落日照耀在預兆港。一束束琥珀色光芒穿過了三角形的屋頂,在蔓延於城鎮中央的粗糙沙漠草地上投下了尖銳的影子。一叢叢仙人掌零星散布於木造建築周圍,而廣場中央則有一座噴泉,冒著魔法泡沫的泉水使它永遠保持清涼。任務鐘一如往常地於每天傍晚的日落時分鳴響,而亞契迪森依然在查看他的懷錶,一次又一次。

兩名銀光社守衛站在鄰近的一輛馬車旁。其中一人正懶洋洋地啃著夾在牙齒之間的一塊甘蔗。另一人則盯著預兆路,觀察這座通道是否有動靜。

亞契把他的錶塞進背心口袋並誇張地嘆了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被銀光社雇用來運輸貨物穿越光雷驛,不過大部分訊使都相信準時至關重要—但亞契已在噴泉旁等候超過一個小時了。

若這是來自另一位雇主的另一份工作,他或許早就離開了。但銀光社的報酬豐厚。他們提供兩名武裝守衛護送他橫越沙漠,而且他們還支付額外費用以換取亞契保持緘默。他不能詢問他要見的人是誰或他運送的是什麼,但錢就是錢,而且說閒話並不會讓食物出現在桌上。

不過,他還是厭惡人們遲到。

亞契再次把手伸向他的錶,此時預兆路突然有了動靜,這使他僵在原地。不同色度的螢光藍宛如閃電般地裂響著,接著一個發光的人影出現了。

一名男子跨出通道口,五官被一塊黑色頭巾遮蔽。這不重要;亞契不認得這名男子,就像他不認得他的服裝風格一樣。

這個陌生人完全是來自另一個時空。

男子的視線飄過幾乎沒鋪著鵝卵石的廣場,然後落到銀光社守衛身上。他默默地走過這條寬廣道路,接著停在數呎之外。他伸出的拳頭裡握著一個麻布袋。

亞契沒多看一眼就接過袋子並匆忙地鑽進馬車內。

銀光社守衛迅速攀上升起的駕駛座。其中一人把他的一小塊甘蔗彈到沙堆裡並抓緊韁繩,而兩匹棕馬則滿心期待地把耳朵往後貼。亞契幾乎沒用指關節敲幾下天花板馬車就出發了,將帶著面具的男子與通道拋在後頭。

馬匹拉著他們穿越塵土飛揚的地貌數哩,馬車前方只掛著一個提燈以照亮道路。它與逐漸增長的黑暗搏鬥,直到亞契透過窗戶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他把袋子緊抓在胸前,試圖找出沙漠山脈與星空交界的地平線。他希望這片寂靜是個好兆頭,但在內心深處,他很清楚。除非這個工作具有風險,否則他的雇主絕對不會讓兩名銀光社守衛隨行。

他預期搶匪出現—但在沙漠裡發現他的卻是更糟的東西。

在一道俯衝而下的燃焰中竄出一面火牆,繞著馬車創造出一個無法穿透的圓環。馬匹驚慌地往後仰,於是馬車便震動至停止,使亞契的頭撞上窗框。他痛苦地皺起臉,不停眨眼,然後驚恐地看著兩名守衛跳到沙地上並抽出了他們的武器。

「怎麼回事?」亞契急忙問道,心裡充滿恐懼。

「煉刺幫,」其中一個守衛喃喃說道。

另一位握緊了他的光雷槍作為回應。

有許多人影穿過火牆現身,絲毫不受在他們周圍嘶嘶作響的火焰影響。他們無預警地朝守衛開火,將能量衝擊波散射過沙地。馬車側面出現將近十二個穿孔,而銀光社守衛也立即倒下。

當沙漠上只剩下火焰的霹啪聲響時,那群陌生人便垂下了他們的武器。

這群人從中間分開,讓路給一位巨大的人影跨步穿越,同時帶鉤的爪子在他底下哐噹響著。火光傾洩在這隻巨龍的聳現形體上,使他全身的鱗片看似閃閃發光。絕對不可能認錯煉刺幫的首領。尤其是在沙漠裡,他的名號更令人不寒而慄。

阿庫爾。

Kekai Kotaki作畫

巨龍敲響了他的怪異下顎,將他的尾巴往後甩,接著把它當成鞭子般地揮打馬車,將這個載具的剩餘部分劈成兩半。

亞契坐在一灘血中央,依然緊抓著袋子。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的生命正隨著每一道顫抖的呼吸而消逝。

阿庫爾看似幾乎沒注意到他。

巨龍從亞契的垂死抓攫中拾起麻布袋並自豪地鼓起胸膛。「終於。最後一把鑰匙是我的了。」

他用一根爪子劃開袋子。幾塊煤炭翻落至他張開的手掌中,接著他發出嘶叫,金黃色的眼睛燃燒著怒火。

阿庫爾大聲咆哮,並握拳壓碎這些煤炭直到精細的黑色粉末從他的爪子之間滲出。他轉身,不停揮打著尾巴,同時朝遼闊的沙漠嘶吼著。

在這輛殘破的馬車內,亞契迪森看著煉刺幫於阿庫爾點燃他周圍的沙地時往後退了幾步。亞契感覺到火焰逐漸逼近,但他的心智卻早已開始潰散。隨著他吸入最後一口氣,他突然湧現一股查看懷錶的怪異衝動。

儘管他如此在意準時,但他卻從未料到自己的死期竟來得這麼早。

亞契最後一次眨了眨眼—而在遠方某處,遠遠超出了沙漠烈焰的所在,真正的鑰匙正在遠離阿庫爾的掌控。


電閃安妮調整了她的寬沿帽並瞇眼眺望著飽受烈日曝曬的地貌,她的額頭也皺起了層層紋路。她從黎明時分就一直追蹤那串升起的煙,現在終於能以裸眼看見遠方的焦黑來源。

在她下方,福琼不耐煩地吐了一口氣。

她用戴著手套的手壓了一下這隻動物的脖子並靠在馬鞍上。「別擔心。等我們回家後,我會用你能吃的所有蘋果和甜穀來補償你—但我們可能得利用外面那些廢墟來購買。」

福琼搖晃了牠的彎角做出回應,明顯感到不以為然。安妮咧嘴一笑。她不常這麼做,但不知何故,長途旅行竟讓她更願意放鬆警戒。

安妮用腳跟輕推了一下米斯特,於是他們便朝升煙騎去。她在加入暢行幫早期曾見過許多著火的馬車。他能夠分辨一場意外與伏擊的不同-但這肯定不是意外。

不過看了裂開的馬車一眼她就完全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阿庫爾來過這裡。

面露愁容,安妮 用她的金黃眼睛眺望被燒灼的地貌,檢查幻影的跡象。確信她獨自一人,她便下馬並走向馬車殘骸。她踢開這一大片堆積的灰燼,有許多骨頭散落到一旁。

她試著不去想它們屬於誰。好奇心除了讓她成為一個更大的目標以外毫無幫助。

把手探向座椅僅存的部分,安妮扯了一下露出一個隱密的隔間。裡面放著一個上鎖的箱子,完好無缺。她用腰帶上的一把口袋小刀撬開蓋子並發現多疊現金。

發生像這樣的攻擊看似只會有一兩種原因:金錢或復仇。但她心裡覺得某件事不對勁。

即使她知道最好別去探究,她還是這麼做了。

對煉刺幫而言,將焚燒馬車作為復仇行徑也太溫和了;阿庫爾偏好浮誇作風,通常公開執行。但他們卻拋下金錢—這表示他們在追尋其他東西。某個比能夠餵養一整個家庭一個月的一箱現金更重要的東西。

他在尋找什麼?安妮的思緒反覆敲打著。而且他為了找到它已經燒了幾輛馬車?

她感到一陣恐懼的痛苦。她厭惡一個像阿庫爾這樣的怪獸正在這個時空肆虐,一路傷害無辜者,而且依然無往不利。不過她在很久以前也下定決心要盡量遠離他。畢竟只要那些無辜者不是被她稱作家人的人,她就不在乎。無法在乎。

阿庫爾是某個她不願再惹毛的人。但她很樂意接收他留下的錢。

Kieran Yanner作畫

安妮拾起這個帶鎖的箱子,將它安全地塞進其中一個鞍囊裡,然後從福琼的眼睛上抹去一縷發光的鬃毛。

「你覺得你能在中午前把我們送回鞍刷鎮 嗎?」她問道,一邊看著福琼點頭回應。她爬回馬鞍上並以一手抓著韁繩。「那麼,好吧。晚餐我請。」

安妮的視線越過了下一座山谷,左眼的虹膜正閃爍著魔法光芒。即使仍在數哩外,她能看見在荒野中被她稱為家的渺小城鎮輪廓。鞍刷鎮絕對不是光雷驛最漂亮的城鎮,但安妮卻發現它具有其他魅力—主要是因為它遠離塵囂。她已開始欣賞那份寂靜,以及隨之而來的隱姓埋名。

安妮帶領福琼前往城鎮雜貨店外的一個水槽。當她雙腳的一踩上地面,她就把鞍囊甩到肩上並走向那覆滿灰塵的扭曲階梯。

「午安,湯寧先生,」安妮說,同時捏了一下帽尖以示尊敬並讓木門在她身後關上。

一名頂著灰白髮的男子從櫃檯後方站了起來,雙手緊抱著一大箱蔬菜。「我沒料到今天會遇見妳!早上我有一個要送去妳牧場的貨品—當然,除非妳在這裡做些更動。」他哼了一聲把板條箱放到鄰近的貨架上,站到一旁,並立即用手按著他的背。「當你變老後事情的運作都不一樣了,」他皺著臉說。「但我想這還是比替代方案好。」

安妮碰一聲地把鎖箱放在彎曲的工作台上。「對於你那些老骨頭我幫不上什麼忙,但這應該能讓你開心點。」

湯寧先生掀開蓋子並立刻面露喜色。「妳對我太好了。」

安妮看著他把現金分成等量的兩份。他把他的部分放在櫃台後方的保險箱裡,而安妮則把她的那一份裝在臀部上的背包內。

「妳確定不會有人來尋找這種錢嗎?」他問道,一邊旋轉保險箱上的密碼盤。

焚燒馬車的景象從安妮心中一閃而過,但只要談到她發現戰利品的地點與方法,她自有其原則。

「不會有人浪費時間跋涉穿越荒野尋找一個連他們也沒注意到丟失的箱子,」她指出這點。「此外,我和福琼在那片沙漠裡沒看見半個人影。留下那些錢的人到現在早就不知所蹤。」

他點了點頭,表情逐漸軟化。「如果不是妳,我不確定我們的小小城鎮能否存活這麼久。我們真的很感激妳。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我想的是我持續付款以防你們所有人把我賣給出最高價者。」安妮揚起一道眉毛。「如果我是這座城鎮的英雄,我們或許應該重新談談關於五五分帳的事。」

湯寧先生的笑聲在狹小的店舖內隆隆作響。「這個嘛,嗯,妳知道他們會說什麼;如果不是因為破產 …」

安妮越過櫃檯指向沿著牆面排列的一籃籃農產品。「那麼,可以拿一些蘋果嗎?我也答應福琼我會在這裡拿一些甜穀。」

他伸向一顆最閃亮的紅色蘋果並把它拋過櫃檯。安妮捧著雙手從半空中一把抓住它。

「告訴福琼這是由本店招待,」他說。「我會在早上把剩下的送過去。」

安妮傾斜了一下她的帽子致意並轉向門口。「樂意之至。」

她騎向鞍刷鎮的郊區並剛好在落日之前抵達他們的小牧場。她在前往房子的路上於鄰近的原野停留,讓福琼在此與其他動物一同吃草。有時候牠會跟著最後一道日光消失—一會兒出現在這,下一秒又不見蹤影。雖然安妮從不知道牠去哪裡或牠在忙什麼,但牠總會歸返。他們之間有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

安妮看著牠一會兒。牠的標記和她其他的銀鬃馬一樣,但福琼並不是一隻讓她成名的生物。牠的智力跟她遇過的任何人類不相上下—不過福琼的方向感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在那種情況下他們是絕配;安妮協助福琼在沙漠裡定向,而福琼則提供她一種她一陣子沒感受過的信任感。

安妮離開柵門,緊抓著背包的背帶,並吃力地踏上泥土路朝她的屋子走去。她過度專注在福琼以及過往的回憶上,因此她幾乎已抵達門廊才發現有個人正站在階梯底部。

她立刻把手移向塞在臀部上方的刀子,手指不停顫動。她眼前的男子打扮得像某個來自城裡的人,穿著一件合身的俐落套裝以及過度拋光的靴子。他的波浪金髮被往上且往後梳,而且他的眉宇之間透露一種自命不凡的氣息,這立刻就招致了安妮的反感。

「你在我的資產上做什麼?」她質問道,聲音變得尖銳。

這位陌生人咧嘴一笑。「妳就是人稱電閃安妮且惡名昭彰的前狂徒嗎?」

她因這句話而畏縮了一下,不願想起她與罪犯共事的日子。尤其在她的外甥出事後更不願想起。「你是?」

男子保持著笑容。「我大老遠從城市跑來親自見妳一面。我想妳可以說我是個大粉絲。」

「那只提供了半個答案,」她冷淡地說。她的左眼閃過些許橘色光芒,接著她看穿了這名男子在幻影底下的真面目。她皺起眉頭。「一個仙靈在偏遠的荒野裡會有什麼事?」

男子露出惡作劇的笑容,接著他將外貌變回他的自然形態—墨黑色的頭髮,尖耳,還有一張看似灑了銀粉的蒼白臉孔。他假裝鞠躬行禮。「很高興認識妳,電閃安妮。我的名字是甌柯—而妳那看穿幻影的能力完全就是我一直在尋找妳的原因。」他把頭歪向一邊,彷彿正在欣賞一幅畫。「聽說有一個天使賜給妳那隻眼睛。確實是個珍貴的禮物。」

「不是幻影暴露了你的真實身份。」她交疊雙臂。「儘管你宣稱跋涉穿越沙漠才找到我,但你的鞋子卻一塵不染。」

甌柯笑了。「在面臨精準度與外表的抉擇時,我偏好後者。」

「無論你在玩什麼把戲我都沒興趣。我退休了。現在離開我的門廊。」她開始從他身旁走過,但甌柯卻直盯著她的背包,這使她停下腳步。

「如果金錢無法讓妳感興趣,或許復仇可以,」他如此提議,聲音就像一道危險的喉音。「我準備組隊從一個狂徒手上竊取一件重要的東西,妳或許知道他叫阿庫爾。」

安妮全身緊繃,一聽見他的名字就藏不住發自內心的反應。

甌柯看似非常滿意。「聽說妳和他之間可能有些未了恩怨。」

「你聽錯了,」安妮怒斥。然後她轉身—面向從阿庫爾差點殺了她外甥的那天起就開始為她自己打造的原野、牧場與一切—並雙手握拳。「我不會回頭。我不需要靠復仇來找到平靜。」

甌柯以一種看似野心勃勃的算計眼神打量著她。過了一會兒,他探入口袋掏出一個小火柴盒,側邊印著一家酒吧的名字。「拿去—以免妳改變心意。」

安妮接過它,只因為她希望這會讓他快點離開。

「如果連我都能這麼容易找到妳,可以想像若煉刺幫決定來找妳的話會有多簡單。」甌柯說。「妳一定是真的很喜愛這座城鎮,才願意如此竭盡全力保護它。」

安妮挺起胸膛。「你是在威脅我嗎?」

甌柯用一隻手貼著他的心臟;一種真誠的手勢。「當然不是。我只是指出顯而易見的部分罷了。」當他放下手時,他也回復了笑容。「如果妳改變心意,就來這間酒吧找我。我保證會讓它物超所值。」

安妮看著甌柯逐漸消失在道路上,手掌裡的火柴盒被她愈抓愈緊。

在一個地方待太久是個錯誤。她已在無意間定居下來了。

發生過的事總有一天會曝光—現在,她的過去已跟隨她來到世界上唯一一個她真正在乎的地方。


凱瀾把最後一塊金屬接口抬到升降梯井上並往後退一步。他看著機器把這個裝備抬升到蓋了一半的中繼塔的上一層。

他周圍懸掛著許多尖形提燈,有如一連串星光般地沿著纜線與繩索行進,一閃一閃地對抗逐漸變暗的天空。太陽才剛落到峽谷後方不久,但空氣依然悶熱不已。

凱瀾用手背從眉毛上抹去汗水並轉頭眺望這片景色—這已迅速成為他新的最愛。預兆路被夾在巨大的岩面之間,一邊裂響著藍色能量。難以相信幾週前他才剛穿過這個通道。

即使在白晝,預兆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艾卓。但凱瀾並沒有因為看著橘色與黃色地貌就感到思鄉。他感覺到希望

「喂—新小子!」坑內傳出一聲吼叫。凱瀾低頭發現其中一位監工正在半空中揮舞著她的手。「這些貨板可不會自己移動!」

凱瀾道歉,感到難為情,並急忙爬下梯子協助裝載下一組零件。他搬起一個又一個,心靈再次飄向到其他城鎮旅行的念頭,此時一位拿著弩箭的寬肩男子咕噥了一聲從凱瀾身旁推擠而過。

那無疑是個銀光社傭兵。那名守衛如影隨形地跟著拉爾查雷克,即使他很可能是被雇來保護建築工地而非拉爾本人。

拉爾—以及位於拉尼卡的尼米捷—正在開發一種透過預兆路的溝通方式,而那座未完工的中繼塔實際上就是一個巨大、閃耀的目標。有許多狂徒社團對其科技相當感興趣-而且不只是在光雷驛,在其他時空也有。毫無疑問,率先掌控通訊樞紐的人將發現自己變得難以想像地富有。

銀光社早已投資了拉爾的研究計畫。現在他們得保護它。

「晚安,查雷克先生,」監工說道。「沒想到這麼晚還會在工地見到你。」

「我想和妳談談關於安裝光學中繼器的事,」拉爾說,接著便開始拋出一連串令凱瀾跟不上的問題與規格。

凱瀾轉向那堆金屬。他不是對中繼塔和預兆路有興趣才接下這份工作。凱瀾讓自己忙著整理建築裝備。他將它們各別裝載至空的平台上,思緒隨著每分鐘過去而開始飄蕩,直到的一聲巨響才讓他從神遊狀態中抽離。

在這座塔底,一位技術員正驚恐地拉扯一塊錯位的硬體,試圖將它從這個巨型連接器上移除。傳來另一道撞擊聲,接著金屬竄出閃電。火花自控制元件上飛濺,但大部分能量都射向天空,一路跟隨中繼塔那未完工的框架直到它在空中往至少十二個不同的方向散射。

在鷹架上方高處,其中一個較大的火花擊中一盞提燈,使玻璃炸裂。一位鄰近的工人抬起雙手遮擋臉部,同時往後朝平台邊緣踉蹌。他搖搖欲墜,奮力想回復他的平衡,接著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喊。

男子從這座塔的高處墜落。

坑內的某些工人放聲尖叫。其他人則震驚地用手指著。

凱瀾毫不遲疑。他的雙腳湧出金色粉塵,他飛向那名男子並在半空中用手臂抱住他,宛如一片水果般地從空中接住他並且輕輕地將他放至地面。

Raymond Bonilla作畫

工人結結巴巴地說出一些感激言詞,牙齒因恐懼而不停打顫,此時拉爾現身了。他的視線從高塔移向男子,然後又移回高塔。

拉爾惱火地朝這位傭兵做了個手勢。「像這樣的意外會讓我們的進度延遲數日。難道我對這個計畫的能力期望過高了嗎?」他捏了一下鼻樑,深吸了一口氣。「算了。正如我之前說的,我要在安裝之前拿到關於電力轉換的完整報告 ⋯」他跨步離去,沒再多看一眼那位墜落的工人。

一群技術員在另一波能量翻湧釋出之前急忙趕往控制單元修正這個錯誤。用一條手臂摟住這名男子,凱瀾幫助他找到靠著一疊金屬箱的位子,好讓他能夠遠離這場騷動並喘口氣。

凱瀾從臀部上方抽出一個裝滿水的皮革水壺。「拿去—喝這個。」

「你的心腸太好了,不像會從事這個工作的人,」男子在喝了一大口後指出這點。

「因為我不讓你墜落?」

「不是—因為你還站在這裡關心我,而且你完全清楚老闆將會為此扣你的薪水。」

凱瀾的視線越過這座坑穴,望向正與拉爾熱烈討論的監工。「我不是為了錢才接這份工作。」

「你真是個怪人。甚至對仙靈來說也是。」男子揚起下巴。「為什麼你接這份工作?」

凱瀾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在他身旁的板條箱上坐了下來。「我的前老闆,伊澤霖-他告訴我我的父親就在這個時空。我—我正試著尋找他。」

男子皺眉。「你的父親在這座中繼塔工作?」

凱瀾用手順過他的濃密頭髮,同時緊張地笑著。「沒有。但拉爾提議要雇用我,而且他在預兆港認識很多人。不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這位工人做了一個怪表情,並以一個快速的動作將剩下的水喝盡。喝完後,他透過牙齒吹出哨音。「你知道的,大部分人是為了逃避某些東西才來到這個地方。若你還沒找到你的父親,或許是因為他不想被找到。」

「我不認為他在躲避任何東西。我認為他在尋找某個東西,」凱瀾承認道。

「好吧,若真是如此,我相信當他發現你在這裡時,他會很高興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凱瀾硬擠出一道笑容並點了點頭,耳朵感到灼熱,他保留了一則重要的資訊沒說:他的父親不知道凱瀾的樣貌,因為他們從未真正見過面

男子遞還水壺。「我最好該上去了。工作日幾乎要結束。不是說我不感激你的幫忙,但這對你來說應該沒什麼差別吧?這次我會走樓梯。」

凱瀾看著他消失在轉角並想起他最後一次和朋友道別的時候。這讓他的胸口感到一種熟悉的刺痛。他試著把它推開並決定先把金屬桿堆好,這總比想著待在一個全是陌生人的新時空有多麼孤獨好。嚴格說來,就連他的父親也是陌生人。

只要再過一陣子就好了,凱瀾向自己保證。

他站起身轉向他不久前拋下的桿子,此時他發現有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監工用一隻手揮向那團堆了一半的裝備。「結束這裡的工作。你的新職務將從早上開始。」

凱瀾皺眉。「新職務?」

「查雷克先生認為擁有你這種技能的人應該加入他的安保團隊而非在這樣的高溫下工作。幾天後他即將造訪銀光社總部—而且你要跟他去。」

「去興旺鎮嗎?」凱瀾問道,心跳加速。

監工面露怒容。「這可不是郊遊啊,小子。你要負責照顧老闆。」

凱瀾迅速點了點頭。「我了解,」他說,即使希望正如氣球般地在他的胸口膨脹。

她突然轉向升降梯。「你最好加緊動作。我要你在夜班職員抵達前把這一切收拾乾淨。」

凱瀾藏不住他的興奮。興旺鎮是光雷驛目前最富饒的城鎮—而充滿金錢的地方通常也是流言的集散地。城裡至少有某個人知道甌柯消息的機率非常高。尤其當拉爾願意幫忙詢問的時候。

拉爾查雷克是預兆港的大人物。或許他在興旺鎮也很重要。根據凱瀾的經驗,鵬洛客無論到哪都十分重要。

凱瀾有好多問題想問他的父親—關於他的仙靈血統,他的能力,以及甌柯是否也曾像他一樣感到被扯往兩個方向。他們之間錯失了好多年。有這麼多他們本應共享的回憶卻不存在。凱瀾知道他的父親可能不會有相同的感受。或許他會排斥他,或根本就拒絕見他。他曾聽聞關於甌柯身為一位惡名昭彰的詐術師以及他不可信賴的故事。

但凱瀾從來就不相信謠傳,而且他寧願相信一個人的潛力,不願為了他們過去犯下的錯而迴避他們。此外,他是甌柯的兒子,而且那具有某種意義。

必須具有。

凱瀾已準備好和他的父親見面。

而且拉爾查雷克即將幫忙使這件事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