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庫爾把爪子插入砂礫中,看著兩名煉刺幫成員自濃密的煙霧裡現身。他們的拳頭緊抓著礦坑監工的凌亂制服,而當他們把監工推向阿庫爾時,這名男子便癱軟跪地,臉上沾滿了血漬與煤灰。

巨龍眼中搖曳著火光,照映出殘存的銅礦井。「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監工朝沙地結結巴巴地說,嘴唇不停顫抖。「灰水雇用我來照料這座礦井。我發誓,無論你在找什麼都與我無關!拜託—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見過你。我只想回家。」

阿庫爾垂下頭並輕蔑地說。「如果你沒什麼可以告訴我,那麼我不明白為何你還能繼續呼吸。」

男子瞪大了眼睛。「我確實/em>聽到關於有人從灰水身上偷走某個東西的傳聞。那個東西重要到讓銀光社總部派出超過二十四名守衛去取回它!」

阿庫爾往後靠,稍微平息了怒氣,並用一根爪子敲著他下方的岩石地板。「給我一個名字。」

男子恐懼地搖了搖頭。「那是某個來自其他時空且能變換形體的仙靈。他臉上漆了藍色顏料並且有人協助他逃跑—但我就知道這麼多了。」

阿庫爾突然把視線移向煉刺幫。「找到他。立刻。」

他們點了點頭便消失在煙霧裡,把監工留在巨龍腳下。

經過了極為痛苦的幾秒鐘,男子驚恐地等候著。

阿庫爾轉向被火吞噬的礦井,注意力飄向了出口。監工鬆了一口氣垂下肩膀。他起身,膝蓋不停打顫,然後用一隻彎成鉤狀的手指鬆開頸巾緩和一些壓力。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礦井的反方向,他朝安全之處跨出一步。

「你以為你要去哪裡?」阿庫爾宛如烈焰般地厲聲說道。

監工全身僵硬。他舉起雙手準備討饒,但已來不及了。

阿庫爾將尾巴末端的倒鉤毒刺揮向這名男子的腹部,接著監工的眼底冒出火光。

等他撞上地面時,他早已消失無蹤。


甌柯從夾層看著其他人。凱雷威克與安妮和瓦絲卡聚在一起,正在熱烈交談。基莎與基拉夫分別站在房間的兩頭,顯然彼此交惡。艾綸緹、馬科姆,和布里奇正拿著酒杯坐在吧檯邊。梅澤悟磨利了一把鋸齒刀,以一種經過算計的沉默觀察著其他人,而細骨則仰躺於鋼琴頂部,在燈光下高舉著一個金色懷錶仔細查看。

甌柯身後的木地板嘎吱作響,接著他愉悅地揚起嘴角。「我知道你在那裡,」他一派輕鬆地說。「我已經聽你呼吸五分鐘了。」

停頓了半晌,凱瀾從凹處走出。他用手壓著欄杆,一邊緊張地動來動去。「抱歉。我不是要偷偷接近你。」

「如果是的話,你做得很糟。」

凱瀾雙頰泛紅。「只是—好吧,這不是我想像的第一次會面。」

甌柯在木質欄杆上敲打著手指。「現實很少跟幻想一致。但在我的經驗裡,最有趣的事總發生在你不遵循計畫的時候。」他咧嘴一笑。「遇見你是一個意外的驚喜,為此我十分感激。」

凱瀾從眉毛上撥開一撮深色捲髮,他的表情軟化了。「真的嗎?」

「沒錯。」甌柯比向在下層房間裡的團員。「你會是這個團隊的神奇生力軍。」

凱瀾考慮得有點太久了,但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他無法描述是什麼令他感到擔憂。

「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救了我。」甌柯持續凝視著陽台。「我不會輕易忘記這件事。或許很快地在某一天,我能回報這份恩惠。」

「我不需要恩惠,」凱瀾緩緩地說。「我只想多認識你。」

「你會的,」甌柯如此保證。他知道如何讓自己聽起來很真誠—此外,他幾乎是真心誠意地說出這句話。

凱瀾看似正要多說些什麼,此時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氣,接著他趴在欄杆上,警戒地睜大了眼睛。甌柯全身緊繃,準備在出現第一個危險徵兆時召喚他的魔法,但當他跟隨凱瀾的視線望向下方房間的角落時,他眉頭上的皺摺也消失了。彷彿乘著一團黑暗風暴,安梭苛正在往前飄動。他周圍盤繞著黑影,宛如心跳般緩慢搏動著。

凱瀾的臉孔透露了他認得這個人,原本的擔憂表情已轉為憤怒。他緊抓著木質欄杆,指關節散發出金色靈氣。

「放輕鬆,小子,」甌柯說,同時感覺到凱瀾正準備跳下陽台開啟一場打鬥。「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都不准在這裡鬧事。明白嗎?」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還有他的能耐!」

「我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事。其他的一切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

「安梭苛非常危險,」凱瀾堅持。「他襲擊我的家並操縱人們聽他的命令行事。他把蘿婉肯理斯變—好吧,變邪惡了!你不能信任他。」

甌柯輕蔑地嗅了一下。「我不需要你信任安梭苛—我需要你信任我。你能做到嗎?」

凱瀾稍微變得僵硬,接著便點了點頭放開欄杆。

甌柯刻意讓自己顯得很高興。「很好。凱瀾,我相信你的母親把你養育得非常好,但有些事是她沒教過你的。關於你的能力,關於你的起源。既然我們終於團圓了,我可以教你許多關於你真正血統的事。我還有事要跟團員們討論。」他走向樓梯,下樓一半又停下。「你要來嗎?」

凱瀾猶豫了,正在對抗明顯從他肩上散發出的罪惡感。不過,他還是跟著他的父親下樓,然後停在剩餘團員們聚集的其中一張大桌子附近。

甌柯準備迎接來自安梭苛的反應,但先注意到凱瀾的卻是艾綸緹。

「竟然連你也跑來光雷驛,」她傲慢地說。她揚起頭,白色的頭髮在她瞪視甌柯的同時散落於她的肩膀上。「要是我知道這個小鬼會入團,我就會談個更高的價碼了。」

甌柯的聲音依然充滿魅力。「如果連死靈術士都能為這趟任務拋開他們的歧見,我相信我們其他人也能學會做同樣的事。」

凱瀾怒目而視。艾綸緹噘起嘴唇並聳了聳肩。

「太好了。現在,回到我們全都聚集在這裡的原因 ⋯」甌柯朝凱雷威克點了點頭。「你有什麼發現?」

凱雷威克從他的外套上移除一件神器,將它置於桌子中央,然後把雙臂交疊於胸前。「這不是索藍,也不是非瑞克西亞,但它跟它們一樣古老,或者更遠古。我無法精準地告訴你它來自哪個上古地方。它對我的魔法毫無反應,因此我的知識有限。」

「不意外,」梅澤喃喃說道,一邊靠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凱雷威克張大了鼻孔,但他仍注視著甌柯。「我相信這件神器不只是一把鑰匙,甚至可能比我們所能理解的更危險。無論是誰製造它,無論它來自何處 ⋯你可能會把另一個非瑞克西亞釋放到多重宇宙中。」

「你聽起來很害怕,」瓦絲卡試探性地說。

「我心中並不是害怕;而是謹慎,」凱雷威克糾正道。「我因奪取一份我無法掌控的力量而失去了幾個世紀。我不願在仔細研究之前就重蹈覆轍。」

安梭苛的陰影在他後方盤繞。「貝特倫灰水將會尋找我們並動用一切力量找到鑰匙。我們需要在那發生之前抵達寶庫。」

「我們還是不知道惡獄鎮哪裡,」馬科姆指出這點,同時豎起了手臂上的羽毛。「我知道你曾要求我進行偵查,但那裡的沙漠實在太多了。我希望有指引—或至少有一張地圖。」

基莎露出邪惡的笑容。「不如我們找個人來嚴刑逼供?我敢說絕對有個能替我們指路的煉刺幫成員!」

基拉夫嗤之以鼻。「妳才沒耐心慢慢審問。」

「唯一讓我沒耐心的東西就是啊,弟弟,」她說。「甚至連你的聲音也令我惱火。」

瓦絲卡揮了一下手。「我們需要知道如何抵達寶庫—但若我們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這把鑰匙,就算知道方向也沒意義。」她的目光先落在凱雷威克身上,然後是安妮。「告訴他們妳跟我說的事。」

安妮挺起肩膀。「我認識一位研究遠古魔法神器的莽野幫領地成員。他的名字叫諾蘭。只要付錢他就願意做任何事,而且多加幾枚硬幣也能讓他噤聲。」

甌柯環顧房間。「我們多快能把他弄來這裡?」

「有個難題,」瓦絲卡說,捲鬚在她後方舞動著。「我們討論的這名男子目前正在一班前往興旺鎮的列車上,並且由銀光社傭兵護送。」

安梭苛腳邊的陰影顫抖了一下。「灰水肯定是為了同樣的原因尋找他。」

「但灰水已不再擁有鑰匙了,」馬科姆指出。「神器專家對他來說沒有用處。」

「浪費他的時間!」布里奇表示贊同。

瓦絲卡眯起她的眼睛。「就我們所知,灰水可能在他設法奪回神器的期間將他囚禁起來。」

甌柯點了點頭。「我們得在那位莽野幫成員抵達興旺鎮之前先找到他。」

布里奇高舉雙臂。「逮捕並質詢!」

基莎看起來有點興奮。基拉夫翻了個白眼。

甌柯轉向凱瀾。「你是銀光社的前任職員。你對火車上的守衛輪班了解多少?」

凱瀾呆立原地,不確定該做何反應。「我—我不想做任何違法的事。」

一陣轟隆的邪惡笑聲傳遍整個房間。

「我只是在詢問你的專業知識,」甌柯說道,聲音跟天鵝絨一樣柔和。凱瀾清了清喉嚨,一邊迴避來自其餘團員的目光。「我不想讓任何人受傷。我已經把拉爾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 ⋯」

甌柯用一隻手按著左胸口。「我保證不會傷及無辜。」

基莎一臉失望,但其他人都沒展露半點情緒。

「好吧,」凱瀾終於說道。「告訴我你需要知道什麼。」


火車疾速穿越金黃色的沙漠,熾熱的陽光穿透了長型玻璃窗。凱瀾緊張地輕踩著他的靴子,恐懼地計算著周圍的乘客。在所有的旅行車廂內至少有一百人—可能更多。

要是出了什麼差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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甌柯把一隻手搭在凱瀾肩上。「試著別看起來這麼害怕,」他的父親拖長音調說道,壓低聲音不讓其他人聽見。「我們應該要融入群眾。」

凱瀾靜止不動,但他的心臟彷彿就要從胸口一躍而出。在任何人眼中,他看起來就像一位前往興旺鎮的銀光社守衛。隨著甌柯藏身於幻影之下,他看起來也像個守衛。既然他意識到兒子的存在,他似乎更能掌控自己的幻影了。

凱瀾把視線移向連接他們目前車廂與下一節車廂的門。「守衛很快就會交班。他們將會前往火車前端,而這就是我們往後端移動的時機。」

甌柯的嘴巴幾乎沒移動過。「你確定那個莽野幫成員會在那裡?」

凱瀾點了一下頭。「過夜車廂是唯一一個讓他們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安排武裝守衛的地方。如果諾蘭還在火車上,他就會在那裡。」

梅澤低調地坐在走道的另一端,壓低了帽子,雙臂交疊於胸前。他大部分的刺青都被藏在一層層衣物底下,但少數位於衣領上方的刺青卻清楚可見。

當甌柯的聲音傳入凱瀾的心靈時,他畏縮了一下。他之前從未體驗過群體通念術—而且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它。

「每個人都聽得見我嗎?」甌柯透過心靈連結問道。

梅澤抬起頭表示聽見。

接著傳來安妮的聲音,既生動又清晰,儘管她正位於一哩外的山脊上。「我們在這裡,而且我們看見火車了。」

「天空看起來也相當晴朗,」馬科姆如此宣告。「布里奇已準備在你的信號下炸毀這座橋。」

「轟隆!」布里奇興奮地尖嘯。

「那就是信號嗎?」基莎打岔。她幾近興奮地咯咯笑著。「我等不急了!」

「那當然不是信號,」基拉夫惱怒地嘖了一聲。「妳要在布里奇炸橋並迫使火車停下之後召起那些屍體。我們已經討論過一百次了。為什麼妳就是難以專心聽其他人說話?」

「那些屍體?」凱瀾試圖說話,但看似沒人在這對死靈術士的鬥嘴聲中聽見他。

「不要再告訴我該怎麼做!」基莎回吼道。「這裡不歸你管—而且你被邀請加入這份工作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我允許你這麼做。」

「一位拼接師比一位屍鬼牧者有用太多了。此外,我是為了這個『光雷』所能提供我技藝方面的秘密而來,」基拉夫反擊。「不過到了這個階段,我無法完全確定是否值得繼續忍受妳的聲音!」

「安梭苛不是為了讓你們兩個像小孩子一樣吵架才創造通念連結,」瓦絲卡斥責道。「把它留到任務完結後吧。現在,我們需要依計畫行事。」

鄰近的門打開了,有兩名守衛走了進來。他們沿著走道漫步,並在認出凱瀾與甌柯的制服時義務性地點頭致意,接著便消失進入下一個走道。

當走道一淨空,甌柯便起身朝火車尾端移動,身後跟著凱瀾與梅澤。當他們抵達行李車廂後,他們便鑽過一排排行李箱與皮箱並停在一扇上鎖的門前。

梅澤把帽緣往後推。「我不懂人們戴著這些東西要怎麼看清楚,」他抱怨道,然後把一個小型金屬裝置從他的腰帶上移除。

閃現一個面板,還有許多微小的紙摺形體沿著外緣出現。梅澤把這個裝置放到門把上,這些形體像紙一樣自行折疊展開,接著便開始掘入鑰匙孔。隨著這些金屬片化為一把精細繁複的鑰匙,他也快速運作,利用這個裝置來操縱門鎖。

凱瀾從未見過任何像這樣的東西。

「我們能夠炸掉這座橋並阻止火車行進的空檔愈來愈小了,」馬科姆透過心靈連結提出這點。「你們那裡進展得如何?」

「給我一分鐘,」梅澤冷靜地回覆。

「準備好並等待!」 布里奇粗聲大叫。

「等等,難道就是信號?」基莎問道。

「他說給他一分鐘!」基拉夫大吼。

「你竟敢對我大小聲,」基莎回罵。「別以為我們的臨時停戰會阻止我割下你的舌頭!」

「儘管威脅我吧,但我一樣可以輕鬆地把妳的嘴巴縫起來—」

「—你毀掉了一切,而且我受夠你的無盡抱怨!要是我能夠—」

「—最不可靠,自私自利的—」

「—令人惱火,可惡至極的—」

「你們兩個可以閉嘴嗎,」馬科姆咆哮道。「布里奇要怎麼在這堆噪音中聽見信號?」

「信號!」布里奇的聲音隆隆作響。

「不,基莎—妳在做什麼?快住手!」基拉夫大喊。

遙遠的尖叫聲一路傳到行李車廂內。

看著甌柯皺起眉頭,凱瀾的心也揪了一下。就連梅澤也停止開鎖,臉色變得蒼白。

「發生什麼事?」甌柯質問道。

「她太早召喚殭屍了,」基拉夫呻吟著說。

通念頻道突然爆出基莎的咯笑聲。「親愛的弟弟,你看見了嗎?儘管懷疑我吧—我會永遠證明我比你更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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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甌柯,守衛開始往火車尾端移動了,」馬科姆迅速說道。「如果你還想保留這份驚喜元素的話,你最好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快完成了,」梅澤說,一邊扭動這把半成型的鑰匙。「我只需要—」

他們後方的門轟一聲地砸向牆壁,使凱瀾驚跳起來。一對守衛從門口處隱約現身,一邊試圖弄清楚凱瀾與甌柯身上的制服。但隨著梅澤依然蹲在上鎖的門前方,他們沒機會繼續維持他們的偽裝。

守衛抽出了他們的武器。

甌柯和凱瀾撲向對面的牆壁,此時正好有一發光雷射向門框。梅澤大叫了一聲,緊抓著肩膀,然後跌跌撞撞地躲到一個特大號的行李箱後面。

凱瀾舉起一隻手將一條金黃藤蔓筆直地拋向守衛的武器。用力拉了一下他的魔法,凱瀾把光雷械從他手裡扯落,使它在地板上滑行。他用肩膀衝撞守衛讓他失去平衡。

甌柯迅速移動,從腰帶上取下一把彎刀。他在轉眼間就靠近第二個守衛並從他的肋骨之間刺入。守衛面露痛苦表情,接著便癱倒於地。

凱瀾正在奮力制伏另一名守衛,頭部左右移動,試著閃躲男子的拳頭。從房間角落,梅澤將一顆星形金屬劍射過半空。它擊中銀光社守衛的脖子,只差一吋就擊中凱瀾的手。

凱瀾驚訝地放開男子,並看著他闔上雙眼。他及時轉身看見梅澤重重地倒在地上。

凱瀾衝到他身旁。「他需要一位醫士。基拉夫能多快趕到這裡?」

「沒時間搞那套了,」甌柯爭論道。「我們需要在守衛明白發生什麼事之前找到那位莽野幫成員。」

凱瀾困惑地把臉轉回去。「可是—我們不能就這樣把他留在這裡。他會死的。」

「就我個人而言,我寧願在這裡賭一把也不願讓死靈術士治療,」梅澤咳了幾聲,即將閉上眼睛。「我不希望在醒來後發現我的四肢被以錯誤的方式縫合。」

「看見了嗎?他沒事,」甌柯如此堅持。

梅澤在意識的邊緣搖搖欲墜。

凱瀾皺眉。「梅澤受傷了。我們需要某個人把他帶離這列火車,」他對團員說道。在他身旁的歐柯交疊雙臂。他臉上的反對表情顯而易見。

「我要過去了,」安妮回覆道。「你要怎麼處理這座橋?」

甌柯繃緊下巴。「炸掉它。」

「大爆炸!」布里奇哀嚎著。

爆炸於一瞬間發生,沿著火車的牆面迴盪並使地板晃動。車廂底下,車輪在軌道上嘎嘎作響,隨即增快了速度。

「我們並沒有減速。」凱瀾皺眉。「我們為什麼沒有減速?」

甌柯移向窗戶,試著看清楚遠方的峽谷,該處的煙霧籠罩了天空。「我們需要去火車後方。」

凱瀾站起身,雙手握拳。「車上有許多平民。我們得警告他們關於橋—」

「我們必須完成任務,」甌柯打岔,眼睛閃爍著光芒。「等我們找到莽野幫成員後,我們就可以查看乘客。」

「可是—」

甌柯用一隻手抓緊凱瀾的肩膀,並且用力搖晃。「我無法獨力完成。我需要你的幫助。」

凱瀾張開嘴巴,嘴唇形成的字從未說出口。「好吧,」他終於說道,因過於擔心讓他的父親失望而不願多做爭辯。「少了梅澤,我們要如何穿過這扇門?」

甌柯比向他們上方。「我們會穿過車頂。你能用魔法打開這些窗戶嗎?」

凱瀾形成一把沉重的金色錘子,將它揮向窗戶並徹底粉碎它們。他們兩人攀上窗框並在火車外側尋找任何可供抓握之處。他們一路爬上裝飾華麗的外部直到他們抵達車頂。

凱瀾展開雙手,準備好面對強風。翻越過夜車廂就是貨車廂。基莎與基拉夫肯定就在那裡,用不死大軍阻擋銀光社守衛。

還有諾蘭 ⋯

凱瀾指向一台車廂。「那裡。就是那台。」

甌柯皺眉。「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就是他們用來運送犯人的車廂。」

他們從一個車頂跳往下一個,對抗著搖晃的火車,一路前往最終的過夜車廂。空氣中瀰漫著來自橋的煙霧,這使凱瀾畏縮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沒路了。

他們必須在火車翻落峽谷並波及無辜生命之前趕緊找到一個方法讓它停下。

一擊光雷於凱瀾腳邊爆裂。他被絆倒,重重地撞上那冷酷無情的金屬。疼痛傳遍了他的骨頭。

出現六名銀光社守衛,他們在凱瀾與甌柯身後形成一道陣線。其中一人舉起他的光爆械並朝車頂射出第二道能量波。凱瀾縱身一躍,飛向空中尋求掩護,而歐柯則翻滾向一旁。這一跳讓凱瀾來到下一節車廂,但卻使甌柯獨自面對威脅。

驚慌失措的凱瀾試圖趕回前一節車廂,此時一連串轟擊使碎片彈向他。他舉起手臂遮擋他的臉。

「父親!」凱瀾在這片混亂中大喊。

甌柯皺起眉頭—而凱瀾盡量不去解讀它。他們遭受猛烈攻擊;除了求生,這時候不適合做其他事。

凱瀾急忙衝上前抓住他父親的手臂。他躍起閃躲下一波轟擊,一邊緊抓著甌柯並躲開一支發光的箭。他們用力轉彎,接著翻滾回車頂上。

甌柯抽出他的匕首。凱瀾舞動一隻手召出他自己的武器。

守衛逼近,組成一個寬闊的圓圈包圍了他們。位於中央的守衛將她的光雷械瞄準甌柯,於是凱瀾的魔法便停滯於他的指尖。

他擔憂不已—為了他的父親,以及那些還在火車上的無辜民眾。

要是他無法救他們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要是他無法救他的父親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凱瀾的肩膀開始顫抖,接著他把自己的魔法轉向保護甌柯。如果他們之中只能有一個人活著離開 ⋯

腐爛的灰色手臂摟住守衛的肩膀,她的武器咔噠一聲落到地面。她扭身抵抗這隻生物,一邊尖叫著被它拉扯失去平衡。其餘的守衛們也開始一個個轉身,警戒地朝他們身後的東西叫喊。

出現一整排被復活的屍體,以一種迫切的飢渴不停撕抓拉扯著銀光社守衛。恐慌席捲了整個車頂。有些守衛撤退。有些跳下火車。其他人則根本沒逃離。

利用這份干擾所帶來的優勢,凱瀾與甌柯奮力爬下最靠近的梯子,並強行擠入貨車與過夜車廂之間的空間。

甌柯停在門外。「讓我來,」他說,同時將形體變換為近期殞落的其中一名守衛。他推開門並以虛假的關心替他的聲音增添層次。「食屍鬼—它們都處都是!」他朝車廂裡的人們驚呼。

諾蘭站在中央,被四名銀光社傭兵包圍著。

守衛們謹慎地看了彼此一眼。

「它們正在穿越車頂!我們需要每一個持有武器的人幫忙抵擋它們,」甌柯急忙補充道。

其中三名守衛迅速行動,拿著光雷械衝向車門。當他們一踏入車廂之間的走道時,凱瀾的金黃藤蔓就纏住他們並將他們從火車側邊扔向下方的沙漠地面。

最後一名守衛猶豫了。甌柯解除自身幻影,露出他的尖耳與漆成藍色的臉孔。他擺出了充滿惡作劇的笑容。

「別擔心。你可能會在墜落中存活。但拜託—替我向灰水問好。」甌柯用力把男子推出敞開的車門,而凱瀾的藤蔓則完成剩下的步驟。

甌柯轉向那位莽野幫成員,他的笑容無比燦爛。「你一定就是諾蘭了。」

甌柯一把抓住諾蘭的手臂並把他往前推。這三人往回穿過不同的過夜車廂,偶爾看見交纏的食屍鬼與守衛從車頂翻落。

當他們抵達一扇上鎖的門時,凱瀾便拉起門閂把門推開。梅澤依然癱倒於行李車廂的角落。雖不醒人事,但仍在呼吸。

一手緊抓著莽野幫成員的前臂,甌柯把身體探出破碎的窗戶。「有人知道為什麼這列火車還沒開始減速嗎?」他詢問其餘的團員。

「殭屍群已經抓住列車長,」安妮解釋道,她的呼吸不順。「沒有人在操控這列火車。」

「我會飛去車頭處理它,」凱瀾說道,一邊往窗戶移動。

「不,」甌柯下令,同時伸出一條手臂攔阻他。「我們得把莽野幫成員和梅澤送往安全之處。」

「沒錯,但這些人—」凱瀾開始說道。

「—等稍後再來處理,」甌柯把話說完。

凱瀾慌亂地咬緊牙齒。「我們沒時間爭論這點了。」

「完全正確,」甌柯說,接著把頭歪向遼闊的沙漠。「準備好—我們的接駁團隊到了。」

安妮與福琼一同出現,他們正沿著火車側邊奔馳。她拉緊韁繩,引導福琼盡可能靠近軌道。

當間隔剩下不到一隻手臂的距離時,甌柯便往後退並把莽野幫成員推向窗戶。

「你—你期望我跳車?」諾蘭語無倫次地說。

「如果你想活命的話,」歐柯回覆道,一邊協助他爬上窗框。

安妮抓住諾蘭伸長的手臂並把他拖上馬鞍後方。他死命地抓著她的腰,同時把臉埋進她的肩膀。

凱蘭和甌柯各自用一條手臂從下方環抱住梅澤並將他抬至窗台上。安妮再次移向軌道,縮短她和窗戶之間的距離。

凱瀾穩住自己,一邊把梅澤大部分的重量扛過窗口。安妮用一隻手臂環抱梅澤並用力拉扯,強行將他拖上馬鞍前方。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哨音,安妮引導福琼前往安全處所並開始無畏疾馳,踢起了他們身後的沙礫。

煙霧滲入破碎的窗戶,凱瀾驚恐地看著前方的峽谷。橋已被徹底摧毀。只剩下扭曲變形的軌道末端,於峽谷兩側各有一段。

甌柯踏上窗台。

「你要去哪裡?」凱瀾瞪大了眼睛問道。「還有人在車上啊!」

「沒時間救他們了,」甌柯說道,一邊漠然地聳了聳肩。「我們現在必須跳車,否則我們就會跟火車一起墜下懸崖。」

「但你說過—」

甌柯沒等他說完。他縱身一躍,以一種搖搖晃晃的優雅姿態滾落沙地。

凱瀾身後的門突然被撞開。其中一名守衛滾了進來;一個殭屍正緊抓著他的脖子,牙齒不停尋找鮮肉。他們後方有更多食屍鬼,它們的哀吟聲每秒都在增強。

凱瀾別無選擇—他驚慌失措地跳出並滑行至沙地上。

他一站穩腳跟就立即轉身,看著火車逐漸接近峭壁。他本能地奔跑,高舉雙手,此時強大的金色能量從他的掌心湧出。

藤蔓向前揮打,抓住了火車的最後一節車廂—但這卻不足以讓它停下。

火車以動量回擊,凱瀾感覺到他的魔法拉扯燒遍他全身,烤焦了他的血管。他奮力對抗這股重量,腳跟陷入沙地,不顧一切地堅持下去。

全部的人 ⋯

他不能讓他們死。

不會這麼做。

凱瀾把頭往後仰,他身體的每一條血管都在搏動。他的指關節在燃燒,而且他抓著藤蔓,彷彿它們扎根在他體內,拒絕讓它們斷裂。

火車發出刺耳的聲音,逐漸減速,但第一節車廂早已懸掛在斷崖邊。凱瀾的靴子在沙地上拖行,一吋又一吋。

馬科姆那飄渺的影子飛過沙漠,接著凱瀾心中響起了他的聲音。「銀光社正在幾哩外。 我們的人數無法對抗那麼龐大的軍隊。你必須盡可能遠離那台火車。」

甌柯出現在凱瀾身旁,急迫地皺起了額頭。「我們得走了!」

「你—答應過—」凱瀾吃力地說。「我不會丟下他們送死。」

「你救不了他們,」甌柯爭論道。

「我必須試一試,」凱瀾回應道,緊咬著牙齒用力拉住藤蔓。

遠方傳來軍隊逼近的隆響聲。馬蹄狂奔與巨大坐騎。

銀光社已準備參戰。

甌柯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又一步。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憫的表情,然後迅速轉為放棄。看了最後一眼,他背對凱瀾往山丘逃竄。

凱瀾堅定地抓著他的魔法藤蔓,臉上積滿汗水。熔岩般的熱度持續撕扯著他,正好伴隨著他的心痛。

甌柯丟下他了。

峭壁上的火車搖搖欲墜,逐漸滑入下方敞開的空間。凱瀾堅持不了多久。它太沉重。他的魔法正在動搖,而且銀光社已距離幾乎不到一分鐘了。

凱瀾因眼角累積的鹽巴刺痛感而不停眨眼,此時福琼正好出現於幾碼外,並隨著安妮抽出光雷械而往後仰。她瞄準凱瀾後方並朝逐漸逼近的守衛釋出一連串轟擊。

「梅澤—諾蘭—」凱瀾開始說著。

「他們跟其他人待在一起,」她回覆道。福琼用腳踩踏岩石,而安妮則向盯著窗外的乘客們揮舞手臂,他們大部分人已驚嚇到無法動彈。「離開火車,立刻!」

人們驚恐地面面相覷,接著急忙衝向最近的出口。他們的腳因恐懼而不停顫抖,他們每個人都緊張地跳向沙漠地面並且盡可能遠地逃離這台火車。

凱瀾顫抖地吸了一口氣,感覺到他的能量開始流逝。他用力眨眼,強迫自己將每一分僅存的頑固導向從他手中發散而出的魔法。安妮再次朝他後方送出幾發能量衝擊波,試圖在大部分軍隊抵達之前先擊倒速度較快的騎士並且拖延時間。

當最後一位平民踏上沙地時,安妮便轉向凱瀾並伸出一隻手臂。「來吧,小子。」

凱瀾倒抽了一口氣鬆開他的藤蔓,接著火車便翻落峭壁邊緣,並在撞上地面的那一刻於遠處爆炸。隨著每一節車廂接連著地,爆炸聲不絕於耳,緊接而來的便是從峽谷壁上彈飛的一陣岩石與碎片。

凱瀾抓住安妮的手並把自己拉上福琼的背,接著他們朝山脊奔馳,將這片殘骸與銀光社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