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收成节
奥莉薇亚沃达连的门被敲响三声,这使她涌现一股杀意。当然,并不是说她从未心怀过杀意,但有时人们会自作主张地让事情变得更糟,那么她该怎么办?你就是不能容忍这些事;这会让你的仆人萌生叛意。而且不是有趣的那种。
"进来吧,而且要确定那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她呼唤道。"我无法忍受有人打扰我的美容觉。"
她没有张开眼睛,因为如果她这么做的话就会让整个东西掉下来。她花了整整十五分钟才把那位少女的脸剥下来;奥莉薇亚不想浪费那张脸皮。你必须要给血液一点时间渗入并真正地替你增添色彩。
"我最辉煌强大的奥莉薇雅沃达连大人。"
她的嘴唇突然弯成一道浅笑。没错。很好。
"我带来了人类的消息。"
她的笑容和好心情消失无踪。她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不弄翻覆盖在她脸上的少女脸皮。"这是重要的消息吗?"
"我想是的,"信使说道。从他的声音听起来,大概是费尔。他不是该去重新组装一些骨头吗?奥莉薇亚从未遇过比他更好的藏骨堂家具供应商,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在耍花招。我相信,他们试图回复日夜的平衡。"
她开始呻吟然后停了下来。绝对不能弄皱这张面膜,奥莉薇亚,获取它实在是太折腾人了。"你怎么相信他们打算这么做?"她说。随着她做出手势,她浸泡于其中的血池就像洗澡水一样溅洒一地。"他们又不能抛出一条锁链捆住太阳。"
"最辉煌强大的奥莉薇亚大人,我相信他们是透过一场节庆来完成。"
"一场节庆。"
"是的,一场节庆,"他重复说道,甚至在她的质疑之下更显坚定。"我最近前往加渥尼寻找某种身体资源-"
他为什么不说骨头就好了?
"-当时我偶然发现这些极为怪异的景象:吸血鬼肖像。这些巨大、被装饰成可怕版本的我们,甚至还有您那自负、无法言喻的人像。"
"我的人像?无法容忍。"
"确实无法,我最辉煌强大的奥莉薇亚大人,确实无法。我聪敏地伪装成一个漫游的佣兵,我问他们这是在为了什么做准备。一个好心的女子告诉我它们是为了收成节而准备。感谢她,我当场就杀了她并且烧掉了肖像。"
奥莉薇亚皱眉。"你把它烧了?费尔,有点常识吧。你应该把它带回这里。我们可以用它来接待宾客。"
他的声音中带有极细微的恐惧颤抖。"太好了,我最辉煌强大的奥莉薇亚大人,下次应该这么做,"他说。他清了清喉咙。"但听见方法可能会进一步激起您的兴趣。当我正在挖掘一份样品时,我看见了一群旅人-他们看似是局外人,但我认出了他们的首领。雅琳珂德-"
"呃。那个杂种。"
"正是她。她正率领一场搜查行动。此外,还有一个具有燃烧头发的女子-"
奥莉薇亚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持续询问某种叫月银钥的东西。她想要仔细地看看它,这告诉我他们已经取得它了。"
啊,那个古老玩意。如果人类又把它挖出来,它们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奥莉薇亚坐起身。"收成节,是吗?"
"收成节,没错。我们该怎么做?我该跟我们其他的萃取专家谈谈吗?"
奥莉薇亚把指关节靠在嘴唇上沉思,因此也靠在了年轻少女的嘴唇上。"不必。就让它进行。"
"可是奥莉薇亚大人-"
"最辉煌强大的奥莉薇亚大人,"她如此纠正。"费尔,如果你发现有人抽取了你渴求的样本,你会怎么做?"
他若有所思地哼着。"我会杀了他们。"
他根本就没在配合。"没错。很明显。但你会在哪个时候杀了他们?"
"立刻,"他答覆道。"那是一种对我个人的冒犯。"
奥莉薇亚大笑。"那就是你的想法过于狭隘之处,亲爱的小男孩,"她说。她终于让面膜从脸上滑落,一边按摩着让血液渗入她那饥渴的肌肤。"当有人正在替你执行工作时,绝对不要打扰他们。"
这群聚集的庆典参与者都抱持着一个念头:依尼翠必须撑过去。
各行各业的人从邻近的凯锡革山麓,从加渥尼的层叠尖塔与昏暗荒原,从涅非利亚的港口与隧道,从史顿襄的阴暗街道与扭曲塔楼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在穹天仪那些永不转动的指针底下带着他们的肖像、蜡烛、一篮篮生命短暂的花朵与水果行进。
依尼翠必须撑过去。这不能是最后一次。
前方聚集了一群孩子的南瓜雕刻师如此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她问道,而孩子们说他们想看见太阳。一颗太阳,那么,就一颗太阳-南瓜雕刻师的手优雅地带着希望与喜悦移动。内部已挖空,她解释道,而且在这样的时刻里更显现出预作准备的重要性,你必须深谋远虑。记得要专心听你的导师们说话,他们会告诉你一样的事。这里是光线,而这里是太阳-一块块南瓜落在结了霜的地上。中间放上一根蜡烛。这位南瓜雕刻师本身也是个巫婆,她从飘浮在头顶上方的蜡烛里召唤了其中一盏下来。
"许个愿吧,"南瓜雕刻师对孩子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不管愿望有多大。"
而这个孩子,当然,希望太阳能够永远存在,但她却没向巫婆这么说。如果你把愿望说出来,它们就不会成真了。
巫婆要这个女孩触碰蜡烛。一个太阳和月亮自动刻在了女孩挑选的地方,她倒抽了一口气,接着巫婆露出笑容。蜡烛进入这颗南瓜。她把成品递给了女孩。
"拿去,"她说。"一颗只送给你的太阳,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太阳。收成节快乐!"
女孩快跑离去,带着她自己的太阳,一边想着这个世界变得稍微明亮了。确实如此。
尤其是当每个人都想要他们自己的太阳的时候。
黛达米雅巫婆看着女孩离去并对自己说:这就是为什么依尼翠要撑过去,这就是为什么这不能是最后一次。
凯蒂妲说这不会是。
仰望穹天仪,黛达米雅得希望那就是事实,而且他们也需要滋养那份希望,让它像蜡烛般保持明亮。
即便那只是为了逗乐这些孩子们。
一层薄霜落在这场活动上。在仅仅几码远处,她的巫婆同伴带头唱起无畏的歌曲,试图将旋律自迟疑的声音中哄诱而出。从黛达米雅处往下走两个摊位,她的友人莎娜举起一杯香料苹果酒。这场节庆或许有一种阴郁的外观,而且如果太阳没回归其适切的位置,他们可能会在几个月内尽数死去,但此刻,至少还有香料苹果酒带来的喜悦。
黛达米雅点了点头。莎娜悄悄施咒让杯子飘到黛达米雅的桌子上,而她则在雕出另一颗太阳的过程中迅速地啜了一口。莎娜的眼神透露出她想聊聊发生了什么事的讯息,想知道她们在戴上面具之前还要等多久,但凯蒂妲很清楚:等候钥匙到来。在那之前,睁大你们的眼睛,并且确保庆典参与者的安全。
因此,黛达米雅审视群众,还有树林,并且留意她们的守护,这一切都在她持续替孩子们困住太阳的同时进行着。也是为了站在他们后方且面露倦容的父母们。
第一个看见英雄们的人不是黛达米雅,而是莎娜。她的兴奋呐喊激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吟游诗人改以一种乐观、胜利的曲调来欢迎他们。群众逐渐增多,使黛达米雅几乎无法看见抵达庆典另一端的英雄们,不过她却看见一团激昂的火焰窜起。他们之间有一位烈焰术士,不是吗?
正在等候其私人太阳的男孩大声地要求黛达米雅加快动作,于是她照办了-当南瓜一放到工作台上,男孩便立刻前去观看英雄们。剩余的群众也离开了。在整场庆典里的头一回,她面前出现了空桌。
莎娜的桌子也空了。黛达米雅忍不住看了一眼正朝穹天仪中央走去的英雄们-再多来一点苹果酒没关系吧。而且莎娜会理解的,对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并替自己倒了新的一杯,就在那个时候,随着苹果香飘散于空气中,黛达米雅感觉到了守护失效的锋利痛楚。
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嚎吼。
或许是这些苹果。或许是这些香料。或许是这堆南瓜。又或许是数千个人类聚集在一起目睹其败亡所汇集的气味。
无论如何,雅琳都没嗅到他们的到来。
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直到狼祭师已来到他们面前时才看见他们击打着屏障,直到他们抵达门口时才听见嚎叫声。感恩的欢呼转为刺耳的恐惧嘶喊;为了看他们而聚集的孩子们很快地返回母亲身旁。
巫婆们也大喊着戴上了她们的木质与骨质面具,一边指挥群众进入穹天仪那壮观的指针内。"这里不安全-你们得离开!"
大多数人听从指挥,形成一条由血肉与恐惧构成的大河,疾行穿越那些仔细安排的摊位与桌子,脚底下踩踏着南瓜与长者以及一瓶瓶苹果酒。浸湿凯锡革土壤的究竟是血还是酒?谁说得准呢?重要的是狼群就在门口,而穹天仪跟他们相隔遥远。
现在雅琳看得见他们了:嚎群祭师们站在树林间,身披其猎物的染色皮毛,随着他们吟咏咒语,其魔法的暗红色光芒也逐渐变得明亮;他们之中速度最快的正饥渴地绕着防御工事外缘奔驰;庞大到难以置信的巨狼逐渐耸现并传递了最终威胁;还有身穿坚韧皮甲的狼群。
她能够看见他们全部,肯定有上百只。
她的胸口紧绷。
"雅琳,"卡娅说。"我们已陷入困境了,不是吗?"
"只要我们还能拯救这些人类就不算,"雅琳说。她的声音比预期的听起来更紧张。难道一个领导人听起来不该更有自信吗?"卡娅,把钥匙带走。确保它被交到凯蒂妲手上。"
"了解,"她说。卡娅不需要被告知两次-当泰菲力一把钥匙交给她时,她就出发了,消逝在雾气中。很好,狼群将找不到她。
雅琳感到喉头一阵紧绷,但她现在没时间处理这份情绪。红色的光芒将群众那明显的恐惧漆上一道骇人阴影。一只比一座攻城塔稍小的狼人正用拳头挥击魔法屏障的外缘。
劈啪。
雅琳无法将目光从狼群移开-与狼人一起踱步的那些狼。如果她看得够久,她确信能看见熟悉面孔,而这个念头使她充满恐惧。"茜卓、艾德琳-"
"你不必告诉我们,"茜卓说。
她确实不必。早已登上马背,艾德琳伸出手帮助茜卓攀上马鞍。这两人不发一语地朝前线奔去。
要身为一个全然的保护者与引导光:那就是驱使雅琳向前的核心信念。而且比起此时,已没有更好的时机成为一个保护者。
所以为什么那部份的她渴望加入他们?为什么她胸口的狂野心跳正对抗着她那谨慎的自制?
她的视线很快就落在答案上。
他在这里。
劈啪。劈啪。劈啪。
在头顶上方,这道魔法宛如染色玻璃般碎裂;她抬头仰望,血液浸湿了她的长袍而泪水则从她的脸颊滑落。
宛如一阵袭向涅非利亚的浪潮;一排狼人扑向脱队的庆典参与者。鲜血四溅于空中,骨头在变身死神的巨口下碎裂,一声嚎吼使她燃起了自我厌恶与饥饿。
"雅琳。"
她耳中的战鼓敲击声几乎遮蔽了她身旁泰菲力的声音,但他捏了一下她的肩膀使她回过神来。她甩了甩头,闭紧了眼睛。"泰菲力,我必须-我需要向某些人-"
"我知道,"他说。他听起来也感到害怕,不过他的声音里透着某种勇气,而这也带给了她同样的力量。"我正要告诉你我欠你一个漫长的日落。"
她眯起眼睛,但他早已把手杖插在土里,早已给了她一道微笑,展现了他在内心深处点燃的自信。"曙鹿集群的女巫们!"他大吼着,"让我们开始这个仪式吧!"
在他的手杖触及地面的那一刻,一道震波扩散,而且泰菲力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因费力而紧绷。这一次,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浪费这段借来的时间。
在依尼翠最后一次日落的最终光芒消逝的那一刻,她的梦想也将随之消亡。
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
艾德琳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穿过临时凑合的战线,雅琳比以往更清楚地看见了:聚集的守卫们就跟呼吸一样自然地留意她的指令。一群群护教军拿着长矛与盾背对背站着,一边将武器插入狼群强大的胸膛。当她号令他们停止时,他们便后退,形成一面能够让剩余的庆典参与者躲藏的墙。
托瓦拉没有发号如此的命令。他不需要这么做,雅琳非常清楚;他是来这里进行狂野的狩猎,毫无法纪。与他同行就是听从你内心的狂野之歌并跟随它直到其自然终结。她从他这里学到了那种狩猎方式。人们因为他的默不作声而认为他寡言,但事实是他总乐于让自然自行其道。
就这样顺其自然-在这里进行得比以往更快。艾德琳大声呼喊的指令,来自茜卓护手的一团团火焰,太阳那难以置信的金光:少了这些东西,人类将没有机会。即使在人类型态下,狼人们也强大到难以反击;即使在人类型态下,怖狼们也比任何铁匠更高大壮硕。在某种程度上,大部分狼人尚未变身可说是幸运的事:应付由过于强壮的手臂挥舞的武器是一回事,而对付一排排活生生的肌肉墙壁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但那并不是说这件事很容易。在他的右侧,一只怖狼把锤子往下挥向一座护教军盾墙,使三个男子被击倒于地。一次又一次,他持续往下挥击;护教军痛苦又吃力地咕哝着,一边尽可能卷起身体躲在他们的盾牌底下。
一种奇妙的迟缓保住了他们的性命。雅琳童年时期的其中一个罕见的微妙事件就是一位旅行商人的造访。在他的货品之间有一种纸灯笼,其侧边有许多裂缝。在中央则有一个骑马的护教军。你可以转动灯笼然后看见那个护教军策马奔驰。不是魔法,他如此宣称,只不过是光的把戏。雅琳非常想要一个但又知道她的父母负担不起。护教军那奇特的移动方式令她着迷不已,一种停停走走的动作。
怖狼也以类似的方式移动着。高举起他的斧头,然后往下砍-在珍贵的几秒钟内他完全停止动作。这足以让倒下的护教军稍微扭身脱离险境。甚至连怖狼的影子也跟他的动作不符。
泰菲力。她得为此感谢他。
出于反射动作,雅琳呼唤她的狼群,但她知道它们不会回应;在攻击者之间有太多狼了。天性已选择要站在哪一边。
因此她会站在人类这边。
捧起一位殒落护教军的锤子,她朝怖狼冲去。肌肉能够赐予你所有力量,但关节总会是弱点。他过于专注地朝他未来的受害者嚎叫,以致于他没注意到瞄准了他膝盖后侧的锤子。她把全身的重量灌入这份挥击中;她的奖赏便是一道嚎吼与脆裂声。怖狼踉跄,转身,接着护教军从他后方起身。
怖狼大声咆哮。尽管他的外貌为人形,他的双眼却透露了他的身份;它们早已变化到一半,加上他那些过长的獠牙。"你。托瓦拉的爱将。"
雅琳怒目而视。"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她答覆道,一边举起锤子。"趁你还有办法的时候滚出这里。你们赢不了这场战斗。"
笑声从他庞大的胸膛里轰隆而出,这使他从护教军袭来的剑上分心了。第一刀砍中他的腿并没有使他动摇,但第二刀砍中他早已受伤的膝盖却让他大声嚎吼。第三刀砍中他的肋间,但他在往前蜷起身体前早已用巨手抓住了靠得太近的第三位护教军头部。
雅琳毫不迟疑。
锤子击中了骨头。
站在冲突现场,双手染了血,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轻声祈祷。当护教军向她道谢时,这感觉起来不像她做了什么正义的事,不像她做了什么正确的事。
这一切都不对。
托瓦拉的爱将。
她开始奔跑,深入这场混战里。
她因这一切错误而跑,而且她知道这是错的-她从来就不是他的爱将,她怎么会是呢?在被他教导两年后,她在半夜抛下伤痕累累又血流不止的他逃走了。
她逃离这份回忆,但回忆却是个优秀的猎人:她脚下的血就像他那天晚上的血;庆典参与者的嘶喊声就像是凯锡革林务员的嘶喊;她手上的血迹从未真正离去。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吗?"她曾问过他。
但对他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本质,她的本质,是她一直想要成为的样貌。
就只有这样:土地上的血迹,肉的口味,恐惧的气味。
雅琳咽了一口。她看见的尸体-她看见的人们-他们就像是那些林务员。
托瓦拉再次出现。在这场掠夺的混乱之间,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他的目光比森林燃起的火焰更明亮并且直盯着她看
"托瓦拉!"她大喊。"取消这场行动!"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同时摇了摇头。"不。"
手里依然握着锤子,她向前迈进。她身后的混乱持续着:护教军挥砍狼人的咽喉;巫婆们庇护局外人;全副武装的劫掠者抬头挺胸地面对他们的对手。茜卓的火焰将这个景象笼罩在一片琥珀色的光芒中。
"就快日落了,雅琳。还有时间加入我们,"他说。他不理会她手里的武器,或者那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
但那应该要让他害怕。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喉音咆哮,她展开攻击。
托瓦拉一把抓住了锤子前端。
"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她愤怒地叫嚷。她把愈来愈多重量压在锤子上,但他却轻松地抓住它。
"你曾经这么做过,"他答覆道。他把锤子往回推,使她失去平衡。"那就是你的归宿。"
"你无法决定我的归宿,"她说。另一波挥击的结果是被他抓住锤柄并将它从她手中扯落。随着锤子落下,它哐当一声撞上一位殒落守卫的盾,但托瓦拉不理会。
太阳在空中下沉。就算是泰菲力也无法永远留住它。
他凝视着她,而她也凝视着他。
"他们认为你跟他们相似所以才喜欢你,"他说。"但我知道你不是。"
"你不了解我,"她反击。
这一次,他才是对她发动攻击的人-用爪子由上往下挥打。雅琳躲开袭击却让他把她拉近,露出了从他的肩膀延伸至腰部的疤痕外缘。"你确定吗?"
"我确定,"她说,随即用拳头砸上他的下颚。当她看见他脸上的得意笑容消逝时,沿着她手臂传上来的剧烈冲击便值得了。她接着送出一拳,然后再一拳,使他往后踉跄。"取消行动,托瓦拉。还有时间。"
血液滴入他的齿间。他把血吐在泥土上。"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她说。"取消这个行动。让我们完成仪式。夺回夜晚,让你尽情狩猎,但不要打扰人类。"
"你认为他们会作何感想?"他说道,屹立不摇。
"他们会活着,"她答覆道。"那才是最重要的。"
他再次袭向她。这次,她准备好了。雅琳空手接住了他的两个拳头。她的肌肉费力地阻挡他,但她的脚跟却陷入土中-无法这样持续下去。
"看那个念头可以让你撑多久。你的狼群了解真相-就是我们与他们的对抗。总是这样。"
她认得随之而来的狼嚎。她认得那些咆哮,知道若她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就会看到。于是她没有移开,因为她无法承受那个景象;她的碎心早已让胸口疼痛。看见它们只会让她肝肠寸断。
而且她不能承担分心的后果。她眯起眼睛,她用额头猛击他的鼻子。他踉跄的时间足以让她再送出一击。
但蔓延过他全身的震动使她知道了她最害怕听见的事:快没时间了。托瓦拉的染血牙齿变得愈来愈长,当他的笑容浮现在口鼻部上时格外令人不安。他们四周传来的狼群嚎叫声增长了这一刻的混乱。
"雅琳!我们需要一点协助!"
很容易听出茜卓的声音。答案就没这么容易了。持续盯视着托瓦拉,她所能提供的就是,"我正在设法搞定,专注让每一个人安全!"
他变得愈来愈高。她自己的身体正在对抗她的掌控;她的牙齿疼痛,她的双手因未耗费的能量而颤抖,同时她正胡乱搜索另一件武器。一名阵亡守卫手里紧握的剑正好能派上用场。之后,她将会为他祈祷。
至于现在呢?最好活下来。
他欣喜地冲向她,他的挥击透露着喜悦-既狂野又鲁莽。她用剑身挡下了每一击。他在这个形态下的动作敏捷,她所能做的就只是阻挡,而且没多久她的手臂就感到疼痛,还有她的肩膀,她的背,她那疲惫不堪的灵魂。一个蹒跚的守卫造成了她的空隙:他的爪子划破了她的脸颊。鲜血的气味几乎盖过了疼痛;她的鼻孔张开,她尝到了铜味;一股深沉、原始的饥渴即将击溃她谨慎赢得的自制。
但它却没有。
"你就是一只狼,雅琳,"他咆哮着,话语被他那非人类的嘴巴碾压得血肉模糊。"无论你有多努力假装!"
"我从没说过我不是!"她回答道。
他再次扑向她;她勉强躲开了他的袭击。
"那就证明给我看!"
他用后脚站立,她对他造成的疤痕现已清楚可见,即便是在那逐渐消逝的阳光下。看见它再次让她陷入那个情境:托瓦拉要她杀害人类,为了证明她是他们的一员;一个不可能的选项;一种简单又肮脏的解决办法。她需要做的就是杀了他,不是吗?然后她就会成为嚎群首领。
但事情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发展。他没死,而且她也没赢。他们都拥有疤痕为证。
她的伤痕正在燃烧。她整个人都是。在战斗喧嚣中,她能听见那天晚上她挑战他时击奏的鼓声。就跟当时一样,狼群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就跟当时一样,她孤身赴战且无人支援。就跟当时一样,她是对的,而他被可怜地误导了。
她的手臂因痉挛而抖动,紧绷的肌肉即将成为其他东西,但她却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紧抓住它。她开始祈祷。如果她要这么做-如果她要让他知道他的错误有多严重-那么她就不能屈服。她不能允许自己-
"屈服吧。你为什么还要硬撑?"
"因为-因为还有
话没说完。已经难以言语。再次传来嚎叫:我挺你,加入这场狩猎吧。再次传来肉与骨的呼唤;再次出现她所知最棒的自由。如此接近。如此接近了。
她紧闭双眼。理智恢复,过了一会儿后她张开眼睛,但到了那个时候,狼群已逼近。
疾纹、耐心、红牙,还有巨岩。
全都回看着她,全都龇牙咧嘴-除了耐心。
它靠在雅琳的腿上,拉扯着她的裤子,一边仰头望着她,并且乞求:和我们一起。加入狩猎吧。
如果托瓦拉把她撕成两半,那将不会比此刻痛苦。她该如何表达加入狩猎所代表的意义?她该如何向耐心解释那些以怀疑的眼神看待他们的人类是好人,而跟他们一起奔跑狩猎玩耍的狼群却是错的一方?
她开始摇晃。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我不能,"她嘶声说道。
那就是巨岩所需要听见的一切。狼如其名,它以全身的重量冲向她,她被撞倒,她在肋骨断裂的同时也喘不过气来。面朝着下方的污泥,她只能听见她的狼群靠近,只能感觉到托瓦拉的手抓住了她的头发。
"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他说。"不然你就死在这里。"
他的膝盖压着她的背,他的爪子掐着她的喉咙。就算呼吸也可能受伤。
"让我见识真正的雅琳。我们都想见她。"
那么,这就是他要的吗?
她会达成他的要求。
不是因为他提出要求,不是因为她的狼群急切地想看见,更不是因为她想证明某件事。
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说得对-他们两人都是狼,而此刻她明白了只能以这种方式结束。
透过血、獠牙,还有爪子。
太阳已落入地平线下。白昼变为黑夜。
而雅琳珂德也随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