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小伎俩的假象

家长们,请注意此篇故事可能包含不适合年轻读者的内容。

我蹲在棕色的草丛中,双眼紧盯着我的猎物。在不到二十英尺远的地方,一只玛卡兽嗅了嗅空气,猫类的尾巴侦查着四周的威胁,恼怒地挥打着。我安全地在这只野兽的下风处,但我的心脏在胸口激烈地跳动着,我害怕玛卡兽会听见我的心跳,然后用它巨大、黑色的爪子把我撕成碎片。

它的肋骨在稀疏的毛皮下清晰可见,六颗翡翠色的眼睛也都失去了光泽。但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一只更健康的野兽了。战争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而地面也因远方的战斗而轰隆作响。在地平线,我可以辨识出一圈圈火热的攻城法术–烬火藤蔓不停鞭打着建筑物的基部使它们化为碎瓦。肯定是戴札克的杰作。他从监狱的回归烧旺了高尔族心中的火焰;好吧,我是指大多数的高尔族。而在今晚,随着我们把土地从文明地区的边缘夺回,瓦砾区的势力范围将得以扩张。

今晚将会有许多的庆祝活动,而我很有可能要将这些传奇战士的凯旋故事纹在他们自己的身上。像戴札克这样的巨人有着粗厚的皮肤,极难用针头刺穿,但我所研发出的技术却拥有比传统方法快两倍的速度,高三倍的疼痛度,它能让皮肤吸收更多施加了魔法的墨水. . .也就是说,我得取得足以覆盖戴札克那条巨大手臂的墨水。

墨水的配方很简单,经过代代相传,但我得小心地自己收集这些素材。

 

五片烧焦的松树皮,

一颗多头龙蛋黄,

以及尽极可能最新鲜、最翠绿的玛卡兽粪便。

 

我把注意力转回到玛卡兽身上,它终于感到足够放松,开始办正事了,就在它把泥土往后踢而后闪身离去时,我马上冲了过去。我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产物,是暗绿褐色的,但也只能将就了。我把我的陶碗放在地上,迅速地把烧焦的松树皮捣成细粉。然后我将蛋打破,小心地扭动蛋壳只让蛋黄落入碗中并且混合,直到成为均匀的糊状。最后,我把粪便加进去,搅拌再搅拌,但这些混合物坚持不变成绿色。这比我做的上一批还要糟。

我再加了一倍量的粪便之后,混合物终于出现了一点颜色。我从土壤中召唤出魔法,而红色的火焰从地上升起,在碗的周围闪烁。墨水开始起泡,而我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熟悉的光芒出现以表示这混合物是成功的,它将会在怒火来袭时于皮肤上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太阳西下,阴影在这片被收复的大自然中延伸,顿时我感觉到自己不像个猎人,而像是猎物。流落荒野,寒冷又孤单,这是个像我这样的凡尔西诺最不想被抓住的地方,所以我拼命地加入更多的粪便,直到最后墨水终于开始发光。我对于篡改配方的疑虑随着表面上黄绿色的大理石漩涡而融化。完美。我把碗盖盖上,用皮带包起来,并且在匆匆赶回战场时忽略所有野外的嚎吼声。

那里,在经历大肆破坏之后,我吸入碎石粉尘并沉醉于笨重建筑的破裂骨架中。大多数的艺术家都懒得实际走去看看他们在战士的皮肤纹上的那些战后废墟,但我发现那可以为我的工作带来质量上的提升,并且无法透过第二手的描述来达成。在我周围,鬼怪们口吐白沫追逐着仅存的市民。古鲁的孩子们在瓦砾中翻找着战利品–这些美丽野生动物的指甲中有泥土、头发中有虫子、笑容中有砂砾。然后我看见了,传奇狂战士戴札克,乘着怒火将大量的大块瓦砾堆叠成獠牙的形状,作为对蛮野猪神的致敬。

不甘示弱,鲁瑞与杂尔也堆起了属于他们的致敬,用嚎叫与咕哝声表示他们堆出的高度已超越戴札克所堆的。其他人也加入了这场争吵,表达他们对于我们部落首领的支持。尽管食人魔身形高大,他们仍与戴札克的尺寸相去甚远,而随着他堆上了另一个瓦砾块,他的支持者们敲击着胸膛并且发出野猪般的鼻吼声,人数虽少但音量相当。就这样,怒火点燃。它快速的传递着,从一个古鲁人感染到下一个,怒气上升、纹身火红、双眼闪亮。在我旁边的狂战士受其感染,然后我也假装成被感染了一样,把头向后仰并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我砸石头、打破玻璃、咬牙切齿,偷偷地向蛮野猪神祈祷着让怒火的火花进入我的心脏,然而,一如既往,它还是跟放置一周的灰烬一样冰冷。

终于,一切平静了下来,我们后退到篝火旁享受战争的战利品。

「今天的战斗很不赖,」基黎咕哝着,我的同窝兄弟,蹲在我的旁边并向我展示他的二头肌。「摧毁了十八个街区。」

「哎呀,真惭愧错过了这么多,」我说,一边把我的针扎入他的皮肤,继续沿着他的手臂刻画一张被破坏的文明。六个波洛斯街区,然后十二个伊捷的。伊捷绝对无法建造一条笔直的道路,对我而言,这使我的工作变得更有趣。他们的实验室会出现在任何奇怪的地方,侵占大街、有时是其他的建筑物,但看着那些壮观的混乱信标陨落、冒烟、和射向天空的火花,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快感,而我尽可能的在墨水之中捕捉那种感受。

我用一把小槌敲击我的墨针尾端,刺破了基黎鳞片状的皮肤。我陷入了出神状态,快速地、奋力地工作着,像是在丛林中蔓延的火焰,但我持续地因为基黎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带刺的尾巴敲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而分心。当我拔针时,我意识到他橄榄绿肌肤的光芒已转为更重的色调。

「你怎么了?」我问道。

「你没感觉到吗?紧绷感?」他向戴札克的方向点点头。

巨人靠在石制建筑的外壳上,篝火的光芒在他双眼之中闪烁。几个人类正在照料他,缓和他伤口的痛楚并按摩他因战斗而疲累的肌肉。他的视线转向我的方向,而我立刻顺服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认为他将要挑战鲁瑞与杂尔,夺取部族酋长之位,」我的兄弟说。

我摇摇头。「戴札克?他应该有一千岁了吧。」

「这表示他很有智慧。」

「但他才刚从乌泽克出来。他不知道社会秩序有了怎样的变化。」

「这表示他会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事情,」基黎说,他的声音完全是中立的。过于中立了。

我从来没听我兄弟说过鲁瑞与杂尔的坏话,但最近确实有些人不太满意他们的领导。这双头食人魔一直处于暴怒的状态,无时无刻。先砸烂,之后再问问题,或通常根本不问。有时,我觉得他们太忙着战斗,而不记得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但戴札克很懂。他于古式之道中成长学习并且对战事更有耐心且实际。我们的战斗并不是为了猖狂的破坏,而是要把拉尼卡从显化为无用建设与腐败制度的顽疾中治愈。

「那如果他真的去挑战酋长呢?」我低声说。「你会支持哪一边?」

「我会支持胜利者。你最好也是。」基黎的尾巴不动了。「我有注意到你看他的方式。他就只是个古鲁人,和其他任何一个古鲁人没什么不同。」

「戴札克是个传奇!你记得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聚集在火堆旁,听着他一拳砸进市镇广场中央让所有建筑物坍塌的那个故事?」

「那些都只是故事,亚洛斯。你为了那位巨人伸长脖子,然后鲁瑞与杂尔会斩断它。」基黎起身,即便我只完成一半他的刺青。接着扔了一条鋭牙兽尾巴给我当作酬劳。

我知道他是对的。我是因为基黎的原因才能得到这份工作,而不是在瓦砾区的荒野挨饿又没有部族收容。身为我们这窝中最瘦小的,我从来就没有战斗的体格。我的皮肤是病态的黄绿色,和玛卡兽胆汁的颜色一样,而我身上的尖刺从来没迸出来过,让我从头顶到尾尖都保持着平滑。但我开始擅于使用针与墨水,当我的手足从战场归来时,我会在他们的皮肤上标记被他们摧毁地区的详细地图。我透过我在他们身上纹下的战场间接参与这一切,而属于我自己的冒险一向就只有帮我的墨水收集材料。我对兄弟姐妹们抱持着的骄傲在工作中表现了出来,很快他们带了朋友一起来到我这,然后是朋友的朋友,直到我收到了为部落酋长纹身的邀请。

我的眼睛望向传奇,戴札克。要纹那两只手臂啊. . .

我起身,顺服地缩着身子靠近他,双掌打开并且伸向两旁。他的人类仆从都放下了手边在做的事,并且在他前方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屏障。

「需要我们帮忙吗,兄弟?」某人说着,他手持着前端固定着烹饪用叉子的木签,但那也很容易就可以成为一把武器。即便是在部族内部,更是没有让你放松警戒的余地。

「我是这里的艺术家,」我说道。「你可以叫我亚洛斯,那是我的名字。我是这里的艺术家。」我紧张地拍打我的尾巴。「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吗?需要墨水吗?」

「哎呀. . .」传奇低下了头,我能够在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一股低沉的声响。他靠近我并扫开那些人类。他们回归自己的工作,拿着木签的那位把锋利的尾端刺入一具新鲜的龙兽尸体。他们把它举到戴札克专属的篝火上头,烤肉的气味让我的嘴里冒出了唾液。

「每个人躲着我的那种方式,让我以为我们已经不再受到高尔族的欢迎了,」戴札克说。「看样子即便我毁掉了整个拉尼卡,还是无法得到鲁瑞杂尔的青睐。」

「鲁瑞杂尔。他们是两个人…你知道吗?算了。」不假思索地,我用一根手指按压着戴札克的二头肌,就像是我在测试着一颗甜瓜的软硬。「十八个街区?」我尖声说。

「皮肤很厚吧,」戴札克说。

「这从来不是问题,」我说。我摊开我的纹身腰带并且开始工作。他深铜色的皮肤彷佛十分饥渴似地吸收着墨水,而让我能够添加轮廓和阴影,给纹身带来三维的立体感。伊捷实验室居中,同时我在街区内盘上了一个蛇型的图案,代表着那在空中燃烧了整整二十分钟的电气火焰。

「砸烂文明,」他在看到的时候咕哝着。「砸成碎片。」他用巨大的拳头打了一下我的胸口中央。我认为这应该是一种友好的表示,但我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往内塌陷了。

「亚洛斯!」我的兄弟嘶喊着。「亚洛斯,这里已经有一排人在等你了。你还有好几个街区要画呢。」

我转身看见我的兄弟站在那,他的几位伙伴在他身后,像是一堵刀墙般锐利。或许我之前还没感受到局势的紧绷,但我现在感受到了。没有任何一位部族的成员敢靠近戴札克周围二十英尺内。

「但我还没有完…」

「不要紧,」戴札克说。「明天再回来完成吧。我哪儿都不会去。」

当他的人类部下呈上一块巨大的完美烧烤龙兽时,他挥手示意我退下,一颗亮黄色的甜瓜在他的嘴里爆开。我清了清喉咙,盯著作为酬劳的龙兽腿。当然了,比我所能期待的稍微小了些,但凡尔西诺就是要做梦嘛。

「把这个当作小费如何…」戴札克笑着说,「怒火不仅仅是战斗和破坏。它会以不同的形式对不同的人传达。」

我顿时僵住了。在我的一生里,我的心脏都是冷的,但我很早就学会如何假装点燃怒火,而没有人曾为了这个质疑过我。我还特地龇牙咧嘴与咆哮。「你在说什么啊?我的怒火一直都在。几…几乎是每天。都非…非常生气。」

戴札克扬起一道粗厚、怀疑的眉毛。「我已经八百三十多岁了,亚洛斯。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什么是怒火,而你的却不是。但它终究会找到你的。我花了一百六十年才弄明白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愤怒。」

不。不会是戴札克吧。怎么会这样?但在我有机会能够向他提问之前,基黎就把我拉走了。很快地墨水流下来了,饮料打翻了,而欢乐开始凌驾紧绷感。直到戴札克走向鲁瑞与杂尔。他周围的人们在他走向我们的部族首领时分开了。欢饮停止。音乐停止。呼吸声停止。基黎是对的。传奇确实 计划着要挑战酋长大位。就在紧绷感达到极限时,随着他的人类仆从放了一只光滑的龙兽在鲁瑞与杂尔的脚边,戴札克低下他的头并跪下。「这是个象征,我的酋长,表示我对高尔族示诚。愿你的怒火引导我们毁灭一切。」

鲁瑞与杂尔看起来对这个行礼感到惊讶,但在下一瞬间,他们两位都从龙兽身上撕下了一支翅膀并且张口大嚼。「毋庸置疑,你的怒火为部族点燃了急需的火力。」杂尔说,一些龙兽肉自他的嘴唇翻落,「而且我们很荣幸能与你一同战斗。」

这笔交易随后歃血为盟,而派系之间的隔阂也就此崩解。我们再一次地庆祝,而我为自己勉强逃过在政变中被抓住松了一口气. . .然后,尖叫声开始了。

我望过去并看到那是基黎,他的新纹身在他的手臂爆炸着火之前发出了明亮如月的光芒。他哀嚎着,他的伙伴们试图用泥土和碎布来灭火,但随后戴札克的纹身也一样地燃烧了起来,他身上的墨水远远还有更多、更多。烤肉的味道一个个地充满了我们的营地,我今天所纹过的所有战士都开始燃烧。我在被责备之前战战兢兢地溜走,但我被自己的尾尖给抓住了,而后吊在空中晃来晃去,世界在我眼前来回地摆动。鲁瑞与杂尔出现在我眼前,而我试着解释这不是我的错,是墨水出了点问题,是它一直褪色,是玛卡兽群看起来病得愈来愈重,但所有从我嘴中吐出来的都像是毫无意义的呜咽。

我预期自己会被痛打、打趴、撕成碎片,但所发生的事情远远更加、更加地糟糕。

「这里不再需要你的服务了,」鲁瑞咕哝着,然后把我扔到地上,就在这一瞬间,我失去部族了。


在瓦砾区的中心,荒野早已在文明的废墟之中深深地扎根;树木在古老的门框上盘根错节,一群野猪将欧佐夫大教堂的残迹变成自己的巢穴。藤蔓紧攀着破碎建筑物的外壳,在一两千年的过程中耐心地将石头变为泥土。曾经拿来装饰窗户的彩绘玻璃现在散成了一堆堆,尖锐的边缘被时间磨得光滑。尽管如此,大自然在此仍然感到窒息。树叶变黄、藤蔓转褐。即便是泥土看起来也苍白病态。只是勉强地生存下来。

就像我一样。

俗话说,没有部族的古鲁人成为亚龙的食物只是时间的问题。谨慎与警戒,我在阴影之中躲藏,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我尽可能的拾荒,看着一对鬼怪在一只鋭牙幼兽的尸体上面打斗。在他们互相锁住头部的时候,我偷偷摸摸地为自己偷了一块肉。

「嘿!」其中的一只鬼怪发现了我并咆哮着。他们要解开彼此的擒抓需要一点时间,但就在这时候,我已经带着一支多汁的鋭牙兽腿仓皇跑开,并在高耸的草丛里甩掉了他们。我让我的皮肤变成更浅的棕色以更融入周围的环境。草丛掩盖了我,但我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像是缺乏水份般地干燥和脆弱,而是细瘦而柔弱,像是缺乏养份似的。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我的追捕者放弃寻找我,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我咬了一口腿肉。肉是酸的,几乎就像是变质坏掉了,但我亲眼看着鬼怪杀掉那只幼兽。无论如何我还是把它吃了,我的思绪因为远离了我的部族而反复翻腾,但当我啃到骨头的时候,我对他的延展性感到吃惊,就像是风中树枝般地弯曲着。

枯萎的植物,糟糕的墨水,腐臭的肉。瓦砾区出了问题,而且情况越来越糟。有人必须在为时已晚之前做些什么。不过,我只有一个人。我需要帮助;我前部族的帮助,如果我能争取到的话。我知道这有风险,但我搜集着证据并且要等到深夜才能启程回到他们的营地。

庆典活动已经结束了,除了几个食人魔、两个巨人和一个半人马还挤在火堆旁,醉醺醺地重温着那天的胜仗;新故事的英雄们将在未来的好几个世纪中被传颂。其他人都睡着了,而我蹑手蹑脚地穿越了一堆打鼾着的战士们。在所有的毛皮、皮革以及头骨之下,实在很难辨识是否已经穿过了这一位而进到下一位了。

我看见基黎,和他的伙伴们窝在一起,在他的二头肌周围缠上了一块肮脏的布料。我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打开了,花了一点时间盯着我,然后慢慢地、小声地,他从人堆中抽身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喘息着。

「我必须和鲁瑞与杂尔谈谈,」我低声说道,对着他甩了甩橡皮般的骨头以及萎缩的植物。「某个东西在过去几个月不断吸取着瓦砾区的生命力。草奄奄一息。动物们也病恹恹的。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下一个就轮到我们挨饿了。」

基黎笑了。「你没注意到吗?我们正在战争。鲁瑞与杂尔没有时间去看草和骨头。」

「拜托,」我恳求。「这很重要。」

「你知道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什么吗?」基黎打开了他的绷带。「不要有一只被劣质墨水烧了一半的手臂。」

「但这正是我要…」

他龇牙咧嘴并展开他皮肤上的尖刺。「走吧,亚洛斯。别回来了。」

我偷偷摸摸地走了,但在我走远之前,我发现聚集在篝火前的战士们不只是在那边讲故事而已。我的眼睛瞇了起来,我的鳞片指着一位穿着长袍的笨重食人魔,她两侧的肩膀都罩着野猪的头骨。他的右臂只到肘部为止,而后接上了一个由细致雕刻的战猪獠牙制成的义肢以及带着一套精美工具的皮带。一支特制的纹身针头从义肢的末端伸出,设置成一个完美的角度。

她用一把小槌敲击针头,在半人马的后驱以稳定节奏移动着。食人魔的墨水那鲜绿的色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在夜晚闪闪发光,彷佛整个罐子都在燃烧着怒火。

我料不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了人取代我。我在阴影中等待,在她在每一位战士之间穿梭时安静枯坐着。当最后一位战士离开时已经是早上了,我轻手轻脚地从他身边溜过,而这样的近距离让我可以看到她满脸都刻着祭师纹身。

「嗨,机灵鬼。有什么事吗?」食人魔往我两只细瘦的裸臂瞥了一眼。

「你用的是哪种墨水啊?」我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

「特调。仅此一家,」她说,一边从她的钝牙之间挑出一大块烤战斗野猪肉。这应该是我的烤战斗野猪才对。

「我可以跟你交易一些吗?」

「你可以打赢我然后拿去,」她笑着说,然后开始收拾她的工具,放进她祭师围裙的口袋里。

从她的神态举止,你可以辨识她是出身于深信英雄主义以及力量的名门望族. . .那些孩子们乞求说书人讲述的故事。但也有些乏人听闻的故事,关于潜匿与狡诈,关于一位有着冲动脾气以及快手的无名凡尔西诺突击队员,总是能让他的敌人们大吃一惊。他们的名字或许会被遗忘,但我引继了我祖先们的偷盗技能,当食人魔背向我的时候,我伸出了黏稠的手指,抓下了她装着墨水的陶罐,并且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放进了我斗篷中的皱折。

而随着和尾巴挥击一般快的动作,我的手臂被固定在地上,食人魔的膝盖顶在我的胸口。墨水洒在了贫瘠的土地上。

正如你们所预期的,发生了一场打斗,随着她的每一拳、每一脚击中我,我才想起为何她的先祖名垂千古而我的却没有。

「再碰我的墨水,我就用你的皮做一双靴子,」她咆哮着,一边伸出她那现已空荡荡的墨水碗。她如此迅速就把我击倒,甚至没吵醒其他人。

我躺在这里,骨折身扭,直盯着天空,等待着死亡。我感觉到某个东西拂过我的脸颊。我极为痛苦地把头转向一侧,发现从墨水渗入地面之处长出了一条翠绿色的藤蔓,叶片在我眼前展开并朝旭日延伸。藤蔓蜿蜒爬下我的肩膀,然后缠上我的手臂。缓慢却扎实地,我感觉到自己的断骨正在复原。

「这是什么魔法?谁…」我哑声说道,很快地藤蔓便找到路钻进我的嘴巴,下探喉咙,触碰我体内所有流血的部位。无疑是瑟雷尼亚魔法–一个与自然之道同宗的公会,尽管他们短浅的目光使他们忙着将秩序与平静导入本应狂野与活跃之物。不过,我无法否认此刻的我正需要他们的治疗魔法。等我一复原得差不多时,我很想坐起身,以寻找那份魔法的源头,但我却持续装死,仔细听着这个食人魔自言自语地咒骂,不停抱怨着浪费掉的墨水以及她还得制作更多。她完成打包并离去,而且我跟踪她,一心想找出她的秘密。


我把身体靠向地面,在她后方距离够远好让她不会发现,而且如果她发现的话,我将能够在她再次揍我之前逃走。我们跋涉离开瓦砾区,枯叶转为生气勃勃的翠绿,如此耀眼超出了我鳞片的颜色范围。我们面前有个高耸入天的巨型石灰裸岩,还有一连串洞穴,宛如挑衅着我们入内的漆黑巨口。

而且我完全知道那个食人魔在追寻什么:多头龙蛋。

通常多头龙每年会产两到三窝蛋,但这个季节却一直出现空巢,以及因过于易碎而难以搬运的蛋壳。不过,我对这个巢穴有信心。我看着食人魔偷偷潜入,而且我尽可能鼓起勇气靠近,让我的肤色转为洞穴墙面的浅灰。我向前潜行,进入它的深处,觉得我彷佛正在深入一个冰冷、潮湿的喉咙。

多头龙一看见食人魔便暴怒,不停嘶叫吐沫。直到看见一只多头龙母亲保护她的巢穴时,你才真正见识到怒火。这头野兽往后仰,但就在它发动攻击前,食人魔开始吟诵一首低频的音调,一边催眠般地来回摆动她的手臂。在她的义肢尖端,她巧妙地平衡着一颗长型厚头骨。或许是鬼怪吧。在几秒内,她就迷惑了多头龙所有的头。然后食人魔从围裙的口袋里拉出一块肉,将它塞进头盖骨里,接着把头盖骨扔进洞穴深渊。多头龙从恍惚状态中挣脱并追逐着它。

趁这头野兽分心的时候,食人魔便开始挖掘。这窝蛋看起来还不少,或许有四十或五十颗。他把一颗蛋塞进围裙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洞穴开口走去,同时多头龙的众头正在抢夺那个头盖骨,试图夺走内部 那令人难以抗拒的珍馐。真是有趣的技巧。鬼怪头骨难以破坏,即便是那种体型的野兽,但接着却传来骨头碎裂声以及更多的嘶叫声,然后是多头龙在岩石上滑行的粉质声。

食人魔惊讶地回头看,接着突然死命地冲刺。我不禁纳闷是否脆弱的骨头已进入了瓦砾区的食物链中,但我没时间细想,因为现在多头龙已经发现她的巢穴被干扰了。我的颜色或许能融入这里,但再多的伪装也无法让我闻起来不像多头龙的晚餐。我别无选择,也开始狂奔。

当食人魔看见我的时候,咒骂声回荡在洞穴墙上,而且当她经过我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多头龙的点心。接着食人魔在我们前方抛出一个闪耀着橘红色魔法的烬火藤蔓,将它朝地面鞭打,然后拉起。大地喷发,吐出岩块与石头,同时一座陡峭的斜坡也在我们眼前成形。我们在它把洞口堵住的同时攀上斜坡,只留下一条日光窄缝让我们逃脱。

我们安全地自另一侧翻落;我喘不过气来,她却还好。我知道她是个祭师,但她当时的行动方式并不像个纹身艺术家。她的体格更像是某个经历过战役的人,而且是很多场战役。我再次注视她脸上的刺青...注意到一条熟悉的蜿蜒河道以及现已淹没于十五英尺水面下的邻近俄佐立街区。「等等。你是芭斯莱利。那个把节兹卢水坝弄垮的祭师?」

她扬起一道眉毛,然后开始走路,使我们与那只依然从洞内不停朝我们咆哮的多头龙保持一段距离。「现在,就只是芭斯。你可以滚了,机灵鬼。」

「一天就歼灭了八十二个街区!」我说,一边跟在她身后,对她无比崇拜。噢,我好想替她纹身呀。「然后是矿石提炼区的桥梁崩塌,还有锡街大屠杀的完全屠戮,这么多…」

「那不是我。我偏好摧毁水坝与桥梁,而非骨头。」她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除非有人请求我这么做。」

芭斯看起来不像是健谈的那种人,但如果我讨好她,或许她 就会让我跟着她采集剩余的墨水原料,而且我也能多听一些关于她战斗的神奇故事。「那么你在跨公会步道上造成的巨型裂隙呢?它是否就跟传闻一样深?你甚至看不到底部?」

我稍作停顿,等待回应。什么也没有。她逐渐增大步伐,加快脚步,我得跑起来才跟得上她。

「还有广场坍塌事件,你在那里同时移除了三根支撑柱!哈!瑟雷尼亚花了三个月重建。就只有凭着你和那个波朗族狂战士之力,对吧?噢,我记得当你们在部落外结婚时引发的骚动,不过你们俩是如此地合作无间。是那位独眼巨人,对吧?名叫德斯卡索尔…」

芭斯停下脚步,转身,并且用最凶狠的目光盯着我。「你敢讲完那句话,我就把你的喉咙打爆。」

我用力咽了一口,不过就在我能够改变话题之前,大地开始剧烈晃动,宛如附近正有一场战事发生,但那不太可能。我们周围的树林绵延数哩。接着我看见树叶摇晃,树顶摆荡,我才明白某个东西正在朝我们逼近。空地上冒出一组巨大的獠牙;是一头战斗野猪。而且它们从不独自旅行。

我转身逃跑,但芭斯却一把抓住我的后颈。

绝对不要背对一头战斗野猪,」她说,「除非你想被践踏成肉酱。坚守阵地是目前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们两人对抗一整个兽群?」

「我们不需要对抗它们。我们就只要看起来像我们打算对抗它们。它们很可能会退让。」她搭着我的肩膀并且把我的双脚踢开。「两腿站开,稍微向前倾,就像你准备要袭击。耸起肩膀。龇牙咧嘴。」

「像这样吗?」我说,一边通联我内心的狂战士,但我冰冷的心却顽强抵抗着。

她将指关节戳向沿着我的背往下三分之二的位置,接着我的姿势改变,挺起了胸膛。「好多了,」她说,然后也摆出了剽悍的站姿。

战斗野猪逐渐逼近;我不自主地注意着它们被磨得光亮无比的巨蹄,以及宛如日光下丝线般闪耀的厚重毛皮。完全不像我习惯的乱蓬蓬的野兽,但别误会了,就算是这群过度梳理的荒谬队伍,我一点也不想让自己被挂在那些巨大獠牙的尖端。

「直接注视领头野兽。不要松懈。她是我们唯一需要吓阻的对象。」

领头野兽停了下来,其余兽群也停下脚步。她朝我们嗅了嗅。我用前脚掌撑起身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怕。野猪咕哝着,然后继续向前,稍微变换了路径。它们从我们身旁几吋的距离内经过,如此靠近使它们的皮毛搔抓着我的口鼻,但我们仍坚定姿态,直到最后一头野猪经过。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救我,」我说。

「也是你第三次不顾生命危险,只为了得到一点点墨水,」芭斯说,摇了摇她的头。「你叫亚洛斯,对吧?」

我全身僵硬。「你知道我是谁?」

「你烧了半数高尔族,」她笑着说。「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谁。」

「那不是我的错!这片土地出了问题,而且我再也无法获取正确的混合墨水了。你也注意到了,对吧?不然你怎么会一路追踪到这里来?」

她交叠双臂,但她其余的肢体语言却软化了。「我注意到了。」

「那么,为什么你不告诉任何人?他们会听你的啊!」

「我才刚从战门监狱出来,机灵鬼。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清醒一下,而且恐怕那还不包括用玛卡兽粪便的潜能惹恼众人。不过,我看过你的作品。你太优秀了,不应该把你丢到荒野。我认识一些火树族的人,而且他们会很乐意收留你。我会教你如何制作墨水。它很强大。它甚至能在怒火来袭时治疗斗士们。不像它治疗你的方式...你肯定有价值好几百个街区的治疗魔法。但它帮得上忙,而且我们需要所有能够获取的援助。」

「等等...」我的心灵缓慢地翻搅,试着把一切拼凑起来。「当时在营地...你早就知道墨水会治疗我。而且你还知道我会跟踪你?」

芭斯露出笑容。「或许吧。所以你现在到底要不要墨水配方?」

我要。我绝对要。

于是我们跋涉进入森林寻找松树皮。这里的树好壮丽,高耸入天的样品,但我的内心深处却感到些许古怪。这些树有种模式—橡树,十二步,松树,八步,松树,十五步,柳树,然后是另一棵橡树。一再反复。

「我们进入瑟雷尼亚领地了,」我说。

「你是说那群直接从理容院出来的战斗野猪没透露出任何线索吗?」她大笑,然后走向一棵高耸的松树,握起拳头,并且朝树干扎实地挥了一拳。几十块树皮碎片落到地面。我走上前将它们拾起,但芭斯却再次大笑。「我敢打赌你是那种只会抓住你看见的第一块树皮的人。在你稍微轻拍它之后,最强韧的树皮就会紧贴在树上。试试看吧。」

我朝树干挥了几拳。除了擦伤我的指关节外什么也没发生。「如果我有像你那样的体格就容易多了,」我喃喃说着。

「你以为体型在战场上是唯一重要的事吗?」她走上前来,使我的视线对到了肚脐。「这里,把我翻倒。用你的手臂绕住我的脖子,扭转,然后将全身的力量往前靠。」

我跟随她的指示,接着我便能够在她的协助下把她扳倒。不过我抓到要领了。稍做练习,我知道这会管用。或许不是用在跟她一样大小的人身上,等下次我的兄弟试图偷我的小费时,我就可以给他一点教训。

一想到这我的心就凉了半截。好吧,比原本更凉。谁知道我何时才会再见到基黎。火树族的领地如此遥远。或许他会在战争结束后来拜访我,但看着过去几个月以来侵略加剧的方式,谁知道那会是哪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自战场逃离?」我问她。「我们需要你在那里战斗。难道战门监狱『改造』你了吗?」

「哈,没有。我只想把文明打个粉碎。只不过当你知道的那个人还在场上时,我就无法待在前线。有太多我们并肩作战的回忆。」

「德斯卡?」

芭斯瞇眼看着我。「是啊,」她咕哝着。「我们当时在锡街市场,四处闲逛,一起度过远离战事的短暂时光,同时却爆发了那场骚乱。波洛斯士兵开始毛手毛脚,宣称他们看见我们袭击一对年老的牛头怪。他们全都是骗子。我被怒火吞噬并且使情况更糟。我被逮捕。德斯卡逃脱。来探望过我几次,答应会等我十年出战门,如果必要的话。结果是,我被提早释放,才发现那个烂货连十个月都等不了。」

「独眼巨人,」我说,一边摇了摇头。

「反正,我想我还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协助行动,以及…」

树林深处传来的凶猛咆哮声使我们精神一振。

「玛卡兽,」我们齐声说。最终原料的来源。

我们穿过这些完美间隔的树,发现甚至连地上的残渣都看似被刻意散播。每隔六十步,我就得跃过同样一堆岩石,而且每隔八十八步,我们就会经过同样的倒落橡树。树木之间的荆棘逐渐变得粗厚、浓密、锐利。正当我认为我们无法再往前推进时,我们看见了嘶吼的源头,那是我们所见过最巨大、美丽的玛卡兽—它那光亮的红色皮毛几乎挡不住隆起的肌肉。我们在它办正事之前跟踪了它将近一个小时,接着芭斯便拿出她的陶罐将成份混合在一起,并以其中一棵倒下的树的残根作为临时凑合的桌子。墨水几乎马上就放出光芒,而且我还没请求,她就把半罐混合物倒入我的碗中。

「谢谢,」我说,准备动身前往正在火树族部落里等着我的一切。但接下来我却再看了一眼那个残根。在我计数那些过宽的年轮时,一股怪异的感觉笼罩了我。我摇了摇头。这一株巨大的橡树,或许有四十英尺高,竟然只有五岁。

一时兴起,我利用自己具有黏性的手指并爬到一棵树顶。从这个位置,这座森林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巨型围栏,隔离了瓦砾区的荒野和一片瑟雷尼亚的领地。

Sung Choi 作画

我是对的。我们的脚下正有一场战争爆发,只不过那并非以刀棍殴打。那是用生长魔法来进行的一场静谧战争。瑟雷尼亚已种植了数以千计的树苗,并且加快它们的生长速度直到他们拥有那座无法穿透的完美屏障。而且他们一直从我们的土地上吸取魔法来进行,认为我们绝对不会聪明到发现这件事。

当然,我们不会挨饿。就算瓦砾区的所有植物与动物都死光,总会有战争来喂养我们。我们会逼近文明,击垮伊捷实验室与欧佐夫大教堂以及俄佐立训练机构,替瑟雷尼卡进行肮脏的工作。同时,他们在他们的人造花园里欢笑、歌唱、握手,假装自己比打斗的「野蛮」更优越。

...就是能让我感到愤怒的东西。我在胸口感觉到一股火花,一道等着被点燃的怒火。现在我该做的就是鼓起勇气让其余的部落也为此愤怒。


「我要挑战部族酋长的位置,」我说,同时跨开双腿,身体稍微向前倾,脸上的怒容能够吓退一整群战斗野猪。鲁瑞与杂尔或许没时间听软弱无力的草与易碎骨头的理论,但他们无法拒绝一份挑战。

营地鸦雀无声。这不是紧张的宁静,而是强忍笑意的沉默。

这个双头食人魔叹了一口气,接着他们便从头骨王座上起身朝我走来。鲁瑞笑了,露出卡在他参差 门牙之间的肉块。「我想我可以用你瘦巴巴的骨头来当牙签。你瞧,谁说我们不文明?」

「你们不适合作为我们的领导者,」我说,一边提高我的音量以盖过笑声,希望这场口角能藉由激烈的肢体语言来解决。「瓦砾区在你的管辖之下正逐渐凋萎,而你却竟然懒得查看并询问其原因。」

「你到底是想打斗,还是打算用你的话语让我们无聊至死?」杂尔说道。

鲁瑞与杂尔走近。交谈并不管用。他们只相信暴力。我用全身的力气挥拳击中他们的肚子,但它凹陷的程度比树干还少。鲁瑞用他巨大的拳头砸上我头顶,接着我便瘫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我慌乱地站起身,一边努力让世界停止旋转,同时鲁瑞与杂尔正走向他们的王座。

「我要挑战部族酋长的位置,」我再次说道。这次食人魔发出咆哮。

基黎走上前抓住我的肩膀,带着急切的眼神。「亚洛斯。别这么做。请求他们的原谅然后回到部落来。你看,烧伤并没有那么严重。」他让我看他的手臂,现在已痊愈成一片迷人的闪烁疤纹。「我有些同伴还希望在下一次纹上相同的图案呢。拜托。」

我绕过基黎,专注于在我心中闷燃的火焰。「我的挑战依然成立。」

「你撑不了多久,」杂尔说道。食人魔捶打胸口,接着他们体内便燃起怒火。他们的刺青发出光芒,有些还是我亲手纹上去的。我回想芭斯教我的擒拿术。我迅速地移动到这个笨重蛮汉后方,接着爬上他们的背并抓紧。我向前靠。更用力向前靠。我觉得自己听见脊椎裂开的声音,但结果显示,那只不过是鲁瑞与杂尔折手指的声音。鲁瑞往上探,抓住了我,把我抛出。我重重地撞上地面并持续翻滚,在距离篝火几吋远之处停了下来。

我躺在那里,相信自己已经断了几根肋骨。然后我发现自己被某个彪形大汉的影子遮蔽。我感到畏缩,认为那是鲁瑞与杂尔,前来踩熄我的生命,但一道熟悉的低沈嗓音却撼动了我的胃。

「很好。你找到了你的怒火,」戴札克说,一边低头微笑地看着我。「现在使用它吧。」

使用它?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尝试这么做吗?我专心想着令我愤怒之事,无视于不停飘到我肌肤上的篝火灰烬。我不爽瑟雷尼亚盟会,没错。我气愤我们的土地被吸干了魔法,被文明遮盖,被工业毒化。但最令我愤怒的事却与我共存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那些事对我造成影响之前。我气愤族人失落的故事以及我听不到的英雄。我气愤身为一个年轻的凡尔西诺,却从没坐在篝火前听过拥有绿色鳞片与不停摆动的尾巴的战士–像我这样的人–放肆地击垮文明的故事。

我强迫自己站起来。鲁瑞与杂尔早就埋首于一叠剩余的锐牙兽肋排中,我蹒跚地朝他们走去。在走了几步后,我的跛行回复成稳定的步伐,不过却觉得我的脚掌彷佛走在滚烫的煤炭上。那份感觉开始蔓延...我的膝盖、我的肠胃、我的肺。我的心脏。不再有痛苦,只有怒火。

「我要挑战部族酋长的位置,」我第三次这么说。鲁瑞与杂尔开始再度起身,但我眼中的某个东西一定吓到了他们,因为他们坐下并紧靠在王座的椅背上。「仔细听我说。瓦砾区正在死去。植物正在腐败,动物患病,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的话事态将会更糟。瑟雷尼亚盟会就是幕后主使。他们从我们的土地吸取魔法以供养他们自己的土地。我们不能再多浪费一天了,只要多忽视这个问题一秒钟,值得我们奋斗的荒野将化为乌有。」

我深吸一口气,吐气。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完全被一片红色包覆,不停翻腾的火焰,压抑了一辈子的怒火在一瞬间神奇地从我身上涌出。我减弱它的强度,直到火焰仅在摇曳。

基黎走到我身旁并把手放在我肩上。火焰延展到他身上,很快地他也被包覆。「我支持亚洛斯,」他说。

芭斯把她的手放在我另一侧肩上。她也接过了火焰。「我支持亚洛斯。」

「我也是,」戴札克的声音轰隆作响。他站在我后方,我的火焰跳向他。其他人加入我们,直到我们一同燃烧得比任何篝火还耀眼。

「我向你们挑战,族长,要为此采取行动,」我对鲁瑞与杂尔说,为我们部族以及为所有古鲁部族发声。「我们曾为你们而战。现在我们需要你们为我们而战。」

「如果瑟雷尼亚想要一场战争,我们就给他们一场战争,」鲁瑞与杂尔说道,一边朝我走来。鲁瑞伸出手,将他的掌心放在我头上。红色的火焰缠上他的手臂,然后完全将我们的首领点亮。「关于这场战争的故事将会世代流传,而你的名字,我勇猛的战士,将会在它们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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