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齐奥车站

新卡佩纳是一团模煳的记忆。艾紫培在火车于轨道上急驰的同时紧抓着车厢内的杆子,但其实不需要这麽做,尤其是当她和其他通勤者们紧紧地挤在一起而无法动弹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猛晃与一道嘎吱声, 火车停靠在梅齐奥-这座城市搏动的心脏-的主站并吐出了烟雾与人群。

从这个车站,形似巨型甲虫壳的金色电梯将富人载往高地园。工人则从柯达亚经由充满蒸汽的楼梯间攀上地表。比起前者的耀眼时尚,她更容易融入后者。

艾紫培评估了自己的服装。她的长裤既朴素又坚固耐用,而且她已捲起袖子并敞开她的背心来对抗火车的热气。即使围绕着新卡佩纳的圆顶让这座城市一直保持在适宜的温度,但在人群之间却相当闷热。她的劳动也使她整天的体温偏高。儘管她渴望享受新卡佩纳的精美时尚,但生存才是她的首要之务。

而生存就代表她能够穿着工作用的实用服装。

她低调地接下她在城裡找到的工作。表面上,她跟其他人没有不同。可是...艾紫培轻轻地揉着她的上腹部。当赫利欧德刺穿她的时候,由承阳剑的刀锋所划入的那份空洞感依然存在。她曾希望能在新卡佩纳治疗这份伤痛,但她在这个新地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沉浸在思绪裡,以至于没看见正在狂奔的狮族,直到已经太迟了。

那个男子直接撞上她,接着他们两人都弹飞到地上。艾紫培眨了眨眼,感到头晕目眩。他们四周的通勤者络绎不绝。

「天使保佑!停止閒晃并且留意你走的方向!」他抱怨道,一边顺了顺他那斑驳的棕色毛发,并拾起他原本夹在腋下的几卷布匹以防它们被踩踏到无法修復的程度。

「很抱歉。」从他的服装判断,他看似与统治新卡佩纳的其中一个家族无关,为此,她心怀感激。无论执政的是哪个政府都不太有效率,毕竟她连名称都叫不出来,但她却能凭记忆叫出秘闻帮、乐舞会、绝艺盟、扶济社,以及勤工联等名号。

,有人告诉过你要专心看着前方吗?」那位狮族站起身并把她抛在后头。

这些话在她耳中迴盪着,箝制了她。使她呆立原地。新卡佩纳的通勤者持续从她身旁经过,有些人带着沮丧或困惑的神情看了她一眼,而其他人则完全忽视她。

但艾紫培却几乎没注意到人群。在她心中,她不只是身处一个不同的地点,也在一段不同的时间裡...

多明纳里亚,稍早时

「你还活着!」阿耶尼冲向她。他那呵护的拥抱差点把她压扁。

艾紫培用手臂环抱他,以相同的程度搂着她的朋友。他脖子周围的皮毛搔痒了他的鼻子和脸颊,使她露出笑容。幸福。宽慰。安全。距离她上次感受到此等愉快情绪已经过了很久,她还能感觉到它们真是个奇蹟。

「直到亲眼看见我才相信你还活着。」阿耶尼抽身,一边把双手放在她肩上。他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不会相信。」艾紫培露出疲倦的笑容。「我很高兴终于找到你了。」多明纳里亚不是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很久以前,他们曾在这裡见过一次面。她松了一口气,因为不久前她还无法在这片不熟悉的土地上追踪她的老朋友。「你怎麽会来这裡?我原本以为会在纳雅找到你。」

「在打败波拉斯之后,我来到这裡与卡恩以及守护者们碰面以商讨非瑞克西亚的威胁。不过可以稍后再办正事。」阿耶尼摇了摇头,彷彿想打消这个念头。「你是怎麽来到这裡的?」

「说来话长...」艾紫培讲述了自己被赫利欧德杀害后待在冥界的事,以及她是如何诱骗这位太阳神进行另一场对峙。透过这个方式,她给了死神厄睿柏斯囚禁赫利欧德的机会。「厄睿柏斯非常感谢我帮祂向祂的宿敌报仇,于是便让我离开了。」

在她说完后,阿耶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沉思般地凝视着前方。她曾在老友脸上多次见过这样的表情,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别去打扰他的思绪。不过,这样的表情通常跟无关。虽然再次见到他令她感到相当兴奋...但有一小部分的她却感到害怕。

他们已经分开了太久,而且有太多事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她已经死而復生。他已经开始和守护者以及卡恩紧密合作调查一份潜在的威胁。要是他现在对她已有不同的看法呢?他会评断她做过的事吗?

他在长凳上移动了位置,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把她的双手握在他手裡。直视着她的眼睛,他问道,「你好吗?」

「什麽?」艾紫培稍微坐挺了身体。

「艾紫培,好吗?你或许是我认识过最坚强的人之一。但我无法想像你被迫忍受的事在你身体与精神上造成的损害。你一直以来渴求的稳定却成了动盪。还有达克索斯...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轮到她别过头去。否则,他将会看穿她的所有防备并看见她依然带有的深刻伤痛。艾紫培想变得坚强。她想把这一切抛在脑后。但阿耶尼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曾经有多麽希望塞洛斯能成为她的家,她的岩石,在持续动盪的多重宇宙裡的安稳之处。知道她为了失落的爱人做出多少牺牲,却要回了一个她不再认得的男人。

「最艰难的部分,」她开始缓缓地说道,「就是无处可去。凯利斯正在追捕我,虽然我自认能够甩掉他...当我成功后我又能去哪呢?在达克索斯目前的状态下,和他在一起没有未来。没有任何时空是安全的。」而少了安全就不会有家园。那是她小时候学到的教训。那个教训也促使她找到塞洛斯-一个受众神保护的土地。但若众神不代表安全...那麽又有什麽能代表呢?

艾紫培笑了,当她想起那一刻看似有多绝望时,笑声裡也渗入一丝苦涩的音调。「我费尽千辛万苦逃离厄睿柏斯的掌控,又是为了什麽?在有些日子裡,我不知道答案。」

阿耶尼叹了口气。「艾紫培,家不是一个地方;那是一种感觉。是那些和你拥有相同梦想以及你信任的人们。」

「你说得可容易。」

「你这麽认为吗?」他看似稍微被冒犯了。

「你无论到哪都是你的家。我却总是要追寻和守护我的家。」

「我无论何处都可以为家是因为我自己的皮毛就是我的家。你必须先-」

「我不期望你能了解,」她打岔并从他手裡抽出她的手。她无法再多忍受这场对话一分钟。希望他理解身为一个迷途小孩的痛苦更是白费力气。

「你说得对,」阿耶尼承认道。「我或许无法像你希望的那样清楚地了解你痛苦的深度。但你依然是我的好友,而且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痛苦细节才能看见伤口并且想帮你修復它。」

「你帮不了什麽。」

「我可以鼓励你看着前方。展望未来。别让过往的心魔将你吞噬。」

「我没有心魔。」如果她听起来没这麽愤恨又充满戒心的话,这个说法会更令人信服。

「当你重获目标后,家就会源自内心-探查内心并相信你自己。如果你不这麽做,你将永远无法变成你真正想要成为的样貌。你永远无法获得平静,而且如果你无法对自己感到满足,那麽也就不会有家。」

「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她离开长凳,一边环抱着双臂跨步走开。探查内心。获得平静,然后找到家园。那不是一个地方。这些话逗留在她脑海中,令人不舒服。她不能只靠几个步伐就摆脱它们;她可能永远也无法摆脱它们。她需要离开,清理她的头脑,并希望能透过距离得到新的看法。

「艾紫培。」

她没转头就能听见他也站了起来。「我会好好思考你说的话,但我现在无法谈这件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无论如何,阿耶尼继续说道。「当你-」显然他正纠结于「死亡」这个词,但却反而说「-不在的时候,我持续为你寻找家园...」他深吸一口气,彷彿正在做准备。「我找到了。」

梅齐奥洗衣店,今日

她停在目前的工作地点外面。空气中瀰漫着肥皂的味道,就跟橱窗内仔细烫过的衣服一样洁淨平整。玻璃扭曲了她的映像,几乎难以辨认。

难道阿耶尼对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吗?她在自己的身体裡感到舒适自在吗?在艾紫培走进洗衣店的同时,她摇了摇头并设法甩开这些念头。她必须在日常裡生存。其他的一切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如果可能的话。

「你迟到了,」店长一看见她就这麽说道。「这是一份好工作,如果你不准时的话就保不住这份工作。」艾紫培瞥了一眼牆上的时钟,确认了她早就知道的事-她正好在允诺的时间点抵达这裡。「别看那个时钟。时钟帮不了你。唯一重要的时间是我说了算,而且我说你迟到了。准时就是迟到。」

「抱歉,」艾紫培喃喃说道。她甚至懒得知道她目前老闆的名字。在这座城市裡,她的雇主经常改变。当人们得知她并不打算参与他们那些假惺惺且残酷的游戏时,就没人想长期雇用她了。过度的交流看似没有意义。「这不会再发生了。」

「最好不会。我可以用像你这样强壮的人。」他猛然用拇指指向后门。「现在,我有六个袋子要让你搬去货运列车上。把事情办了,那麽你将赚到今天的工资。」

艾紫培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浪费任何时间或言语,并且依照指示开始工作。洗衣店的密室被隔成六个区域-五个犯罪家族各佔一个,而剩下一个则是给一般大众。因为天使们禁止她们的换洗衣物被触碰。

她把一个袋子举到肩上并走了出去,一路拖着它前往梅齐奥中央车站后再徒步折返。在这整段时间内,艾紫培听着她周遭市民的交谈声。没有人看她一眼,即使她逗留了稍微久一点,或在听见一段格外吸引人的对话时放慢了脚步。她利用每一份新工作的机会来学习所有关于新卡佩纳的事物。或许,她最终会听见她需要的资讯来确定这就是她的家。

在她最后一趟折返时,洗衣店的大门半开着,而这道开口让她勉强能够听见店裡的对话。

「-确保你要还清积欠的债款,」一个陌生的男子咆哮着。

「我保证,我会筹到钱。」店长那往往严峻、自信的声音竟在颤抖。「只要再给我一个星期就好。」

「再一个星期?」一名女子大笑。「已经给过你一个月了。我们太慷慨了。」

「再一天就好-两天-拜託,我求求你们。」

艾紫培从未听过店长的声音变得如此害怕。如此温顺。一种虚脱感使她垂下了肩膀,在她心中留下了喉咙后方嚐到的淡淡噁心馀味。这些人正在欺凌辛勤工作的市民。

我该介入吗?不,这不关她的事。就她所知,这位店长做了某些事而招来此种命运。她应该忽略它并且-

「两天?我相信这附近应该藏了一些钱。」传来砸毁与破坏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粗哑的笑声。

一个男人的呜咽声,被一道沉闷重击声与更多咯笑声打断。

艾紫培迅速地推开门,看见了这群陌生人造成的血腥场面。模特儿模型被断头且残破地倒在地上。它们原本穿着的洁淨衣服成堆散落。收银机被砸毁在店长那血迹斑斑且破损的身体周围,而三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则矗立在他面前。

这四位攻击者的苍白眼睛都转向她。

「看看谁来了?」一个拥有深色头发的男子说道。他是她听见的第一个声音。艾紫培推测他就是带头的。

「她...她只是一个顾客。」店长努力说出每一个字。她完全没料到他会试图保护她。

艾紫培抬起头看着这群人的首领。「离开。」

「以一个单纯的顾客来说也太莽撞了。」他的嘴唇弯成一道邪恶的笑容。「你为什麽在乎这个老头?」

这是个好问题,等稍后艾紫培在照料她即将忍受的伤口时,她肯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现在,她只专注于让这些人远离受伤的店长。事情已进展得太过分了;如果让他们继续的话就会害他送命。

「从殴打一位手无寸铁的男人中获得施虐乐趣,我无法对这类人袖手旁观。」

「她认为我们是虐待狂。」女子咯咯笑着折响了指关节。「或许我们该让她瞧瞧什麽才是真正的虐待狂。」

「对绝艺盟打手说话竟如此放肆,」一个剃光了两侧头发的男子说道。

绝艺盟。艾紫培不太了解这个家族,除了每当市民提及他们时总是与艺术或死亡相关,以及他们的换洗衣物总是发散出血液的金属气味。

Jodie Muir作画

「今天我觉得自己非常慷慨。」首领慢慢放开了店长。「如果你清空口袋裡的东西,我就会原谅你的低劣用词并且不让它成为你在这个世界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有趣的是,我今天也感到相当慷慨。如果你们马上离开的话,我准备让你们全都带着完好的膝盖骨走出这裡,」艾紫培反驳道。像这样的人只知道暴力。因此,如果需要用上威胁才能引诱他们离开,那麽她就会成为那个诱饵。

「你为什麽-」一个戴着红色手套的男子咆哮着。

「我受够了。」那名女子向前冲,但她的首领却抓住她的肩膀并把她往后拉。

他怒目而视,一边靠向他的下属,他们的鼻子几乎碰在一起。「这裡由指挥,除非我下令,否则我们不攻击人。」

「可是-」

「然后我的命令是我们用她的血把街道漆成红色。」他放开这名女子,而艾紫培则先发制人。他们已经对她的刺激做出反应。她已经充分地将他们的注意力从店长身上转移,现在是时候自救了。四个敌人对她来说通常不成问题,但鑑于他们都全副武装,最好还是有一个战术上的撤退计划。

艾紫培冲到大街上,四个绝艺盟成员则紧追在后。她闪躲并穿行过拥挤的梅齐奥街道。大部分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继续进行他们的事,对新卡佩纳的市民来说,打斗与喋血早已屡见不鲜。

「你以为你跑得过我们吗?」女子追上她,在追逐的过程中推倒了一对情侣。「我们已为此受过训练,而你只不过是某个洗衣助手。」

她从臀部抽出一把剑,以宽广的弧形轨迹朝艾紫培噼砍并差点划伤三个旁观者。艾紫培弯身闪躲,让剑从她头顶上飞过。这位女子的手臂横越了她的身体,动量依然带着这把剑前进。艾紫培往前踏了一步缩短距离,然后用拳头击中了这位绝艺盟成员的腹部。

但艾紫培却是那个发出惊呼与痛苦呻吟的人。

她的指关节撞上了金属。板甲保护了这名女子的腹部,被藏于她身穿的那件精心剪裁的外套底下。这位绝艺盟成员露出开怀的笑容,也展露了她的獠牙。除此之外,还是个吸血鬼。完美。

「对你的人生选择感到后悔了吗?」她冷笑着说。

艾紫培以退出战斗和再次奔跑的形式作为回应。她按摩了自己的手,一边审视人群寻找出口。突然出现一场小型爆炸和一道闪光。魔法划过空中,宛如一颗愤怒彗星的尾巴。它击中艾紫培脚下的石头造成小型爆炸,在后方留下了一个闷燃的坑洞。

往后瞥了一眼,她看见其中一个男子垂下手指并咒骂着。他们愿意在拥挤的街道上用魔法攻击她。这些人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这表示如果他们继续在这裡战斗,就有机会使无辜的旁观者受伤。

戴着红色手套的男子举起手指,指向了她。艾紫培弯身,滑行,然后慌忙地鑽进一条小巷,同时有另一发魔法轰击从她头顶上飞过。她推挤穿过一些对着她背影咒骂的工人。他们很快就被紧追着她的四个人噤声。

艾紫培急转过另一个弯,接着又一个。但无论她折返原路几次或翻过多少座牆,他们都不放弃追逐。艾紫培回头看了一眼,同时她绕过另一个角落并急忙停住。

狂风在她面前的虚空中嚎吼着。

她一直奔跑的路突然消失,一座半完成的桥延伸至半空中。建筑之间缺口的另一侧有更多施工在进行。即使缺口没有远到她跳不过去的程度,但对面的施工装备却让她没有空间能够自信地着陆。愤怒的红色烟雾从她下方的深渊飘起,这座城市的下层区域没入一片看似火焰与血液的海洋中。

「哟,哟。我看你走投无路了吧。」首领出现在她面前。他的走狗们在他身旁,气喘吁吁并且因她带来的这段追逐而更生气了。「你现在还能跑去哪?」

无处可逃。她已经没有其他转角可以躲。唯一的出口就在他们后方,或是下方。她再次看了一眼柯达亚的烟尘与雾霾,看不见任何可以阻止她坠落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自己非常慷慨,」首领说道。「我原本只打算稍微揍你几拳,打断几根牙齿,确保你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自以为聪明的话。要是你当时不轻举妄动就好了。」

他肯定在撒谎。儘管如此,她仍被一股罪恶感淹没。她在穿越这些街道时已让所有人处于危险之中。只因为她不肯乖乖挨揍或接受更糟的命运,又有多少人受伤了?

首领举起手,用两根手指指着她。火花聚集在他的手腕周围,同时空气本身也翻腾着隐形的热气。「准备受死吧。」

她彷彿被逗乐般地吐出一口气。「很遗憾,我已经死过了。」

他开火了。

艾紫培向一旁闪躲,翻滚。她得回到安全的建筑以及穿入其中的道路上。挥舞着剑的吸血鬼往前戳刺。这次她一把抓住这名女子拿剑的手臂,并利用她自己的动量将她甩向牆壁。随着这位绝艺盟成员的头部往后折,金属声也迴盪在水泥牆上。

「你好大的胆子!」红手套朝她冲去,把她压制在地上。艾紫培抬起一条腿并转身甩掉他。但她还来不及起身,另一个男子就已逼近她。同时首领周围的空气早已再度充满魔法火花。

她寡不敌众又受到箝制。艾紫培与他们互殴,一边弯身闪躲。他们终究会消耗她的体力,而她也会因力竭而犯错。她得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退出战斗。

或是找到一件武器。

一叠钢铁长杆引起了她的注意。它们和突出于尚未建完的桥樑边缘的金属是同一种东西。她纵身一跃,另一波轰击从她头部旁边呼啸而过,同时她的双手握住了其中一根杆子。

艾紫培举起她临时凑合的武器。它和她惯用的神圣长矛大相径庭。但它却是她正在寻找的优势。

「怎麽?难道你打算用它来攻击我们-」男子还没说完就被钢铁击中头部侧边,瘫倒于地。

另外两人僵住了一会儿,并且就只是这样看着。他们的失误。艾紫培用钢杆横扫过地面。女子跳了起来;红手套的脚踝则被勾住。她拉了一把然后旋转,将钢铁的钝端敲上他的太阳穴。

现在只剩下首领了。

「我们不必太心急。」他举起双手,但这次它却微微地颤抖着。「我们可以谈谈,就像文明-」

他朝艾紫培突然的动作开火,但却透露了他的目标。艾紫培弯身闪躲,一边拉近距离,然后一声地让他不省人事。战斗的激昂情绪开始消退,艾紫培放松了站姿,一边检查他们每一个人。她并不羡慕他们在恢復意识后会感到的疼痛...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她不是真的想杀害任何人,而且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让绝艺盟向她寻仇。

他们或许受训成为一个家族的武力。但艾紫培曾和神明交手过。他们无法如此轻松地战胜她。

正当她准备把杆子放回她找到它的地方时,一阵缓慢的鼓掌声使她警觉到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艾紫培原地转身,挥舞着杆子向前突刺。它跟一名男子的下巴只隔了一根发丝的距离。他拥有白皙的皮肤以及贴着头皮往后梳的深色头发,发尾捲起于高耸的钢製颈圈周围。修剪整齐的鬍渣排列在他的下巴和嘴巴上,使一道邪恶的笑容变得更显眼。他的铠甲和她刚刚打倒的那些人太像了,不太可能是巧合。

「你的伙伴们只是在打个盹。」她直视着他苍白的眼睛。「我不想再招惹任何麻烦。」

「看来麻烦今天找上了你。」而且它如影随形。「他们不是我的『朋友』。顶多是一种职责。显然他们还没准备好成为打手。我为他们的粗鲁向你道歉。」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为了他们没快点杀了她而道歉。他的眼神看似被她的疑心病逗乐了。「嘿,如果你光用一根金属棍就这麽厉害,那麽让你用真正的武器还得了?」

「你的『职责』还真走运,我只有这根棍子。」她依然瞄准他的喉咙。只要朝他的气管戳一下,他就会瘫倒。不过和对其他人一样,艾紫培也没兴趣杀他。

「我看得出来。」这名男子举起手指,轻轻地推开她的杆子末端。「不如把这个东西拿开,让我们谈谈吧?」

艾紫培握得更紧了。「我没兴趣和你谈。我想平静地做我自己的事。」

「要是我有生意让你做呢?」

「我没兴趣。」

「哦?已经入会了吗?」他从头到脚打量着她,下巴轻拍着他显然已不觉得是威胁的武器。

「我没有向任何人效忠而且也没兴趣这麽做;我只是在设法谋生。所以你愿意让我离开了吗?」

他有点戏剧性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只可惜浪费了你的才能。」

她在放松的同时一边紧盯着他。但这个男子没有任何动静。艾紫培倒退走向那叠钢铁长杆。还是没有动静。她慢慢地把钢铁放回原位,很清楚地意识到她正在放弃自己唯一的武器,而且她面前还有一个潜在的敌人。

他不带威胁地把双手插进口袋裡。艾紫培在经过他的同时一边斜眼看着他。他让她离开了。

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她已回到建筑的阴影中。

「你知道的,如果你有兴趣轻松一点地『谋生』...这份工作可以赚不少钱。」艾紫培怒目而视,但他仍继续说下去。「很好,对钱没兴趣。那麽,金圆呢?」

她僵住了。

「啊,总是跟金圆有关,不是吗?」

艾紫培曾听人提过金圆这个词,但她还没找出任何关于其真相的可靠资讯。「它怎麽了?」

「你可以常常喝到,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我们或许不是乐舞会,但那不表示我们的仓库是空的。」

「你为什麽认为会想要它?」艾紫培谨慎地问道,儘可能以透露最少资讯的方式发问。如果他稍微眯起了眼睛,或是他的凝视变得好奇而非诡计多端或飢饿,那就表示她失败了。

「你不是来自这裡的人。」

「我当然是。」艾紫培耸了耸肩并持续向前走。

他跟在她后方的脚步变得急促。「不,不对...任何来自新卡佩纳的人都知道他们为什麽想要金圆。总是有个觊觎它的原因。」他用新的眼神看着她。「你穿着新卡佩纳的时尚,但你显然不是我们的一员。」

不是我们的一员。她有多少次被视为异类?被视为不属于这裡的人?那从未变得比较轻松。每一次,这份感触会伤得比前一次更重。

「那不要紧!」他肯定是在赶上她快速的步伐时看见了她的表情。「我们都是从某个地方开始。你不妨就从绝艺盟开始吧?我们很少有机会从城外废墟招募新人-坦白说,我很意外还有人住在那裡-而且如果你对新卡佩纳的历史感到好奇,那麽你将会很兴奋地知道所有年轻的家族成员都会从高地园的博物馆开始。」这个男子突然停下,并伸出他的手。「等等,我的礼貌到哪去了?请见谅。我是安海洛。」

Aurore Folny作画

艾紫培谨慎地注视着他的手。她想像和他握手的感觉就像在达成某个协议-一个她还不清楚内容条款的协议。她反而无视它,一边持续向前走。不过也说了,「艾紫培。」

「艾紫培,,以那样的名字来说,你已经过时好几世代了。」他咯咯笑着并继续跟着她,此时街道来到了一个位于建筑之间的广场。中央的一座喷泉正冒着泡。艾紫培放慢脚步直到停下,并仰头凝视着一个位于喷泉凋刻物顶端的人像。

「噢,对那感到好奇吗?」安海洛咯咯笑着。「她们在城裡到处都是,不是吗?」

「她们?」她稍做刺探,看看他是否愿意向她透露资讯。令她感到意外且欣喜的是,他继续说下去了。

「天使们。」他朝那两个呈交战姿态的凋像点了点头。一位高举着剑的有翼女子战胜了一个倒下的对手。但吸引了艾紫培目光的并不是她。而是那隻探向这尊女子石像,并拥有锋利骨爪与血盆大口的弓背、多棘生物。一个充满尖锐角度与梦魇的生物。「这座城裡到处都有天使凋像,彷彿我们应当为了一场远古战役或一些类似的事而崇敬她们。但她们做过最重要的事就只有消失无踪并 留下让我们相互争夺的残渣。」

一场远古战役。天使们。艾紫培凝视着那隻与天使交战的生物。安海洛或许不知道它是什麽,但她肯定知道。

一个非瑞克西亚人

多明纳里亚,稍早时

「当你-」显然他正纠结于「死亡」这个词,但却反而说「-不在的时候,我持续为你寻找家园。我找到了。」

「什麽?」艾紫培原地转身,再次专注于他身上。她的心脏猛烈跳动。家。那个她从小离开并且再也遍寻不着的地方。

「它被称作新卡佩纳。」

「新卡佩纳,」她如此复述,彷彿可藉由说出这个词来判断它是否符合她心中对于家园那模煳不清的画面。「你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我当时更想了解你的状况。」

「这让我感到棒极了。新卡佩纳?真的吗?」

「没错,而且据卡恩说,比起你自己的过去,它的历史可能藏了更多讯息,」阿耶尼以沉重的语调说道。「我们计划要攻击新非瑞克西亚,但我们不想在准备就绪之前-在知道我们能获胜之前-就贸然行动。」

「新卡佩纳和非瑞克西亚人有什麽关係?」忧虑即将扼杀她的喜悦。非瑞克西亚人在所到之处散播毁灭。还有能让她归返的家存在吗?

「传闻那裡曾发生过一场入侵行动,既然新卡佩纳依然屹立不摇,那就表示他们击败了先前的威胁。」

「所以你要我去找出原因,」艾紫培如此推测。

「完全正确。」当她动身离开时,阿耶尼抓住了她的肩膀。「在你出发前...答应我你会好好思考我说的话。我知道这个任务有一部分是私人因素,而且我希望你能在新卡佩纳找到你在寻找的东西-你需要的东西。但请务必记得,没有任何一处会是真正的家园,除非你跟你的过去和解。你杀过神明,你战胜过死亡,你成就了好多,艾紫培。如果你能够对抗那一切,那麽你也就能为自己战斗并从内心找到你正在寻找的安全感。」

「我会尽力而为。」这是事实,此刻她只能提供他这麽多。

「我知道你会的,然后要小心,」阿耶尼将她拉近,给了她一个最终的拥抱。「别再让我看见或听见你的死讯了。」

「我也会尽力避免的,朋友,」艾紫培说道,一边发出轻柔的笑声。她心中感到一派轻松,彷彿是多年来的头一回。她没有回头,接着便穿越时空前往她希望是家园的地方。

梅齐奥广场,今日

「总之,你觉得如何?」安海洛再次试探。「 高薪。包吃包住。你只需要在几个地方执行一些工作。」

一些工作。她完全清楚那会带来什麽。艾紫培不想在新卡佩纳的地盘争夺战裡沾了满手血腥。但若他说的是实话,那麽这将是她目前最难得的机会,可以学到更多关于这个陌生地方的事并揭露其真相。能够验证阿耶尼的话是否正确以及这裡是否真的是她的家。

「那麽绝艺盟博物馆拥有更多像这类凋刻品的资讯吗?」

「更多资讯?」他笑了。「更棒的资讯。多亏了我们的馆长,我们家族拥有上百件像这样的凋刻品。」

「好吧,」艾紫培不情愿地同意。她不想和一个家族一起工作,但这是一种达到目的的必要手段。至少,他们或许有阿耶尼和守护者们所需的关于非瑞克西亚人的资讯。

「你不会后悔的。」安海洛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边引导她。「绝艺盟成员自豪于比任何人都了解新卡佩纳。如果那就是你要的资讯,你肯定会得到它。」

他摆出自鸣得意的表情。他以为他找到了能让她盲目跟从的胡萝蔔。在某种程度上,他说得对。但艾紫培会提高警戒地涉入其中。她不打算被掌权者利用。

尾声-一间密室

魔头坐在一间充满镜子的房间裡,它的入口隐藏于酒吧间的书架后方。为了进入这个组织,人们需要知道一种秘密敲门法与魔法触碰。想进入这个房间,人们就得赌上他们的性命。

Vincent Proce作画

他被忠心耿耿的副手与职员们包围。他们所有人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只要他们还能呼吸并且证明自己有用,他就会利用他们。上方悬挂着一盏噁心的紫色光芒。

「-而那就是圣源的真实身份,」他们之中最高位的人如此说道。

魔头思考了一会儿后便放声大笑。真的。那个就是圣源?真可悲。如此充沛的力量,如此成熟的时机,乐舞会根本就是在要求人们窃取它。

「你们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对吧?」他问道,一边打开了一瓶金圆。其他人用飢渴的眼神看着他斟满了玻璃杯。「那表示我们即将让终响会成为一场了不得的派对。」欧尼希兹把玻璃杯递给每一个人,然后举起了他的酒杯。「让我们为征服这座时空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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