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玛切莎女王的宣言昭告侍卫队长亚卓安娜宣言

帕兰诺城正迅速地陷入政治的混乱局势中。同时,鬼怪格伦佐与达雷迪却有着引起另一种混乱的计画。


这是个闷热的夜晚,但街上的烟火却点亮了帕兰诺城。一位哨兵独自站在岗位上。在远方,吾人女王之恩典节庆正在沸腾。广场上低俗的声色弥漫着,大声地宣告着人民对于新君主的爱戴。美酒源源不绝。今天早上他们才低语谈论著玛切莎继承王位的正统性,但今晚他们却唱颂着她的赞辞。

不过,这个哨兵既没唱歌也没喝酒。他考虑要擅离职守,但却没有,他依然坚守岗位,看守着一位来自那座殒落学院的年老丑角的家。近期的皇家裁决瓦解了这个以来被认为是知识与学习机构的所在地。被剥夺了专业威望的学者,现在就只是一位市民。一位非常年老又非常偏执的市民。每个晚上他都站在这里。而且每个晚上那位学者都会告诉他要保持警戒。这惹恼了守卫。他知道,多亏这位学者帕兰诺城才得以享有齿轮机械,就在它被宣布为非法之前。但有谁会在乎一座废弃机构里的某些被遗忘的遗迹呢?

在他岗位对面的小巷里,哨兵看见一道满是牙齿的笑容。一只鬼怪,体型娇小,大概就只有一个孩童的大小,正盯着他看。守卫挥了挥手。 「回家吧,孩子。」

那只鬼怪溜回到阴影中。

接着突然有某个东西自小巷里朝守卫飞来。既小又圆。它在空中以弧形的轨迹飞向他。一颗熟透又呈现干燥表皮的番茄溅洒在他磨光的铠甲上,并有如血一般地自板甲上流下。

「孩子,离开这里!」

从邻近小巷的阴影中,另一个投射物也被抛向他。这次是一颗苹果,击中了他的头盔,并在弹落地面之前使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转向它被抛出的方向。一大团的蔬菜─许多莴苣头、一捆捆的萝卜─正向他袭来。就好像有人抛出了一台水果推车。在小巷里,他可以看见十几只位于绿色脸孔上眯起的眼睛。他们咯咯大笑。声音仿佛回荡在他的四周。

「你们这些肮脏的鬼怪败类!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接着从他身后,他听见某种其他的声音。他转身看见一个玻璃瓶穿过夜空朝他飞来。它落在他的脚上,喷出液体并立刻燃起火焰。他慌乱地往后退,火焰在街上燃烧。他查看周围并发现了这群暴徒。他们对他微笑。有些拿着火炬,有些拿着武器,有一个还推着一台载满腐烂蔬菜的推车。他高举武器朝他们冲去。暴徒转身四散,他们争先恐后,一路大笑地丢下推车以逃离他的愤怒。

达雷迪在他的座椅上不安地移动着,等待于邻近的小巷中。他在逃逸的守卫与鬼怪暴徒后面观望。 「真滑稽,」他说道。 「一群生手。」街道再次变得空旷,但这份聒噪看似无法持续很久。

从他身旁,格伦佐,一个弓着背又体型庞大的鬼怪,一跛一跛地穿越了鹅卵石街道,。 「他们充满了热情,」格伦佐说道,一边微笑着,「就像野火一样。你只需要在正确的地方引燃他们。」他把手伸向那扇无人看守的门,而他的手杖则托着他那巨大的形体。他的三个小跟班急忙赶上他的脚步。

达雷迪紧抓着他椅子的扶手。这并非他精心策划的复仇之夜。

格伦佐看着门并摇了摇门把。它传出一道令人满意的沉重金属机芯与门栓的嘎嘎声响,但却拒绝退让。他露出了笑容。

「至少你能不能保持一点点的安静?」达雷迪喝斥道。

「呸!我得让你知道在你的脸颊长出毛发之前我就已经在拆解各种门了。」他的手杖传来一道刺耳的重击声,这栋别墅的门便砸向了地面。 「如果玛切莎想收起她的毒药并转换一个新身分,那是她自己的事,但若她打算夺走我的钥匙并把我赶出我的地牢,那么我们就会冒出地表并且建造我们自己的门。」鬼怪们以刺耳的欢呼合声回应。

达雷迪面露怒容并转头张望着后方。

「你过度担心了。拥抱这份未知吧。此外,」格伦佐说道,一边指着在头顶上方爆炸的烟火,「有谁会在这样的巨响之下听见我们呢?」格伦佐挥了挥手,他的跟班们便急忙跑进去。 「前去索讨你们的赏金吧,我美好的小伙子们!」他踏了进去,鬼怪们在黑暗里活力焕发,沉浸于这栋别墅的宝藏中。

这群鬼怪涌入大厅,使纯净的崔斯特蓝大理石廊柱沾满了煤油指印。其中一个还抓起一张罕见的白化猫科动物的兽皮,将它从原本在椅子上的精巧陈设转变为帅气的披肩。贵族祖先们的裱框画像则从他们上方的拱型天花板中往下嘲笑着这群暴徒。

达雷迪小心翼翼地进入,将他的座椅绕过这扇倒下的门。 「或许吧,老头,或许,不过也要考量到这个:会有谁完全没注意到呢?」

在楼上,萨卓费玛瑞在他的床上翻来覆去。透过拴好的窗户,他能听见外头的华丽与宏伟。透过窗帘,俗艳的红色、蓝色、紫色,以及绿色的烟火闪光点亮了他的房间。他放在床头小桌上的眼镜也随着酒醉游行传令使的鼓声而不停震动着。这对他来说曾经不是如此陌生的声响。

曾经。这些传令使也曾经用喇叭宣告着他的到来。他也曾号令着属于自己的群众。就在他任职于学院的日子里。他曾经是他们的最爱。而且他们曾是他的世界。一个令他如鱼得水的世界。家族成员敞开门欢迎他并且他就像个艺术家般地玩弄着这个系统。他从来就不是个天才,他很清楚,但一样发明,通用齿轮(甚至有谁能够说这是否是他自己的发明?),握了一堆手,几本书,几场演讲,然后他就一辈子不用愁了。就让这个世界的众多穆奇奥们在他们的实验室里埋首苦干吧。

直到这一切崩毁…


三名城市守卫不省人事地倒在地板上,被压在一个倾倒的书架下动弹不得。碎花瓶与残破的画作四处散落,显示他们与鬼怪经历了一场剧烈打斗。正当他的手下把这些守卫们绑起来时,格伦佐拉出他的洗劫袋并转身走向了一排排的书架。

「我以为你告诉过我这个家伙是某种大人物。但这些都是垃圾。我们潮湿的下水道都比这堆溃烂的东西还要奢华啊。」格伦佐用他的手杖扫过书架,书本便翻落在地上。他轻拍了几下后面的墙壁。什么也没有。

「我告诉过你,他被认为是齿轮机械的先祖。」达雷迪拿起一本落下的书。他感到一阵厌烦。 齿轮自治原理:建构机械人生的综合论述。达雷迪随手翻了几页,但他实在是太清楚这本书了。 「但你的观察相当准确。这位教授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格伦佐移到一张镶嵌着许多蛋白石的精雕红木办公桌上。每一个抽屉都被仔细地锁上。猛一使劲,他把手杖往下朝中心砸去。红木碎片飞溅并且锁头四散于地板上。他在抽屉里只发现一叠又一叠的文件。达雷迪拾起一张并开始阅读。那应该是一封来自一位学院名人的私人短笺。通篇满是对于费玛瑞「天赋」的溢美之辞。格伦佐抓了一把塞进他的袋子里。

「你在这里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老头?」达雷迪问道。 「这些就只是垃圾呀。」

「不,」格伦佐说道,举起他的袋子并把它背在他的驼背下方。 「这是燃料。」

达雷迪做了一个怪表情。在这堆文件里有一张折起来的纸。他打开它。 「哈!老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张齿轮哨兵的设计图。是这个种类的首例之一,用来守护城市的安全。」他把设计图摊开在桌上。 「看看这些附肢,真是一团乱。光是能源需求就得花上一大笔钱了。垃圾。你能够想像它需要一群技师团队来-」

「讲!讲!讲!全都是垃圾!在这里的每一个字。你把你的人生交付给学院,你把自身的存在奉献给那群喋喋不休的吹牛大王。你向他们乞讨废品。你全力照顾那位学徒穆奇奥,不过他为你做了什么?他们所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好吧,学院已经废除而且穆奇奥也被放逐了。你知道原因吗?因为只需要几个打开的锁,几个爬过街道的伟大发明,然后每个人就会把一切理由都抛开了。」格伦佐靠向他。 「你所有珍贵的齿轮机械都被破坏、打散,并且被法律禁止。你付出的一切都已经死了。而我们,我们是捡拾它遗骨的鬣狗。现在停止你那种科学家行径并开始表现的像只鬣狗吧。」

达雷迪稍作停顿。在设计图底部的学院缄印闪烁着耀眼的金色。达雷迪把它交还给格伦佐。燃料。他能够感觉到它在他的心中被点燃。达雷迪点了点头。 「烧掉它吧。把它们全都烧掉。烧掉灰烬。烧掉罪人。烧掉正义之士。」

格伦佐露出了笑容。

达雷迪看见位于桌上文件堆里的某个东西。他张大了眼睛。他抽出了某种黄色的羊皮纸。他的双手不停颤抖着。 「就是这个,老头。就是这个!」他咽了一口并仔细地说着。 「我相信是时候让我们这群鬣狗停止聚集在这一具尸体周围并前去寻找一具新鲜的了。」他的椅子哐当一声地开始移动,将他带往楼梯的方向。现在达雷迪有了目的。格伦佐笑得更开怀了。他也跟着走上了大理石阶梯。

来到顶部,达雷迪突然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在大腿上并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把口袋都翻了出来。 「我忘记它了。」他转向格伦佐并露出恳求的表情。 「我一定是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我们得掉头。没带上我的讲稿我可能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什么?才突然间,你就不能讲话了?」

「无法,而且我跟你一样惊讶。」

「听好了,聪明的家伙,你知道该怎么做。」

「格伦佐,我不知道。我的头脑是一片空白。一切准备都化为乌有。我们将会再次把门封上,我们会把守卫拖出去,归还文件。我会复习一遍然后在明晚回来。」

「小伙子,你能够重新锁上一扇门,但你却无法轻易地把它放回到铰链上。现在跟着我复诵,无论我是否认同:『诚实是一种持续不断…』」< /p>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诚实是一种持续不断、吃力不讨好的骚乱。』」

「一个人无法躲在…」

「一个人无法躲在诚实背后-」

「鬼怪!」费玛瑞穿着晨衣站在走廊上,卧室门敞开着。格伦佐与达雷迪互相使了一下眼色。 「窃贼!」费玛瑞大喊并猛烈地把门关上。

他们在他身后追赶。达雷迪摇了摇门。锁上了。他看着格伦佐。用他的手杖撞了一下,门便应声倒地。

这位年长的人类科学家正站在窗边,一边大声叫唤着。 「谁来救救我!」他转向他们,浑身颤抖。 「街头的肮脏鬼怪害虫!这里是个体面的地区而且我是个受人敬重的人啊!」

达雷迪茫然地凝视着。格伦佐用手杖轻拍了一下他的座椅。达雷迪便鼓起勇气并开始对费玛瑞说话,「诚实是一种持续不断、吃力不讨好的骚乱。一个人无法躲在诚实背后。对科学家而言,造假与欺瞒是最严重的罪过。而诚实者的重担就是要揭露谎言并使造假者受到制裁。」

达雷迪的椅子伸长了它的机械腿,将它自己从轮子上举起并把他抬到了靠近天花板的高度。在街道的摇曳灯光照耀下,达雷迪就像是某种巨大的蜘蛛正要袭击它的猎物。

这位不停啜泣的学者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你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或是我的脸孔,但我怀疑你还记得我的长袍与帽子。我曾经以身为最高层级的特员而自豪-知识、工程,与真相。」他压低了语调。 「但你并不懂这任何一种美德。」椅子将鬼怪向前倾,使他们的脸来到足够靠近的距离,并且达雷迪能够看见汗珠从这个老人脸上的皱纹里流下。 「学院非常清楚你的名字。你的名字被写了好多次呀。」他拿起文件。 「就像这个。」

费玛瑞脸色发白。

「你认得它吗?你认得这个笔迹吗?这是你评论的。你批评了我所有的内容,然后把它们据为己有。你利用我的文字来打造你自己的事业。你竟敢称我们为窃贼,你这个骗子!」

达雷迪的呼吸变得沉重。他眯起了眼睛。他把手稿的第一页揉成球并将它塞进费玛瑞的嘴里。

从他们身后,格伦佐以恼火的语调呼喊着,「不要再拖时间了,你这个绿色蠢蛋!这里是帕兰诺-谋杀才是处理事情的方法。就只要杀了他然后让我们继续干活吧。」

达雷迪与费玛瑞尴尬地看着彼此。达雷迪回喊道,「请你给我一点自己的时间好吗?」

格伦佐举起双手。 「很好!不过我会开始点火直到你讲完话。」

费玛瑞来回看着他们。达雷迪试图回复他那威吓的气势。 「我…」他开始结巴。 「我…我原本的事业…我讲到哪了?」

费玛瑞吐出口中的书页。 「我从你那偷来的手稿…」他小心翼翼地说着。

「噢没错,」达雷迪说道。 「嗯…你就是那个…」他稍作停顿。 「非常好。我们继续干活吧。」达雷迪伸向费玛瑞的脚下并将他举起穿过窗户。他翻落两层楼并重重地摔在下方的街道上。

达雷迪把身体向前倾并靠在窗台上看着那具瘫软的尸体。尸体下方的地面被染上一团红色的污渍。都结束了。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当时他还是个急切地想要与学院分享他的文字的年轻人。他一直都在反覆思考着这一刻,但它却在一眨眼间就结束了。

「还不赖嘛。有和你期望的一样达到宣泄情绪的作用吗?」格伦佐再次来到他身旁。他的一只手臂下夹着一个装饰华丽的大锅,而另一只手则拿着燃烧的火炬。

「我相信那或许有吧。下一次…让我讲完。」

格伦佐举起大锅。里面塞满了垃圾。达雷迪捡起他的那几页手稿并把它们扔进去。接着格伦佐便丢下了火炬。锅子霹啪响地点燃了。

「最后一步。」格伦佐把锅子抬到窗边。燃烧的垃圾倾盆落在帕兰诺的街道上。在城里的某处,烟火又再次绽放。

在楼下,格伦佐的奴仆早已清空了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并且现在正在砸毁家具。他们把它扫到摆放著成堆纸张与书本的角落。其中一位把油倒在这堆东西上。

达雷迪与格伦佐走下楼梯。 「嗯,干得好,我的门徒。你将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鬼怪。」

达雷迪无法接受。 「你的门徒?不,不,不对。让我们先讲清楚。你是我的执法者。」

「呸!你想得美!倒不如说你是我旗下的密友。」

「密友?!」

「老板,」其中一个鬼怪跟班打岔,高举着一根火炬。 「呃…老板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个,格伦佐,」达雷迪说道。 「是的,烧了它,拜托。把它全烧了。」

火焰迅速燃起并发出霹啪声响,一边攀上了墙面。达雷迪摇了摇头。 「我们回家吧。」他叹了一口气。 「回到地底下。」

「你名单上的下一个是谁?」

「他的名字叫亚兰迪。曾对我说过学院还没准备好接纳一个鬼怪。对我说过我会败坏他们的名声。听起来这个逢迎拍马的混蛋已经加入柩护僧侣团了。」

「好吧,如果那表示他与玛切莎勾结,那么他也会在我的名单上。」格伦佐走出房子来到花园里。达雷迪跟在后方。

「好了,你这个怪老头。叫得力助手如何?」

空气发出裂响。火焰在他们后方熊熊燃烧着。鬼怪们早已朝四面八方散去。 「女王曾活跃于阴影中,」格伦佐说道,一边仰头望着烟雾弥漫的天空。 「她知道这场游戏。她知道扭转刀子的甜美滋味。现在她有了舒适的座椅并在夜里锁上每一扇门。至少她还知道该如何举办一场派对。」

「我想每个人终究都会离开阴影。」

「我们应该搞砸一场派对。我们应该搞砸所有的派对。」头顶上方,烟火术将天空点亮在红色、蓝色,以及绿色的光芒里。达雷迪用一只手扇着自己。这个夜晚依旧如此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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