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们,请注意本篇故事可能含有不适合年轻读者的内容。

我透过她的人偶店铺前窗监看她,并且无法阻止自己那颗不停震颤的心。她弯身靠在她的工作台上,一边在微小的脑袋上画出脸孔,然后把它们接到穿着她亲手设计的精致华服的玩偶身上。那件黑色皮衣的剪裁比灾祸歌伶的服装更好,而且她在用角装饰这些脑袋时的细心更激起了我心中的火焰。

这一次我一定要跟她说话。欧理齐,那位有时我敢称他为好友的混蛋,放话说如果我再带另一个人偶而非她的名字回家,他就要把我大卸八块。

我深呼吸,然后穿过街道,小心翼翼地绕过几只正在用股骨拔河的地狱犬,那是来自昨晚庆典中某个被逮住的可怜自愿者。大部分的血块已经被吃光了,你不会知道此处有十二个人在随后发生的大屠杀中死去,除了残留在鹅卵石缝隙里的些许深红。

真是欢乐的时光。

「异教徒!」一位全身裹着白色与蓝色长袍的老人大喊,他正站在店铺前方的人行道上。我转头查看以确认他不是在对其他人说话。

「你说什么?」我说。

「恶魔!灵魂窃贼!淫行之父!」他念诵道,接着便塞了一张来自这条街上某所新创道德感化中心的传单给我。「你要改过自新!及早接纳律法与秩序之道!」

我被叫过更难听的名字,尽管大部分的称号都属实,但那并不表示我喜欢在办正事的时候被自命不凡的俄佐立朗诵人骚扰。回忆闪现,那是我尚未发现拉铎司,并将自身的怒火导入我的表演之前的人生。当时碎裂的骨头与刺穿的肌肤才是我偏好的艺术媒介。

不过接着我感觉到正透过店铺前窗看着我。我立刻就忘记要用我的角冲撞这个人,并且走进了店铺。

我假装浏览,注视着那些从脖子被吊起的玩偶。就算是她一般的人偶也比大部分的人偶好。它们内部的魔法拉扯着我,它们的钮扣双眼直盯着我的灵魂,如果我有的话。我松开缠在玩偶脖子上的套索并将它翻过来,一边检视缝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她。我也拿了一支炭笔,持续伪装,彷佛我渴望在玩偶上画上我的敌人脸孔并将它点燃。

别再买人偶了,寇多!我想起了欧理齐的话。当然,他并不是这么说的。话里还带了一些辱骂与诅咒,不然他在期待什么?要我走上前去开始跟她闲话家常吗?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问道,双眼宛如午夜般漆黑,昨晚派对的红漆依然附着在她的半张脸上。

「我。呃。呃...」我把玩偶与炭笔塞向她。「我想买这些。」

她从我手中拿起玩偶和笔。「不对。已经持续一个半月了,你每个礼拜都会来这里。你上次来的时候买了一整凋萎羊皮纸,于是我还得再变出一整叠新的!就连莱佐妲也没那么多敌人。你到底想怎样?」

就只要自我介绍。稍微闲聊一下。你是个恶魔啊,寇多。长了一双角就得象样点!

「我们,」我吞吞吐吐。「你和我。我们...」我们在许多场派对中相遇,陶醉在极致的欢愉与痛苦的表演中。她是个强悍的人类,毫不畏惧那些痛苦表演者们–玻璃食客、火焰行者,还有抛掷燃烧头骨的小丑...不过她的强韧终于崩裂了,当时她看见一个食人魔正试图用挂在他下眼皮鱼钩上的铁链拖动一台装满小恶魔的推车。好吧,当晚那里一定多了一只小恶魔,在食人魔的嚎吼声响彻派对大厅的同时,她的手滑到我的手中并且整晚都没放开过。我们畅饮,我们狂舞,我们亲吻,接着我们在发现彼此都用「假象」作为安全暗号的时候大笑不已。「我们...」我比出一些淫秽的手势,试着要暗示我们曾享受过的堕落行径,但她却瞇起眼看我,一边等着我说些什么。

「啊!那只有两个背的野兽!」她惊呼。

我点了点头,但接着却发现有人走进了店里并吸引了她的注意。虚空物质的甜腻烟熏恶臭笼罩了我,阴影不停扭曲变幻彷佛它们忘了如何自制。我转身看见一个阴间野兽–许多奇特的蓝黑色肢臂从一个在前后侧都拥有纠结骨干的躯体上延伸而出。没有可供说话的头部,但我知道它正在盯着我看。

「我跟你还没完,」她对我说,接着便前去招呼她的客人。她在它的每条手臂上都放满了摆在柜台上的粗麻布袋。

我趁她忙碌的时候鼓起勇气。我不会再有另一次机会了。在拉尼卡,你最不想得罪的就是人偶法师。

「告诉你的主人,我希望他有个堕落的狂怒节!」她说,一边微笑着向这只双背野兽挥手道别。接着她的表情转为严肃,然后回到我面前。

「嗨,」我说,一边伸出了手。「我叫寇多拉。我们在几场派对里遇过。」

她再次仔细端详我,然后交叠双臂。「没错。你看起来有点眼熟。红色皮制面具?对称的身体穿刺物,链子上垂挂着铁锤球?」她的喉咙发出一声咆哮。「你很清楚这里是我做生意的地方吧?」

「异教徒!」再次传来那个老人的声音,这次正对着那只阴间野兽叫嚣。「祸害!」

我试着无视他并专注于我来此的原因。「我知道这非常不合适,但我只是在想我们…」

「你认为我们拥有某种延展至我们各自生活里的默契吗?」

这个嘛,当你大声说出口的时候,这确实听起来很蠢。我咧嘴一笑并试着顾全颜面。「对了,今晚马克腾俱乐部和这里只隔了几个街区...

「怎么?」

「我想或许我可以邀请你?我有一场表演。某种类似社会评论诗的东西。」

「不去。今天是狂怒节的第一晚,而且我雕制人偶的进度已经落后了。连外面那个把我的客人吓跑的俄佐立废话机也无关紧要了。」

「你为什么不...你知道的。」我指向一个人偶,然后稍微发出爆炸声并将我的手指宛如坠落烬火般地摆动着。

「上周空中才公告了新法律。对俄佐立参议员使用人偶咒语将会受到监禁惩罚。他很恼人,但我不会冒上为这件事失去我的店铺的风险。」

或许她无法冒险把他赶走,但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凋萎羊皮纸和一支炭笔并走到窗边。现在那个俄佐立男子正在朝一对食人魔大喊。就我记忆所及之处,嘲弄峰与邻近的区域一直都是由拉铎司公会管辖,少说有好几千年了。但最近,俄佐立公会一直在这里制造骚动,购买便宜的资产,并到处设立监视站,然后在每晚的街头表演蔓延至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时抱怨。看着我的小区成为秩序与正义的牺牲品真令人恼火。

我迅速地描绘了那名男子的图。我的绘画技巧粗糙,但我能感觉到魔法正从羊皮纸上渗出,用无形的丝线将图画与真人系在一起。影像开始在纸上跳舞,反映出了那个男子正在做的动作。我轻拍玻璃,他转身。我把这幅画压在窗上。他一定不知道凋萎羊皮纸是什么,因为他没有对这幅画做出反应。这是一种微弱的魔法,大部分被孩童们在无法称心如意的时候用来折磨他们的手足,有时则是他们的父母。在效应完全消散之前只会经历一两分钟难受、撕心的痛苦。小伎俩。

这个男子看着我把纸从中纵向撕开,一道参差不齐的撕痕将图画分成两半。他双手抱头,声嘶力竭地叫喊。等泪水流到他的肚脐时,他感到晕眩昏聩,接着便朝远方跑去。

「你看,」我说。「问题解决了。」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是啊,大概十分钟内,就会有六个俄佐立逮捕人敲我的门。要是我被关在乌泽克就卖不出任何东西。」

我正在等她要求我离开好让我能够走出那扇门并把这段悲惨的经验抛在脑后,但她却改变了姿态。交叠的手臂与怒目消失了。别误会我的意思,她依然非常生气,但不知何故这感觉就像我们两个一起陷入了这份困境里。

「你需要卖出多少个人偶?」我问她。

「这周要三十个才不会亏本。」

「你今晚在马克腾俱乐部可以轻松地卖到那个数字。俱乐部老板是我的好友。我确定他会让你营业。随着狂怒节大屠杀爆发,那些逮捕人很快就会对一场单纯的人偶违规事件失去兴趣。」

「真的吗?」她扬起一道怀疑的眉毛,然后伸出她的手。「我叫席塔。你确定你的朋友不介意吗?」

席塔。我得到她的名字了,你这个邪恶的混蛋。

我笑得更灿烂。「欧理齐和我,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他绝对不会反对的。」


「不行,」欧理齐说,一边从血红色的舞台帘幕后方窥看着由岩石环绕而成的坑穴,在几个小时内群众将聚集于此。席塔站在一座尚未点燃的熔炉栅栏附近,脚边放着二十个塞满了她最佳手工艺品的麻布袋。「我绝对不要跟人偶魔法扯上关系。俄佐立今晚将会派出全部武力只为了等着抓违法者。」

「你以前从没怕过他们。你几个月前对班恩做的事早已成了传奇。」

「情况已经跟以前不同了,寇多。」欧理齐,这个狂热的小魔鬼,用四只脚朝这个机构里被作为厨房的空间跑去。

「我会报答你的。我会让你登上锐兹玛第的舞台!」我在他后方大喊。他停了下来。转身。欧理齐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我们的公会厅演出,但若你没拥有上千名粉丝,你将不可能在那里登台演出。他冲入我的怀抱使我们四目相接。现在我吸引了他的注意。「我已经有几百年没在那里表演了,但我依然认识许多剧团。我会帮你拿到节庆场的中央舞台!想象那份酷热。你肺里新鲜的硫磺气味。拜托...

「好。不过她得待在偏远的角落。而且你最好能让我见到拉铎司本尊!」

「拉铎司和我,我们就跟家人一样...」我说,十秒后,我就向席塔报告这份好消息。

她架设好没多久群众便鱼贯涌入。不是最理想的地点,但她与入口处离得够远,因此不会引起行经的逮捕人注意。席塔还是没对我刮目相看,但她也还没烧我的人像。很快地,她将会听见我的诗,而且这很可能会左右她对我的观感。

欧理齐用他那魔鬼般的滑稽动作以及精准地模仿尼米捷来暖场,这也包括朝那些蠢到坐在第一排的可怜混蛋们的脚喷火。他今晚相当出色。或许他脑中还怀抱着在锐兹玛第表演的念头。许多三流的表演者们渴求它。我不怪他们。在锐兹玛第,笑声更洪亮,花招更壮观,血液更红、更浓、更甜。夜复一夜,你获取奖赏,参与一切血肉的事。你建立一群不停追随且贪得无厌的追星族,陶醉在你娴熟的声色享乐中,直到有一天,拉铎司注意到你的粉丝人数比他多了几个

于是他便杀了他们半数的人。

在那之后,伎俩平淡,欢声止息,血液成了涓涓细流。你收拾行囊离开地底城来到拉尼卡的街头谋生,朝醉汉朗诵诗歌。

我踏上舞台,把眼镜戴在鼻子上,然后低头看着在我手里皱成一团的小抄。鼓声响起,细薄的人皮发出了回荡在整座坑穴里的高频击音。我念诵道:

 

铁。炼。血。刀。

子。女。夫。妻。

生命滴落阴沟。

无乐,便无痛。

 

遭窃的回忆,遭窃的岁月。

时间已逝,心却依然灼痛。

于爱曾安栖的屋外,

死亡摆出了迎宾垫。

 

有一个人羞涩地鼓掌。我抬起头,希望那会是席塔,但却不是。观众正忙着豪饮麦酒与闲聊。我可以赢回他们的关注,但我得做某种更冒险的事。

我用令人反感的方式清了清喉咙以吸引他们的注意。「所以,我想你们这阵子都已注意到周围的监视口了,在稀薄的空气中闪烁,然后当你盯着它们看的时候就一声地消失。每次拉屎的时候都会想着是否有某个倒霉的俄佐立通视法师正看着你在马桶上用力。不过平心而论,欧理齐的小恶魔浓汤对你的肠子造成的损害应该是一种可入监的攻击行为!」

「浓汤没问题。我每天都吃!」欧理齐从后台大喊,但太迟了。我已获得一些笑声,群众对我的好感度增加了。

「那是因为你有个生铁胃,我的朋友,而且你对于括约肌的操控更是传奇!」我指向第一排的恶魔,汤匙正半浸在他的汤碗里。「不过,对这个可怜的笨蛋来说,我担心这即将违反俄佐立法规3435-T...在密闭空间里使用爆炸性材质。而那个空间...就是他的裤子。」

我沉醉在嘈杂的叫嚣与喧闹声中。有个食人魔从他的椅子上跳起来并抓住悬吊于上方的锻铁烛台。他前后摆荡,表演特技翻转,尽管他穿的印花缠腰布一直走光而且天花板一直落下粉状水泥块,众人的目光依然惊叹着他那优雅的动作。至少直到埋在他肩膀内的铁钉卡到了烛台的精细结构中。

皮开肉绽,食人魔痛苦嘶喊着跌回他的座位上。他用一大壶麦酒掩饰尴尬。不过,空中的血液徘徊不去,若观众们之前的注意力正在闷燃,那么现在它已剧烈燃烧。

「还有空行文也创了新高。有这么多的新法律符文点亮了新布拉夫的天空,使公会厅上方的天空比拉铎司生日蛋糕上的所有蜡烛还亮。它的亮度让俄佐立参议员在上班的路上被晒伤了!」我抬起头,瞇起眼睛彷佛自己正直视着太阳。「呜!好烫!但我不是说火红色的肌肤不性感,不是吗?」我摆出了猥亵的姿势,接着众人哄堂大笑。我也收到嘘声,而当我抬头看见那道嘘声是来自席塔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失望。

「你们都知道,乌泽克是不久前才开张的。辉煌。安全。监狱。」马上就传来猛烈的嘘声。「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有多少人认识被关在乌泽克里的人?」几乎所有观众都举手了。「我听说它早就爆满了。在那块巨岩里塞了五万名囚犯。其实,在整个拉尼卡就只有一样东西比乌泽克监狱还满,那就是多温班恩的自尊!」我拉直想象的翻领并四处走动,彷佛有根火钳捅入了我的屁股,一边随机指向群众里的人,同时用我最自豪的鼻音模仿俄佐立公会长,说道,「你一间牢房你一间牢房还有你一间牢房!属于每个人的监狱!」群众爆发了。「你们在嘲笑我吗,市民们?在多温班恩面前大家都不准笑!」

接下来这整个地方变得像地窖一样安静。我放眼望去,看见一位俄佐立逮捕人逐渐耸现于入口处。我再次清了一下喉咙,然后转换主题,这次是古鲁公会。勉强挤出笑声。能够感受到房间里的紧张氛围。总之我还是完成了我的演出–整整二十三分钟的折磨。才过了一半群众就开始变少,甚至连席塔看起来也想离开。最后一则笑话才刚从我分叉的舌头上溜出,我就立刻退到后台让自己回复镇定。俄佐立从未像那样令我感到烦躁过。一百年前,我们会集体羞辱那个士兵并将他赶出会场。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发生了某种变化。此刻,我紧张不安,担心自己会因使用某种类似凋萎羊皮纸那样不带恶意的东西而被逮捕。

「我见过更糟的表演,」欧理齐说,一边跳上我的肩膀安慰我。他一直都是个大骗子,但我现在竟如此感激他的话。


我帮助席塔把她的袋子提回店里。现在狂怒节活动已来到高峰,这应该会相当安全。主持人在他们的游行花车上跳舞,一边向群众抛掷镀金脊骨项链。风琴手极为大声地弹奏着那几乎无法被称作音乐的旋律。到处都是呕吐物,它流下街道,而且远方传来屠铃的声音–为拉铎司在今年内夺走的每一个灵魂鸣钟。我忽视这一切。我没有心情庆祝。

「是只有我这样觉得,还是我们比来的时候带了更多的人偶离开?」我问席塔。

「我卖出十二个,可是当那个逮捕人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要求退费。我也在你演出期间开始制造新人偶。总得想办法打发时间。」

「噢。」已成定局。我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至少是不带面具的时候。还有三个街区,然后她将永远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呃,你看那个,」席塔说,一边指向一间皮革店侧墙上的涂鸦:多温斑恩吸吮腐烂龙兽蛋。「『班恩』写错了。 那家伙或许是个手段卑劣又自私的叛徒,但如果你打算诋毁某个人,最好还是把名字写对。」这道魔法依然新鲜,于是席塔便把第一个勉强改成了。「好多了吧?」

「应该吧,」我说,一边用我的蹄踢着砂砾。我们继续走着,但一个邪恶的游行队伍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几辆精细装饰的花车设法穿过街道,底下有许多巨型恶魔扛着,使我自惭形秽。小丑们在充满尖棘的锻铁痛苦轮以及折磨笼上游走,自由自在,忘了一失足将必死无疑。

我犯的错就是盯着看了太久,其中一名小丑用她那狡诈的凝视让我觉得自己需要当自愿者。我踏上花车并一路走上扭曲的阶梯,通往那宛如视觉幻影的折磨笼。如果我坠下的话,尖棘正等着我,尖端或许染了毒,因为愈大声的嘶喊就会带来愈大声的欢呼,而且狂怒节正是解放的时刻。但我并不是一般的自愿者。我已经热衷于折磨笼好几百年了。我翻了两圈并把脚缩向胸前,抓住一根杆子,然后是下一根,一路摆荡让自己爬升。随着我逐渐攀升,这座骷髅铁制骨架也变得更危险。焊接得更敷衍,金属更薄弱,但我把这些念头抛诸脑后并专注在这场演出上。作为结尾,我单手倒立在一个燃烧的火坑上,接着我便回到群众里,被欢呼声包围。

闻了自己被烤过的肌肤十秒,我突然想来点节庆小吃。我拦下一个街头摊贩并点了一份蜂蜜烟熏惊惧兽好让我们共享,嫩肉从骨头上脱落。

「你应该进行像那样的演出,」席塔在靠向我的同时说道,一边舔着她手指上的红辣酱。她在我们之间设立的屏障突然消失了。比消失更好。彷佛它从未存在过。「你真棒。」

「我确实曾经像那样表演过...一次。」

她仰头看我,等着我说出心里话,但我们后方的人行道上却传来脚步声。我们转身看见一名俄佐立士兵朝我们走来。

「不准动!」他号令着。「你们因违反俄佐立法规3691-J而被逮捕...

我丢下玩偶袋并将双手放在背后,等着让魔法绑住我的手腕。愚蠢的凋萎羊皮纸。那根本就称不上是人偶魔法!

...污损一栋公共建筑,」他继续说,「还有俄佐立法规6342-P,诽谤一位公会长,」逮捕人说道,用足以困住一个巨人的魔法来束缚席塔。

「她没有污损任何建筑!」我说,一边放松我的手。「好吧,那个涂鸦在那里,不过并不是她做的。她只是修改错字而已。」

席塔怒瞪着我。

「你佐证她罪行的证词已经被记录下来了,市民,」逮捕人念诵道。

我皱起脸,「可是...!」就这样,席塔离开了我的人生。这次相当彻底。


每个人都知道无法从外侧破坏乌泽克,但欧理齐却宣称认识某个能够内应的人...或至少她曾经在内部工作过。从表面上看来,她重重地从俄佐立的高位被贬落。如此接近码头,实在难以从周围的鱼舍里分辨出她的小屋。自墙板裂隙中飘散出的浓郁熏香阻绝了恶臭。

招牌上写着,河道占卜,那是一块低垂在一侧的破旧木板。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欧理齐第十二次问我。「因为我们一旦跨越这条界线,就无法回头了。」

「我不能让席塔就这样在监狱里腐烂!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觉得我们是灵魂伴侣。」

「你没有灵魂,寇多。」欧理齐勃然大怒。「但若她对你而言如此重要的话,我们就这么办吧。」

「欧理齐!」一名女子应门,在我们敲门前一秒把门打开。她全身都是皱纹,不像一个年老的女性,反而像是她没考虑是否合身就随手套上离她最近的皮肤。她蹲下来拥抱这只魔鬼,而且这个拥抱有点太长了,使我不禁想着他们之间共享的过去。

「很高兴看见你,露辛卡。这位是…」

「寇多拉,」她说,一边伸出手并用力地与我握手。「终于见到你了。活生生的你。」

她陪同我们进门,两张为宾客设置的椅子,其中一张还垫高了好让欧理齐能与我们等高。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包着铝箔的盒子。「你告诉她我们要来吗?」我低声对欧理齐说。他摇了摇头。

「你好吗?」欧理齐问道。「看来你稍微把这个地方升级了。」

「很忙啊。析米克的劫掠行径又创新高了。从这里出发的三艘船里会有一艘无法归返。我稍微扳回了一点劣势,让船长们知道出航的最佳时机。收入不高,但这些日子里我的良心就跟水晶球一样晶莹剔透。」她礼貌性地微笑。「我会问你过得如何,但...」她轻拍眉毛之间的额头,然后为我们各倒了一杯南扶壁威士忌,并且在我开口请求之前替我加了一颗冰块。

「你是一位预知法师,」我趁她啜饮一口的时候说道,主要是为了不让她先说出口。她的嘴唇上浮现一抹苦笑。

「很抱歉。这是个可怕的习惯。我需要记得人们很喜欢在我答复之前先让他们的问题在脑中成形。不过我比以前好多了。参议院从不鼓励我们考虑预视的后果。他们的立意良善,但他们对于正义的热情却,这个嘛...有点野心过头了,被法律的文字束缚,而非它的精神。至于你的下一个问题,没错。是的。三十七年。我无法忍受把还没犯罪的人关起来。还有完全是纯友谊。我知道你不打算大声说出那个问题,但你的表情太明显。」

我的心灵晕眩不已。

「对不起。我又犯了,不是吗?啊,算了。」

欧理齐信任她,而且她看起来很正直,于是我便将我大部分的积蓄倒在桌上。这并不多。就算是优秀的诗人也赚不到什么钱,更何况是我这么差劲的。

露辛卡掀开桌上盒子的盖子。「里面,我准备了完成你想做的事所需要的一切。别大声说出口。甚至连想都别想。你愈自然,你就愈不会引起预知法师的怀疑。在明天早上拜访乌泽克。排在一个具有红色卷鬃毛的牛头怪后方。剩下的事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为了成功,你们两个都得去。」

欧理齐想开口反驳,但露辛卡却用目光制止了他。

「没错,就是你们两个。你们各自都拥有解救无辜者所需的技能。」她喝了最后一大口威士忌,把瓶子放进盒子里,紧紧阖上盖子,然后把盒子推向我。「不客气。记得只能在排队的时候才可以打开它。」


乌泽克外围旋绕着许多符文,是一根高耸入天的圆柱。我们提早到了那里,看着访客们鱼贯地涌向入口。我紧搂着盒子,同时抵抗着窥看内部的冲动。终于,我们看见她了,背上垂着一束红色卷发的牛头怪。我和欧理齐便迅速地切到她身后。

这条行列慢慢停了下来。我跟欧理齐面面相觑,接着便打开盒子看着内容物:半瓶威士忌、一件在围兜上有许多秋叶的连身童装以及一张相衬的裹毯,还有一个内嵌着巨琥珀石的锻铁护符,琥珀内盘绕着宛如阴魂般的漆黑。血斗魔法...我在昨晚的狂怒节里见过它够多次了。主持人爬上一个五层楼高的折磨笼然后敲开这颗石头,朝下方的群众释出一股强劲的血斗魔法,立刻就引起了暴动与骚乱。总是能取悦观众。至少对那些存活下来的人而言是如此。

「我们不能在这里被逮到持有这些东西,」我对欧理齐说。「我们也会被关起来。」

「露辛卡不会误导我们。我信任她。我们一定是要拿它来做某些事。」

我往后看,准备离开并重新集结,但至少有一百个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踮起蹄尖看见俄佐立虚法师站在队伍前方,一边检视每个人身上的魔法与违禁品。有个法师,一位纤瘦、浅蓝色的维多肯,看起来她正要轮值第三班,既疲倦又懒散,比起执行彻底的搜查更担心着要忍住不打哈欠。一个带着幼儿的年轻妖精进去了,但虚法师却几乎没注意 到那个婴孩。拍了几下。她被她的同伴骂了,再次拍身检查这个孩童,这次更加仔细。我低头看着连身童装,然后看向欧理齐。「我想你应该把这件穿上。」

他的眼睛一亮。「不要,绝不。敬爱拉铎司,我比你年长三百岁啊!」

「我知道。但你自己说过。你信任露辛卡。」

「她是个诡计多端的皱脸灵媒,这就是她,」他气冲冲地说,但接着就把自己塞进连身童装里,后侧的小块帘布让他的尾巴能够自由摆动。

「你就跟你显化的那天一样可爱,」我说。

「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想你低估了你的脸颊有多好捏。」他看起来真的很可爱,那或许会使我们的检查较不严格,但它却不足以让我们从虚法师面前偷渡像血斗魔法那样强大的东西。

「拿去,吞下这个,」我告诉欧理齐,一边把护符递给他。它很重,不过欧理齐的胃就跟密窖一样。当他怀疑员工从钱柜里偷钱时,我曾见过他藏起跟我的拳头一样大的一袋金币。「好好利用你的生铁胃。没时间考虑了。」

欧理齐看我的眼神足以冻结锐兹玛第,但他照做了。我们需要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有效的老哏干扰手段。我们前方的牛头怪穿着一件羊毛披肩,兜帽垂挂在背上。是个用来藏匿一瓶威士忌的绝佳位置。我小心翼翼地把酒瓶放进去,希望它够轻而不会拉扯到衣物。

牛头怪转身,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但接着她看见我怀里的欧理齐并且眼睛都亮了起来。「噢,多可爱的一只小野兽呀。他的眼睛肯定像你。可惜这个小家伙得拜访像这样的一个地方。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不过丈夫却交上了坏朋友。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跟欧佐夫掮客做生意,收据一定要写得清清楚楚!」

「下一位!」虚法师叫唤。

牛头怪转回去,向前走,并且剧烈地甩动她的鬃毛。「洁卡沃里司来此会见葛博礼沃里司。」

法师挥手示意她向前并且执行他们侦查与虚化魔法勤务。她通过了那个阶段,但当她被拍身检查时,他们发现了酒瓶。

「怎么会有那个东西?」她大喊。「那不是我的!」我们行列周围的法师都包围了她,除了那位维多肯,她只是打着哈欠要求我们前进,同时牛头怪正试图用双角挖凿任何靠近她的人。

「抱歉你的小家伙得看见那个场景,」虚法师说道,一边心不在焉地在我身上施法。「你不会相信人们会设法偷渡哪些东西进去。」她搔抓欧理齐的下巴。我严厉地注视他,直到他发出可爱的咯笑声。「酒精、施了法的武器、药剂。包罗万象。但我们错过的任何东西都会被预知法师发现。甚至有人胆敢打算用魔法破坏这个地方,我们能够在二十秒内就完全封锁它!」

她用手拍身检查欧理齐,我尽量不去思考那个藏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东西。如果欧理齐的胃强壮到能够容纳他的小恶魔浓汤,那么魔法或许也难以逃离它。

终于,他们招手示意我们通过。我松了一口气,但就在我们能够向前走两步之前,另一位法师指向我们。「你们两个。等一下。」

他朝我们走来,然后把一本书塞进欧理齐手中。一本彩绘书:破除世代异教信仰的轮回。封面上的巨型拉铎司讽刺画正被一个衣着无懈可击并且外型神似班恩的维多肯踩踏着。「俄佐立致力于教导下一代正义之道,无论他们出身何处。」他继续将彩绘书发送给所有前来拜访入监父母的孩童,我非常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人数好多。

欧理齐开始把书撕成两半,但我却一把抢了过来。「不要。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张大眼睛。保持清晰的头脑。」

「很好。但我发誓如果有人捏我的脸颊,我就要把他们的脸咬掉。」


我大部分的人生都花在这种时刻上,得花点时间才能认出我内心这份不安的感觉。内疚。悔恨。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不适任感。席塔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了下来,一层浅蓝色的魔法光泽阻隔了实体接触。

「你还好吗?」我问她。「他们有善待你吗?」

她点了点头。「这里没那么糟。食物美味,而且守卫们也算亲切。此外,我还交了几个朋友。」

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你听过那些恐怖故事...不人道的生活条件,强制劳役,暴力。」

席塔露出笑容,但她的眼神却依然恍惚。「在乌泽克绝非如此。我会平静地服刑,日复一日,好让未来不会开始令人觉得像是假象。」

我全身僵硬。假象。我们共享的安全暗号。这里的一切都好。守卫肯定有逼迫囚犯们把他们的拘留–或其他部分–说得很美好。我需要立刻把席塔弄出这里,但若我们释出血斗魔法的力量,这整个地方将会在几秒内被封锁,而且我们还在里面。

「我发誓,我会把你弄出去,席塔,」我低声说道。「我会找到办法。」

她缓缓点头,然后低头看着欧理齐。「这个小宝贝是怎么回事?」

欧理齐开口想咒骂她,但我却把彩绘书推到他面前。「拿去,」我说。「找点事忙吧,儿子。」他打开书,看了一眼下一页的图画,然后就把它撕成碎片塞进口中。

席塔迅速地环顾四周,然后把手伸过这道魔法屏障。她咬牙忍受电流穿过她的身体。她碰到彩绘书,接着页面上描绘的俄佐立士兵便活了过来。

「不准触碰!」 站在席塔身旁的守卫说道。

席塔高举双手。「抱歉,抱歉。我只是想抱抱我的儿子。我好想他。」

守卫朝这看似难以置信的家庭扬起一道眉毛,但我相信他在像这样的一个地方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平静下来,而席塔则朝我瞪了一眼。我仔细检视这一页,上面的插图正模仿着站在她身后守卫。临时凑合的凋萎羊皮纸。我在这个人像的小腿处戳了一个小洞,接着守卫便弯身按摩他抽筋的腿。我持续等待虚法师们侦测到这份魔法并包围我们,但这道魔法一定是微弱到难以侦测。席塔刚给了我们一个离开这里的方法。

我轻推了欧理齐要他与席塔交谈,而我则仔细地描绘了探访室里的每个守卫与法师,一张纸画了许多人,同时有数十位访客正在与他们的亲人交谈。我数了这些图画两遍,只为了再次确认没有漏网之鱼。然后我撕下这几页并把它们推过屏障。

电流魔法点燃了纸张,守卫们齐声哀鸣,彷佛他们正被活活地焚烧。席塔冲过魔法屏障,因电击而皱起脸。她的衣服开始冒烟,即将被点燃。她脱下囚服,接着欧理齐把自己的毛毯递给她。这对她来说太小了,但她却研究了一下毯子,然后以精准的角度撕开它,接着稍做折叠,她就为自己做了一件虽短却仍过得去的罩衫。

我用最后两页羊皮纸对付站在那里监看整条蜿蜒长廊的哨兵。我们自发行动,而且如果我们的动作够快,在预知法师发现我们逃狱之前,我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脚步声绕过了转角,我一直希望欧理齐没有把那一页纸吃掉。但接下来欧理齐却清了一下喉咙说道「市民们!注意!是我,你们最敬重的公会长,正义的守护者,协议的供应者!」这场对多温班恩的精准模仿使我自惭形秽。「闭上眼睛细数我的洞察力与聪明才智所使用的手法,能够如此迅速地将这个公会转变为今日的一盏正义明灯。」

脚步声停了下来。「噢,班恩会长?我不知道您在…」

「我说闭起眼睛并且开始计数!」欧理齐发出号令。

「一,」传来最微弱的声音。「您已彻底撼动了阶级,从参议院中拔除了那些以议院之名滥用权力的人。」

我们悄悄绕过转角,然后经过这名士兵,很快地就发现我们和其他人一起身处于离开这栋机构的整齐队伍中。我们移动得很快。我们会成功的。

「他们在那里!」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那个恶魔和他的小恶魔儿子!在我周围画了一圈真相束环以确认我讲的是实话!」我们转身再次看见那个牛头怪,正撑大了鼻孔。

「我也是!」一位吸血鬼女子说道,警觉地闪避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我看见他这么做了。」

在我们能够否认之前,欧理齐和我就被魔法捆住。席塔转头看着我们。

「走,」我做出嘴型。她犹豫了,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在我们一拿到制服后,我们就被派去跟其余的非暴力罪犯与预知罪犯一同工作。另一批白石英正在头顶上方缓慢地运送着,而三十六位法师则围成一圈将这团漂浮的石英安置于埃斯纳的工地上—这座新监狱将会使乌泽克相形见绌。

现在,它只不过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铁制鹰架。这是一份野心勃勃的计划,不过有两万名囚犯作为免费劳工,它进展快速并且应该在明年春天就能开张。

这一大块石英碰一声地撞上地面。我带着一把锄头到它旁边,将它敲成碎块。我现在又快又精准。刚开始的几天,士兵们因为我把石头敲成不规则的形状以及花了太久的时间而鞭打我。在这里,跟那些不停监视的虚法师们离得远远的,很容易就能够使用魔法又不会被逮到,而且我们团队中还有许多能够治疗皮肉伤的祭师。我听了他们的故事。轻微小罪、抓错人,还有,绝大多数都是因为预知法师的奇思谬想而被关在他们的白色石塔里。

欧理齐在午休时刻走到我身边,双手藏在背后。他拿出一条用啮齿动物脊椎与麻绳制成的细长项链。「我知道没什么好庆祝的...

我几乎忘记这是狂怒节的最后一天。我走进席塔的店铺,决心不再鬼鬼祟祟并且开始成为一个朋友,这看似已是上辈子的事了,但却还不到一个星期。我希望她正在外面的街道上某处狂欢,血溅空中,暴动满街。这是个堕落与悖德的季节。

我抬头看着埃斯纳塔的骨架。参差不齐的铁架指着各个方向,但我确定自己能在几秒内攀上它。我的心灵早已开始躁动,我能够组织这份计划的时间正在流逝。预知法师立刻就会感应到我的思绪。「欧理齐,」我说,一边晃动他的肩膀。「还记得你吞下的那个东西吗?它还在那里吗?」

「对啊,使我严重痉孪,但我没找到机会把它弄出来。」

「把它咳出来。」

「可是…」

「马上!快点!」

欧理齐把护符弄了出来。虽然不是经由我希望的洞口,但我也别无选择。我一把抓住护符并冲向那座未建完的塔。士兵们急忙起身,挥着鞭子在我后方追赶,鞭子顶端流出的魔法划过空中。它击中了我,但我却无视痛苦,开始攀爬,想象自己再次成为一个表演者,翻转、下坠,进行危险的俯冲,并且闪躲他们的攻击。

我抵达塔顶,花了一点时间享受这份景致...数千名囚犯在我脚下,还有数百名守卫。当露辛卡预见我解放无辜者的时候,我以为她指的是席塔,而非无数个冤枉的受害者。

我把护符的石头砸向铁制鹰架,但什么也没发生。我往上瞥了一眼,看见十二个统领占据了天际线,发散出耀眼的白光。他们的飞兽穿过低空云朵,加速,逐渐逼近。预知法师们已发现我和我意图引起的动乱,只要我能够释出这道魔法。对主持人而言看起来从没如此困难过, 但是,当时那些护符并没有在一个小恶魔的肚子里待上好几天,没有在一个纯粹黑暗的深渊中腐烂。但若这块石头较为坚韧,那或许也表示这份魔法更强大。我凝聚全身的力量,收缩因采矿而紧绷的肌肉,然后再次砸那块石头。

护符破裂释出一团黑色卷须,击退明光并将白昼转为黑夜。护符与新鲜四溅的暗红色血液一同搏动着,接着石头彻底碎裂,朝漆黑的高空送出一缕灼热的魔法。突然间,一切寂静无声,然后一场爆炸把我击晕。我紧抓着鹰架,同时空中降下血斗烬火,覆盖了整个工地。

当烟雾散去,众统领依然逐渐逼近,但已来不及组织镇压规模如此庞大的暴动了。疯狂蔓延。工具成了武器。空气中充满浓郁的血味,这个季节的精神使我燃起了最完美的怒火。于是,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我加入战局, 迫不急待地参与这场史上最盛大的狂怒节庆典。


露辛卡的桌子周围摆放着三张椅子,一张被垫高了,而桌上则放着一个用铝箔包住的盒子。席塔、欧理齐和我都就座,同时露辛卡正担心着她的皮肤皱折,彷佛她害怕上面有个能让我们看穿的缺口。

「我哪时可以…」席塔开口发问,显然缺乏与预知法师交谈的经验。

「…回到你的店铺吗?恐怕,永远回不去了。你所知的人生已完结。俄佐立不会停止追捕,直到每一个在暴动期间逃脱的人被绳之以法。他们承认有3300人,但实际的数字比那更多。」

席塔皱眉。我知道她的店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好吧,所以我们…」

「…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得在地底城展开新生,」露辛卡说。「你们三个合作无间。建立一个新剧团吧。结交你们可以信任的人。」

欧理齐精神为之一振。「地底城。一个剧团?我现在就能看见我们...最粗鄙的笑话、最不怕死的特技、最奢华的戏服!」

「戏服,」席塔说,声音中渗入了些许欣喜。「我可以制作戏服。」

露辛卡露出会意的笑容。「你会需要它们的,因为你们以剧团形式进行的工作将不只是肤浅的娱乐而已。虽然大部分被你们释放的人是好人,但我们还是需要担心少数几位。尤其是其中一位。」

我看着桌上的盒子。「那么这里面有什么能帮助我们逮到他们?」

「哈,没有。这是一份结婚礼物,要给你和...」她端详着席塔瞪大的眼睛。「噢,没事。只是另一个你还找不到时间问的问题罢了。我真的很差劲。」

席塔在桌子底下捏了我的膝盖。我微笑看着她。明天或许是个假象,但我愿意等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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