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

这些熟悉的走廊,经过抛光与仔细的规划,对尚夺尔来说就跟教堂一样神圣。今晚,位于终响会前夕,他决定再逛它们最后一次并品味它们的辉煌。安宁的时刻稍纵即逝,如果他的线人与臆测准确无误,那麽在新年来临之前将会有流血事件发生。

「这是我最爱的其中一样。」尚夺尔停在一座抱着婴儿的天使凋像面前。「每当我看着它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自己的母亲。」要是他能记得任何关于她的事就好了。

「它好美。」安海洛迎合他。随着他跟着尚夺尔在博物馆内四处走动,尚夺尔能够感觉到他这位将军的困惑。安海洛查看了他的怀錶。「爵爷,如果我们想准时抵达终响会,我们就该准备出发了。」

尚夺尔没有移动。他反而持续凝视着那名女子的安祥面容。难道新卡佩纳真的存在过如此平静安宁的时刻吗?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的时刻吗?

他对自己轻声笑了几下并喃喃说着,「我的年纪让我变得柔和了。」

「你说什麽?」

「没什麽。」尚夺尔把双手交叠于他的手杖顶端。他今晚用来装饰手指的黄金爪子在金属上发出了哐噹声。「你应该前往终响会并代替我看看艾紫培。」

根据尚夺尔收到来自她的最新进展,她已成功渗透了乐舞会。但还是没有圣源的消息。不过,他依然对她有信心。艾紫培有某种独特之处。他很快就得知她永远不会真正成为家族的一员。她散发出一种更远大的志向。或许那就是他最后决定向她公开档案库的原因。

「你不参加吗?」

「今年不去了。」

「可是圣源-」

「我想待在这裡。」尚夺尔打岔。

「尚夺尔,你在烦恼什麽?」安海洛轻轻地把手放在尚夺尔的手肘上。这份触碰透露了他深刻的担心。「你今晚不像平常的你。」

「你多虑了。」尚夺尔轻拍安海洛的手。「你代替我去终响会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服侍。我们不想让乐舞会将我的缺席误认为来自绝艺盟的怠慢。」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这麽想,毕竟我不是绝艺盟领袖。」

「但有朝一日,你将成为领袖。」

「你说什麽?」

「去吧。我们会在新年过后讨论更多这些事,」尚夺尔鼓励他。他从未公开地和安海洛规划过继承的事。人们总是如此推断,但却以一种飘淼、虚幻的方式。不过已经没时间预备了,尚夺尔只能希望安海洛做好准备。「今晚,你要去参加终响会并且好好享受,然后向我回报任何怪异的事,这是命令。」

「你确定吗?」

尚夺尔转头看着凋像,并在安海洛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藉着这个动作以眼角的馀光窥视。他们很接近了。「我非常确定。现在去吧,安海洛。从货仓门离开吧。」那扇大部分人都没想过或不知道的后门

「遵命。」安海洛低头行礼后便出发了。尚夺尔看着他离去,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在等待的同时,他再次仰头凝视那座凋像。当他离开这个漫长又疼痛的人生后,他会再次与他的母亲相逢吗?在这个年老的吸血鬼恶魔体内还剩有任何灵魂可让他前往「来世」吗?

动静终结了他的沉思。

尚夺尔转身面对位于走廊远端的那个活生生的黑影。他朝那片黑暗问道,「你终于要来杀我了吗,魔头?」

Matt Stewart作画

终响会

艾紫培手裡拿着一个托盘站在万通汇的舞厅地板上。金妮说话算话。在完成几件卑微的任务后-跟尚夺尔让她经历的考验差不了多少-她给了艾紫培一个协助终响会的职务。

身为楼层团队的一员,艾紫培拥有见闻一切的绝佳位置。此外,她能够自由行动。没人会注意任何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就跟挂在柱子上的三角旗以及在每一根柱子底下的蔓生花盆一样无关紧要。

好吧,她不是完全没被注意到。

「艾紫培,」金妮走近,她平日的随从琪特和吉娅妲也跟在两旁。「很高兴我们遇到你了。我希望你觉得这场终响会值得你的付出?」

「不止如此。」艾紫培硬挤出笑容。

「你等着看吧,真正的乐子还没开始呢。」金妮替自己从艾紫培的托盘上拿了两个起司馅饼并把一个递给吉娅妲。一如往常,这位少女依然沉默,她的双眼渴望着某种无法透过嘴巴填饱的东西。

「我已经赶上琪特的演出,」艾紫培说。

「然后呢?你有什麽评论?告诉我所有细节!」琪特的精神来了。

「很好听。」

「那根本就不算评论。」琪特发牢骚。

「恐怕我不太懂音乐,因此我只能提供这些看法。」艾紫培露出一道鼓励的笑容试图要安抚她。

「说到表演,我得查看一下某样关于我们演出的东西,」金妮对吉娅妲说,然后转向琪特。「你可以帮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帮你吗?从不介意。」

「你介意替我看顾一下吉娅妲吗?」金妮问艾紫培。

吉娅妲并没有年轻到需要随时监护的程度。但过去几週来艾紫培已看见金妮是如何宠爱并细心照料吉娅妲。这是一种艾紫培尚未完全搞懂的关係。要不是这位年轻女子脸上持续展露出的不适,她会认为这样的关係既甜美又像姐妹。

「没问题,」艾紫培说。

「谢谢,你人真好。」金妮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后便和琪特一起离开了。

「你想要再一个吗?」艾紫培问道,一边朝吉娅妲递出托盘。

「不了,谢谢你。」所以,她会说话。「我怕如果我吃了其他东西会生病。」

「你人不舒服吗?」艾紫培缓缓地把托盘移开。

「有点紧张,」吉娅妲承认道。「这场表演对金妮、乐舞会、每一个人来说都非常重要。」

「那是哪一种表演?」艾紫培试着让自己听起来很随意。只不过是一个无害的问题罢了。

吉娅妲怀疑地看了一眼。「你很快就会看见了。」

「很抱歉!」金妮迅速归返并抓起吉娅妲的手。「你准备好改变这个时空了吗?」吉娅妲还来不及回应,金妮就把她拉走了。

艾紫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事情不太对劲。她的每一条纤维都如此告诉她。当她看见绝艺盟成员开始在金妮与吉娅妲身后移动时,这份感觉变得更强烈了。她认得那位吸血鬼的苍白眼神。他们开始行动了。

艾紫培迅速地离开一楼并进入一间内厅放下托盘。有几位其他楼层的职员质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却无人阻止她冲回万通汇的主厅。

吉娅妲早已登臺,而金妮则在她身后。四名乐舞会男子扛着一个巨大的空瓶上臺,并将它抬到吉娅妲面前。这个容器几乎就跟吉娅妲本人一样大。

「今年,乐舞会答应要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终响会。现在,我们即将履行那份承诺,」金妮如此宣告。

艾紫培把手伸向尚夺尔赐给她的那把刀,就藏在她的外套裡。她只有这件武器,而且也只有它藏得进全体侍从都必须穿的服装内。艾紫培希望自己不需要用到它。

金妮向吉娅妲说了些话,接着这位少女便朝巨大的瓶子走去。她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同时脸上浮现了坚定的神情。吉娅妲用双手触碰它。

突然爆出强光。

房间裡的群众发出了惊呼声。就跟其他人一样,艾紫培不停眨眼以消除那炫目强光所留下的蓝色雾霾。随着舞台逐渐变得清晰,群众也窃窃私语着。没有人能够相信自己看见的景象,包括艾紫培。

空瓶现在已装满了金圆。金色的微小气泡从天蓝色的底部漂升至玫瑰色的顶部。较为深色的 涡流盘旋于其中,宛如被水滤出的黄昏,还有一层不同的薄雾笼罩着它周围的空气,彷彿其玻璃外壳已几乎关不住内部的浓缩力量。

艾紫培开始明白她才刚见证的可怕真相。瓶子不可能被置换。它的体积太大了。要填满它得花上不止一道闪光的时间。

「你们的眼睛并没有欺骗你们。」待金妮设法让吉娅妲站稳双脚后,她便向房间裡怀疑的群众说道。不过这位年轻女子依然稍微摇晃,显然相当疲倦。「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不耍任何花招,我们已从空无之中创造出金圆。你们是一份新秩序的首位见证人-一份不再有任何界限并且不再因供应短缺而受到阻碍的新秩序。」她稍作停顿以强调她的话;整个房间陷入一片狂喜。金妮转身比向吉娅妲。「看啊,圣源!」

群众爆出欢呼。这群人看见一份资源,一件工具,一个解决他们难题的方法。艾紫培只看见一个精疲力竭并且陷入困境的年轻女子。

他们的「新时代」将会要了吉娅妲的命。

博物馆

阴影包围着那个逼近尚夺尔的男子。它们悬挂在他崭新条纹套装的每一道摺痕上,还有镶在他肩膀与胸口周围铠甲上的每一样铸打饰品上。可能曾被尚夺尔视为他自身家族的前任随从与盟友们赶忙围在魔头那形似蝙蝠的翅膀四周,全都拿起了武器。

他送给这些叛徒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道苦涩的笑容。接下来,他会把他们自己的心脏送给他们。

无庸置疑,仅存几位受他雇用的忠诚职员早已被击倒。该死的旧伤与老骨头,他将会以牙还牙,即使这就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今晚他已做好准备。无论发生什麽事,他不会束手就擒。

他的第一位前任刺客向前冲刺。

尚夺尔把所有重量移到他完好的腿上,把一隻手往后伸,用另一隻手抛起手杖,接着抓住它的尾端。金属相互撞击,他挡开了刺客的匕首。另一位吸血鬼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给了你那把匕首,」尚夺尔咆哮道。「别以为我给了你一件我不知道该如何击败的工具。」扭转了一下手腕,他甩开刀刃并将手杖的握把敲向那个男子的脖子,发出了令人满意的嘎吱声。

另一个人朝他冲来。尚夺尔将手沿着手杖向前滑动。他弹动拇指解除了一份秘密锁头机关。一把隐藏刀刃的握柄脱离了它的刀鞘。尚夺尔一把抓住它,同时朝空中挥砍让灰洒满了整个房间。

他利用这份死亡作为干扰手段,策略性地撤退进入他的博物馆。其他人早已开始追逐。但尚夺尔比他的任何手下都清楚这些通道。他曾是建造这个地方的人。它的父亲。它的管理者。

在画廊之间的狭长通道内,他能够让自己不被夹击,并在他们向他逼近的同时将他们一个一个处理掉。他的技巧或许胜过他们,但他毕竟是个老人。他能够忍受疼痛,但他却没有把他们同时击倒的体力。

尚夺尔穿越博物馆的主厅。砲击声响起并且魔法轰击紧追在后,在他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许多凹坑。出产这类石材的矿场已不再营运;今晚过后,他那无瑕的避难所将永远变得不同。

他来到阶梯旁,一边咬紧牙齿儘快地爬上楼。刺客们在他后方奔驰,不过尚夺尔对于这座博物馆的了解持续派上用场,让他依然保持领先。他冲过一扇门,风吹拂着他的脸,他吸进了高地园的凉爽空气。尚夺尔气喘吁吁地转身堵住了通往观景臺的门。

阳台上并没有多少空间。这本来是要成为一个小型的凋像花园,让他在休息的时刻内,于几件博物馆收藏品的簇拥下观赏绚丽的天际线。尚夺尔走向阳台外缘,一边稍作喘息。

他喜爱这份景緻。

他身后传来强劲的翅膀拍击声。隆隆作响,魔头降临了。

「你真的以爲能够逃出我的掌心吗?」他的声音是一种充满纯粹恨意的刺耳声响。「竟然跑上阳台!」他嚎吼着大笑,一边将空气吸进肺裡以延展胸膛并张开他的翅膀作为强调。

「不太可能。」尚夺尔转身面对他。「我认为少了你雇用的帮手,我们或许能进行一场公平的对决。」

「我从不公平竞争的。」

尚夺尔也不会。他突然向前冲刺。魔头赤手挡开了剑,同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尚夺尔声东击西,在魔头的手腕下方抽身,接着扭身把剑锋往上刺向魔头下颚的柔软处-唯一不受身上铠甲复盖的脆弱肌肤。

但魔头的动作更快。或许是受到金圆的强化。或许是受到比尚夺尔想像中更为强大的邪恶加持。

尚夺尔从未看见魔头举起了另一隻手指向他。

来自魔法的一声响彻了高地园。不过当尚夺尔蹒跚地往后退时,他最后听见的就是那把他信赖的剑-他的恶名工具-的哐噹声响,最后一次从他的指间滑落。他的脚踩上了空气,接着他便坠入下方的云层裡。

Yongjae Choi作画

终响会

群众的欢呼声转为惊叫。在他们四周,狂欢者们抛开了他们家族的色彩与印记并拿起他们的武器。每个家族都被魔头渗透了。

艾紫培抽出尚夺尔赐给她的剑并开始穿过人群。舞臺上的乐舞会成员丢下了巨大的金圆瓶,珍贵的物质在金妮的双脚周围洒出了一道彩虹瀑布。金圆宛如沸腾般地冒着泡,以众多星爆和圆圈的形态蒸发。

「杰米尔!」金妮在群众上方呼喊着。被遗忘的吉娅妲则缓缓移向后臺,一边震惊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捂着嘴。

「杰米尔!」金妮的目光落在一个遥远的定点上,位于房间中央。艾紫培跟随她的视线,看见那位统治乐舞会的长角狮族正被包围并且寡不敌众。金妮纵身一跃加入战斗,抽出武器,丢下了吉娅妲。

艾紫培感到既震惊又愤怒,于是她便将这份情绪导向一位潜在的攻击者,迅速戳刺使他在一瞬间变得无害。吉娅妲是他们珍贵的圣源。她为了乐舞会以及他们的金圆献出生命。那换得了什麽?被抛弃的命运。当然,金妮留下乐舞会特务陪着她。但他们仍不足以应付其他七个爬上舞台的人。

施以肘击,推挤穿越人群,跳过尸体,艾紫培穿过这片血腥与混乱一路朝舞台前进。她跃上舞台,同时最后一位乐舞会守卫倒下,被此时逐渐逼近吉娅妲的魔头效忠者们变成了针垫。艾紫培没有浪费任何一秒。她将刀子底部往下敲向她右侧某个人的颈背。位于她左侧的人试图戳刺她,但艾紫培早已为此做好准备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紧抓的方式使他的手指变得无力。她在第三个人朝她冲来时迅速转身,把这个男子扔向新出现的攻击者。

「吉娅妲,」儘管这片混乱逐渐 恶化,但艾紫培依然冷静地说话。她跪在吉娅妲面前,一边凝视着她的深色眼睛,与艾紫培自身的眼睛相去不远。「你要我带你离开这裡吗?」

吉娅妲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最后的气息不停颤抖。「好。」这是她第一次貌似满怀希望地说话。「我知道有一扇后门。」

艾紫培点了点头并站起身,同时转头瞥了一眼他们的攻击者,他们正一边呻吟着甦醒过来。有更多人注意到舞台上的她们并且开始冲刺。

「走这边。」吉娅妲拉了一下她的手,接着艾紫培便跟着她冲向舞台右侧。她们穿过一面面绿色帘幕深入侧厅。厚重的天鹅绒阻隔了她们的脚步声。但它也隐藏了那些追赶的人的声音。

艾紫培设法努力听见她们的追逐者。「蹲下!」艾紫培把重量放在后脚跟,同时紧抓着吉娅妲的手。

她把这位少女转向她,随即用一条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并让吉娅妲和她一同倒地,此时有一把刀划破了她们右侧的帘幕。艾紫培放开吉娅妲,然后起身。从噼砍的痕迹判断,她能够对攻击者的体型做出相当自信的评估。当她的匕首没入一名男子的腹部时,发出的咕响声证实了她的推断。

往后退一步,艾紫培轻推了一下吉娅妲。「继续前进。」

如果吉娅妲受到惊吓,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冲入黑暗中,艾紫培则紧跟在后。她推测吉娅妲在身处乐舞会期间已见过更糟的事。这个念头使她心中充满了深沉的哀伤。

吉娅妲只是个孩子。到目前为止,她的人生过得如何?艾紫培怀疑她过得一点也不好。她一眼就能认出监牢,即使没有围栏存在而且护卫们都穿着亮片与黄金。

「在那裡,」吉娅妲低声说着并指向左侧,此时她们正从沿着侧厅悬挂的帘幕裡现身。艾紫培跟随她穿过堆放的道具和乐器箱。又有两名男子追上她们,不过艾紫培迅速地处理了他们两人。如果她有时间,她就会把尸体藏起来以掩盖她们的踪迹,但她们最好还是继续移动。一旦她们来到外面,她们就能熘进城市裡并消失在人群之间。

吉娅妲闷哼了一声推开沉重的后臺大门。艾紫培用肩膀协助施力。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被使用了,它在让他们通往一条小巷的同时发出了大声的刺耳噪音。

她们才走了两步,另一端的爪牙们就发现了她们,无疑是因为铰链的声响而警觉到她们的存在。艾紫培咒骂着她们的运气。如果他们一直面朝着另一侧,她或许就能设法先发制人。

Bud Cook作画

「裡面有更多人追来了,」吉娅妲说道,一边往回瞥视着剧场。

「我知道,跟紧点。」艾紫培抽出她的刀。她多想要一把长矛或剑啊。

「看来我们有两个逃犯,」其中一个守卫说道。

「魔头说过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那裡-抱歉了,女士们。」另一个守卫折响了指关节。

「我们该请求支援吗?」

「不必,我想我们靠自己就能应付这两人。」

艾紫培能够从这些守卫的得意笑容裡看出他们低估了她。「你们放马过来吧。」

毫无预兆,来自她们后方某处的绿色光影划过空中。充满了魔法与冰凉的绿色火焰,那支箭嚎吼着爆裂成一隻翠绿色的魂魅狼。它降落在其中一位潜在的攻击者背上,并将他扑倒于地。那个男子大声咒骂,试图扭身挣脱,但魂魅狼却埋入了它的爪子。

「怎麽-!」他的伙伴没机会把话说完。又有两支箭射出,召唤出另外两隻狼。

这群绿色野兽很快就解决了这两个爪牙,它们的利齿比艾紫培的刀更有效率。吉娅妲紧靠在艾紫培身旁,半躲藏着,同时这些生物转向了她们两人。从它们的魂魅雾气裡现身的正是薇薇安。

「我说过我会再次找到你的。」

「薇薇安。」艾紫培松了一口气并看往吉娅妲。「薇薇安是一位盟友;我们可以信任她。」艾紫培如此希望。

薇薇安短暂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她并没有反对艾紫培的话。「我有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我们上回讨论过的事。但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艾紫培和吉娅妲已沿着小巷走了一半,就快抵达薇薇安面前,此时她们身后通往剧场的门突然被轰开,从它的铰链上弹飞。这片金属发出响亮的迴盪声,一边滑行至停下。金妮、杰米尔,以及一群乐舞会成员从烟雾瀰漫的门口走出。

「噢,谢天谢地,艾紫培,」金妮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保护吉娅妲的安全。」

艾紫培谨慎地点了点头,一边持续慢慢往后移动。吉娅妲跟着她走,和艾紫培一起移动。她低头看了这位少女一眼,而她也以担忧的眼神回看着她。

艾紫培于吉娅妲登臺时所感受到的同一份恐惧再次填满她的内心。

「来吧,我们有一条秘密通道能够穿出这座剧场。把吉娅妲带来这裡。」

。这个字既清楚又真实,从艾紫培的内心深处迴盪而出。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把吉娅妲送回这些利用和禁锢她的人手上。

但这不是艾紫培能做的决定。

艾紫培凝视着吉娅妲,试着不用言语沟通。我会照你的意思做,她如此想着,但没有明白地说出。在得知吉娅妲的意向之前,她不打算明目张胆地违抗乐舞会。你想怎麽做?

吉娅妲牵起她的手并轻轻地扯了一下,就像她们开始逃跑时一样。

「我们要去某个安全的地方。我们会在事件平息后回来,」艾紫培往回唤道。

我们就在『安全的地方』。」金妮以往的欢乐天性开始消逝。藏于底下的是个以杰米尔养女及其副手身份取得一席之地的女子。在新卡佩纳,没有人能不靠血腥手段就爬到如此高位。

「就目前而言,我们最好还是分头行动。」

「把吉娅妲交给我。」金妮开始向前跨步。

艾紫培握紧了她的刀。她不想跟金妮交手。这个女子并没有亏待她,但她也是会把吉娅妲当成工具的人。就在艾紫培能够做出决定之前-战斗或逃跑-一支绿色的箭以弧形轨迹从头顶上方飞过。

它爆裂成一隻比狼更巨大的野兽。从碧绿色的火焰中爬出,一隻复鳞巨龙的环状身躯填满了整条小巷。一对强大的翅膀伸展至邻近建筑的顶端。艾紫培只看得见这隻魂魅巨龙的背,但若它的正面有背面的一半壮观,那麽金妮就不可能逮到她们。

艾紫培转头看着放下弓箭的薇薇安。具有绿色尾羽的箭在她的箭筒裡冒着烟,照亮了她头部侧边的发辫。

「该走了吗?」薇薇安露出得意的浅笑。

她们三人跑进了夜色中。

博物馆

「你现在神气不起来了,对吧?」欧尼希兹拍掉手上的灰。强大的绝艺盟首领,恶名昭彰的尚夺尔,暗杀大师。此刻已不再是什麽大师了。欧尼希兹喷着鼻息并朝倒在他脚边的残破尸体啐了一口痰。坠楼以后,这位吸血鬼几乎已面目全非,尤其是在欧尼希兹对这个吸血鬼发洩了一些其坚强韧性所带来的挫折感之后。

「老闆。」一个年轻男子跑出了建筑,并在看见这场杀戮的同时突然停下脚步。他是个绝艺盟成员。当他看着这个他曾如此崇拜的刺客的残破遗体时,欧尼希兹希望自己能够听见他的脑袋裡正在想什麽。

「什麽事?」欧尼希兹质问道。

「我...」年轻男子用力地嚥了一口并把视线从尚夺尔的残骸上移开。「我有来自终响会的消息。」

欧尼希兹能够从这个男子的飘移眼神和犹疑站姿中看出这不是个好消息。如果他即将收到坏消息,那麽他就会先用一点折磨手段使这个孩子紧张流汗,藉此让消息变得令人愉快。「很好。告诉我胜利的消息。」

「每个人都准备就绪,正如您所指示的。我们很快就掌控了万通汇的局势。」

「但是呢?」欧尼希兹鼓励道,一边让他的声音变得危险地平静。

「但是...」他努力寻找字词,同时也在欧尼希兹的凝视下崩溃。「圣源逃脱了。」

欧尼希兹一把抓住这个男子的喉咙并将他举起至半空中。他像个布偶般地摆盪着,无助地踢着腿,一边出于本能抓耙着欧尼希兹的护臂。「告诉我,如果每个人都『准备就绪』的话,圣源怎麽会跑掉?」

「我们-我们没有-还有另一个-不知去向,」男子气喘吁吁地说。

欧尼希兹稍微施加压力,并且短暂地想像着用力过猛而让这个男子的头像软木塞一样地弹出的景象。但他却松开了手。他还需要这些一无是处的外行人来执行他的肮髒勾当。男子跌在地上,一边抓着他那早已瘀青的脖子,努力呼吸着空气。

欧尼希兹转头看着尚夺尔的残骸。他面露愁容,但不是为了他造成的杀戮。不...他厌恶自己。他漏掉了某个东西。甚至在死后,尚夺尔还戏弄了他。

「算了,」他咆哮道。「我会找到它,即使我得把这座城市烧成灰烬。」

「老闆,乐舞会几乎都被压制了-」其他四个职员从博物馆内冲出,然后在距离他们那不停喘息的朋友几步远之处停了下来。「看来您已经知道了。」

「没错,我已经得知你们的失败。」欧尼希兹咬牙切齿地说话,他的下颚几乎要爆开。「绝艺盟已到手。其他家族呢?」

「杰米尔虽逃脱但已受了重伤。一旦他倒下,乐舞会将会崩解-而且我们会确保他倒下,」一人如此报告。

「扶济社和秘闻帮已爬回他们的巢穴和阴影中,不过我们也在追赶他们。勤工联已彻底陷入险境。柯达亚的战况激烈;我们很快就会掌控局势。」

欧尼希兹折响手指并转动他的头。「我要这些家族的项上人头。他们所有人的头。把每一颗头带给我,无论是否连着脖子。」

「那麽圣源呢?」他的将军裡唯一一个还敢说话的人问道。

「你们两个-率队追捕杰米尔和金妮。如果有任何人知道如何追踪圣源,那也就只有他们了。另外两个,组成我们自己圣源搜索队。而且你们找到它的时候,把它带来给我。你们的杯子将永不乾涸并且你们的家族将什麽也不缺。」

新卡佩纳的街道

这座城市正在着火。众家族彼此争战。

随着艾紫培、薇薇安,和吉娅妲疾行穿越梅齐奥,她们跑过街道,冲上铁製楼梯并登上屋顶。

「总令我感到震惊的是,一旦平衡被打乱,事态便迅速地失控。」薇薇安在她们稍作喘息时评估道。

「我们要去哪裡?」吉娅妲问道。

艾紫培绞尽脑汁地思考。她刚抵达时的早期藏身地点此刻正在燃烧。绝艺盟也不是个选项。

「我有个主意。」艾紫培想起了她为尚夺尔执行的第二份任务。「有一间仓库离这裡不远-它被废弃了。它或许 是安全的。」

「我不确定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薇薇安低声地说,只让艾紫培听见。「这些家族世仇并不是真正的威胁。」

「我现在不在乎那些家族。」艾紫培转身不让吉娅妲看见她的脸,以免她们的伙伴听见。「我在乎的是一个身陷险境的年轻女子。」她应该比以往得到更多关爱。当艾紫培在人生早年陷入困境并且求助无门时,她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某个人的支持。当时,没有人能够帮她。为吉娅妲填补那份角色感觉就像打破一种恶性循环,就像为依然存在于艾紫培灵魂深处那个感到害怕且陷入困境的女孩带来希望。

「然后我们在确定她安全后就脱身。」薇薇安交叠双臂。「你和我还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处理。只有像我们这种人才能处理的事。」

对于薇薇安发现的事,艾紫培有一千个问题急着想问她,但她现在暂时不想声张。等她们不再需要逃命时还有机会询问。

「我说得够清楚吗?」薇薇安问道,虽直接却不带恶意。

「非常清楚。我们在确定吉娅妲安全后就离开。」

「很好。现在,带我们去这间仓库吧。」

「我会的,但首先,我得回绝艺盟总部一趟。」艾紫培开始走向邻近的梯子。「我需要一件比刀子更好的武器。你们两个在这裡等我回来。如果事情出了差错,我们就在高地园的长凳碰面。」

「了解。」薇薇安完全清楚艾紫培指的是哪个长凳。

「什麽?」吉娅妲抓住她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带你去另一个家族的巢穴太冒险了,」艾紫培温和地说。

吉娅妲考虑了一会儿,接着放开艾紫培,然后说,「你说的对。我会和薇薇安在这裡等你。」

艾紫培没遭遇什麽大麻烦就抵达其中一座市政电梯。一路上有几位投机者犯了试图袭击她的错误,但艾紫培都能轻松地对付他们。

当她一靠近博物馆,她就知道事情不对劲。门口没有任何守卫。入口阶梯处洒满了灰,使它变得跟骨头一样苍白。今晚,魔头不只袭击了终响会。

幸运的是,她在为尚夺尔的各式收藏品进行编目的期间已摸透了这座博物馆。她利用一道货仓侧门,并用她的刀敲毁门锁,也因此损毁了刀刃。现在她坚决要找到一件新武器。

艾紫培爬过漆黑的走廊。空气中瀰漫着死亡的恶臭。她几乎能感受到一种不祥的存在,以敌人的型态在长廊上潜行,而且她尚未遇见也决心不想遇到这些敌人。她在听见脚步声的当下就躲了起来,然后利用两个相通的房间绕开这些声响并进入其中一座军械库。

该挑什麽武器呢?艾紫培审视她的选项。那裡有匕首、鞭子、。传来的声音使她僵住不动。

「难道你真的不认为是那个新来的吗?那个尚夺尔看似开始青睐的人?」

艾紫培的胃部一阵翻搅。那个男子提到尚夺尔的方式,还有这间博物馆的状态...她知道这裡发生了什麽事。她的双手握拳。

「看起来像她。」

「魔头把她视为头号目标,而且乐舞会也说他们跟她已毫无瓜葛。无论她是否为带走圣源的那个人,她已无处可去;她死定了。」

现在他们全都在找她,就从快速接近军械库的这两个人开始。她下定决心并转向这些武器。从现在起,躲藏或淡化她的技巧与力量已没有意义。她要的是一把剑。

她没时间仔细评估哪支剑对她的身型来说具有最佳的重量。她用手滑过剑柄,一边想着是否其中一支就是尚夺尔在他们上次谈话时所暗示的武器。声音逐渐靠近。她纯粹凭本能选了一支后便遁入夜色中。

这些男子口中的她听起来就像个容易对付的目标。

她即将证明他们都错了。

Rémi Jacquot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