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新非瑞克西亚 | 第5章：注定的决心
艾蕾侬在树种核心内部又建造了一个微型的堡垒，杰斯、魁渡和卡娅向着堡垒深处跑去，他们身后战斗的声音逐渐消失。这个地方通风良好，似乎无穷无尽，一道道黄油般金灿灿的光芒照射下来，似乎未被它过滤掉的恐怖所污染。卡娅绞尽脑汁也猜不到这光是从何而来。在曾经是秘罗地的表面之下，现在并没有太阳，也没有明显的光源，但是这大殿和四周的厅房金光灿灿。不知在何处的非瑞克西亚合唱团发出不协调的和谐，空气也随之闪耀。
杰斯看起来不太好。他尚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移动，但是肉体上的线缆还在增长，骨头开始撕裂皮肤，刺穿出来，自动编织成精致的环形，像细毛一样摇摆，甚至围绕着他的手臂生成了一个外壳。他把装有同兆的包换到了身体的另一侧，依然靠在他的胯部。
卡娅觉得最糟糕的迹象是他任由其他人观看他糟糕的状况，而不是对自己使用虚影魔法来让人觉得宽慰一点。从这个角度来看，杰斯有点像猫。他从来不想让人看到他受伤害，他更愿意把伤藏起来，展现出状态良好的样子。如今，他带伤前进。
话说回来，他们都是这样，虽然方式不尽相同。魁渡的脚步很快，很有效率。他的注意力一部分用于观察周围，一部分用于留意肩膀上镀有金角板的机器貉。它正发出咕咕的声音，蹭他的脸颊，显然是想安抚这个焦虑的鹏洛客。卡娅开了个玩笑，说要带着玩具熊来缓解战斗的压力，但说实话，她希望自己也能带一个朋友一起来。就算是不会说话的小东西也行。
当然，她确实带上了朋友。与她同来的有泰瓦、瓦丝卡以及其他人。现在她走到了这里，和一个陌生人以及一个死人一起穿行于敌人的领地，携手引爆一颗可能会杀死无数陌生人的炸弹。非瑞克西亚的威胁十分真实，而且比她之前担心的还要糟糕得多。
即使如此，还有像梅梨莱这样的人，他们心中有希望，手上有武器，他们不愿意不战而降。死亡实在是难以捉摸。秘罗地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已经不可能公平地偿还给他们了。他们应该获得更好的结果。卡娅心里明白，毫无疑问多重宇宙从来就没有值得称道的设计师或者和善的神明就事情的走向做出根本性的决定，因为设计师但凡有一丝善心，就绝不至于让秘罗地上的无辜居民遭受这些事情。即使有人认为非瑞克西亚和其他人一样有存在的权利，但事实是这些机械感染往好里说是寄生性的，往差里说是掠夺性的。有非瑞克西亚存在的多重宇宙不可避免地终将变成非瑞克西亚，形成可怕的归一。只有一个版本的现实可以在这场冲突中幸存。
她很清楚自己希望是哪一个幸存。
他们身后战斗的声音逐渐消失。卡娅非常担心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人。洞境树——出于对泰瓦的尊重，她甚至不会把它想成世界树——已经完化了。他们的朋友死了。他们没有时间去哀悼，他们剩下的时间太少了，她不确定之后还有没有时间。如果她死在这里，会有人悼念她吗？会有人悼念她的同伴吗？
“我恨这个地方。”魁渡说。他的声音很轻，但打破了这里和谐的半寂静。卡娅略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杰斯不为所动。他依然直直看着前方，显然是尽力让自己能熬过难以言说的痛苦，并继续前行。
“不对劲。”魁渡盯着卡娅说，“我不是很懂精怪，但是神河的大树母圣树能和周围一切和谐共存。那里都是神明，还有精怪。神河的每一样东西也都如此。这个地方……
“确实。”卡娅承认道。魁渡提到的精怪听起来不是她惯于对付的那种精怪，后者是从死者身上诞生，不是自然诞生的不朽者。这个时空见过了太多死亡，她原以为这里的空气中应该满是鬼魂，令人窒息，实际上这里什么也没有。在她看来，非瑞克西亚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是无菌的，这里就连灰尘也被设计用来感染和吞噬放松警惕的人。要描述这里精怪的情况，她唯一想到的词只有“无菌”。非瑞克西亚不会放走受害者，即便是死了的也不会。
他们身处的大殿空空荡荡，但这不像是因为好运，更像是整个任务变成的巨大陷阱中又多了一个无法逃脱的部分。卡娅深吸了一口气。杰斯还没有转变。同兆还在他们手上。还不能算大势已去。他们在无助中前行——自从离开艾紫培之后，这种无助感越来越强列。那位鹏洛客身上的某些东西让人相信不可能也能变为可能。
那些东西现在没了，和艾紫培一起消失了。即使他们最终获胜，他们为胜利付出的代价未免也过于惨重。什么都不能抹去非瑞克西亚已经造成的伤害。
没有任何东西。
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变成了透明的板，就像是沉睡的大苍蝇的翅膀，透光且有机，而且——和这个可怕地方的其他东西一样——有奇怪的活力，被颜色略深的血管分开，其中流动着烁油。破坏“天窗”会让他们暴露在感染中。透过那些板，他们看到通往移行舰的红色肌腱桥，看到无数红白两色艾蕾侬派的非瑞人战士，看到数量还在增长的舰船在等候。那些战士列队走入孕育舱。它们孕育的是非瑞克西亚的子民，随时可以把这个可怕的种子播撒到整个多重宇宙。
移行舰准备出发时，飘下了红色的雾气，让天窗上又多了一层血色。透明的膜吸收了红色微粒，每过几秒就自我清洁一次，然而结果只是再次沾染上那些颗粒，形成了一种复原和污染的无尽循环。卡娅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这是条死路。”杰斯用阴暗的语调咕哝道，“我们只能调头去走另一条路。”
魁渡用轻柔的声音说：“我觉得不用。卡娅，杰斯，这边走。”
他们跟着这位轻盈的忍者，来到了地板上的一个洞旁。这看起来像是通往楼梯的入口，只不过当初忘了造楼梯。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大约十英尺的落差，下面是一个悬浮着的白色抛光金属盘。与他们所站地方的区别是，那里周围没有墙。
和面前这个洞相呼应的是下方金属盘上一个更大的洞。通过那个洞可以看到洞境树的树干，它被闪着雷光的雾气所包围。距离他们要去的核心树根已经很近了。
“这就是一个为落空而设计的时空。”卡娅说。她口吻尽力显得轻松一点，同时把自己变为无形，然后落到下面的金属盘上。
她一落地，臭氧和构生菌的味道以及恐怖扭曲版的凯德海姆香甜空气全都冲入她的鼻子。她一阵发抖，然后走到了洞口的正下方。
“来吧。”她一边说一边做好准备接住要下来的杰斯。“我们赶紧把事情做完。”
魁渡扶着杰斯沿着洞坐下。这个精疲力尽的心灵感应者一屁股坐下，但他仍然紧抓着同兆。他摆荡着双腿，就像一个准备跳下秋千的孩子。魁渡一直在帮他稳定姿势。他终于从边缘跳下时，卡娅闪过一个念头——撤开一步，就让他摔下来。她对此有点内疚。他已经没救了。她正在引狼入室，更何况室内没有逃出去的路。但她还是站在那里，伸手接住了他。她努力没有缩手躲开他胳臂上的线缆。
这些线缆带着非瑞克西亚散播感染的需求，当它们摩擦到她的肉体时，她克制不住跃离了。杰斯尽管跌跌撞撞勉强保持住了平衡，但看着她，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马上就能结束了。”他说。他的声音未经过她的耳朵直接在她的脑袋里回荡。
卡娅内心对此表示怀疑。对杰斯而言颇为不易的是，他对于这种怀疑未加任何评论。他打开了装有同兆的包，第一次将同兆展露在非瑞克西亚的空气之中。卡娅往后退了一步。这两个人都没有留意魁渡下来，不过当他跨前一步时，卡娅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继续向前。
“给他点空间。”她说，“这东西很微妙。”
“我们离这么近确定安全吗？”魁渡问。
“克撒在他的膝头引爆了第一个，他活了下来。”卡娅说，“我们会没事的。大概吧。”前提是这个时空能幸存。
前提是沿着这棵树传导的冲击波不会从核心到地表把新非瑞克西亚扯个粉碎。它可能会湮灭剩余的秘罗人，以及同在这个时空里的所有鹏洛客。如果娜希丽摔下来之后还活着，且还是她曾经的样子，那么她会在一瞬间被爆炸抹去。艾紫培、泰瓦也都一样，还有其他人，甚至是……
卡娅就连在思绪中拼出自己的名字都做不到。她穿行于鬼魂之间多年了。如果她死在这里，她都不会留下自己的鬼魂。
“等等。”她说。此时杰斯正在同兆边盘腿坐下，他把手放在了同兆的边缘。从他手臂中爬出的线缆碰到那金属就缩了回去，就好像它们认出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杰斯抬头看向她，挑起眉毛略微表现出惊讶。
“你确定这是我们该做的？”卡娅问。“移行树已经接入黑暗虚空。‘扫清一切东西’——同兆是这么说的，对吗？刻着的那些？你引爆之后，冲击会沿着树枝传导。它可能会伤害甚至摧毁已经连接上的每一个时空。我们完全不知道有哪些时空。可能是维林、托瓦达、依夏兰——甚至拉尼卡，它们可能都会有伤亡。”
“如果非瑞克西亚已经碰到了它们，那么伤亡已经产生了。”杰斯说。
“停下。”魁渡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救神河，不是要毁灭它。”
“同兆会抹去它碰到的一切。”卡娅说，“克撒使用最初的同兆时，就连时间都断裂了。在这棵树完化之前，秘罗地还有幸存的机会，而且爆炸只会局限在这个时空里。现在，泰瓦看到树枝上形成了预兆路，如果爆炸会穿过那些预兆路……
“瓦丝卡死了，我也快了。”杰斯平静地说，“我的身体可能会继续行动，并且用其中的力量来对付你们活着任何人——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在那之前把自己杀了。你根本不清楚我用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让自己不滥用能力摧毁周围人的心智，你也不知道我经过多少努力才能在如此纯朴的多重宇宙里行动而不造成无穷的伤害。我会成为非瑞克西亚支配下的强大武器。”他眼睛里闪着非人的蓝光，比平时更亮。他作出奇怪的表情，显然在自我调整。“它们开始通过我发声了，卡娅，我们没时间了。你突然不仅想当救星，还要当英雄，我们为此多等的每一刻，多犹豫的每一秒，只会导致多一个时空陷落。我们什么也不会毁掉。我们在阻止更大规模的伤亡。这不是我们的错，要怪非瑞克西亚。”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突然用尽了力气。“没有别的办法了。比起失去整个多重宇宙，不如践行同兆的承诺，烧掉树枝，扫清一切。让末日降临。推翻帝国从头开始。彻底重建。”
他把同兆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卡娅立即开始行动。她猛冲向杰斯，在他做完动作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杰斯缩回手不让她抓，也松开了同兆。他双眼眯了起来。
她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杰斯的双眼开始发光。他们谁都没说话。魁渡看了看他们俩，片刻犹豫之后，他拔出剑，站到了卡娅身旁。
“很抱歉，杰斯，我不能冒险让你毁了神河。”他说。
“那么好吧。”杰斯说着，缓慢且费力地站了起来。
在横跨虚空的桥上，阿耶尼的斧子和艾紫培的剑相撞。身材较矮小的后者被逼后退，她把后跟踩入了肌腱表面，努力站定。
“你没法打赢我，年轻人。”阿耶尼说。他的声音平静且沉稳得不自然。他就像对小孩子一样对艾紫培说话，就好像她偷吃了太多的糖，需要有人教育她戒掉某些不健康的欲望。他平静的语气之下只有慈爱和真正的关怀。如果他的声音有丁点不像他自己，艾紫培可能就会掉转刃口，直取他的脚踝，让他栽入深渊。“你的尝试毫无用处。加入我们。我们是注定的结果。我们是理想的典范。我们都是一体。你和我们也成为一体后，我们就会更强。你在有缺陷的不完美肉身里根本无法想象。”
“绝不。”艾紫培努力挤出两个字，又自觉话语不够强势。“阿耶尼，如果你能听得到，我想说我很抱歉。”
“你无需道歉。”阿耶尼说。他用更大的力气挡开她的剑，努力走近她。他还没向她攻击过，一直在防守她的攻势……
“那就不要跟我们打了！”
“非瑞克西亚不是任何人的敌人。”阿耶尼说，“我们只想带给你归一的平静和完美。我们只想带你回家。”
“那么你就是所有人的敌人。”艾紫培说。
“随你怎么说。”阿耶尼说，“你不需要活着也能加入非瑞克西亚。”
阿耶尼终于发动了攻击。他的斧子划出了一条野蛮的弧线，伴有一股毁灭性的魔法力量，直劈艾紫培的头部。艾紫培堪堪躲过，她身后的桥面上被敲掉了一大块。她转身斩向它的膝盖，但被他灵巧跳开。她用力太猛，呼吸一下变得急促。战斗早就开始。现在双方才开始认真。
距离艾紫培和阿耶尼不远处，泰瓦用他的刀挡开了提勃尾巴上的两根倒钩，尽力不让这个几乎变成野兽的鹏洛客近身。泰瓦的皮肤依然是金属状态且闪着光，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烁光荒野金属，因为它能提供一些保护，帮他抵御从提勃身上滴下的如毒液一般的烁油。
"小王子，"提勃发着嘶嘶的声音说。他扭曲的脸上还挂着恶毒的微笑。“小冒名者，未来的小英雄，你的名下不会有任何传说。即使你的传说在今天之后能流传，那也是有关失败的故事。这个传说讲的是一个人被他没能力完成的伟大事业选中。身为凯德海姆最差劲的王子，感觉如何？”
“你不是谎言神。”泰瓦怒吼道。同时他举起手臂阻挡提勃一条尾巴的攻击。“即便如此，你说的话也是一句都不可信。”
“也许不是，但你太蠢了，不明白什么时候该害怕。”提勃说。他挥舞一条尾巴躲开泰瓦的抓握，直接用它刺向泰瓦，倒钩和泰瓦肩膀上的金属发生碰擦。
泰瓦疼得用齿缝吸了一口气。提勃开心得发出嘶嘶的笑声。这两个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展现出了相同点。
“痛苦，是的。”提勃十分满意地说，“你可能对我的魅力有抵抗力，但那只是因为你的脑袋空空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怀疑自己的信念。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忧虑。”
他把视线从泰瓦身上移开。这在战斗中是终极侮辱。他看着艾紫培力不从心地对抗过去的导师，薄唇划出了可怕的微笑。
“怀疑。”提勃说。他的嘴角开始漏出油烟 。“这是最强大的武器。”
艾紫培挡下了阿耶尼的最后一击，她后退几步，好容易才站稳。一波痛苦和怀疑涌向了她。这是她的错。阿耶尼本可能不会受到感染，如果她能更仔细一点，如果她能认真听从他的教导，如果她不因为自己的事情分心太多，如果她足够强大，能在第一次就拯救了秘罗地，不让它落入非瑞克西亚之手。总之，如果她表现得更好，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如果她到熔炉层的速度再快一点，他们就能在这棵树接入黑暗虚空之前感到，他们还能在瓦丝卡被完化前找到她。他们能救许多人，救所有人。这都是因为她的错。
阿耶尼的又一次攻击打掉了艾紫培手上的武器。艾紫培后退，伸出双手，准备把他挡开。她不会乞求，尤其是她正被痛苦压得透不过气。
提勃笑着，一下又一下地刺向泰瓦。后者左支右绌，又因为艾紫培的节节后退而感到担心。看到她失去了战斗的信念……
就好像什么希望都没了。
卡娅冲向杰斯，准确地说，是冲向杰斯本该在的地方。她一头栽过空气，那里原本是那个心灵感应者投射的幻象。假杰斯像雾气一样散开并消失。
“卡娅，求你了。”他说，“我们是鹏洛客。这就是说我们要对比自身更重要的一些事负责，有时这事不容易，也不是理想中的样子。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拯救多重宇宙。引爆同兆可能会摧毁好些时空。它也可能只是让它们产生一些摇晃。不管怎么样，剩下的都能幸存。”
“多重宇宙还没死，你这个无情的……”卡娅自知失言，立即住嘴，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她认识的杰斯对周围人心中的隐私十分慎重，严格控制自己的心灵感应能力。他从没有打探她最深层的恐惧，也没有像那样在她面前展现她的弱点。即使是他在与娜希丽争吵时，他也小心避免说出任何话让人意识到他知道她的想法。
她不可能知道他在读心，但是感觉上他就在这么做，而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眯起了眼睛。他拦在她和同兆之间，他那瘦弱的身体就是一道小屏障。
突然间，出现了三个杰斯，而且都不是最初那个。卡娅的物理形态闪烁着半透明的紫色，她稍稍跃离，与这个时空的其他部分脱离接触。她不能侦测思想，不能用杰斯的方法来，但是她能侦测灵魂能量，其中两个杰斯没有灵魂。它们不是真的。只有第三个，离她现在位置最远的那个，是真实的。
她转向魁渡。“那一个。”她一边大声说，一边指向她所说的那个杰斯。“阻止他。”
魁渡不需要卡娅说第二遍。他从衣服里抓出一把手里剑，扔向真正的杰斯。他再用自己的意念控制住这些手里剑，让它们直直飞向目标。他的目标只是阻止，不是杀戮。这些飞镖触到杰斯受伤胳臂上的肉时，两个虚像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卡娅收刀入鞘，向真杰斯，向同兆走去。
“等等。”他的声音传来，“求你了。”
卡娅停下，眯起眼睛盯着真杰斯。
他回过头。她发现他脸色苍白憔悴，比她之前以为的要年轻。他看起来不像是全能的鹏洛客，更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男人。他手臂上摆动的线缆——她终于看到，这些蜿蜒的曲线和慵懒摆动的导线与瓦丝卡头发的卷须惊人地相似——在尖端开始发亮，就像是睁开了眼睛。同时它们形成篮子上栅格的样子，越来越紧地缠住他的手臂。如果它们还没阻断所有循环，那它们很快也会这么做。
魁渡的手里剑切断了几根导线。它们掉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死了。他的手里剑还在杰斯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无血的浅痕。非瑞克西亚完化的速度就是一场噩梦，是卡娅从来没想过的那种，她只想赶紧醒来。
“我们必须这么做。”他说。
“不，是你必须这么做。”卡娅说，“我们必须保护多重宇宙。非瑞克西亚没有接触的所有时空也都和黑暗虚空相连，就像这棵该死的树一样——我们现在炸了它，我们可能毁灭一切。”
“皇上。”魁渡说。他的声音中满是惊恐。
“还有所有在穿越过程中的鹏洛客。”卡娅说，“我们所有人。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她冲向同兆，用双手紧紧抓住。“结束了，杰斯。你输了。我们都输了。”
艾紫培又退了一步，难以抵挡提勃带来的绝望和怀疑。她输了，他们都输了。他们失去了阿耶尼，他们失去了新卡佩纳，她也不会例外。这就是结局，一直都是这个结局，她一直拒绝承认她有能力来阻止这一切……
疑虑撕扯着她，扯下了她辛苦构建起来的美德和同情的面纱，露出了艾紫培提瑞的核心。一个孩子在没有希望祷告的时空反抗艾蕾侬，在面对非瑞人的恐怖时保持安然无恙。阿耶尼抓准时机，挥斧向她脖子后方砍去。
艾紫培的剑挡住了这下攻击，出人意料地挡在了斧子和她脖子之间。他站住不动，惊讶地眨着眼。她的眼睛里露出了被逼至绝望的野生动物的眼神。
不远处的提勃笑了。“哦，看来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反击了。愚蠢的王子，真遗憾你没可能早点找到她，她也是百无一用，跟你很相配。不过你哥哥一定会把她夺走，就跟他对其他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做的一样。没有他，你可能真能成就大事。”
泰瓦发出怒吼。当提勃再度用尾巴上的倒钩刺向泰瓦时，泰瓦放下一把匕首，一把抓住尖刺后面的攻击附属物向后弯曲。覆盖泰瓦自己身上的烁光荒野金属开始流出。他的手扫过提勃的肉，转化扩散到他身上，就像是另一种方式的非瑞化。
提勃发出嘶嘶声，他想挣脱。泰瓦不松手。烁光金属开始扩散，覆盖了越来越多提勃的身体。还未转化的肉体似乎想逃走，想远离这种有毒的改变。
“你在干什么？”提勃惊恐地发问。
“我的魔法会压制它所吞噬的东西。”泰瓦说。他微笑着露出了金属牙齿，就像是在威胁。“你的怀疑无法影响碰不到的东西。”
的确，艾紫培的姿势越来越自信。烁光荒野金属吞没了提勃最后的肉体。她的体内涌出了一股希望，强到似乎可以烧光所有非瑞克西亚的感染，似乎可以照亮整个黑暗虚空。
“怀疑不算什么。”艾紫培说，“怀疑无法改变事实。我不会加入你们。也不会有其他任何人加入。”
白光从她的剑上喷射而出，逼得阿耶尼向后仰去。她站直了后，进入攻击姿态。
战斗还没有结束。
阿耶尼大喊一声，他的身形有些摇摆。艾紫培用剑柄重重砸向阿耶尼的后颈，把他打倒在地。阿耶尼失去了意识，他的斧子从突然没有知觉的手指间滑落。
艾紫培睁大了双眼看向泰瓦和正在挣扎的提勃。泰瓦摇了摇头。
“我能解决这个魔鬼。”他说，“他对我的时空做了那些事，他这条命就该是我的。你先走。去找其他人。我不会有事的。”
烁光荒野金属从他的皮肤上褪去，也从提勃的身上褪去，泰瓦的魔法之井快要枯竭了。提勃用另一根尾巴刺向泰瓦，但也被后者抓住。泰瓦发出紧张的咕哝声，把两根刺都弯向后方。提勃意识到了他想干的事情，他想逃开。
艾紫培最后看到的情景是泰瓦把提勃尾巴上两个倒刺推入应该是非瑞人心脏的地方，然后她跑过桥，沿着其他人的踪迹前行。提勃发出了尖叫，响亮而痛苦的尖叫。泰瓦把他推下桥时，他的尖叫依然没停。提勃砸到下方的桥上时发出了令人恶心的碎裂声，随后只剩寂静。
艾紫培跑了起来。
卡娅抓住同兆，因它的坚固而感到放心。随后她解除了跃离状态，再度变回了固态——只是同兆在她手上像雾气一样消散了。她又一次被杰斯的虚影骗了。
“卡娅！”魁渡叫道。
她转过身看向杰斯，恰好看到线缆爬过他的脸，他眼睛里的蓝光比之前更亮了。“不。”她大口喘着气。
杰斯脸色严峻，真正的同兆还在他手上。他透过同兆边缘看着她，平静地回答：“是的。对不起，卡娅。对不起，魁渡。各位。”然后他轻笑了几声，干瘪，黑暗，毫无喜悦。“我很抱歉。”
他消失了，用他自己的魔法遮挡了别人的视线。
在虚影的另一侧，杰斯用拇指指甲划了一下额头，对皮肤分开的速度略感吃惊……
他把自己的悲伤和愤怒逼入碗中。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连自己的身影也开始闪烁。逼入的不仅仅是他的悲伤，还有秘罗地受到的折磨和浸满哀伤的痛苦。对多重宇宙的遗憾。对瓦丝卡的爱。一切像最上乘的蜂蜜一样流入同兆，浓稠又纯粹。他仿佛可以看到它。
咒语不重要。杰斯知道这点，但是说了总没错。很久很久以前，克撒就说过那些词。泰菲力见过，卡娅通过泰菲力见过，杰斯通过卡娅见过。一根不间断的线，从那时到现在。一个结局到另一个结局。“扫清这片土地。让末日降临。”他咕哝着说，“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响得不可思议。同兆的碗中发出了光，像一个活物一样往上爬，接近边缘。卡娅恐惧且绝望地大叫。魁渡挡在了发出的光和卡娅之间。他们都没有看到艾紫培从天花板上的洞里跳下，快速跑向杰斯。
杰斯转过身来面向她，他眼中冒出无情的蓝光。不知何故，在那一刻，她明白了一切——杰斯决心要做的事情，即将发生的事情，影响的不仅是秘罗地，还有多重宇宙本身。艾紫培看得很明白，她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她没有丝毫犹豫。她下意识地用剑刺穿杰斯，把他推到一旁，任由他的身体和她的剑一起倒下，然后她用手抓住了同兆。
在光亮从同兆边缘升起时，她还有时间看向卡娅和魁渡一眼。接着这里回荡起一声尖锐的爆裂声。她随之消失了。同兆和她一起消失了，去往某个未知的目的地，在黑暗虚空之外的某处。
泰瓦再次裸露着上身出现，他浑身是血，从洞中跳下，和卡娅、魁渡以及杰斯的尸体一起。他走到了卡娅的身边。她瞪着他看。
无论泰瓦想说什么都没人能听见，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吞噬了所有声音。一股压力冲刷着洞境树的树干，它像呼吸般闪着光。每一下闪动都用一层浮油一般不可思议的颜色照亮了空气，似乎让其周围的世界在一次心跳中就经历了昼夜轮回。这棵树完全起动了，正向整个多重宇宙发射。
震动把三个人都震倒在地。在快速闪动的光线中，他们都没有看到墙像眼睛一样张开，让乙太的味道充满了这个之前封闭的房间。
泰瓦挣扎着站起，也拉起了卡娅。魁渡靠自己恢复了平衡。他正看向上方，全神贯注且充满恐惧。另外两个人也看向上方。他们看到洞境树的树枝闪着不可思议的光，它们和这棵树相连，同时又不连。泰瓦发出轻微的惊愕声。
“它们走入了预兆路。”他说，“它们去散播疫病了。”
每根树枝承载着非瑞人入侵者的重量伸入了一个时空，很快会在那里结出可怕的果实，然后完化新的肥沃土壤。
“同兆没了。”卡娅呻吟道，“艾紫培没了，杰斯没了，多重宇宙完了。我们失败了，泰瓦，我们失败了。”
“我今天见过希望了。”泰瓦说，“我们还没输。”
“伙计们？”魁独说。他双手握剑走到泰瓦身旁，两人形成一堵墙挡在卡娅和墙上的开口之间。另一侧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想我们该有伴了。”
三人组向后退，远离新出现的门，直到卡娅的肩膀几乎碰到洞境树闪动的发光树干。三人都武器在手，泰瓦的肉体又一次变成了烁光荒野金属，他身边站着一个纤瘦结实的忍者。他们互相最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的表情一般严峻。在非瑞克西亚靠近的不可能是朋友，尤其在此刻，在这个地方。
脚步声在房间里回响，在墙和天花板之间反弹，声音大得让人无法忍受。一个似乎瘦得只有骨架的身影走进了房间，她身上只有没皮肤的红色组织和发亮的白色瓷体金属。艾蕾侬将她无眼的脸对向剩下的鹏洛客。她露出了微笑。她身后跟进来一队非瑞克西亚战士。魁渡看到多美代也在其中时，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她身上所有的柔软部位都被刃尖取代，她的眼神带着烁油的黑色轨迹。
“疲惫的旅行者，欢迎来到非瑞克西亚。”艾蕾侬说。她保持微笑，看向杰斯的尸体。杰斯浑身抖动，然后站了起来。他加入了新主人的阵营，艾紫培的剑从他身上滑落。一等没人注意这把剑时，魁渡就把它捡了起来，并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
艾蕾侬笑了。“你们过于警觉了。”她说，“我们没有威胁。我们带来和谐与和平。我们已经归一。万界都会归一。何必抵抗？你们的朋友已经在这儿了。”
她微笑着看向下属的队列。她的下属向两边分开，一个身影从中走出，来到光线下。
娜希丽显然摔死了。刺穿她背部和肩膀的尖刺现在更明显了。她的身形成了对她漂浮剑云的怪异模仿。她的双手没了， 从手肘开始，整个前臂都换成了金属刀。她金属皮肤上布满了裂缝，露出下面的熔融金属，她的眼睛也发出同样恐怖和灼人的热量。
魁渡看到这个他害怕的对手出现在面前，他吓得用齿缝倒吸一口气。“你看起来好多了。”他说。
娜希丽没有反应。还有一个身影跟着娜希丽走了出来，带着一丛如鞭子一样细的线缆。她在娜希丽身旁站定，把下半身这些如根系一样的线缆当成触角。额外的附属肢体从覆盖在肉体上的木质突起下长出。她的脸就和多美代的一样挂着烁油。卡娅目不转睛。她认识的那个妮莎不见了。那个说话轻柔的物灵师已经没了丝毫痕迹。
泰瓦紧咬牙关，调整了一下匕首的握法。尽管相识不久，但是看着另一个妖精被如此残害和利用，令他十分痛苦。这远超内心的恐惧。这是一种冒犯。
“娜希丽和我们战斗，但她找到了和平，她发现归一之后更好。”艾蕾侬说，“她和妮莎生在同一个地方，但她们一直都不是朋友。如今她们情同姐妹，团结一致，终于在所有事情上都达成了共识。她们归一了。你们也可以归一。你们只有屈服这一条路，很快就会结束。”
“休想。”泰瓦说。
“我同意。”魁渡说。
“你去死吧。”卡娅说。
“敌意还那么强。”艾蕾侬说，“那么我们是没法达成协议了。既然你们想当敌人，那行，就满足你们的心愿。”
说着，艾蕾侬举起一只手，将她完美的爪子相碰，大侵攻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