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在迈勒提斯还算不上是一门艺术。不像塞洛斯的其他许多地方,那里从未响起过战鼓声;当准备战斗时,通常由双脚踩踏的节奏与刀剑碰撞声开始,而非鼓皮上的鼓棍。当尼科第一次听见凯德海姆的嘹亮鼓声呼唤该时空的人民参战时,他几乎吓了一大跳。

此刻,他的头脑感觉起来就像其中一面鼓,被如此用力地敲击而令人作呕。他发出呻吟,一边试着移动。藉由缓慢地改变位置,只在鼓声之间移动,他便能够抬起他的头。从那里开始,强迫眼睛睁开就成了一件简单的事,在疼痛中不停眨着眼。

他还是无法移动他的手或脚。四肢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他坐着的椅子上,双脚紧贴着坚硬的石地板,手腕被粗麻绳绑在一起,它们会在他试着移动手臂时咬入他的肌肤。他彻底被俘虏了。

在那持续不断的重击之下咬紧牙齿,他缓缓转身,慢慢地环顾周围。哪失被绑在他左边的椅子上;那些负责固定这位年轻鼠人的教徒用了大量的绳索捆绑他,使他看起来就像一颗从顶端探出老鼠头的虫茧。不知何故这个景象令人不安,于是尼科别过头去,移动得比他预期的更快:这个动作在他的头部引起新一波疼痛,同时也让他的胃部翻搅。他强忍住呻吟。如果抓捕他的人还没发现他已经醒来,他可不想提醒他们。

飘萍被绑在他的右边,他们用与尼科相同的方式捆绑她的四肢。距离她几英尺远处有一张桌子,被推到他们移入的这个房间内的墙边,而且桌上排列着他们的武器,以仪式般的方式摆放着。墙壁本身是某种深色木材,天然到流下了一条条红金色的树液痕迹,散发出糖与死亡的气味。

飘萍的眼睛稍微抖动。尼科再次冒险瞥视周围,仔细查看房间剩余的部分。中央有一个花岗岩基座,约莫与尼科的腰部等高,而在远程的墙边有一座巨大的石造祭坛,上面布满树液污渍,还有许多漆黑到不可能从墙上冒出的斑块。尼科浑身颤抖。

他们在前一个房间里看到的坚硬尖角蛹也出现在这里,悬挂于墙壁顶部周围的棉白色丝巢中,不时会在入蛹者移动时抽动几下—无论他们是陷入沉眠或准备苏醒。

尼科不想在他们孵化时还待在这里。

视野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三人。尼科回头看着飘萍。

「喂,」他说。

她睁开眼睛。

「你听得见我吗?」他悄悄说道。

「可以,」她回复道,几乎听不见她自己的声音。「其他人也可能听得见。安静。」

尼科皱眉。她说得没错,但他不能接受她的语气。尤其是当他头痛欲裂以及他们被宅邸内唯一的盟友背叛时更无法。不过,他看得出她被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假设它们的结构相似,花一点时间来重新专注并试着搞懂绳结也不坏。

绳索看起来没有任何松脱之处;在几次徒劳无功的拉扯过后,尼科召唤出一小块碎片,长度不超过其小指,接着开始锯绳索,随着一分一秒过去毫无真正的进展。他再次看了一眼哪失。他的眼睛已张开,反射出笼罩整个房间且看似没有源头的昏暗光芒。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更像是对即将发生的事已放弃挣扎。

「哪失?」尼科问道。「你还好吗?」

「他们都消失了,」哪失说。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几乎被掏空了。

「信徒吗?太好了。这给了我们几分钟来弄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是。是我的朋友们。我的母亲。他们都消失了。」哪失突然凶狠地看着他。「我和四个在家乡认识的帮派成员进来这里。他们不愿让我独自来此。他们都非常聪明、敏捷、危险,然后他们消失了。这栋宅邸夺走他们,不过是带他们来这里的。若没有我,他们将会安全地待在他们的家人身边,而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说他们不愿让你独自前来。那就表示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是那个原因,就是我的错,」哪失坚持。「当母亲的卷轴消失时,我就是—我无法抗拒地跟着她走。」

「你跟随她,然后他们跟随你,」尼科说。「这听起来像那个偷走令堂器皿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欣然接受,」一个新的声音说道。尼科全身僵硬,尽可能在绳索的允许下转头查看,却还是无法看见身后的景象。这不管用,不过,也不需要了,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刻,信徒首领已走到他和飘萍之间,依然带着他的书。「飞蛾被光芒吸引,但这不是光芒的错。飞蛾只是在做它必做之事。本能与饥饿操纵了世间万物。邸槛有福了,火焰有福了。」

他后方突然传出一阵喃喃低语声,其他信徒正在复诵他的话。尼科眯起眼睛。他无法分别是否Winter的声音也在其中。

「你们即将领受一份伟大的恩赐,」信徒首领说道。他是一个不起眼的人,轻声细语并且不及中等身高,他的眼镜因细小的刮痕而变得模糊。他停在他的俘虏与基座之间,同时打开他的书。「你们的知识将被增添至伟大的清单上,藉此我们将引导噬界主宰前往他的下一个飨宴之地。万物将蒙受其关注之光。」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飘萍问道,自从警告尼科保持安静起,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信徒首领把注意力转向她,同时有其他三名信徒在她和尼科之间行走,朝基座走去。他们带着一个正方形盒子。当他们把盒子放下时,盒盖突然打开,接着多美代的阴魂现身了。

「妈妈!」哪失大喊。

多美代的鬼魂把脸别开。

「你带着许多世界的尘土,就跟乐园里的房间一样多,」信徒首领针对尼科说道。「那些地方还不认识邸槛,尚未感受过火焰。透过你,我们将被引导向它们。透过你,我们的主宰将能够建立他的根基,而且他将尽情啖噬。」

尼科凝视那个男子,然后更猛烈地拉扯他的绳索。毫无进展。

「故事是一回事,但吞噬那些游历远阔的人的血肉—你是一份祝福,而且因为这个人,」他把注意力转向哪失,一边安详地微笑着,「把你召唤至此,我们将赐予他重生赋礼。他的茧已准备就绪,而且他将永远侍奉噬界主宰。」

哪失龇牙咧嘴。他们后方传出一阵骚动,只见Winter一路推挤冲到房间前端,直接停在僧侣首领面前。

「那么我呢?」他质问道。「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的事就跟我多年前答应Marina的事一样,」一道新的声音低语着。它就像围绕着这个房间边缘的丝一样轻薄纤细,刨切成数百层的声线聚集在一起形成骇人的和声。尼科脑中的重击声已消失,被这道低语声扑灭。没有其他声响能在那道声音说话之处存活。

信徒们跪了下来,所有人,皆俯身将他们的额头贴在地板上。只有Winter还站着,尽管他没转身。

「我答应你心中渴望之事,」那道声音继续说着。他们上方的阴影里缓缓地出现一盏亮光,从看似由梦魇纤维织成的一只巨型飞蛾的身驱发散而出。他的翅膀与周围的墙壁融合,它们的实体不停溶入与溶出岩石,彷佛是从他的周围长出,而且一看见他的身影就让尼科立即感受到一阵刺骨冰寒。这名说话者转动他巨大的头部,多面体般的眼睛在他严肃地看着Winter时闪闪发光。

「是你,」Winter用一种介于敬畏与恐惧之间的语调说道。

Valgavoth没有可以微笑的嘴唇,但他还是在点头的同时设法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长了羽毛的触角也随着这个动作颤动。他将自身实体的一条纤维卷须朝他的至高僧侣延伸,轻推了一下那个男子。那不是踢踹。僧侣依然抬头并爬了起来,站在他的神旁边。

「没错,」Valgavoth说。「你认识我。从我在黑暗中呼唤你时,你就知道我了,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光源。自从我的Marina以适当的祭品响应我的呼唤以来,你是第一个。」

「是的,」Winter低声说道。

「用四条命实现你心之所欲。让我跨越四道门坎。」

尼科猛然抬起头。「你在树林里向我提到的那个朋友,」他说,完全不想压低声音。「那个现在已消失的朋友。你最好的朋友。」

「她怎么了?」Winter问道。

「我们只有三个人。」

Winter沉默不语。

「你为了自己心中的欲望而把她献给一个怪物。」

「你也会做同样的事,」Winter说。「只要在暮悲邸迷失得够久,你就会不择手段寻求你的自由。」

「一派胡言,」飘萍怒斥。

「是真实,」Winter说。「当失去一切希望,剩下的就只有真实。」他把注意力移回到Valgavoth身上。「为了逃出这里,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我献出了更好的东西。」

「什么?」尼科问道。

「我献出了一切。现在让我离开吧。」

Valgavoth笑了,那是一种扭曲、破碎的声音,接着在融合墙壁的允许下尽可能展开他的翅膀。当他再次折起翅膀时,有一扇门出现于他的身体基部,在此他的腹部与通往宅邸深处的楼梯顶端相连。

这扇门跟其他门一样由樱桃木制成,门框上雕着飞蛾与丰收花圈,原本是窥孔的地方成了一轮满月,由触手构成的花饰窗格则沿着外缘探出。Winter看着它,就像一个饥饿的人面对一场盛宴,却没有移动。他反而望向Valgavoth。

「我能离开了?」他问道。「你保证?」

「我信守承诺,」Valgavoth说道。Winter急忙冲向这扇门。跑得太快了—他被地板上的一道裂缝绊倒并重重地摔下,以双手和膝盖着地。在他试着把自己撑起来时,Valgavoth与教众都没伸出援手。他们就只是看着,一种无声的批判姿态。

尼科在束缚中奋力挣扎。绳索就跟刚开始时一样紧而且毫无松脱的迹象。他听见后方传来木头砸上身体的独特声音,伴随着一声惊叫,然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淹没了一切,此时泰瓦宏亮地说,「真没礼貌,竟然没等我们就开始战斗!」

一名教徒从尼科身旁飞过并撞上墙壁,显然是被抛过整个房间,接着有一个骇人形体出现在他身旁。它的形状像琦梦,但不像琦梦的部分是:它的皮肤是由遭水渍污损的碎木片构成,而且牙齿也被生锈的铁钉取代。它将可怕的双手伸向他,手指宛如弯曲的铰链并且手掌就像破碎的木瓦,而尼科则试图闪躲,在绳索的允许范围内尽可能远离它。

「冷静下来,」这个形体说道,而且这正是琦梦的声音,那么这个形体就是琦梦,不知何故被转化为枯噩人的样貌。她再次探向他,而这次他不再闪躲,同时琦梦把那些铰链手指勾在第一圈绳索底下并开始锯它,藉由弯曲她的手就可轻易地割断纤维。

又有另一名教徒飞过房间,此时他后方的空气被一阵吶喊与大笑声打碎。看来泰瓦依然在享受他的快乐时光。「至少某人还拥有愉快的一天,」尼科喃喃说着。

琦梦对她露出可怕的笑容,她那陌生的脸孔角度使这份表情变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想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拥有糟糕的一天了,」她说。

尼科手臂上的绳索掉落,同时琦梦移动到他身后并胡乱摸索着他的手腕。Valgavoth发出怒吼,一边拍打他的翅膀并让他周围的墙壁不停摇晃扭曲,整栋房子看似突然以一种可怕的生命力抽搐着。Winter再次朝那扇门冲去,却在一位教徒撞上它的同时往后踉跄,阻止他开门。

尼科手腕上的绳索松开了,于他将双手挣脱,从半空中抽出两块碎片并把它们抛向飘萍。它们割开了将她的手臂与双腿固定在椅子上的绳索,接着她翻身离开椅子并滚向地板。尼科已准备好另一块碎片,切开了她双手的束缚,此时琦梦也忙着处理将她的腿绑在椅子上的绳子。飘萍迅速又轻盈地走向摆放他们的武器的桌子,取回了她的剑。

分秒不差:Valgavoth已停止咆哮并开始朝空中喷出一团团酸性的白色丝网。飘萍轻松地劈穿丝网,一边飞舞横越地板奔向哪失,划开他的绳索并把一个坚硬的小型物体塞入他手中。「你能改变你的命运,」她低声说道,然后她便消失了,正朝那只巨型恶魔飞蛾的身体冲锋。

Winter第三次尝试打开那扇门,但尼科的其中一块碎片却稳稳地击中他的背并将他包覆,使他远离了他如此渴望的自由。尼科回头看了一眼那持续进行的争斗声。

泰瓦正独自对抗六名教徒,泛起波纹的肌肤从肉变成石头又再变回来,迅速到几乎就像在看着一朵云滑过太阳。他放声大笑。尼科转回来看着琦梦。

有一个教徒想抓住她,于是她便用铰链手指劈砍他,划破他的脸颊使他退后,他的脸上也涌出了血。她走向泰瓦,一边掏出尼米捷的盒子置于她面前并开始打开开关。当她走得够近时,泰瓦便碰了她的肩膀,接着她身体的正常组成再次涌回,驱离了暂时的惊骇之物。

盒子立刻 洒出一连串蓝色与绿色的几何线条至半空中。它们缠住离她最近的教徒并迅速地在他的肌肤上蔓延,以指数倍增,直到他被这片光芒吞噬。

「抓得好!」泰瓦激励地大喊。

「我是班上理论战斗数学课的第一名,」琦梦说。她从盒子里抽出另一串线条,并漫不经心地把它抛向泰瓦。当它触碰到他的肌肤时,它便开始相互交织成某种结覆铠甲,偏折了下一波原本会打中他的攻击。泰瓦眨了眨眼,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啊,这就是数学之力!」他大声宣告,一边转身揍了教徒的脸一拳。

Valgavoth开始咆哮。飘萍已跃上石祭坛,正在单挑这只巨大的恶魔飞蛾,划破他的腐蚀性丝网,挡住了他的利爪挥击。她的剑并没有斩断他那些看似细长的腿,但却击退了它们,而随着剑从他的攻击中吸收愈来愈多能量,这把剑也开始发出耀眼、炽热的白光。

在她下方,哪失急忙冲向基座,一把抓住有多美代的影像漂浮于其上方的盒子。他把手伸进去,正当他的手指即将握住她的卷轴时,她转身面向他。

「等等!」她大喊。

哪失僵住不动。

「我是来这里救你的,」他说。「妈妈,你必须让我救你。」

「他们一直在窃取我的故事,哪失,」她说。「把它们拆解并带走。我不记得他们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但我记得你。我永远,永远都会记得你。」

「妈妈 …」

「那些故事让我以此型态存在。在失去一切之后,它们是我的血液、呼吸与骨头,而现在它们已被夺走。那些夺取我的人让我跟这个鬼魂陷阱相连以将我保存于此—那就是唯一能让我存在于此的东西,哪失。他们是唯一能让我存在于此之物。这次你救不了我。」

「妈妈。不。」哪失看着她,胡须平坦并且耳朵紧贴着他的头骨,一边在他的困惑与谜团中不停颤抖着。

「噢,我最甜美的男孩,有些故事的结局可以被改变,而有些却无法。我的结局已在多年前写下。你的母亲—你真正的母亲—爱你如此、如此地深,哪失,她太爱你了,因此她挚爱之人的故事是我唯一未曾遗忘的。当他们试着夺取它时,他们发现若少了它,剩余的我将会立刻瓦解消逝。他们强迫我呼唤,哪失,因为你就是我最挂心的那则故事。它们逼我引诱你到这里,就像囚困月亮的猎人,而且我很抱歉。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妈妈 …」哪失的泪水溃堤。他们周围的打斗已消融为叫喊与武器撞击的背景音,比起她母亲那摇曳闪烁的幽魂更不重要。「拜托。我需要你。」

「你救不了我,但你并不需要。你不需要我,哪失,不再需要了。看看你的成就!你像英雄一样地冲进一栋恶魔宅邸的中心拯救无法拯救之人。而且看看那些前来帮助你的人,就只是因为你需要帮忙。爱你的人比你知道得更多。现在去吧,哪失。去吧,而且要像她一直知道的你那样地辉煌耀眼。」

Miranda Meeks作画

哪失举起飘萍塞入他手中的小型物品。「她说我能够改变我的命运。她告诉我 …我可以 …」

「不,亲爱的。它无法回溯到那么远。我的书已阖上;我的故事已完结。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走。」

哪失无声且惊恐地凝视着她。

「我依然有他们能够窃取的故事。拜托,亲爱的,拜托。让我走吧,好让我这一生的成果不再转为邪恶。让我自由,亲爱的。让我自由。」

哪失把脸别开,转向他身后的那片混乱。

尼科一路战斗走向那扇门,一边朝教徒的身体抛掷碎片并踏过那些早已被泰瓦击倒的。泰瓦依然不顾一切地挥打着,终于在对抗看似无尽的教众时感到得心应手。琦梦紧跟在他后方,用她的魔法与机械守护他的背侧。

Valgavoth嘶吼,同时弯起翅膀。墙壁震颤,接着幽窖孽与梦魇从墙上溢出,持续涌入这个房间。泰瓦一把抓住琦梦,于是宅邸的惊骇之物便再次笼罩她,改变了她的型态。魔法停止从她的盒子里涌出。她以受伤的眼神看了泰瓦一眼。

「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这是唯一的办法,」他解释道。

「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琦梦厉声说道。

「那倒是真的,」泰瓦说,然后转身击退一路朝他们游来的梦魇乌贼生物,它的触手不停抓攫着空气。

尼科伸手准备握住门把—一座未知的时空都比这里好。他能找到一条预兆路来把他们救出去。Valgavoth再次咆哮,于是门消失了,在尼科的手指底下崩塌为尘土。他抬头瞪视那只庞大的飞蛾恶魔,同时准备好另一块碎片。

飘萍半身被包覆在黏人的白色丝线中,她的双臂依然能自由活动并挥舞着剑,但她的处境却大幅减低了她的机动性。尼科开始朝她走去,却被教徒从侧边抓住。他转身发现自己正低头看着一把恶毒弯刀的刀刃,跟他的脸只相隔几英寸。

「为了邸槛!」教徒大喊并无情地往下戳刺。

尼科感觉到刀刃刺穿他的眼睛并持续穿过他头骨的浅薄屏障,同样轻易地划开肌肉与骨头,直到它穿透尼科的脑组织,扰乱思绪又切除记忆,直到一切变得漆黑,寂静,而且他正在离塞洛斯这么远的地方死去,他永远不会见到冥界,他永远无法抵达来世—

世界宛如绷紧的弓弦般啪一声断裂,而尼科正仰头看着Valgavoth。他在教徒能够抓住他之前就闪身躲开,同时抛出一块碎片将那个男子包裹在闪烁的魔法中。当他从后方被抓住,因拉扯而失去平衡时,他已准备好额外两块碎片。

带着胜利的怒吼,Valgavoth将一只翅膀部分扯离墙壁,把飘萍击倒在地,然后又被拉回木材与石头里。他用一条卷须把她掉落的剑推开,随着他俯身靠近对她说话,天花板看似也快垂到地板上。

「我会吞噬你的一切,我会以我自己的形象摧毁你的世界,」他厉声说道,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你输了。」

「你也是!」哪失大喊。Valgavoth看往这位年轻鼠人,及时看见他探入捕鬼陷阱并拿起多美代的卷轴。她对他微笑,泪水滑落她半透明的脸庞,接着她便在月光下消融无踪。

「我们不需要她,」Valgavoth说。他把注意力转回到被固定住且不停挣扎的飘萍身上。「现在我已拥有你们全部。」

他张开嘴巴,露出一个充满牙齿—宛如断裂针头与玻璃碎片—的巨口,然后再次俯身靠向飘萍,准备一口咬下。

他身后的墙壁出现一道白蓝色闪光,只因为它如此格格不入才引人注意,Valgavoth随即僵住不动。他发出一道轻微的窒息声并再次挺起身体,填满了整个世界。他周围的宅邸静止不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一把长刀的刀刃突出于他的胸膛,上面闪烁着脓水与血淋巴,一边发出淡蓝色的魔法光芒。

Valgavoth试着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刀刃被抽出,留下一道渗血的伤口,Valgavoth猛然被往上拉,因为支撑他的丝网变紧并将他扯向天花板。大恶魔的移开露出了魁渡的身影,双手握着长剑并 大口喘着气。他身后的墙上有一扇由蓝白色光芒形成的门;门框上布满了相互交错的三角形、特殊风格的龙形图案,以及许多莫名唤起希望的小飞蛾,而四散于宅邸各处的飞蛾只会召现绝望。整个图案发出耀眼的光芒,驱散了阴暗。

门突然打开,露出另一侧的一条短廊,通往了第二扇门。波费出现在入口处,一边激动地比划着。

「穿过这里!」他大喊。「我可撑不了太久!」

尼科抓起飘萍的剑,用它来切开茧助她逃脱,然后把剑还给她并拉她起身。他们一同朝门口奔去。哪失跟在后头,手臂下夹着她母亲卷轴的空壳。在房间另一头,琦梦拉扯泰瓦的手臂并比向其他人。他一把抱起她并将她扛在肩上,同时跟着他们跑。

当他们快抵达时,突然窜出一个梦魇,以尖锐的爪子朝泰瓦的头挥去。琦梦尖叫。有六枚手里剑砸上这只手,然后抽离并飞回魁渡身边重组成他的剑,他也一边向泰瓦点头致意并跨过那扇门。

泰瓦俯冲穿越,手臂里抱着琦梦,接着门便在他们身后关上。


「快点,快点,」波费说道,一边示意其他人迅速穿过短廊。「这个空间一点也不稳定。」

「这什么?」尼科问道。

「一个人造预兆路,」魁渡说。「我的火花,波费的心灵魔法,阿米娜图的矫命术,还有当我必须穿越时空离开时带走的一小块宅邸成分。只要波费一松手,它就会融解回黑暗虚空并消失。我们最好还是别跟着它一起消失。」

哪失停下脚步。

其他人就快抵达第二扇门,此时飘萍往回看,眉头深锁。

「哪失?」她问道。

哪失看着手里的空卷轴。「你的身体在神河,陪着我们,」他对它说。「但你的灵魂却属于黑暗虚空。我知道这点。我希望你现在可以安息。我希望你知道你做了对的事。你的故事已完结,但我的才刚要开始。我爱你。」

他把卷轴放在短廊地板上并跑向其他人,跟着他们一起踏入拉尼卡的午后阳光下。

波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其他人都离开后,他猛然做出一个手势,接着门碰一声地关上,消失在一阵宛如闪烁小飞蛾的四散白光中。

「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琦梦说。

「抱歉,」泰瓦不带悔意地说。

「泰瓦,你穿的是什么?」魁渡问道。

泰瓦看着身上的背心,然后耸了耸肩。「琦梦说它会帮助我藏身于宅邸内。但现在已经不需要躲藏了。」

他耸肩脱下背心,接着看往飘萍与魁渡和哪失与阿米娜图一同站立之处,义丸正在重聚的狂喜中不停跳动,他的羽尾狂野地挥舞着。

「看起来都曝光了,」泰瓦几乎带有哲理地说。


Valgavoth强行让自己离开天花板,一边环顾仪式间的残骸。教徒的尸体散落于地;幽窖孽早就腐烂于倒下之处,而梦魇也已撤离,找不到任何可供啖噬的恐惧。

大恶魔胸口的伤还在渗出难以名状的黏稠液体,于是Valgavoth怒骂了一声。他需要进食,然后返回他的茧里疗伤。生命会让他重生,而且信徒收割的故事将会为他寻求的诱饵设下锚点。他只需耐心等待,然后猎物就会过来。猎物总会过来。

况且他并非一无所获。他探向上方的阁楼,用一条卷须缠住一团不停蠕动、颤抖的橘色皮毛并把它拉到面前。这只生物龇牙咧嘴。Valgavoth用力摇晃它,直到它不再试图威吓他。这个东西非常宝贵。这对他很有用。

很快。此刻,他需要止血。他环顾房间,寻找一个哪怕是只剩一口气的教徒,却在看见Winter时停住—他正蜷缩在一座墙边,而墙上那扇通往受诅月亮的昏暗之地的门已被开启又舍弃。不知何故,这个男子精神涣散,而且毫无防备。他派得上用场。

Winter从眼角的余光察觉到动静并转头看见Valgavoth的卷须朝他延伸而来。他惊叫着慌忙起身,但却不够快;卷须缠住他的腰,将他拉升并无助地悬吊于半空中。

「我答应要给你自由,」Valgavoth以一种宛如远古地基般嘎吱作响的声音说道,既沉重又古老。「我会给你自由。某种形式的自由。」

把Winter抬升至他那渗血、被刺穿的胸口处,Valgavoth融入天花板中,接着宅邸内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飘萍站在庭院边缘,义丸待在一侧,魁渡站在另一侧,他们都看着哪失对一群听得入神的年轻人讲述他们的冒险故事。「他很有天赋,」飘萍说。

「没错,他确实有,」魁渡说。「这群孩子里将不会有人打开神秘的门。」

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飘萍看着他。「在以前,难道一则小小的恐怖故事就会阻止你吗?」

魁渡笑了。

哪失环顾四周,对这两人露出笑容,然后继续讲述他的故事。义丸在原地蹦蹦跳跳,一边摇着尾巴,然后匆匆穿过庭院跑向一群孩童,接着扑倒在阿米娜图旁边的草地上,而她则在持续聆听的同时用一只手拨弄它的毛发。其他人已跟随琦梦返回斯翠海文;泰瓦与尼科看似对名为「斗法塔」的竞赛前景感到相当兴奋。有那么一刻,他们能够假装多重宇宙里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假装一切都没事。

至少,这是在神河的美好的一天。


随着尼米捷的地图绘制计划完结以及大部分的预兆路已确定,波费与艾庄塔也回去从事他们的日常工作,这对波费来说就表示在他心灵重建的理想办公室中待到深夜,一边研究最近期案件的证据。一个完美无瑕的破碎雕像重建体正以不停闪烁的蓝色碎片型态陈列于他面前,摆放的方式宛如缺了好几片的七巧板,就跟他当天稍早时看见的一样精确。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蓝白色墙面开始些微地扭曲,一个门框的形状慢慢地从书架与照片底下浮现。待它完全成形后,中央的空间变得平滑,转为一扇雕着白翼飞蛾的门。它们翅膀上的眼点变得狭长,看似正从图案上瞪视着他。

甚至比它出现时更缓慢,这扇门打开了,接着一道冷风吹进办公室。波费全身僵硬。

当他环顾四周时,那里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