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菲力在黎明之前往外走到海滩上,在此,他能够看见倒映在旭日里的赛费尔。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你站在海岸上的正确位置,如果天气正好平衡于阴郁与灿烂阳光之间,赛费尔那鬼魅般的海岸线便清晰可见。一座座闪耀的透明高塔与圆顶飘浮着,宛如海面上的云朵。

依然有许多费米瑞甫与杰姆拉其他地区的居民前来这里朝圣。有些人来敬拜他们在时缝出现时失落的先人,有些则是出于对历史的好奇而来到这里。今天早上有许多团体站在海滩上,趁他们的孩子在海浪里玩耍时肃穆沉默或热烈地彼此交谈。其他人则独自站着,就像泰菲力。他保持一段距离,尽管随着每一个世纪过去,已经有愈来愈少人能够认出他。现在他自身的老化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他却早已活得比他的凡人敌手们要久了。

邻近的希华镇靠着向赛费尔朝圣客贩卖日用品以及提供租房而获益,而且它一整年的访客络绎不绝,不过泰菲力只在凉爽的月份前来。自时缝愈合起,他在过去的几年里四处游荡,持续探索多明纳里亚却从未感受到想安定下来的冲动。当他支付旅店的房租时,旅店主人说,「这一定是一场试炼,以赛费尔毁灭者为名。」

赛费尔毁灭者,那可是新的说法,泰菲力想着,一边叹了口气。对于解释,他已相当熟练。「那是个古老的家族姓氏,而且没有人想触怒我的曾祖母。」

旅店主人同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这样了。

气温随着太阳的攀升而逐渐炎热,泰菲力往回走过沙丘,狂风正拉扯着他的蓝色长袍。他走上道路,穿过了更多朝海滩前进的朝圣客们-这群人包括孩童、两名女子,以及一位一同行走的男子-并在经过时心不在焉地向他们点头致意。

这条路沿着梯田与蓄水池行进,通往园地与遮荫树,然后穿过城镇外墙那敞开的大门。市集广场上人声鼎沸,位于五颜六色遮阳篷底下的货摊将各式各样的食物、饮品以及小饰品卖给在附近走动的朝圣客和本地人。大部分的群众拥有费米瑞甫或北杰姆拉的深色或棕色肌肤,但人群中还是有少数来自多明纳里亚其他地区的旅者。希华是个适合参访的城镇,而且在最古老城区内的广场和廊柱楼房里更有许多镶嵌图画,这使泰菲力想起了他在赛费尔的老家。

从他放弃火花的那天起,泰菲力不确定为何自己的心一直挂念着赛费尔。内疚,确实,但他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赛费尔活了下来,被隔离保护不受原本会摧毁它的势力侵袭。不过最近他却开始觉得这个想法相当 . . . 自私。当时它曾是正确的决定。现在他已不再有把握了。

你当时也做不了什么,他告诉自己,因这份内心的争论而疲惫不堪。他的鹏洛客火花需要被用来修补西瓦的时缝以避免毁灭性的灾难,而且他现在已没有力量让赛费尔归返。

他走过了迷宫般的街道,经过两侧具有高大石墙的房屋,穿过通往翠绿花园庭院的大门。当他进入公共喷泉广场时,他看见两个人影正坐在他旅店门口附近的低矮石墙上。泰菲力持续走着,不透露任何表情与肢体动作。

除了陶拉里亚西境的新法师学院,已经很少有外人知道他的身分了。在西瓦复归之后,他避免使用魔法,并于杰姆拉的城镇之间不停迁徙,直到他摆脱他的名声。这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泰菲力,那位把赛费尔偷走的时间法师,但他还是有一些不介意看着他死去的宿敌们。也可能是新的敌人。传闻柯帮正在欧塔利亚以外的区域逐渐壮大,尽管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或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复苏。

当泰菲力来到旅店的蔽顶露台时,坐在门边的这两人便起身面对他。这名女子开门见山地说,「市场里的人说你叫泰菲力。」

「他们什么话都说,」泰菲力反驳。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子,拥有立体的五官和一份自信的仪态。她那朝后绑起的长发辫盘在头上,并且身穿属于一位商队牧者的宽松裤子、衬衫与帽袍。一条握柄破旧的鞭子挂在她的腰带上。那个男子身形宽厚结实,带着一把剑,身穿战士的皮甲与金属坎肩,而他的发辫则装饰着铜环。从他们的深色肌肤分析,他们可能是当泰菲力创造时缝时所遗留的赛费尔家族子女,不过也有很多是费米瑞甫的居民。这并不一定表示他们带着远古的家族世仇前来这里杀他。

这个男子面露微笑,并以一种更为和蔼的语调说道,「这位是苏碧拉,而我是桂恩岱。」

不等泰菲力回应这份介绍,苏碧拉说,「你正在等一个名叫马科特的男子来访。」

泰菲力保持着有礼的表情,不过他并不确定是否该感到困惑或怀疑。「很抱歉,你们找错泰菲力了。我今天,或其他任何一天,都没有在等任何名叫马科特的人。」

苏碧拉抬起眉毛,显然十分怀疑。「你没有。」

这不是个问题,但泰菲力仍做出答复。「是的,我没有。」他靠在手杖上,突然感到好奇。如果这是一场暗杀行动的序曲,至少它非常独特。「这是怎么回事?」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桂恩岱解释道,「马科特说他正打算来见你,那就是他从舒夸塔旅行来此的原因。」

「我帮不上马科特说的事。」泰菲力开始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暗杀行动,而是一群困惑的旅者们彼此误会的寻常事件。「你们得去别处找他。」

「我们不需要去别处找他,」苏碧拉说,她露出怀疑又阴郁的表情。「他死了。」

泰菲力盯着她看。现在他更觉得有趣了,并且更加小心。「你愿意告诉我你们来此的原因吗?」

她与桂恩岱神秘地互看了一眼,然后终于说道,「我需要知道在我的商队里发生了什么事。马科特在我们的营地里被杀害,而且他说过他要来这里见某个叫泰菲力的人。」

这一切都非常古怪。泰菲力说,「我向你发誓我不认识这个马科特。」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或许甚至收拾他少许的财物并永远离开希华镇。不过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于是他问道,「他是怎么被杀的?」

桂恩岱的表情变得凝重。「透过魔法。至少商队的医生是这么认为的。」

,泰菲力思索着。「哪种魔法?」

「我们不确定-我们都不是法师。」桂恩岱询问似地扬起他的眉毛。「你是吗?」

苏碧拉依然如掠食者般地看着他,希望猎物会露出马脚。泰菲力决定不回答那个问题。「听起来你们需要一位保安官。」

苏碧拉以怀疑的眼神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摆出了愁苦的表情。「镇里的保安官把商队牧者视为在我们停留期间所发生的每一件罪行的代罪羔羊。我不想让我的族人受到骚扰。我想要揪出真凶并亲自把犯人交给镇里的司法部门。」

泰菲力明白她的论点。他说,「很抱歉,我不知道任何关于这个男子马科特的事。」而且如果他有理智的话,他就会到此为止。但他从来都不理智,尤其是扯上神秘事件的时候。若这个马科特真的是要来见他的,他也该找出理由。「为什么医生会认为是魔法杀了他?」

桂恩岱说,「因为已经过了两天而他的尸体竟没有显示任何腐败的迹象。」他举起一只手。「我知道,明显的解答就是他还活着,不过他没有呼吸并且跟石头一样冰冷。」

在这一刻,这件事变得更古怪了,泰菲力想着。「也许我可以瞧一瞧,」他说。

苏碧拉垂下了眉毛。如此深度怀疑又带点讽刺的表情不该让她看起来更美丽,但它不知何故却办到了。「所以你是个法师?」她说。桂恩岱专注地端详着他。

那依然不是个泰菲力想回答的问题。「我是一个学者,博学多闻。而且你们看似也别无选择,除非你们想向保安官求援。」

苏碧拉看着他,却接着说,「说得好。好吧,那么来吧。」


泰菲力跟着苏碧拉和桂恩岱前往城镇边陲,经过马厩与便宜的旅店,然后走出城墙来到商队帐棚与马车所在的多岩平地上。其他的旅者们,大多是因过于贫穷而负担不起希华镇住宿费用的成群朝圣客,已为了安全因素而聚集在商队营地附近。替城镇挡去最严重的沙漠狂风吹拂的峭壁为这块平地提供了些许保护,但这不是个任何人想长久待着的地方。在他们行走的当下,泰菲力问道,「你们对马科特了解多少?」

苏碧拉说,「不太熟。这是他第一次随我的商队旅行。」她朝桂恩岱点了点头。「桂恩岱跟他比较熟。」

桂恩岱稍微摇了摇头。「在我们加入商队来到这里之前,我们曾一同旅行了一段时间。」

泰菲力曾假设桂恩岱与苏碧拉共同拥有这组商队,但却在得知他们是最近才认识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对自己摇了摇头。蠢蛋,他想着。他不该想着可能的浪漫邂逅,现在不是时候。或许有好几年都无法,直到人们忘记他曾经存在过。甚至对某个正要去看一个死人的人而言,那是个令人沮丧的念头。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苏碧拉则向他摆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她带头穿过营地来到一个位于稍远之处并且有许多商队牧者守护的帐棚。「我们把尸体搬到这里,」她解释道。

桂恩岱补充说,「其他旅客们坚持这么做,他们害怕他是死于某种传染病。」

「这是个明智的预防措施,」泰菲力告诉他们。「有许多死亡咒语是蓄意要感染任何触碰受害者的人。」

感到惊讶,苏碧拉停下脚步,一边掀起了帐棚的门帘。「真的吗?」

桂恩岱把焦虑甩到一旁。「检验他的医生仍安然无恙。」

「这个嘛,时候未到,」泰菲力委婉地说,接着便弯身进入帐棚。

死人躺在一张毯子上,用一块布盖着。泰菲力把布拉开。

泰菲力曾想着是否医生判断错了,是否这个男子实际上还活着并深陷于某种奇特却又自然的麻痹中。甚或有某种毒药看似能够降低体温并藏起任何生命迹象。但随着泰菲力检查这名男子的眼睛与脉搏,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也发现了其他东西。他说,「你和你们的医生说得没错,这不是自然死亡。」

苏碧拉说,「所以你认识他吗?」

「不,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泰菲力往后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人对你可怜的马科特施放了一道咒语或下毒,不只为了要从他的身体上夺走生命,还要推迟并且保存它。使用这种方式的目的是为了要让它看起来像时间魔法。」他站起身。

苏碧拉眯起眼睛,而桂恩岱则明显露出戒慎紧张的神情。他说,「是吗?」

「如果这是时间魔法,他会被延缓并且看似没在移动或呼吸,不过他将会活着,他的身体依然保持温暖,并且在解除之后他将继续生活彷佛这从未发生过。时间魔法也需要费力维持,而且无法永无止尽地持续。」泰菲力耸了耸肩。「所以如果我打算杀一个人,我绝对不会使用时间魔法,至少不会用那种方式。」他露出笑容。「我知道你认为是我做的。那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苏碧拉瞥了桂恩岱一眼,而他还依然看着泰菲力,像个准备随时防卫自己的男子。她说,「你杀了他吗?」

泰菲力告诉她,「对于我们正在萌芽的友情而言十分幸运,我没有杀他。」桂恩岱稍微放松,不再预期一份袭击。

苏碧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使人难以分辨她是否相信泰菲力的否认说词。「马科特告诉桂恩岱你是个时间法师。我不确定自己相信他。」

「我也不信,」桂恩岱说。「不过这看似解释了 . . . 」他比向尸体。「 . . . 这个。」

泰菲力再次低头看着马科特,一边皱起眉头。显然有某个知道泰菲力身分的人派马科特踏上这趟旅程,但在他完成任务前把他杀害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马科特是个附带的牺牲品,又或者这个阴谋本来就是针对我们两人?泰菲力纳闷着。「嗯。」

苏碧拉扬起眉毛。「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我总是有很多话想说;这是我的缺点之一。」泰菲力朝她咧嘴一笑。「他有告诉你为什么想见我吗?」

「没有,而且我也没问,」桂恩岱说。他依然怀疑,不过他的举止有某个部分让泰菲力认为尽管他确实相信泰菲力是个强大的时间法师,但他却不相信是泰菲力杀了马科特。「这不关我的事,而且我当时不知道这之后会变得重要。」

泰菲力点头表示理解。「你有搜索过他的财物吗?」

「还没。」苏碧拉转身掀起帐棚的门帘并指向其中一位牧者。「秋目,请你去把马科特的行李拿来。」

「让我来吧,」桂恩岱在他弯身往外走的同时说道。「那在我的帐棚里。」

「谢谢你,」苏碧拉在他身后唤道。她转向泰菲力,接着他们便默默地打量着彼此。最后她说,「我原本确信你就是犯人,所以就不需要寻找线索,像是一个故事里的角色。」

泰菲力不得不戏弄她。「那么你现在知道我不是犯人了?」

苏碧拉露出讽刺的表情。「不如说我接受其他的理论。」

「还会有哪些其他的理论?」泰菲力真的很好奇。在旅店时,苏碧拉看似比桂恩岱更强烈地怀疑,但显然她拥有豁达的心胸。或许桂恩岱就跟她一样怀疑,却比较擅于隐藏他的真实感受。

苏碧拉交叠双臂,一边端详着他。「那个马科特是被派来这里杀你的。」

那太接近泰菲力倾向认为的理论了。他犹豫着,不确定该说什么。对任何人来说,并没有很多理由去杀害一位泰菲力在过去几年里假扮的赛费尔朝圣客学者,就算他是一位时间法师。然后苏碧拉追加,「我认为你不只是一般的泰菲力,而是那个泰菲力。」

他们互相注视了很长一段时间。苏碧拉看似毫不畏惧地面对这位赛费尔毁灭者,但这很难说。泰菲力呼出一口气并承认道,「如果我就是那个泰菲力 . . . 不如说有人被派来杀我也不是那么不寻常的事了。」

苏碧拉皱起眉头。「可是他们只派出一位刺客吗?我觉得你比这危险多了。」

泰菲力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尽管他想把它视为一种打情骂俏,不过他知道她对此太过直率并且就只是说出她的想法而已。「很高兴你对我有信心。」

苏碧拉摆出严肃的表情。「我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危不危险。」

她知道他很危险,但她却没有展现任何轻蔑或惊惧。泰菲力不得不问,「知道了我的身分,不会让你感到不安吗?」

苏碧拉耸了耸肩。「我的家族一直都是旅者。当赛费尔 . . . 离去的时候,并没有人待在那里。」她补充说,「我从小就不认为赛费尔是个被窃走的祖地。我曾读过非瑞克西亚入侵时的景况,也看过那些遗迹。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她犹豫着,然后稍微同情地扭动了一下嘴唇。「他们说你没有让它归返的力量。那一定很. . .辛苦。」

她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些事实使他稍微松开了心中罪恶感的结。「当我创造赛费尔时缝时,我很确定自己是对的,确定我在拯救自己的家园免受会彻底摧毁它的恐怖之物侵害。现在我每天都在质疑我的决定,但我却无力改变我做过的事。」做出这般痛苦的承认竟是意想不到地容易。他对上了她那平静的凝视并且不想把目光移开。这是他多年来头一次与任何人进行一场真诚的对话,而且这几乎使他感到头晕目眩。

苏碧拉点了点头,不加评论地接受了他的信任。「所以我们知道你有敌人。但如果马科特是来这里杀你的,那么又是谁杀了他?」

「这是个好问题。」泰菲力在帐棚里踱步,试着专注于眼前的难题上。「或许马科特发现一份杀我的计划。他旅行到这里为了警告我,但想出这个计划的法师却杀了他,并且让它看起来像我杀的。」他瞥了苏碧拉一眼。「然后你去找保安官,我因犯罪而被起诉 . . . 」

苏碧拉以讽刺的语调说。「接着你顺服地被拘禁直到你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我不会让他们逮捕我。被关在牢房里并不是 . . . 」泰菲力决定不说出这个念头。这跟被困在一颗时间泡泡里不同,但这不是他想再经历一次的事。他绝不会让自己被囚禁,而任何试图这么做的人将会发现他有多危险。

「可是这个计划并不管用,」苏碧拉说,并做出一个不耐烦的手势。「这让我好奇做了这件事的人现在正在想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

「苏碧拉!」有人在帐棚外大喊着,他粗哑的声音透漏着警戒。

苏碧拉把帆布推开并开始奔跑。泰菲力在她后方弯身而出并停在半路上。「噢不,」他咕哝着。

一座沙尘暴正从沙漠平地上朝他们席卷而来。耸现的沙尘高墙如此巨大,宛如一面庞大的海浪,或是从山上崩落的乱石。它将会以相同的力道击中商队。希华镇,被峭壁与它的石墙部分保护着,或许能逃过一劫。至于风暴会对城外的任何人,以及牲畜与花园与田野还有用来撑过下个季节所需的一切造成什么影响,则是一场梦魇。

泰菲力大步走向苏碧拉与其他牧者们惊恐呆立之处。已经来不及逃跑了,不过从自帐棚与马车里传出的尖叫嘶喊声判断,有些人仍试图这么做。「那是什么?」苏碧拉追问。「一道幻影吗?」

「不,它是真实的。」泰菲力能够在空气中感觉到它,具有一道幻影永远无法复制的重量与电流。

「但绝非巧合,」苏碧拉严肃地说。

「一个强大的法师能够凭空召唤出这个,」泰菲力说。「一个没那么强大但却学识渊博的法师能够在几天内用许多不同的咒语召唤它,推动各种风和空气压力系统。这是个相当复杂的过程…」

「你可以稍后再解释,如果我们活下来的话。」苏碧拉做出无助的手势。「你能够停止它的时间吗?使它冻结?」

它太过庞大,太过分散。「不行,我得想点别的办法,」泰菲力说。他早已想到别的方法,只不过他不确定是否管用。

他跨步远离其他人,来到岩架的边缘。他举起手杖使自己固定住并希望他估算的距离无误。

他施放一道咒语以停止他面前十呎处一颗气泡的时间。在那颗气泡内,飘荡的尘土冻结在原处。聚集他仅存的任何力量,泰菲力延展气泡以使它变得更长、更宽、更高,将它朝海边那座身为城镇天然防风林的峭壁延伸,并朝外侧延伸以掩护商队阵地,然后尽可能使它抬升延展得更高。它确保这个气泡倾斜在一个角度,利用岩架锋利的外缘作为引导。逻辑上这应该管用;泰菲力只希望逻辑是对的。

一会儿后风暴的前端就撞上时间气泡并沿着它滑向一侧,往外朝宽阔的沙漠滑去。狂风嚎吼,飞沙猛烈击打着气泡。泰菲力尽全力维持它并多撑了一段时间,同时黑暗也慢慢爬入他视野的两侧。光是耗费这些力气就使他感到身体宛如游丝般轻盈,彷佛他的双脚正飘浮在地面上。他不确定那是否真的发生或那只是即将昏厥的感受。他认为那可能真的是昏厥。

接着他倒在地上,气泡也崩塌了。泰菲力准备好迎接一场令人不舒服的死亡。身为一位逐渐老化且曾经能穿梭时空的不朽之人,被沙石刮得皮开肉绽可不是什么好下场。

不过吹拂着他的风竟然跟寻常的沙漠狂风差不了多少,而且飞舞的沙石也无法造成致命的擦伤。它逐渐减弱成一阵阵充满尘土的强风。

苏碧拉靠向他并摇动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泰菲力吸一口气想回应但却被沙尘哽住了。苏碧拉把他抬起成坐姿并大力拍打他的背直到他能够呼吸。他抹了一下满是泪水的眼睛并抬头看见商队阵地依然完好无缺,尽管帐棚、马车,以及惊慌的动物们都被盖上了一层尘土。人们一边蹒跚地走动一边咳嗽着胡乱挥打,那些逃跑的人也慢慢地归返,显然对于他们的存活感到相当惊奇。城镇的状态比较好,困惑的居民们聚集在建造于峭壁背面的房屋屋顶上、窗户里,以及门廊中。

在苏碧拉协助泰菲力起身的同时,她的牧者秋目也跑来帮忙。当他们抵达帐棚时,另一位牧者跑上前来说,「他们从城里来,一群保安官。他们说这里有人召来了风暴。」

「是谁召唤了风暴?」苏碧拉问道。在这名男子犹豫的当下,她说,「快告诉我!」

「是他,泰菲力,」牧者说。

「那是谎言,」秋目反驳。「泰菲力救了我们。我们亲眼看见了。为何要召唤一个风暴却又在阻止它的时候差点害自己送命?」

苏碧拉看往城门的方向,刚好能够看见逐渐逼近的群众。她对泰菲力说,「这是某个想杀了你的人的杰作。」她转向牧者们。「是谁去城里了?是谁带这些人来的?」

秋目做出困惑的手势。「没有人啊!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只有桂恩岱-他去安排将马科特遗体搬走的事。」

「桂恩岱?」苏碧拉复述着。她睁大了眼睛。「噢,我的天…」

「那个告诉你马科特是来这里找我,而且说马科特告诉他我是个时间法师的桂恩岱吗?」泰菲力严肃地问道。现在一切都像玻璃般清澈。马科特或许是个无辜的牺牲者,一位旅行来此的朝圣客,因为桂恩岱的计谋而和他成为朋友。一旦泰菲力被保安官与他们的法师带走,沙尘暴将早已摧毁商队营地里的证据以及那些可能会驳斥桂恩岱剧本的证人们。

苏碧拉因恍然大悟而怒骂着。「我真是个笨蛋!他一直在骗我。」她转向泰菲力。「冻结时间然后逃跑吧。」

「我办不到,现在不行。」泰菲力已精疲力竭,冻结不了一群愤怒的蚊蚋。他得先恢复才能再次使用他的力量。

「那么就躲起来吧,」苏碧拉坚持。

泰菲力犹豫了。逃跑感觉起来就像 . . . 好吧,就像逃跑。「可是…」

苏碧拉低声喝斥,「快点,你这个笨蛋!」

所以泰菲力开始奔跑。他闪躲穿过帐棚,让大部分的马车与骆驼栏圈介于他自己和那群保安官之间。他冲向希华城墙远程的多岩山丘。他得躲藏到傍晚,然后设法取得物资后再离开…

凭空挥出一把剑,泰菲力突然移向一侧。他撞上地面并翻滚着。桂恩岱自帐棚之间跃出。他移动得如此快速以致于他的身影模糊难辨。泰菲力抬起一只手,加速了这把往下刺向他胸口的剑刃周围的时间。剑在刺中他的同时化为碎片,钢铁被铁锈蚀穿。桂恩岱踉跄了一下,失去平衡,接着泰菲力便仓皇逃离。他一把抓住倒下的手杖并试着撑起自己。

桂恩岱回复重心并抽出两把长刀,刀刃正闪耀着水晶的光泽。泰菲力伸出手杖,宛如一个即将施放一道毁灭性时间咒语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在完全倒下之前或许还能再施放一两个小招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逼问道。

「只有这样才能够逮到你,」桂恩岱说,他的脸孔因愤怒而紧绷。「叛徒,毁灭者!」他向前冲。

泰菲力设法让时间变慢一点点,好让桂恩岱那令人眩目的攻击速度转变为一种缓慢的威胁步调。泰菲力往后退。「你引来这场风暴。」

当他对抗着泰菲力那逐渐衰弱的力量时,他的笑容更像是一种扭曲的表情。「我雇用一位法师施放激起狂风的咒语,以及制造死亡魔法毒药,好让马科特看起来像被一个时间法师杀害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泰菲力追问。如果他难逃一死的话,他想知道原因。

「我的先祖是雄狮马基塔。」桂恩岱的视线就跟铁一样坚定。「当你摧毁奇帕姆的时候他正在那里。」

「那位将军。」泰菲力的心一沉。他摇了摇头。「它没有被摧毁…」

「骗子!」桂恩岱隆起的肌肉正在抵抗时间咒语,泰菲力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接着传来一声鞭响,缠住了桂恩岱的手臂,猛然地将他拉开。

苏碧拉正站在秋目身旁,后面跟着其他的牧者们,全副武装。她大喊着,「别烦他,桂恩岱!他没有杀马科特,而且他没有召唤这场风暴。是你做的。才是凶手!」

桂恩岱展现出坚毅的表情。「因为他太过强大而难以铲除,所以我得先削弱他。你不懂…」

苏碧拉挥了挥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削弱他?并且杀了半个城镇以及我商队营地里的每个人来达到目的?那么马科特呢?你那珍贵的马基塔也会为此感到骄傲的吧,是吗?」她嫌恶地皱起脸。「我们一起旅行,桂恩岱,我知道这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桂恩岱怒视着她。「马科特是个窃贼和杀人犯。我绝不滥杀无辜。」

苏碧拉不以为然。「但你为了抓住泰菲力却愿意牺牲商队营地里的每一个人。」

桂恩岱摇了摇头,困惑逐渐压制了他的怒火。「我知道他能够使风暴转向以拯救他们。」

苏碧拉感到难以理解。「你知道他会拯救他们?但你却还想杀他。」

「他是赛费尔毁灭者啊!」桂恩岱大喊。「我这辈子一直被教导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泰菲力露出愁苦的表情。桂恩岱从小就被教导了赛费尔的报复与血海深仇,失去了那些他从来就不认识的人,和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他以为杀了泰菲力就是让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遗产中解脱的唯一办法。泰菲力说,「赛费尔没有被摧毁!和其他朝圣客一起去海滩上瞧瞧吧!它还在那里,若我能够让它归返,我愿意立刻付出我的生命来完成。」泰菲力努力控制着他的声音。「但我的生命并不够。我已不再拥有那份力量。这是不可能的。」

秋目急切地说,「苏碧拉,保安官们正在路上。我们得离开了。」

「去驾驶我的马车。我会跟泰菲力先走,然后在我们的下一站和你碰面。」苏碧拉告诉他。

桂恩岱憔悴地说。「不,我不会让你带他走。我已经等了太久…」

苏碧拉扔下鞭子并大步向前走,直到他们几乎靠上了彼此的胸口。她坚决地说,「那么杀了我吧。那是你唯一能够阻止我的方法。你要嘛是个杀人犯要嘛不是,桂恩岱。选择吧。」

「苏碧拉,」泰菲力说,他的声音干涩刺耳。他害怕桂恩岱会把刀子插入她的心脏,而泰菲力却没有阻止他的力量。「不要。不要冒险 . . . 桂恩岱,拜托不要杀她。」

她无视他。桂恩岱注视她一段时间,接着他缓缓地往后退。他往后退开而牧者们则移动到他和苏碧拉之间。然后秋目便驾着苏碧拉的马车出现。

桂恩岱站在原地,同时苏碧拉正在把泰菲力推上驾驶间。当她爬上去并从秋目手中接过缰绳时,桂恩岱说,「为什么你要为他做这些?」

「我是为了你们两个,你这个蠢蛋,」她说。「现在离开去做一些值得做的事吧。」

秋目跳了下来。随着马车驶离,泰菲力问道,「你当时可能会被杀。」他因筋疲力竭而颤抖,他的力量已耗尽。

「不客气,」苏碧拉直接了当地说。「你至少可以跟我的商队一起旅行并替我们挡开窃贼与劫徒和其他威胁。一个时间法师应该对此十分拿手。」

泰菲力往后靠在座位上,一边认真地思考这个想法。这很诱人。 若他得持续游荡的话,有人陪伴总是不错。一个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真实身分的旅伴。「就一阵子吧,」他终于答应,此时马车正驶过了崎岖不平的道路。「我不是个能够安定下来的人。」


「妮安碧,小心!」泰菲力呼唤他的女儿。她又在庭院里奔跑,追逐着聚集在喷泉池里百合周围的蜻蜓。位于相思树下的那栋大房子既宽敞、舒适又古老,而铺在庭院里的石板却不平整。那些裂缝正好容易绊倒粗心大意的小脚。

几年前,苏碧拉找到其他人来经营她的商队,于是她便和泰菲力定居在这座靠近他们其中一条古老路线的城镇里,而待的时间也足以生下妮安碧。现在她已回到她的商队,并在泰菲力抚养他们的女儿期间定期来访。

妮安碧朝喷泉冲去,但她的凉鞋却卡到一块松脱的石头使她开始倒下。纯粹出于本能,泰菲力施放那道咒语将妮安碧冻结在半空中。

泰菲力在一瞬间也呆住了,被自己吓到。显然他尚未失去任何战斗的本能反应,即使他已经这么久没使用过他的魔法。

他向前走并绕着妮安碧行进,一边仔细检查她的角度与轨迹,确保她的动在线没有任何锐利或坚硬的物品。当他让她倒下时,她将会落在草地上,可能会造成一两处瘀伤,并希望她能学到教训别穿着凉鞋在庭院里不平整的石板上奔跑。没有其他选择了,真的。

不过他却想起了曾经有过选择,让赛费尔毁灭,或将它从这个世界上移除,保存并困住它。一想到要把妮安碧像琥珀里的骨头般地保存局限起来就令他反胃。他不能牺牲她的自由与成长来保护她的安全。这看来很明显。

对赛费尔而言并没有这么明显,当时并无法保证赛费尔有任何东西能够撑过非瑞克西亚的侵略。但多明纳里亚已有这么多东西存活下来,即便不完整,只要有足够的部份留存便能够再生与演化。

泰菲力呼出一口气。长久以来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他能够使赛费尔归返,他就会这么做。但再多的自我反省也无法给予他那份力量。

不过另一种搜寻或许可以,泰菲力想着。克撒肯定创造过许多能够帮上忙的强大神器。那值得一探究竟。

不过现在,他决定妥协才是最好的方式。他绕一圈来到妮安碧前方并解开了他的咒语。

随着她四周的时间再次恢复流动,她落在她父亲的怀抱里并欢欣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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