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莎瑞文發現自己被交織進一片無窮盡又活生生的光源之流中。

那是一個她不想離開的地方,因為它擁抱、關心著她。它纏繞著她而且支撐她的四肢,給了她飄飄然的感覺。

但是,經過了永恆的時間,光流開始自行解開。她討厭看著它離去。

在光流漂離她的同時,她才注意到其實它是由成千上萬條細微的絲線所構成。它是一條閃爍的珠寶之河。它滑行地如此靠近,妮莎一伸手就觸碰到它。她讓指尖穿過它,當細微的絲線經過時,她感覺到了每一條絲線的精華,它們全都是獨一無二的。在一切之下,她感到一股強烈的滿足感。她想要一直這樣,與光流連結,直到永遠。

「噢!」

某個東西從後方擊中妮莎,打到她的後腦杓。她伸手揉了一下。

「啊!」

又來了。這次是她的背。好大力。

她轉過身。

光流卡在她身上,因為有個結節而被卡住─一個巨大的黑結阻擋了流動,使光流無法前進。

它一次,兩次,然後又再度撞擊了妮莎的手臂。好痛。

她試著要把它推開,試著要挪動它的路徑,但它卻拒絕被阻止。

它發出奇怪的聲音,類似蠕動與磨牙的聲音,距離她耳朵太近的可怕聲音。它正逐漸變得黑暗,逐漸擴張。很快它就會變得比她還要巨大。

妮莎試圖逃跑,試著要游開。

她朝光源游去,但卻只剩下一片黑暗。

它吞噬了她。

它使她窒息。

它會終結她。

Chase Stone 作畫

妮莎驚醒,一邊尖叫一邊喘息。

她眨了三次眼才明白:「家,我回到家了。」

她朝上看著熟悉的木製屋頂,一邊追蹤那些將屋頂綁緊的藤蔓圖樣,同時她的呼吸也緩和下來。她非常熟悉這些圖樣,因為這並非她第一次在預視黑暗之後從床上驚醒過來。

隨著她逐漸回到現實中,她的其他感官也跟著回復。她能夠聞到她母親的燉肉。它一定正放在火爐上保溫。難道她又錯過晚餐了嗎?

她可以感覺到傍晚空氣裡的潮溼,那是雨水帶來的潮溼,她也能夠聽見雨滴在屋頂上拍打著。下雨的聲音既溫和又令人感到平靜,但有某種東西在雨聲之下騷動著:兩種聲音,急促又焦慮。她坐起身然後把她的妖精長耳貼在牆上。

「難道她不是又尖叫了嗎?」這是努瑪,玖瑞加酋長。「叫喊著一種邪惡的黑暗?」

他正在談論她的預視!這表示他已經聽到了。妮莎咒罵自己尖叫得太大聲了:她知道這會引起什麼麻煩。

「當黑暗前來尋找她、尋找我們時,我們該怎麼辦?」努瑪問道。

「沒有什麼東西正在尋找什麼人。」這是她的母親,美羅。「它從未追尋任何東西,除了隨機的毀滅。」

「隨機?妳的族人激怒贊迪卡並且付出了代價。你身為最後的物靈師是有理由的。」

妮莎顫抖著,她皮膚上的濕氣變成了寒冷。

「贊迪卡並不是渴望復仇,」她的母親爭論著。

「如果妳這麼相信的話,妳就是瞎了。妳和妳的女兒使我們所有人身處險境。我無法容許這件事。」

妮莎拉起毯子包住自己。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見她的母親與努瑪爭論關於她的預視內容,但她卻從未聽過努瑪用如此嚴厲的語調說話。

「妳知道我得把部落擺第一,」他繼續說道。「我必須保護我的人民。」

「難道你…難道你要把我們送走嗎?」她的母親用了難以置信的語調。

「我別無選擇,美羅。我無法冒著被贊迪卡復仇的危險。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努瑪的話語伴隨著他離去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她母親急促的腳步聲。

妮莎緊抓著毯子的一角,不停反覆摩擦著一塊柔軟的表面。她的心靈一片混亂。努瑪準備要把她們趕出玖瑞加營地。她們可以去哪裡?她們能怎麼辦?而且他怎麼能對她母親這樣,就在美羅經歷這一切之後?一想到她的母親受苦,妮莎就心痛不已。

她想要憎恨努瑪,但她不能怪他為了要保護他的人民。他說得對。她很危險,她是最後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還擁有預視的物靈師。

她的母親說過預視是一份禮物。她說這就是贊迪卡對妮莎交談的方式。但她的母親並不理解。美羅從未見過那種黑暗,她從未聽過那些蠕動與磨牙的聲音,她從未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所以她無從得知。

好幾個月以來,妮莎相信贊迪卡正在獵捕她,而現在努瑪的話更加確認了她的恐懼。她的預視並不是一份禮物,它們是一種警告。贊迪卡正在對她說話而且它的訊息相當清楚明白。它會進行報復。它會了結它跟物靈師們一開始的恩怨。黑暗的結節正為了妮莎而來,而且這表示她身邊的任何人都會處於可怕的危險之中。


妮莎在母親回來之前便溜出了房子。

黑暗無邊,星辰被仍在大地上灑落雨滴的雲層遮住。她的包袱輕便─她的杖劍、弓、箭、鋪蓋、以及少許生活物資─她會在路上打獵。她唯一攜帶的其他東西就是她知道的些許自然魔法,但隨著她獨自溜進黑夜裡,這些魔法看似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當她的雙腳打算轉向時,她提醒著自己是為何要離開;她不會把可怕之物引向她摯愛的人們。當它來找她的時候,就只會找到她一個人。

在妮莎透過樹林見到第一道深藍色光芒時,她並沒有停下或是慢下腳步。她保持著領先玖瑞加追獵人至少半天的路程,而且前提是他們能夠找到她的蹤跡。但他們無法。她一直使用她的自然魔法來掩蓋蹤跡,將最後每一片野草都放回原位。她轉頭張望以讓自己安心。她的魔法完美無缺地運作;完全沒有她經過這裡的跡象。甚至連技巧最好的追獵人也找不到她。

Wesley Burt 作畫

當那個念頭的真實感開始蔓延之後,妮莎感到口乾舌燥。她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恐懼感並轉向前繼續趕路。

「這是…?」妮莎瞇起眼睛看著地面。這是光影的把戲嗎?

她擋住自己的眼睛以避開黎明前的微光。它還在那裡。一條閃耀著光芒的絲線從她面前開始延伸。妮莎倒抽了一口氣。它就是像來自她預視裡的光流。

「不。」她的胃開始糾結。它已經發生了─光流會把黑暗結節引導向她。

她往後退了一步。

它跟著她移動。

「離我遠一點!」妮莎踹了一下光流後便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但是它又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她翻了個跟頭後便改變路徑。

才走了兩步,它又開始朝她的方向移動。

她轉了第三次彎,並且跳過了一根木頭。

這次在她著地之前它就出現在那裡了。

當她的靴跟碰到地面時,閃耀的光流向上旋繞以碰觸她。就在她能夠再度轉身逃跑之前,它像個繭般地將她團團包圍。

這發生得太快了,妮莎的掙扎毫無意義。她伸手拿起劍,但她握著劍的手卻被纏繞在一團閃亮的卷鬚中,和她其他的肢體一樣漂浮著。

她試著要扭轉掙脫,她試著驚慌失措,但沒有一樣奏效。這種擁抱實在太過於舒適,太過於使人平靜,以至於她無法自拔地軟化於其中。它正在告訴她它不會傷害她,它不是邪惡之物。但它是的;她知道它是…難道不是嗎?

她的困惑轉變成敬畏,同時光流也將她完整地包覆。

在那一刻,在玖瑞加森林深處,妮莎瑞文與贊迪卡彼此相連。

然後她懂了。這條耀眼的生命光流就是這片土地的靈魂。而且它是妮莎所接觸過最為美麗與神奇的事物。

它把她移向了一道預視,溫柔地引導她進入它的思緒、它的記憶、以及它的希望中。

Chris Rahn 作畫

光流在她四周盤旋,它的每一顆寶石都在閃耀著,但妮莎了解它們並非只是珠寶;每一個閃光都是一個活生生的個體。所有贊迪卡的野獸、植物,還有種族都是這條無盡光流的一部分。

甚至,這條光流並不只是條水流,它是這片大地。它既是高地也是窪地。它是每一片野草,每一粒灰塵,每一顆沙礫。它就是一切,而且它與一切相連。

明亮的生物們在她四周嬉鬧,在經過她眼前時變得清晰。她看著巴洛西咆哮,看著大尤伍若樹在風中搖曳,看著細長的蜜蛇爬越地表,看著貝盧堤鳥在空中翱翔。然後她看見一位妖精,一位非常眼熟的妖精。

那是個相當完美的,她自身的水晶複製品。

這位閃耀著光芒的妮莎沿著流動的大地行走。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贊迪卡之魂中送出一道道閃光。她跟隨光流穿越森林,愈走愈快,跑得愈來愈快,開始跳躍,然後飛翔。她飛躍一片沙漠,一座沼澤,一座山脊,接著是其他數百個地方,因飛逝得太快而使妮莎來不及確認。

最後這條光流放慢了速度,而閃耀著光芒的妮莎也稍作休息。她站在岩架上,仰頭看著一座山頂。

在山裡,妮莎能夠聽見那可怕的扭動與鳴聲,而且她也能夠感覺到黑暗的結節。她退縮了,恐懼在她心中升起。難道這一切都是個詭計嗎?

但那位閃耀的妮莎看似並不害怕。她堅定不移。她舉起雙手,把手掌朝向那團黑暗。她的嘴唇移動著,但妮莎卻聽不見她唸了些什麼。

突然間,一道明光爆發遮蔽了整片視野,吞噬了一切─山脈,結節,以及那個發光的妮莎。

當妮莎醒來後,繭已經消失了。她躺在地上,而且她正往上看著貌似是一雙眼睛的東西。

「妮莎?」

還有一張嘴。

「妮莎?」這張嘴又說了一次她的名字。

妮莎花了一點時間來確認這個聲音。「馬茲克?」妮莎掙扎著坐起身。

「妳還好嗎?」

「是的,我很好。我…等等。」妮莎向她的朋友眨了眨眼睛。「你在這裡做什麼?你在跟蹤我嗎?」她一躍起身,耳朵四處移動著尋找是否有人接近的跡象。

「別擔心,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他們知道你來這嗎?」

「只有妳母親知道。當我看見妳離開的時候,我得告訴她。」

「馬茲克!」

「別發火。她很高興妳跑進森林去。她認為妳的預視在這裡會更為清晰。」

「她這麼說嗎?」

馬茲克點了點頭。「而且她還說她希望妳跟著它們走。我的父親和我也這麼希望著。我們相信物靈師。我們相信妳的預視是重要的。妳才剛看見另一道預視,不是嗎?」

「你一直在觀察我嗎?」妮莎紅了臉頰。「那道光芒…你,你看見了嗎?」

「我看到了…」馬茲克在被妮莎責罵之前急忙回話。「但是別擔心,我不害怕。我覺得它很神奇。」馬茲克的眼裡充滿了希望,妮莎也稍微鬆了一口氣。「這次的預視告訴妳什麼?」

妮莎注視著他那熟悉的臉,一張她以為永遠不會再見到的臉,接著她決定要信任她的朋友。「噢,馬茲克,我所想的一切都錯了。贊迪卡並沒有在追捕我。它並非在追捕我們任何人。它並不邪惡也不願復仇。它非常高貴。但是它正在受苦。某種可怕之物正在傷害它。」她一想到黑暗結節便渾身顫抖。「而且我認為,我認為…算了,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妳認為贊迪卡希望妳幫忙拯救它。」

「你怎麼知道?」

馬茲克朝下指著妮莎的雙腳。那條耀眼的光流又回來了。它像隻急切的寵物般地繞著她的腳嬉戲盤旋。

妮莎因再度見到它而情緒激昂。「你好呀,贊迪卡,」她說道。

光流激動地發出顫聲並往上飛昇,像漏斗狀雲般地環繞著她與馬茲克。它吹拂著她們的頭髮,而她們也感覺到自己彷彿被施了魔咒。在頭髮停止飄動之前,光流拉扯著她們的手腕,要求她們跟著它走。

Howard Lyon 作畫

妮莎看著馬茲克。

光流又開始拉扯。

「好吧,好吧,我們走就是了,」馬茲克大笑著。

她們一起跟著光流走進森林深處。

她們不用討論就同意一起旅行。看來光流並不給他們任何其他的選擇。只要妮莎在他身邊,他就能看見光流。如果他移到遠處去狩獵或覓食,他就看不見它,但只要他回到她身邊,那條路徑便再度為他閃耀。

就像一個興奮的孩子,光流展現了森林的所有秘密與美麗:隱藏的凹室、因扭曲生長入天而頂端消失在雲裡的樹木、舞動的藤蔓、以及唱著甜美歌曲的喃喃溪流。彷彿他們身處異境,一個奇幻之地。

妮莎也感覺到自己煥然一新。她和贊迪卡之間的連結隨著每一步而愈來愈堅固,她的魔法亦然。當她施咒時,即便是簡單的咒語,也如繁花盛開般地豐富。她在夜晚用來點亮道路的櫛地果仁如繁星般地排列展開,形成了動物的形狀來引導她們。當她們遇上某個憤怒的樹林伏擊客時,她只需輕彈一下手腕就能改變它的路徑以使她們免於擔心。她移動樹葉以替他們遮雨,而且當她們走累了,她會抽取花蜜來提振精神。

但即便身處這些奇景之中,妮莎仍無法完全甩掉那爬進她內心角落的不祥預感。她們正一步步往黑暗逼近。而且當抵達山區之後,她們就得面對那個結節,也就是那位發光的妮莎所做的事。但該怎麼做呢?


在被施了咒的聖殿裡待上兩天之後,妮莎與馬茲克來到森林邊緣。前方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佈滿紅色岩石、乾燥樹木、以及風蝕高地的峽谷開口。隨著她們踏出步伐,妮莎感覺到彷彿自己再度離開了家。但這就是光流前往之處;這就是它帶領她來的地方。

這對妖精不太適應熾熱的陽光。她們那習慣了森林天蓬保護的精緻皮膚,才幾小時就變得又紅又燙。她們在第一夜來臨前幾乎喝光了身上帶的水,只留下幾滴,而且腳也因在堅硬的地表上行走而疼痛不已。

第二天妮莎開始擔心。她不願相信贊迪卡之魂會把她們帶來這裡送死,但如果不趕緊找到新鮮的水源,她們的命運也就是如此了。「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她詢問光流。「我們好渴。」

它只用閃光回應,繼續帶著她們穿越峽谷。

到了第四天中午,妮莎感到如此地炎熱又口渴,以至於當看見下方一片廣大的沼澤地時,她發出了純粹喜樂的歡呼。

這對妖精從山丘上奔向沼澤地,跪在半鹹水的沼澤邊。妮莎用她的魔法萃取出純淨的冰水。他們喝了滿肚子水,然後把沿著岸邊生長的蘑菇當成點心,接著又多喝了一些水。

妮莎感到無比的滿足,直到馬茲克出聲。

「現在我們要穿越那個嗎?」他指著前方問道。這個問題並非真的要得到答案;跟妮莎一樣,他能夠看見閃爍的光流,而且它非常清楚地穿越了這座沼澤。

「至少這裡有水…」妮莎提出了看法。她試著要用愉快的語調,但她的聲音卻透著疲勞。「沒有另一條路了嗎?」她朝閃亮的光流低語著。

它在發出細微鳴聲與閃光後便拉扯著她向前,彷彿完全沒察覺到他們目前的困境。大概它真的不知道吧,妮莎想著。畢竟它是大地之魂;所有的土地,不只是一小部分。沼澤就跟森林一樣都是贊迪卡的一部分。一股同情心隨著這個念頭浮現,而妮莎也重新睜開了眼睛。

隨著她們逐漸深入沼澤地,妮莎與它建立了連結。她看見長滿了蘚苔的樹木之美,感覺到從半鹹水中升起的霧氣裡的魔法,以及隨著環繞在他們四周的成群獅蠅的歌曲搖擺。她從沒想過一座沼澤能夠提供這麼多事物。

Tianhua X 作畫

「呃,我想我們應該離開這裡。」後面傳來馬茲克的聲音。

正專注於她新發現對於沼澤的喜愛,妮莎用手指滑過了鄰近一株蕨葉的草綠表面。「沒關係馬茲克,如果你敞開心胸的話就會發現…」

「不,妮莎,我們得走了…就是現在!」

妮莎因馬茲克的叫喊而轉身。同時,她聞到了空氣中一股刺痛的氣味:油、油膏、死亡。

是吸血鬼。

馬茲克抓住她的手並拉著她大步跨越這些污泥。

「他們在哪?」妮莎在逃跑時慌亂地四處張望。

「我不知道。」馬茲克嗅了一下。「到處都是!」

後方傳來的一道嘶嘶聲使他們兩人都轉身。

五個吸血鬼在他們後面大步跑著。最高大的那個,一個裸著上身並畫著血痕的男人,正在帶頭衝鋒。

「我們得離開這座沼澤!請幫幫我們!」妮莎一邊奔跑一邊呼喊著。

贊迪卡之魂回應了她的要求。光流劃出了一條穿越沼澤的新路線,妮莎知道這將會帶她們前往安全的地方。

她沿著光流狂奔,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她與沼澤形成的連結使她能夠像在森林中那樣輕鬆地在沼澤裡移動;她跳過了許多木頭並用低垂的藤蔓盪過了黑暗深谷。

她感覺到自己拉開了與吸血鬼之間的距離,接著她穿過一排濃密的樹木來到一片空地中。

大口喘著氣,她緊抓著膝蓋。光流聚集在她腳邊,現在再度踏上了堅硬的非沼澤地表。「真是…好險,」她在大口吸氣之間說道。「你有看到那個大塊頭的牙齒嗎,馬茲克?」

當他沒有回應時,妮莎抬起頭。「馬茲克?」

妮莎急速的心跳往下一沉。「馬茲克!」她的呼喚在濃密的沼澤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

她轉向閃耀的光流。「他在哪裡?」

突然一道尖銳緊迫的慘叫聲從樹林間傳來。

「不!」妮莎衝回沼澤。她不加思索便這麼做了,但跑了幾步後,她的思緒趕上了她的腳步;她無疑地正在跑向自己的死亡。她甩開了試圖阻止她的冰冷手指。沒有帶著她的朋友,她絕不回去。

現在他們有十個人了。散發惡臭又不停嚎叫的吸血鬼正環繞著其中一棵高大的樹木。妮莎仰頭望向樹枝。馬茲克正危險地攀在一根彎曲的樹枝上,他的手臂正流著血。

發出了惡毒的嘶嘶聲,兩名最靠近樹木的吸血鬼向他衝去,抓住了最低的枝幹。

「離他遠一點!」

Igor Kieryluk 作畫

妮莎沒發現她正準備要大喊。她的聲音也嚇到了吸血鬼們。他們同時轉身,看見了她,他們飢餓的眼神鎖定了他們的新獵物。

妮莎只有非常短暫的時間可以反應。她的本能開始展現。她伸手碰觸大地、碰觸贊迪卡,一邊引導著它的力量。她希望能拉起一些足以形成障礙物的樹根,並能提供她足夠的時間逃跑。但她卻拉起了感覺像是一整棵樹的東西而非樹根。儘管在它現身時,她才明白這並不是一棵樹,而是大地本身。

它有如波浪般地升起,從污泥中竄出並漸漸成形。它跟巴洛西一樣高大。它衝向吸血鬼,咬牙切齒並揮舞著四肢。

它只不過撞上他們就擺平了前兩個吸血鬼。妮莎直到感覺到指尖的拉力才明白這個元素受她指揮。她引導它衝向三個聚在一起的吸血鬼。它用巨大的手掌揮掃,在一團綠光中將他們擊倒在地。

還剩五個。妮莎使她的元素轉向他們。

有個吸血鬼試圖逃跑,最大的那個,帶頭的。

「噢不,你不可以。」妮莎召喚了沼澤裡垂掛飛舞的藤蔓。它們迅速地接受指令,使自己化成了長矛,然後刺穿了吸血鬼的心臟。

「妮莎?妮莎!」馬茲克爬下樹幹並張開雙臂跑向她。

妮莎迎接了他的擁抱。他們就這樣擁抱了許久,聽著彼此的心跳。

「妳救了我一命,」馬茲克終於開口,拉開足以看見她眼睛的距離。「謝謝。」

「不客氣。」妮莎試著要大笑,但聽起來更像是打嗝。

「所以,妳真的…」馬茲克指向倒下的吸血鬼們。「然後妳…」他比著大地。

「是啊,怎麼了嗎?」妮莎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個,」馬茲克說道,「就是妳用來拯救贊迪卡的方法。」


她們在黎明前離開了沼澤。妮莎沒想過自己會如此想念它。她已經與污泥和下垂的樹木還有覆蓋著每一處的蘚苔產生連結。現在他們來到阿庫姆山麓,又是一個需要學習的新土地。

馬茲克鼓勵妮莎使用她的新能力。她同意了;這看似是正確的事。為了要磨練她的技能,她聚集了四散在地面的腐植並將它們抬起形成懸浮遮蔽他們的天蓬,也使得裂隙礦工與壕溝巨人們落荒而逃。她搬移了阻擋他們路途的巨岩,而且她也從大地製成階梯與橋樑使他們能夠跨越深谷。

David Gaillet 作畫

馬茲克相信妮莎的魔法是毀滅黑暗的關鍵。妮莎告訴他關於最近一次預視的內容,然後他再重新對她說,講述那位發光的妮莎曾經舉起她的手並喃喃唸著某種他認為是咒語的東西。

妮莎想要相信他;她想相信當他們抵達山區時她將會準備好,相信她會足夠堅強、足夠強大來面對這個黑暗結節。她想要相信自己能夠擊敗它,因為她必須這麼做;贊迪卡正在指望她,她能夠從靈魂中感受到。


妮莎才剛擺平一隻衝鋒而來的暴怒荷得,狀況就在阿庫姆的山林深處發生了。妮莎束手無策。

「怎麼回事?」馬茲克問道。

妮莎沒有回答。她掃視著眼前的樹林,不斷搜尋,但卻找不到它的蹤跡。閃耀的光流消失了。

「妮莎?」馬茲克再試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跟丟了─你有看到它嗎?」

馬茲克往地面看,跟著她一起尋找。「剛剛它還在這裡的呀。」

妮莎跪了下來,四處感受她與這個閃耀靈魂的連結,但卻什麼蹤跡也沒有。

「妳覺得我們要回頭找嗎?」馬茲克問道。「或許我們轉錯了一個彎。」

「我不認為,我…」妮莎的話被腳下的移動的大地打斷了。一開始是輕微的移動,但很快地那不穩定的暈眩感便隨著一種奇特的混亂感逐漸增強。

馬茲克才正要開口,妮莎同時就明白了。「狂攪!它發生了!」他跑向被一株巨樹保護的裸露岩層下尋求庇護,妮莎則跟在後頭。

Sam Burley 作畫

妮莎曾聽聞關於狂攪的故事,那是將擋在它路徑上的一切都吞噬的贊迪卡之力。那些故事看來並不誇大。岩石如大雨般落在他們四周,而大地則有如海浪般地不停顫抖又上下起伏。

這對妖精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妮莎握住馬茲克的手並一起在突出的裸岩下攀爬。周圍的世界一團混亂。樹木扭曲彎折,以奇怪的角度突出於地表上。巨岩被拋向天空並撞上彼此,爆裂四散,有如參差長牙般地懸浮在空中。一股龐大的力量有如盲眼狂人般地在大地裡蜿蜒前行;樹根,岩石,以及土壤任它彎曲摺疊。

「妮莎,妳得想想辦法!」馬茲克看著她,彷彿她藏了某個祕密,彷彿她知道該怎麼辦。但她卻不知道。她與贊迪卡的連結消失了。她和他一樣害怕。

另一顆岩石落在距離他們只有幾步遠之處,四散的裂片朝他們臉部飛來。馬茲克遮擋了他的眼睛。「拜託,」他乞求她。「讓它停下來。就試試看吧。」

岩石接二連三地如大雨般落下。如果她什麼也不做,他們就要被活埋了。

「好吧,是的,好吧,我試試看。」比起為了馬茲克,妮莎更像是為了自己說出這些話。她把手掌貼在地上。「來吧,」她低語著。「我需要你。拜託。」她釋出自己的靈魂,想觸及她的連結,但那裡卻什麼也沒有。她愈探愈深,儘可能地延伸她的範圍。「贊迪卡。」

突然間一切都湧向了她,一道勢不可擋的洪流。它既冰冷又沉重;它就是恐懼。妮莎已經找到她的連結,她已經找到這塊土地,而這片大地卻飽受驚嚇。

接下來她能夠看得一清二楚;狂攪並非外來之力;狂攪是贊迪卡對於黑暗結節的反應。大地就像是受驚嚇而後仰的馬。如此害怕黑暗而在恐懼中迷失了方向。

Izzy 作畫

「噓,」妮莎說道。「放輕鬆。」

但是大地並沒有回應。如果要說有任何反應的話,就是它反抗得更激烈了。

「這不管用!」馬茲克叫喊著。

巨岩擊中他們頭頂上方的突出裸岩,使一塊塊岩石落在他們身上。它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妮莎,我們該怎麼辦?」馬茲克的聲音裡滿是驚慌。

妮莎閉上雙眼。她做了唯一她認為能做的事:她開始哼唱。這是一首物靈師之歌,她的母親曾多次哼給她聽。她仔細唱出每一個音符,並將它灌注以和平、安慰,以及保證。

當歌曲結束時,一切都變得平靜無聲。

妮莎睜開眼睛。大地已經停止移動。樹木像手肘般地往外傾斜。岩石被麻痺在它們投射路徑的半途,而泥土的痕跡則掛在空中彷彿夜空的星辰。就好像時間暫停了。

而出現在她面前的就是那條閃爍的光流。

「你回來了,」妮莎低語道。她伸出了她的手。

試探般地,它升起與她接觸。

與贊迪卡合而為一就是一切。

直到它回到她身邊,妮莎才明白沒有它竟是如此地空虛。現在她再度完整;現在她回到了故鄉。

「我知道你在受苦,」她說道。「但我答應會幫助你。」

光流洋溢著感激的溫度。

「但是,我需要你來告訴我。我需要你告訴我該怎麼走。」

光流纏繞著她的手指並且,迅速地彈跳了一下,便往下潛入大地。

妮莎擔心自己可能又把它嚇跑了,但過了一下子,大地卻開始爆裂震動。它呼喚著所有自由的零碎小物:葉片,青草,細枝,泥土,還有石頭。它們來自四面八方,急促地湧向某個單一定點,就好像它們來不及趕到那裡似的。

一開始有一顆頭竄出,上面有著由岩石裁切成的口鼻部,接著是脖子和兩條粗壯的腿。

妮莎往後退了一步,同時一個完全成形的元素從大地裡踏出。

「妮莎?」

妮莎在聽見馬茲克的聲音時眨了眨眼,而時間也隨著眨眼的動作而回復。但這片混亂卻沒有停下。大地恢復平靜,樹木與岩石都回到原位,而風也再度開始吹拂。

元素站在他們面前。它的鼻子正在發光;妮莎認出這道閃光就是光流的光芒。贊迪卡已經來到她面前。即便在這裡,即便在如此接近黑暗的地方,即便它感到害怕─它還是前來引導她。

「謝謝你,」她說道。


妮莎與馬茲克跟著元素前進,就像之前他們跟隨光流走一樣。它帶領她們登上山區,穿越被稱為阿庫姆之牙那高大崎嶇的山峰。妮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某些岩石的排列看似令人熟悉,而且預視裡的影像也開始在她眼前閃現。她們愈來愈接近了。

數天以來她們橫越了山地,只在必要的時候休息─為了狩獵與覓食,為了進食,大部分是吃蛞蝓,為了補充水源,而且相當罕見地,為了睡眠。她們無法久眠,如果睡得稍久一點她們倆都會做惡夢,來自痛苦扭動黑暗的惡夢。

妮莎相當擔心馬茲克。他的腳步隨著一天天變得緩慢,呼吸也愈來愈沉重。她特別留意他,因為看似這個結節對他造成的傷害比對自己還嚴重。

在某天傍晚稍早的時候,太陽才剛落入最高峰的後方,擲尾夜鷲才正要從牠們的巢穴裡醒來,元素卻停了下來。它用爪子焦慮地翻找地面並仰起它的頭,朝一根巨大的岩柱點了點頭。

「那是什麼?」妮莎問道,一邊緩慢地移動到角落。

元素往後退開。妮莎仔細端詳岩石四周,然後屏住了呼吸。

許多鑽石形的巨大岩石漂浮在空中,以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懸浮著,每一顆岩石間都保持著一種不自然的精準距離,而且一定是被某種強大的魔法力固定住。陽光反射出它們平滑側面上的奇特符號。它們在阿庫姆的最高峰上繞成了一個環。

「我們到了,」妮莎說道。她從預視裡清楚地知道這座山峰;這就是黑暗結節所在之處。

「妮莎。」馬茲克的聲音非常衰弱。她轉身看見他搖晃地倒在地上。

「馬茲克!」她衝向他。

「感覺不太對勁。我不知道…」他用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臉,同時鼻血也緩緩流出。

「是黑暗結節的關係。」妮莎把馬茲克拉回角落邊。「我們得讓你遠離它。」

「不要。」馬茲克舉起一隻不停顫抖的手。「不要,妮莎。妳終於到這裡了。妳必須前進。妳得幫忙。」

妮莎看著馬茲克,然後看往那一直反抗顫抖著的元素。很明顯地他們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繼續走下去了。無論接下來要做什麼,她將得獨自進行。一想到要離開他們,她的心就碎了。

「沒關係,妮莎。」馬茲克用一種表示他理解的語調說道。「我希望你繼續前進。我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他把一隻手放在元素那厚重的岩石腿上,它的顫抖便減緩了。

「你們都會沒事的,」妮莎表示贊同。

她協助馬茲克攀上元素的背部,接著把手放在這兩位朋友身上。「要保重,」她說道,一邊向他們送出一道使人平靜的魔法。

「要堅強,妮莎瑞文,」馬茲克低語道。

元素的鼻子發出亮光,接著輕輕地沿著路徑走下山。為了不讓自己跟著他們走,妮莎轉身面對山脈,並朝黑暗跨出了第一步。

在第一步之後,她並沒有停下。她不允許自己停下來,不然她怕自己可能就無法鼓起勇氣繼續走下去。她靠近那一圈發光的石頭,接著便快速從底下穿越,避開它們的陰影。等她走進圈內之後,她慢下腳步並仰頭看著那高聳的山頂,阿庫姆的最高峰。

就是它了;她已經抵達了。黑暗結節正在這裡等著她。

它不停扭動並發出鳴響,製造刮著她耳朵內部的噪音。她憎恨它。她為了它對贊迪卡做的事,為了它對物靈師們做的事,以及為了它對馬茲克做的事而憎恨它。

她繞著山頂走,一步步往上爬。她正在試探這個結節,計畫著她的攻擊行動。儘管沒有什麼好計畫的。幾天前她就決定要在時機來臨時進行那位發光妮莎所做的事。所以她就這麼做。

她找到了定點,那位發光妮莎所站立的岩架,於是她便站穩了腳跟。

「我現在召喚你,贊迪卡,」她說道。「我來這裡把黑暗從你身上抹除。」隨著心念她深深地探入地表。她知道在這裡將很難找到光流,它將不會逗留在它懼怕的結節附近,但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它將會回應她的召喚。

它看似理解這一刻的重要性,因為她並不用像想像中那樣地深入來找到它。一旦與贊迪卡連結之後,她抽取了它的力量。她把它拉進體內,儘可能地提取許多力量…然後更多。她不願停下,直到她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即將爆炸。

接著她舉起因充滿力量而感到沉重的雙手,送出了一道強大的衝擊波使整個天空都充斥著她所召喚的能量。她因辛勞而大聲叫喊並搖晃地往後退,一邊在力量從她身上湧出時努力高舉著她的手。

當最後一絲魔法從她的指尖流出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並看著這座山。她預期看見一座毀壞的山峰,一個緩慢地流出黑暗的裂隙;她預期會面對她的敵人,她因此有備而來。但她卻不需要這樣。山峰仍完好無缺,而黑暗也還在裡面蠕動著;彷彿她的咒語什麼事也沒做。

「怎麼會?」

黑暗結節以一種聽起來像是邪惡笑聲的方式扭曲蠕動著。刮擦般的笑聲以瘋狂震波的形式猛烈衝擊妮莎,穿透她的雙眼並燃燒她的心靈。它向她展示了一切。她看見山脈裡面的東西,她看見它想要的,她看見它造成的結果。

她看見了怪物。

妮莎再度尖叫,這次是出於恐懼,接著她跪倒在地,同時有一波波駭人的狂念沖刷過她。

正當她想著自己將無法承受另一波浪潮時,她體內的某個東西裂開了,像一顆打開的蛋,有一股溫暖又吞噬一切的力量從裂隙中灑出。它用一種前所未見的強度激湧過她全身,比怪物的狂念還要強大─能夠把她從內部撕裂,能夠扯開贊迪卡的結構。

就這樣結束了。這就是她的末日。她沒有摧毀黑暗;黑暗摧毀了她。

妮莎放手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使妮莎覺得無法理解。極度的痛苦射穿她,妮莎被拋進虛空之中。她看見光芒與能量,漩渦與洞口。沒有上或下。沒有大地或天空。一下黑暗一下明亮。她正在翻滾,但卻無法停下來;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如果這是她的末日,她希望就這樣結束。她不願再受苦了。她緊閉雙眼蜷成了一顆球,把雙腿抱在胸前。

突然地下出現了僵硬的地面。它就這樣冒出來。難道她又回到那座山了嗎?

當她的心稍微平復之後,她冒險睜開眼睛,右眼。

左眼過了一會兒也睜開了;一隻眼睛實在無法看到所有景象。顏色既鮮豔又新奇,是她從未見過的色度。花草樹木的形狀看起來相當陌生,它們的葉片與樹皮的質地也令人無法辨識。然後是那個味道,比起她知道的氣味都還要甜膩濃厚。

她不在山上。她在一座森林裡,但卻不是贊迪卡的森林。某種東西讓她知道自己離贊迪卡非常、非常遙遠。

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她並沒有與那些怪物待在同一處。她已經逃離了那黑暗糾結的狂念,也逃離了痛苦。但緊接而來的卻是一種挫敗感。她已經違背了對贊迪卡的誓言。她曾面對黑暗,而且她輸了。

「不!」妮莎憤怒地用拳頭砸向地面。當她這麼做的時候,大地也產生回應。它內部的某樣東西跳出來與她會面,並且也把她拉了進去。

她掉進了這片新的土地。它自稱為洛溫。它完全不像贊迪卡。它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它們都是世界,除此之外它們就像兩片截然不同的雪花,各有各的符號、方式、居民。贊迪卡擁抱她,而這個地方則非常冷淡。贊迪卡嬉戲打鬧,這裡卻陰鬱沉悶。

但這兩個世界都在受苦。

怎會如此?妮莎思索著。怎會有如此多的痛苦,如此多的黑暗,如此多的邪惡呢?

這塊土地的邪惡並非深藏於地表之下。它正在浮現,準備釋放;一千隻暗影蜘蛛已經成長,現在正嚼著牠們那光滑的蛋殼。

「大極光將帶來黑夜…隨著死神敞開了它的門扉…暗影很快就會遮蔽光芒…釋出暗影荒原。」

那蜘蛛樣貌的東西發出了嘶嘶聲。

妮莎不停顫抖。「退後。」她猛擊了那些暗影。

「我們不會撤退。這是我們的時代。我們即將到來。很快地一切都會是我們的了。」

一波匍匐而來的黑暗浪潮將妮莎吞沒。

妮莎在一圈面露怒容的臉孔包圍之下醒來,並且明白她剛剛又再度發出尖叫了。這些臉孔看似妖精,但這些生物頭上卻長了兩隻角,而且腳掌也被蹄子取代。他們的劍和長矛都正指著她。

Lius Lasahido 作畫

這群生物帶著懷疑與好奇的複雜情緒看著妮莎,一邊竊竊私語著。

「沒長角?」

「沒有蹄子。」

「你們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在發光!」

「退後。」這道堅定強硬的聲音從一位高大沉著的女性傳來,很明顯地是一位領導者。她揮舞了她的劍,劍尖只差幾吋就要戳到妮莎的鼻子。

妮莎嚇了一跳,發出小聲的尖叫。

「吵夠了吧,」這位奇特的妖精說道。「難道妳想毀了我們的狩獵嗎?」

「妳─妳們的狩獵?」妮莎問道,一臉困惑。

「狩獵礙眼。如果妳繼續像個女妖般地尖叫,那些可怕的生物都會跑光的。」

「沒錯!」妮莎跳了起來。「你也知道這些礙眼!我有看到牠們。牠們正要過來。牠們說牠們會奪走一切。」

「哈!現在嗎?牠們以為能夠抵擋我們嗎?」

「妳們不會讓牠們過來吧?」

「妳不是從這附近來的吧,對嗎,小妖精?這裡是我們的土地,我的土地。而且我們不會讓那些可怕之物玷污它的美麗。妳狩獵嗎?」

「我…我會,但我不知道…」

「右邊出現礙眼!」其中一位妖精在領導者後方大喊著。

「妳的機會來了,妳這奇怪又美麗的綠眼生物,」領導者對妮莎說道。「拿起妳的劍,然後證明妳的能力。」說完,她便衝進了右側的樹叢。

「我的劍。」妮莎拔出了她的劍。「是的。」關於這件事、衝鋒與狩獵是無庸置疑的。當一塊土地被威脅時,這就是該發生的事。

她跟著洛溫的有蹄妖精們衝進了樹林。

一位男性妖精,不比妮莎大上幾歲,她在進入森林時便注意到他。他舉起手示意妮莎移往樹林邊緣。她照做了,沒發出半點聲音。

他們一起沿著灌木叢的外緣爬行。妮莎可以聽見一道像是野豬或鬼怪般的咕噥吠叫聲。

「牠們在附近。」這位男性妖精擺出得意的笑容。「對了,我是加勒得。」

「妮莎,」妮莎說道。

「很高興認識妳。看來妳引起了德維恩的注意。她通常不會邀請一位陌生的妖精加入她寶貴的狩獵行動。但我看得出來她為何會讓妳跟著我們。妳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生物之一。」加勒得在說話的同時側身吸了一口妮莎的氣味。

妮莎因他的靠近而顫抖了一下。這一刻有某種令人陶醉的感覺─這些妖精,這個地方,獵捕邪惡之物。就某方面來說,她覺得終於來到了歸屬之地。

「在那裡!」加勒得說道。轉眼間他便從樹林間衝出並用長矛戳刺。

妮莎也從後面撲上來落在他身邊,正好看見他劃開一隻因恐懼而叫喊的小生物的喉嚨。

「還有更多!抓住牠們!」加勒得指著前方。

妮莎撲倒了另一隻小生物,她高舉著劍準備攻擊。但某個東西阻止了她。

這並非來自她預視中繭裡的邪惡蛛形生物。這是一隻矮胖的灰綠皮生物,全身布滿了疙瘩與疣狀凸起。兩隻眼睛突出在頭頂上就像是偽裝的蟾蜍,牠的嘴巴一開一闔彷彿正試著要發出聲音。

妮莎僵住了,她那獵人的本能因牠的眼神而中斷。

「不─不要殺,」這隻小生物結巴地說著。「拜─拜託。」

妮莎實在無法殺害這隻無辜的生物。她從牠身上跳下來,牠便倉皇逃開。「加勒得!」她大喊。「你們在做什麼?這些都不是邪惡之物啊!」

加勒得聽不見半個字;他已經迷失在殺戮中,一隻又一隻地了結這些生物。

「加勒得!停下來!」在加勒得把另一隻生物逼到角落時,妮莎向他跑去。

Igor Kieryluk 作畫

這隻小生物尖叫祈求著憐憫。

「不要傷害牠!」妮莎大喊著。

但太遲了,他的長矛埋進了那隻生物的胸口。

「不!」妮莎跪在那個小小軀體的旁邊。那隻生物朝她眨了眨眼睛,眼裡滿是淚水與迷惘。

妮莎一陣慌亂,不知道該移動哪裡或者該怎麼做。做什麼都沒有用了。她把手掌貼在牠的額頭上。「我很抱歉,」她說道。在這一刻她與這隻奇怪的生物產生連結。她在洛溫之魂的耀眼光流中感受到牠的位置。她感覺到牠的希望與夢想,牠的恐懼;她也感覺到牠的痛苦與折磨。然後她感覺到了牠的死亡。

「為什麼?」妮莎跳起來並迅速轉身。加勒得站得如此靠近,她能夠在臉頰上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他一定一直在觀察她。很好。「你為什麼要殺牠?」

「因為波尬們都是礙眼。」

「牠們不是礙眼。牠們是活生生的生物。牠們是這塊土地的一部分。你是個妖精!一個妖精啊!」

「而且你瘋了。」加勒得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

妮莎跟隨他的視線,並且明白了她的劍正在戳著他的衣服,就在他的心臟上方。雖然她看見卻沒有把劍放下。「有如此多的邪惡,」她說道。「已經有這麼多黑暗了。我曾見過它。我見過它的全部。它很恐怖。它非常駭人。」一想到她珍愛的贊迪卡,她的眼裡就充滿淚水。「但你們卻堅持加入更多的黑暗。」

「離他遠一點!」德維恩的聲音穿透了樹林。她氣沖沖地走到妮莎身邊。「妳在做什麼?」

Steven Belledin 作畫

妳們又在做什麼?」妮莎厲聲回斥。她從加勒德面前轉向德維恩。「妳們不能殺害這些無辜的生物。我不允許妳們這麼做。」

德維恩拉開她的弓。「好大的膽子。」她說道。「妳竟敢來到我的森林還命令我該怎麼做。」她點了點頭,加勒德突然衝向妮莎。

妮莎轉身躲開了攻擊。她舉起劍想抵擋第二波攻擊,但卻從未發生。

加勒德和德維恩受到驚嚇般地站在原地,筆直望著前方,目瞪口呆。

妮莎緩慢地轉身,一邊害怕著即將看到的東西。她最糟的恐懼成真了。

一面高聳的牆,整片扭曲蠕動的黑夜,正直逼他們而來。隨著它移動橫跨大地,只留下了黑暗的毀滅痕跡。

「暗影荒原,」這片黑暗嘶嘶地說著。

「不!」德維恩驚呼。「不要是我的洛溫。不要是我美麗的洛溫!」她召喚魔法,用咒語衝擊那逐漸逼近的黑暗。加勒得也跟著做。

妮莎走到他們旁邊,朝下伸出手呼喚她自己的魔法。

「妳在做什麼?」德維恩怒視著妮莎。

「我正在幫妳啊!」

「妳根本在幫倒忙。這都是妳的錯!女巫!」德維恩一個動作就把妮莎推倒在地,然後用膝蓋壓著妮莎的胸口。

「不是我做的,」妮莎掙扎著說。「讓我幫忙,拜託。或許我們同心協力就能夠…」

德維恩把一枝搭好的箭抵在妮莎的喉嚨上。「妳摧毀了我的世界!」她準備要放開弓弦,但就在這一刻,黑暗之牆觸碰到她了。

德維恩全身麻痺,被暗影荒原的大極光抓住了。她在妮莎眼前產生變化,逐漸暗沉僵硬。

在黑暗觸碰到她之前,妮莎從德維恩的箭尖下滑出,站起身,接著拔腿狂奔。

「妳要去哪裡呀,美麗的小妖精?」黑暗的聲音在她心中嘶嘶地說著。

妮莎沒有回頭。她只是一直向前跑─她一邊狂奔一邊想著贊迪卡。

「噢,妳想回家,是嗎?但妳回去那裡之後能做什麼呢?妳無力對抗糾纏著贊迪卡的邪惡呀。」

妮莎慢下了腳步,但就只有那麼一瞬間。她強迫自己繼續跑下去;她差一點就躲不掉這片暗影之牆。

Sam Burley 作畫

「贊迪卡,贊迪卡,贊迪卡,」她一邊吟誦著。

她感受到體內的火花,也就是在被拋進虛空之前,她在阿庫姆所感覺到的火花。它再度被點燃而且正要從內部把她撕裂。

「如果離開的話,妳會後悔的,」聲音說道。「妳會再度失敗。」

不。她會找到方法。她只需要回到那裡。妮莎衝刺穿越所有痛苦,直到某個地點能夠使她感覺到這個世界讓她離開的出口。

「留下來吧,小小火花行者,留下來陪我吧。我會讓你變得更強大。我會提供妳所需的一切來拯救贊迪卡。」

虛空已經敞開。就在她的面前,而妮莎就站在門檻上。她能夠看見在另一頭翻攪的無盡盲界。她只需要踏進去。但她卻猶豫了。

「留下來吧,妮莎,永遠陪著我。」

但就是這樣啊,不是嗎?如果她留下來的話,她將永遠無法離開。她會變得強大,沒錯,但她卻會迷失自我,而且她也會失去與她的土地的連結。如果她留下來了,她將會失去贊迪卡。

在妮莎清晰的一刻裡,一條絲線在她的面前延伸開來。它就像是她非常熟悉的光流,但卻更為明亮厚實。它升起只為了與她相會。

這就是她的道路。這就是她一輩子一直在尋找的那個東西。她伸出不停顫抖的手抓住了它。它用力將她拉扯穿越了洛溫結構的裂口並進入虛空之中。

隨著她跌跌撞撞地闖入這片廣大的空間,她看見她的道路慢慢呈現並越過了無盡盲界。它會把她帶往許多地方,但現在它將會引導她回家。

Wesley Burt 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