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考验
博物馆
一开始,博物馆就是她渴望的一切。它位于新卡佩纳高地园内的其中一座高耸的建筑顶端。安海洛已向她展示过她的「房间」。更像是一座供新人居住的军营。但她几乎不在意。
艾紫培大部分时间都独来独往。她没兴趣讨好绝艺盟成员。安海洛或许说过她现在是「家族的一员」,但艾紫培绝不如此认同。他们的斗争对她来说相当微不足道,而且方法也十分可疑。艾紫培不想让自己和这些事扯上关係。
但一切都可以忍受,直到她找到阻止非瑞克西亚的方法。
在她执行博物馆内的卑微工作时,那座非瑞克西亚人的凋像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他们的骇人形体随处可见。有时候,艾紫培不确定自己不只是编造了他们在战斗天使的破损画像背景中逐渐耸现的阴暗轮廓。但正当她的疑虑加深时,她会偶然发现一幅如同她此刻拿着的画作,描绘着一个正在祈祷的有翼人像,而阴影中则伸出了带有利爪的手。
艾紫培把画作翻面并叹了口气在她身旁的帐本上做了一些註记。又花了一天为来源可疑的艺术品编列目录。又一天觉得自己离需要的答案没半点进展。艾紫培用拇指滑过华丽画框上的沟槽。那裡有着秘密,被困在新卡佩纳昔日的那些遗宝中。但过往的卡佩纳人把他们的踪迹藏得很好,她还没有足够的资讯来将这延续几世纪的迷团拼凑在一起。
不过她相当确信某个人可以:馆长。那位绝非偶然地收集这些遗宝的绝艺盟领袖。他知道某些事,而且基于这个理论,艾紫培便持续把时间押在绝艺盟上。
说到这位恶魔
编目室的门打开了。走进了一个长角的吸血鬼-绝艺盟领袖尚夺尔。有一男一女在他身旁,专注地听着他压低的说话声。
当她刚抵达这裡时,她曾短暂地见过这位馆长兼绝艺盟老闆。透过安海洛的引荐,她就只有在远处看过他。即使他们的互动有限,艾紫培仍深信他知道某些关于新卡佩纳与非瑞克西亚人的真相。不然还有什麽原因会让他囤积这些知识和遗宝?
尚夺尔把注意力转向她,无疑是受到她的专注凝视影响。艾紫培没有移开视线。她已经保持低调了好几週,努力工作并且听命行事。但她不允许自己被遗忘在某间密室裡,永远沦为博物馆记帐员。
「去吧,」尚夺尔对身旁的男子和女子说道,此刻的音量已足以让艾紫培听见。「你们收到指令了。」他接着向她挥手示意。
艾紫培从佈满灰尘的箱子、用麻布包裹的凋刻品,以及盖着棉布的画像之间穿行而过,然后站在他面前。她微微点头行礼。足以展现礼仪 与公平的对待,但又不到卑躬屈膝的程度。绝艺盟重视忠诚的士兵,而非马屁精。
「陪我走一段吧。」尚夺尔用手杖轻敲地面作为强调,其钟形袖的毛绒袖口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双手。他带着她走出房间,进入了博物馆。「你觉得这个家族如何?」
「还不错。」
「我没听任何人抱怨过你。你的工作态度相当尽职、熟练,并且符合期望。不过,也没听说你请求做更多事。」
「我是来这裡学习的,不是让我的手沾满血腥,」她诚实地答复。
「但人们经常在其他人的血管裡找到知识的代价。」许多尖角宛如象牙皇冠般地排列在他的额头周围,尚夺尔眼中闪烁的光芒就像其中一隻角上复盖的黄金。其他的绝艺盟吸血鬼都缺少这份特徵,因此这不是新卡佩纳地方品种中的异类。
「你是说我必须靠杀戮才能得到我寻求的资讯?」
「还没。」他自言自语地哼着。「让一个人过着他不想要的生活往往都以悲惨的结局告终。但我不是个慈善机构。如果你想要比现在拥有的更多,你就得争取它。」
他的手杖敲着大理石,声音迴盪在博物馆的主厅内。柱子顶部呈现天使的造型,正用它们的背支撑着玻璃天花板。艾紫培想像这座城市的根基看起来就像这样:被遗忘的建城者们竭尽全力撑起一座殿堂。
「我需要做什麽?」
「一些工作。」尚夺尔停下脚步。「但要知道选择了这个将会让你走上成为真正家族成员的道路。你一辈子都会待在绝艺盟。所以,仔细考虑这是否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因为,如果不是的话
艾紫培来回看着他和博物馆的沉重大门。她已经走了这麽远,不能在这时候回头。此外,如果死亡无法掌控她,那麽尚夺尔也肯定无法。无论他说了什麽,她都不打算被困在任何一处。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准备好了。」
梅齐奥街道
携带于艾紫培身侧背包裡的小包裹发出了轻柔的声响。她感谢尚夺尔已下达别打开它的明确指示。她真的不想知道裡面是什麽。她只需要把它从博物馆送去梅齐奥的某个门口。
够简单了。
艾紫培从博物馆前方的平台搭乘其中一座城市电梯下降至另一个中继站。从那裡,她持续往下降。她全程都紧抓着装有包裹的背包。但却没人注意她。
她原本预期会遇到一些阻力。但她却轻松地穿过这座城市。离开主要道路,走下一条旁街,在岔路左转,穿越一条小巷,在两栋建筑之间
这引导她来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漆成深蓝色,深沉到在小巷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近乎黑色。取代门环或门把的是一个看似手掌的小型印记,隐约以木炭画出的轮廓只比门本身的颜色稍微深了一点。这个记号实在太不明显,如果人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的话很可能每次都会错过它。
艾紫培敲了三次,接着门打开出现了一位年轻女子。她戴着一顶倾斜的金属帽,其低垂帽缘遮住了她的鼻尖。艾紫培只能透过帽子前方的裂隙模煳地看见她的眼睛。盘绕在她肩膀周围的白烟飘出了檀香木与柑橘的气味。
秘闻帮,艾紫培明白了。他们的洗衣袋总是让她依稀想起了人们在赫利欧德殿堂裡焚烧的香。这份香气伴随着怀旧的痛楚,而当达克索斯的身影再次浮现时,艾紫培便奋力将他从她心中抹除。
那名女子不发一语地伸出手。艾紫培把包裹放在她手中后就立刻离开了。
尚夺尔的办公室
「我听说包裹正如所承诺过地送达了。路上都没遇到麻烦吗?」尚夺尔在她一踏入办公室时问道。
整座博物馆十分奢华,但仍比不上尚夺尔的私人住所。头顶上方的吊灯光彩夺目。冠顶饰条上华丽地刻着哭泣天使与讪笑恶魔的画像。每样闪烁的东西都是黄金。
「没遇到任何麻烦。」艾紫培忍住不问他是如何知道东西已送达。她直接归返。不过话说回来,他有他自己的方法。而那些资讯并不是她接受这份协议的目的。「那麽,关于新卡佩纳的历史?」
「当人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我认为应该从头开始。」尚夺尔缓缓地起身,稍微不向左膝施加压力。但他却没拿起他的手杖。她只见过他在私人居所以外的地方使用这个辅助工具。「我们的城市是透过一种难以置信的协议所建,由大天使与恶魔领主所促成。」
「共同合作?」艾紫培跟着他走向一幅挂在聚光灯下的画像。果不其然,它描绘了一个有翼的天使和一个长角的恶魔握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在建造新卡佩纳期间更显真实。」
「他们的敌人是谁?」艾紫培稍作猜想。
「我依然在寻找这个谜题的解答。」他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彷彿正试图要想起某个遗忘已久的事,沮丧感却让他板起脸孔。「但这份威胁实在太过严重,因此天使们都忙于守护这个时空。不过关于那段时期的细节总有出入,端看你问的人是谁。」尚夺尔的眼睛闪烁着。「最普遍的版本是恶魔们发现他们也得加入这场战局。当他们决定这麽做之后,恶魔们便指定了五个家族以他们的名义来掌管这座城市,并和各个家族的领袖拟定了一份契约。」
她朝上瞥了一眼他的角。尚夺尔没漏掉这个眼神并阴森地咯咯笑着。
「没错,我确实是其中一位原始签署者,并且除了其他的血色天赋,我还自愿成为半个恶魔。」
「所以你在建城之前就在那裡了?」她问道。「但你却不知道他们对抗的是谁?」
「我是在很久以前签的契约,时间和契约魔法已经扭曲了我的记忆。我也没参与那些发生过的大战
艾紫培开始同情这位吸血鬼,因此没持续追问下去。她反而採取了一个不同的方式,想起了安海洛对于天使离开的感伤。「在天使和恶魔们都消失后,那份威胁也消失了吗?他们获胜了吗?」
「我们还在这裡,不是吗?」
这一点很明显是事实。但艾紫培期望的是某个更具体的资讯好让她带回给阿耶尼。在她能够想出另一个问题之前,尚夺尔说话了。
「我想一天内这样的历史资讯已经足够了。」尚夺尔走回他的书桌,依然用一隻手按摩着他的头。「等候我的下一道指令,然后我们会再次交谈。」
梅齐奥仓库
艾紫培变换了姿势,一边扭动脚趾设法回復知觉。它们在一开始的三十分钟内就睡着了,而且不站起身的话她看似无法让知觉回復。但这麽做会暴露她的位置,除非她从壁架上撤离。但那样做又会让她无法看见下方街道的动静,因此这不是个选项。
线人会在天黑之后大约过两个小时从夜总会裡走出来,然后前往她的下一个地点。你一看见她就会认得了-她是我们的一员。你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观察她,确保她不受打扰,尚夺尔如此指示。
现在距离预定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还是没有任何乐舞会吸血鬼的迹象-
那扇漆成绿色的夜总会门打开了,接着走出一位年轻女子,裙子在她的膝盖周围摆盪着。她发出笑声,一边朝还在裡面的人们挥手。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消失,而且表情也变得凝重。她带着目的跨步走下街道。
这就是艾紫培一直在等待的线人。
艾紫培在跟踪这名女子的同时一直躲在阴影裡;用轻盈的脚步跃过建筑的华丽装饰,她在心中牢记头顶上的灯光以及它们可能会显示她的影子。线人突然停下脚步,这让艾紫培紧贴在一座凋像后方。
这位吸血鬼突然转向。艾紫培噘起嘴唇。遇上麻烦吗?或许这个女子看见了她需要迴避的某个东西-或某个人。
艾紫培跟着她来到一个穿透许多建筑并通往一座大型仓库的小隧道。「你要去哪呢?」艾紫培喃喃说着,一边从凋像跳往连接两栋建筑的拱门。她快步穿越,蹲低身体并紧靠着屋顶。任何位于这座仓库四周建筑上的人都看得见她,而且她看起来肯定非常可疑。她得儘快前往街道以避免受到关注。
急忙走向一个天窗,艾紫培朝下凝望,刚好瞥见她的线人穿越一座空荡荡的仓库。还没有遇到问题。看来这个女子正走向位于她进来之处对面的一扇门。艾紫培快速冲向屋顶的另一头;有一条小巷蜿蜒穿梭于两栋拥有光滑表面的建筑之间-没有地方可供她从上方追踪。
不过,另一侧却有另一条小巷
这或许有用。
艾紫培冲向仓库右侧,小心翼翼地踩着脚步以免让下方的女子察觉到她的存在。果然,有另一条狭窄街道与线人前往的那条街平行。如果她所见无误,那麽她就能穿过建筑之间的小缺口并在前方折返以追上线人。
她挤进岩石建筑内的缺口。用一隻手和脚撑着每一面牆,艾紫培谨慎且迅速地往下移动至地面,一次滑动一侧。她因过于专注在避免坠落而没听见吱叫与跑窜声,直到一个暴烈的黑影从邻近凹处的阴影中朝她冲来。
「看看我们发现了什麽?」这隻野兽咆哮着,它毛茸茸的嘴巴靠近了她的鼻子。「鲜肉吗?」
「滚开,鼠辈!」艾紫培咕哝了一声把这隻生物推开。其实,比起老鼠它看起来更像浣熊。但艾紫培不想在它咆哮的同时纠正自己。
「我们才不是老鼠,让她瞧瞧吧,兄弟们!」浣熊人从身旁抽出一把匕首。这条小巷狭窄到令人洩气,使打斗变得困难。当另外三个类似她第一个攻击者的傢伙朝她冲来时,这项成就也变得更艰难了。
艾紫培躲开刀刃并抓住了那隻生物的颈背。「我没空理你们!」她转身并把他当作攻城槌撞倒了其他人。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竟然管用。趁他们被击晕,她把握机会退出战斗,沿着小巷奔跑并翻越一道矮牆进入她稍早时看见的建筑缺口内。
她在观察与等待线人的同时一边聆听着。那些浣熊人正开始甦醒,但听起来他们没看见她跑哪去了。松了一口气,艾紫培持续潜行离去,并在线人经过时定身不动,然后继续前进。
没有更多事件。艾紫培一路上都没被发现,此时线人停在了一个阴暗的凹处。这位吸血鬼敲了门并等候着。出现一阵魔法闪光,接着门打开了,露出一道可怕的紫色光芒。
艾紫培听不见交谈的内容,但他们看起来没有敌意,接着便邀请那名女子入内。
尚夺尔的办公室
「我需要一个武器。」艾紫培一进入尚夺尔的办公室就直接了当地说。
「请告诉我理由?」尚夺尔坐在他的书桌后方,照惯例,正在鑽研艾紫培从未见过且佈满灰尘的巨着。她已经花了充分的时间为进出绝艺盟博物馆的一切进行编目,因此她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之处。相当独特。这进一步确认了他传闻中的档案库就位于他的办公室附近。很可能相通。那就是她在寻找的真正宝藏。
「你还不知道吗?」她拱起眉毛。
「与众人的看法相反,我不知道发生在这座城市裡的每一件事。」尚夺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可能在愚弄我。」
「很好。那表示我做对了。」他阖上书本,终于直视着她的眼睛。「线人呢?」
「顺利抵达她的目的地了。不过对我来说可没那麽顺利。」
「噢?」
「我被浣熊人攻击了。」
「我想,没有你应付不来的事吧?」他扬起他的眉毛。
「我没事。」艾紫培走向他书桌对面的两张椅子之一并坐了下来。比起被她的 大胆行径打扰,尚夺尔看似更感到有趣。「但下次有东西从阴影裡朝我冲来时,我可能就没这麽幸运了。我需要比我的拳头更好的东西来保护自己。」
他把手指靠拢成尖塔状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会在争取成功并且成为我们的职员时得到一件武器。在那之前,你就得将就着用。」他的嘴巴浮现狡猾的笑容。「或许,你可以找到更多钢筋来使用?」
艾紫培不确定他的答复是有趣还是侮辱。她选择忽视它并持续推进,便说道,「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轮到你了。」
他咯咯笑着,一边将坠饰沿着他脖子上的链条滑动。「难道总得扯到生意吗?我正准备邀请你喝一杯。」
尚夺尔从他的书桌抽屉裡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两个微小的酒杯。瓶子裡有一种发着微光的物质。在顶部,它宛如阳光般地闪烁着。金黄。耀眼。然后它往下盘旋穿透了深橙色,化为如午夜般阴暗的紫色。这瓶溶液看起来就像宇宙被蒸馏并且被推挤过一张滤网,只在溶液中留下既非液体、固体,或气体的基本存在要素-更像是被浓缩后的纯粹魔法。
「难不成那就是
「金圆,」尚夺尔证实。他拔掉水晶瓶塞,瓶子发出一声灿烂的叹息并于上方的空气中形成数个圆环,随后又渐渐消逝。「在城裡待了这麽久却从未品嚐过,对你来说看似可惜。」
他斟满了这两个玻璃杯。即使把杯子装满,那也只有一小口。艾紫培把酒杯举到唇边,一边端详着这杯奇特的调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她喝了下去。
她没预料到它竟是温暖的。它嚐起来像与达克索斯共度的满足、漫长,又慵懒的午后。它嚐起来像多愁善感以及只在她的回忆与想像中存在的家园。摄取它的过程与其说是在饮用,不如说是在吸收。金圆让她充满力量, 燃起了决心。她的肌肉不再力竭,而且她的感官变得更敏锐。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那股流经她全身的魔法,迫不急待地被释放。
「我能明白它的吸引力,」她承认道,一边放下玻璃杯。
「这足以让人们相互争夺。而且我们也这麽做了。」这份苦涩的真相使尚夺尔稍微面露怒容。「金圆是天使们最后的礼物。」
「为何要赐予这样的礼物?」她的内心深处正准备形成一种可能存在的连结。但她需要更多资讯来 做确认。
「谁知道呢?或许新卡佩纳会因此而永远成为一场辉煌的派对。」尚夺尔咯咯笑着摇了摇头,彷彿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份解释。
艾紫培完全不买帐。像金圆如此强大且稀有的东西不是一种廉价的娱乐。它必须具有一种目的。而她正要开始怀疑那份目的或许是为了打败非瑞克西亚人。
中央高地园
今晚的工作够简单了。那瓶温暖的金圆在她胸前的口袋裡。艾紫培分不清是它本身的温度,还是光是拿着它就让她想起了啜饮它的感受。她只需要把它带去高地园的其中一个林木会议区,递送它,然后离开。不得提问。不得逗留。进去就出来。
相较于尚夺尔交办的其他任务,这真的就是-诚如字面所述-在公园裡散步。
不过,她依然留意着潜在的威胁。有一些深夜游荡者,但没有一个看起来格外令人警戒。艾紫培给予其他人空间,选择了几条绕回递送点并且更阴暗、偏远的走道。
果然,在一座公园长凳旁有一个棕色纸袋,像是被某个人遗忘的午餐。她快速地审视了一下邻近的灌木丛和树林,然后便直接走向它。
当艾紫培把手伸向纸袋时,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视线沿着这条冒犯的手臂往上移,最终与一名人类女子的翠绿色眼睛相视。她有一半的头发是黑色,一半是白色,而且在头部侧边绑成了扎实的辫子。她跟尚夺尔一样精心打扮,不过或许带了一点实用主义的风格。艾紫培没漏掉她服装上的箭头图案,很可能是因为她背上的箭筒,以及在她身侧看似一把装箱长弓的东西。
「我在纳闷到底是谁会来收取。」她的声音像个冷静的女低音。
「我稍早时忘了这个,」艾紫培说。这名女子看起来不像是应该来收取艾紫培递送的金圆的人。她看似跟新卡佩纳的其他人不同。她嗡响着一种与大部分人相异的自然生机。
啊,她就跟艾紫培一样,是个鹏洛客。
「别撒谎,」这个女子微笑着说。「你看起来不适合说谎。」她的双眼打量着艾紫培全身,无疑正在评估这些绝艺盟色彩。「你看起来也不适合替其中一个家族工作。」这些话透露着好奇而非评判。
艾紫培轻声咯笑。「我有我的理由。」
「我相信你有。」
「我试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时空的历史,」艾紫培承认道,并认为藉由说出这份资讯,她获得的会比失去的更多。或许一个鹏洛客同伴能够帮助她。又或许这个女子早已知道某些关于新卡佩纳历史的事。
「为什麽?」
「它可能是我的家,」她轻柔地说。可能是。但很可能不是。从她还是个地牢裡的小女孩时起于心中建构的家园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她将会永远漂泊。「但更重要的是,我认为有一份威胁正在逼近,而且我正设法获取和它有关的资讯。」
「肯定如此,那麽我们就有了共同的动机。对了,我是薇薇安。」
「艾紫培。」她不认为有欺瞒的必要。艾紫培总认为自己有识人的眼光,而薇薇安看起来值得信赖。
「你在替谁蒐集资讯?」薇薇安问道。艾紫培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于是薇薇安便说,「让我猜猜,守护者吗?」虽然薇薇安早已引起艾紫培的兴趣,但现在她已让她全神贯注。
「你也是为了他们而来到这裡的吗?」
「原本不是。但你知道事情总是这样发生。我们或许可以-」薇薇安猛然把头转向右侧。她稍微眯起了眼睛。「那些跟踪你的暴徒已经赶上了。」
难怪尚夺尔总是知道她在何处以及事情的进展。他会派人跟踪她。
「我应该在他们询问关于我的问题之前离开。」薇薇安放开了她。「不过对于这份威胁,我或许能提供你一些相关资讯。」
「真的吗?」艾紫培向前走一步,同时压低了声音。她不敢公然地说太多。
「我有一条可能会很有趣的线索。你可以跟我一起来并且-」
「我不能,」艾紫培急忙说道。「我有一个机会能够得知新卡佩纳人是如何击败-」她不敢直接说出『非瑞克西亚人』「-之前的威胁。在取得那份资讯之前我不能离开。」
「非常好。」薇薇安没有持续追问,为此艾紫培心怀感激。她需要多一点时间,不只是为了阿耶尼给她的任务,也是为了她自己。「我也会更深入探查这些事,并且在得到更多资讯后联繫你。」
「你为什麽要帮我?」艾紫培已经在新卡佩纳待太久了。一个陌生人无私地为她做事的概念已经变得好陌生。
「在你太过陷入这个时空的事务之前,你应该会得到关于它们的所有细节,」她以严肃的语调说道。「下次见。」
「何时?」艾紫培在这个女子身后问道,不敢提高她的音量。
「当我拿到有价值的情报时。」薇薇安稍微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绿叶看似绕着薇薇安移动,为了她移动,在原本毫无走道之处开创出一条穿越灌木丛的道路。魔法吗?还是她移动方式的伎俩-既自信又坚定。
现在她也能听见尚夺尔的手下在走道上的移动声。艾紫培蹲下将那瓶金圆放入纸袋内。一直低着头,她准备返回博物馆。
尚夺尔的办公室
「抱歉我迟到了,」艾紫培懒得假装忽略它。尤其是在他有派人跟踪她的时候更不可能。
「这不碍事。」他站在书桌后方的落地窗前。艾紫培已开始想像他是一隻巨大的猛禽。跟凋像一样坚忍,一旦有容易对付的猎物从他面前经过时,他便能够从空中降下死亡。
「感谢你的等候。」她在他身旁停下。
「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他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嘴唇上浮现一抹微笑。「而且,正如我说过的,那不碍事。」
她轻声笑着,一边摇了摇头。她或许永远无法完全了解这个地方或它的人民。而且她怀疑自己能否在大部分事情上与尚夺尔的看法一致。但他从来就没有不友善而且,在最好的情况下,她发现自己正和这位古老的哲学家杀手形成一种难以置信的亲族关係。不,亲族关係或许太笼统了
「是什麽重要的事?」艾紫培问道,一边庆幸于他看似没兴趣追问造成她迟到的原因。
「你对魔头了解多少?」
「听人提过这个名字。」她曾听过身份不明的人在宿舍裡悄悄说过几次。总是压低了声音。彷彿光是大声说出他的名字就会召唤他现身。
「他对这座城市的结构而言是一份威胁。」尚夺尔比向窗户,跨越那参差不齐的天际线全景,在月光下化为一片苍白。「新卡佩纳的和平来自五个家族间的一种平衡-一种理解。我们拥有尊敬、信任,以及合作性竞争。」
「合作?」艾紫培拱起了眉毛。
「每个人都在别人的预算范围内运作,可以这麽说。」
「还真是创造秩序与结构的好方法。」
「这或许不是你的方式,但它管用。」尚夺尔把双手放在手杖顶端。「我们已从混乱中创造出秩序。一个人们能够依赖并且茁壮于其中的结构
「乐趣,」艾紫培低声嘲笑。
尚夺尔听见她了。「没错,乐趣。你应该试着去多享受一点这个生活。这相当刺激-只要你佔有优势。」
「别太过期待,」艾紫培面无表情地说。
「别担心,我不会。」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地他的表情再次变得严肃。「魔头是一切事物的威胁。他正在扼杀金圆的交易,并且透过让人民绝望而动摇我们数百年来设法维持的平衡。如果魔头掌控了大部分金圆,我们其他人将会为了剩馀的残渣而相互争斗。那就代表了战争。」
「你想要我怎麽做?」她开门见山地说。
「你看起来有能力、足智多谋、聪明又勤劳。而且,或许是最重要的部分,你在这座城镇还没没无闻。别担心,我不会要求你去对抗魔头。我要你渗透乐舞会。」
「乐舞会和这件事有什麽关係?」
「乐舞会宣称他们拥有绕过魔头的方法-圣源,一种让他们製造无限金圆的方法。」
「你要我去偷它?」
「不,当然不是。我要你去查明传言是否属实而且,如果它们是真的,告诉我圣源的位置并且打开一扇门的锁。剩下的就交给我。」
「你确定要这麽做吗?」艾紫培问道,一边端详着他乳白色的眼睛。「难道那对家族之间的平衡来说不是一种冒犯吗?」
「如果你把工作做好并且隐瞒你向绝艺盟效忠的事,乐舞会将不会注意到这份冒犯。但我也得承担被他们发现我的欺瞒行径的风险。时代会变,而这些都是绝望的时代。如果我只依循旧的游戏规则,那麽我也会跟它们一起被淘汰。如果战争即将来临,我将会是第一个出击的人,」他如此宣告,既平静又致命。「既然说到这个
「一把刀?」她接过它。
「你想要一把,而且你争取到它了,以我的绝艺盟职员身份。」
即使她没有在这个家族裡寻求一席之地,艾紫培还是忍不住在听闻自己工作表现良好时涌起一股小小的骄傲。「谢谢你。」
「用证明你的价值来感谢我吧。如果你成功了,在你回来时我可能会送你一把更棒的剑。」
「我会的,但在我回来后
「怎了?」她的决心看似总会逗乐他。
「我不想要另一把剑;我想要进入你的档案库。我为你进行这最后一份工作,然后别再给我少量的资讯了。我需要所有资讯。在外部有一个比魔头更庞大的威胁。如果你给我我寻求的资讯,我知道我就能够确认那份威胁。」
尚夺尔和一座凋像一样静止不动。但她能在肩上感受到他的评估压力。她纳闷是否他的追踪者已听见了她和薇薇安的对话。是否他知道她会把资讯带给其他人。
「非常好,」他终于说道。「替我办妥这件事,然后我的档案库裡的所有知识都会是你的。」
「好。」艾紫培准备离开,但他却叫住了她。
「噢,我们还没完呢。」
「什麽?」
尚夺尔展露出被逗乐的笑容。「你不会穿成那样走进乐舞会的任何一间夜总会。」
尾声-夜总会
艾紫培调整了一下右肩上的羽毛披肩。她在前往夜总会的一路上都在纳闷尚夺尔是何时开始製作这套服装的。它的剪裁无可挑剔,板甲与她的胸口、肩膀,以及臀部完美契合,同时又跟底层的白色丝绸相衬。但或许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元件就是包裹着她腿部的锁子甲,被製造得看起来像网袜。额头上的带状头饰令她觉得自己像个女王,并且给了她自信踏入尚夺尔要她去的夜总会,那是个乐舞会新成员聚集的地点。
在快速审视了拥挤的房间后,艾紫培直接朝吧檯走去。
「金圆吗?」吧檯后方的妖精问道,一边在她面前摆上一小张饰有乐舞会印记的餐巾纸。
「我不是为它而来的。我是来找工作的,」她试着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能说我这裡囤了工作,只有金圆。」他咯咯笑着。
艾紫培早已搞砸了她的尝试;她能感觉到。她清了一下喉咙并换了另一个方式。「我知道终响会即将登场而且乐舞会肯定需要更多的人手协助。我真的很想为这个家族效力。」
「你以为我做得了那些决定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认为你知道那些可以做决定的人。」
「为什麽我要为了某个陌生人自找麻烦?」这位酒保迅速转向一位刚来到艾紫培左侧的狮族。「老样子吗,女歌手?」
「你太了解我了,洛可,」她一边说着,并持续低头看着手上的乐谱。她能够透过礼服上的浓密羽毛袖口和颈圈看见职员还真是个奇蹟。「足以在我的表演开始前减缓紧张情绪就好,别太多,拜託。」
「如你所愿。」他把一小杯金圆递给这位音乐家后便转身离去。
「关于工作-」艾紫培开口说话,设法再次取得他的关注。
洛可给了她一个说着你以为你是谁?的表情并快速离开。
艾紫培咬着嘴唇,一边轻抠着手套的接缝处。她一直都太直接了,不是吗?太过鲁莽。这就是为什麽她-
那位狮族开始大笑,艾紫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笑她。「你这麽想要工作,嗯 ?」她的声音充满感情,几乎像歌曲一样。
「请问你是?」艾紫培试着压抑自己的紧张。这不管用。
「我很讶异你竟然不知道我。」她用双手滑过礼服上的亮片。「你肯定听过这位伟大的女歌手琪特坎托吧?」
「很抱歉,我不能说我听过。」艾紫培随即想到自己应该为了琪特的自尊而撒谎。
幸运的是,琪特看起来并没有过于焦躁。「那麽你就得好好见识一下了。我在一个小时内就要登臺,所以你一定要来听,你是
「艾紫培。」
「艾紫培?真的吗?」
「没错。」艾紫培不确定为何她的名字让琪特的耳朵开始抽动。
「现在你务必要随我来。我知道有个人会被像那样的名字逗乐。」琪特走在前头,而艾紫培则不情愿地跟着她前往沿着夜总会牆面排列的一处扇形凹室,有另外两名女子正坐在那裡。
「琪特,这位是谁?」其中一个较年长的女性扬起一边的眉毛。一条蜷缩于桌子前方的狗也跟着抬起头。
「你告诉她吧。」琪特戏谑地轻推了一下艾紫培,然后便滑到长凳上。
「艾紫培。」
「艾紫培,」那位坐着的女子兴味盎然地复述道。「从未见过一个不是被刻在墓碑上的艾紫培。欢迎来到现代,娃娃脸。我喜欢你的礼服,很高兴你没让跟这个名字相衬的鬼魂负责剪裁的工作。我是金妮。」
金妮。乐舞会领袖杰米尔的副手。看来好运已经眷顾了艾紫培。
「我的荣幸。」艾紫培的视线飘往桌旁的年轻女子。与其他两人相较之下,她看起来稍微朴素。她的衣服比她的身型大了一号,彷彿她正设法把自己藏在裡面。
「这位是吉娅妲,」金妮替这位年轻人说话,同时轻抚着在她大腿上呼噜叫的猫。
「很高兴认识你,吉娅妲,」艾紫培刻意直接向她说话。吉娅妲就只是点了点头。
「艾紫培正在找工作,尤其是协助终响会的工作,」琪特说道。「她让我觉得她可能是你会喜欢的人。有个她那样的名字以及像那样的时尚品味,她对楼层团队来说可能是个值得的生力军。」
「你对这些事情通常比我有更好的判断力,」金妮承认道。她看向艾紫培。「这是真的吗?」艾紫培点了点头。「那麽我想我有些小差事给你。谁知道呢,如果你表现得好,你或许能赶在终响会之前加入乐舞会。相信我,这将会是一场你不想错过的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