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非深沼臭死了。

你站在暗窖底部,盯着直冒蒸汽的井壁。你在这里,在苍皓宗堂的最高处,就能闻到化尸瘴的腐臭。它的气旋在你的上方缓缓打转,就像是有人招呼你上去。穿越域界的行为受到了严格监控,但是这个竖井在外围地区,远到应该没有人会监视。至少,没有希望阻止你的人。

画师:Campbell White

你展开飞翼,让身体的各个部位各司其职,而你则享受肩膀上的拉力。只消几下扑闪,你就来到了竖井,分开化尸瘴形成的云,在沿途留下一道轨迹。没有东西能阻碍你。几只攀附在光滑墙上的掠行兽看向你,并发出低沉的咆哮。这些声音立即变成了可怜的尖叫,因为你用长矛一扫,就让它们身首异处。他们的液体洒落到下一层域界,触底四溅后,你闻到了它们的味道。你的思绪回到了上级等你回去报功的地方。


“你听说过叛徒盖司吗?”

你低下头,什么也没说。膝下的大理石冰冷。这不是问题,也自然不需要什么回答。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巫妖,那个头脑未完化的腐败非瑞人。他是一尘不染的亚麻布上一块不洁的标记。

“伊歇儿,我要你去把他找出来。我要你去了结他。”

你缓缓抬起头。

你前上方是一个宝座,一个高台,上面满是精细制作的骨头和瓷体,这是纯粹非瑞克西亚的工艺。座位上空无一人。不需要召开议会时,机械之母艾蕾侬便回到了沉思之中。你现在跪拜在大一统飞将亚崔夏面前。她给了你呼吸的权利。

“盖司是蔓非深沼的七个钢铁伯爵之一。他那个域界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亚崔夏说。她的声音如鞭子一样迅捷。“我要你把那个数字减为六。把他那污秽的脑袋给我带来。”

"必定完成。"你就像是把字唱出来一般。“我想不会有难处。”

亚崔夏在喉咙深处发出了滑溜的声音。“当然不会。”她说,“你不会失败的,对吧?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亚崔夏向你伸出手,你迅速低下头,看向血红色的地毯。她的指尖抚摸着你的脸颊,你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是次等生物心脏所在的位置。那不是忠诚,也不是在整个多重宇宙散布机械正道的渴望。

你无视了它,希望它会消失。

到目前为止,它都还在。


你发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这听上去或许不难,但蔓非深沼这个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这里的地形很浅,上面坑坑洼洼地布满了发着光的液体化尸瘴池,照亮了附近也散着毒气。各色隆起的、粗糙的、熏黑的骨头建筑破坏了平整的地平线。你感到自己的嘴唇弯曲。在新非瑞克西亚的完美统一中,你知道,每层域界都有自己的作用,但你还是禁不住感到厌恶。只有在感受苍皓宗堂的宁静时是个例外。

幸运的是,你预期这只是一次短途旅行。你对亚崔夏所说的话并非出于傲慢——每一个敢挑战的你生物都败给了你。

你在走过这个地区时,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你避开那些发光的池子,同时也呼吸着酸蚀的空气。

没多久,你就停止了前进。走过下一个高地就该到盖司的堡垒了,但是前路被一处闪亮的黑岩峭壁挡住了。你可以爬上去,但是需要时间。你也可以飞过去,但这等于是像整个域界宣告我们来了。你被告知这种事情要尽量避免。还没到必须动用最终手段的时候。

你走进崖面的阴影之中,看到了大门的轮廓。它看起来就像是自然产生的,仿佛是这里的空气过度渗入石头,让它有了自己的意识,就类似圣主。没有门闩,也没有锁。只有在肩膀高度有一排圆形印记,排列成扇形。你用手掌按住其中一个。

从石头里跳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向后退了一步。声音迅速消失,你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你再次按了那个地方。传出了相同的声音。你依次按过每一个印记,每一个发出的声音都有些许不同。

你抬起头,把它们又按了一遍。这声音撩动着你脑子里的某样东西。你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要以正确的顺序按它们。”

一个声音从你的后方传来,滑溜溜的,都是嘶嘶的声音。当你转过身将声音的主人摔在崎岖的地面上,然后用手指掐住它的脖子时,那声音戛然而止。

“请松手。”它断断续续地说。

它被你压在身下,让你可以继续按着它,并好好看着它。

“现……现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那个声音结巴地说。你握紧了它脖子上的手,同时你也略略惊讶于它居然有脖子。一张脸。一个中段。裸露又难看的手。这是一个望化兽——一个人类男性,也可能是一个妖精。根据它完化的味道、颜色以及外观,它可能来自猎者迷林。这是上面几层的域界。

画师:Aaron J. Riley

“饶命!”它在你耳边大喊。“饶命!”

你发出了嗤笑。“生物,报上名来。”

“贝拉西斯!”他忙不迭回答,“我叫贝拉西斯。你不能杀我。”

“我当然可以。”你说。

“不!我信你,我信你!”这个望化兽浑身颤抖。他因为恐惧,说话略带鼻音。“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杀我!请不要杀我!”

你歪着脑袋说:“为什么不应该?”

“因为我不想死!”

你的头依然歪着。“为什么?”

“这个么……”这个望化兽的呼吸很重,他脆弱的、毫无防备的肋骨随之一上一下。这个动作令人不适,但有说服力。“这个么,是个好问题。哲学的问题。为什么你不想死?”

你考虑着这个问题。你知道正确答案。这是任何一个非瑞人都会给出的答案。既然不再有个体的价值,为什么还有人怕死?每一层域界的每一条生命都单纯为了在整个多重宇宙传播非瑞克西亚的真理。没有其他活着的理由。

不过这个念头扰动了你心中的某些东西。你试图想出原因。

“因为有人需要我。”你最终说。

这个望化兽用他脸上难看的小洞喷出了空气。“你不觉得高看了自己吗?”他咕哝道,“倒不是说你不能!”在你开始用力时,他赶紧补充说。在你让他彻底无法发声之前,他大喊:“你不能杀我!我和盖司领主有契约!”

你停了一下。“你说什么?”

“盖……盖司领主。”这个望化兽呼吸急促。他散发出恐惧的气息。一个半完化的弱者在这么个地方干什么?他在猎者迷林里不消一天就会被扯碎。“盖司领主和我有交易。这就是他为什么被称为结契伯爵盖司!”

“谁这么叫他?”你得到的情报里没有这些内容。

“盖司领主救人。用他的交易!”这个望化兽的眼睛里放出光芒。其中满是奇怪又清澈的烁油。

“他做了什么?”

“交易!保护。他带人去别的域界。用井。”这个望化兽紧张地瞥了你一眼。“实际上不是他本人。他和我签订契约,然后带我离开猎者迷林。他救了我。现在我为他看守大门。”

“我杀了你,门就开了?”

“是的。等等!等等!”这个望化兽的呼吸再次急促。“它不是这么运作的。如果你杀了我,它就不会开了!再也不会了!再说,盖司领主会知道,他会来找你的!”

你恢复原本的姿势,有些困惑。所有望化兽都这么爱抖机灵吗?你一直没有机会去了解。“如果我杀了你,盖司领主会知道?”

“是的!”

“他怎么知道呢?”

“不确定。杀了我你就能搞清楚了。”

你举起长矛。

“我开玩笑,开玩笑的!反正他会知道!”

你考虑了这个新选择。你能不能直接杀掉这个望化兽,用这个方法把那个巫妖逼出来?这并非是你得到的命令。但这样或许能快一些。

不,你不能偏离任务。

“我能帮你!”

“你?别胡扯了,生物。”

“我告诉过你,我叫贝拉西斯!”至少,他的眼睛里似乎不再渗出液体。“你叫什么?”

“伊歇儿。”你说,“苍皓宗堂的伊歇儿。”

贝拉西斯看着你。也许你不该把名字告诉这个毫无价值的家伙。但你也没想过拒绝。

“伊歇儿。”这个叫贝拉西斯的望化兽用他的奇怪的粉红嘴巴反复说着这个词。“伊歇儿。我能帮你!你想穿过那扇门,对吗?我能帮你。”

“你说什么?”

“那个谜题!我能帮你解开门上的谜题。”

你霍然站起。“我自己也能完成。”

你担心这话有些傲慢。

门上的声音毫无意义,至少不足以让你解开谜题。这让你有些恼怒。那个声音撩动着你脑子里的某处。你认为自己应该知道它的涵义,应该听得出它的模式。

贝拉西斯在你身后继续地喋喋不休。

"嗯,你看……你够高,可以碰到每一块板!在这种情况下,这很有用,但你的背可能会疼。噢!从最左边的开始……"

“我想在飞的时候,长得高就没那么有用了……你的翅膀能飞吗?我打赌你在空中时很难保持直立。你能在飞的时候战斗吗?哦,中间这两个要一起按!”

“哇,苍皓宗堂,我从没见过那里。我又能去哪里见呢,对吧?那里和你一样漂亮吗?那里,右边那个!”

你紧咬着牙齿,但你还是接受了建议,依靠提示把声音串了起来。非瑞人都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行动。如果因为人的声音刺耳难听就忽视他们的帮助,结果就会适得其反。

“啊,完成了,完成了!”

眼前的门闪了一下浅蓝色的光,大门费力地开了。你看到热诚胜利的快感,这种感觉常常发生在将一个生物撕成两半之后。你甚至想转过身把你的长矛刺入那个望化兽的喉咙。

你转过身,看到他站得直直的,没看你,而是看向远处。蔓非深沼里冷酷的放射性光线照得他躯干和大腿上的绿色和白色护甲板反射出光芒。他身体上裸露的,还未完化的部分柔软且非常丑陋。当然,你第一次如此不坚定。

他每天只是坐在这里,等着像你这样的人来试着开门。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的脑袋里充满着这种喧闹,他怎么能保持平静?如果他那么渴望活着,那他一定很享受在这里的时光。真奇怪。

你转回来打开门,只有一点化尸瘴痕迹照亮了门后隧道的中间部分。你皱起了鼻子,但你还是走了进去。

“再见,伊歇儿大人。”贝拉西斯在你身后说,“替我向盖司领主问好!”

在走过盖司领主的地盘时,你没再见过像之前那个那么奇怪那么健谈的家伙,但你见到的望化兽确实是很长一段时间来最多的。来自整个新非瑞克西亚各处的生物来自各个域界。有些完化到一半,有些完化的过程出错了。本应该在他们开始呼吸之前就把他们报废。盖司也和他们做了交易吗?

想不明白。这些半生物的心智倒底如何运作?把自己和一个反叛的怪物绑定,只为了一个承诺,可以延续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你完全无法理解。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在整个多重宇宙传播完美。如果你做不到这事,为什么人家不能把你拆了,再完化成做得到的东西?

你一路上没有遇到太激烈的抵抗,除了一些掠行兽想试试运气,就像它们一直做的那样。你轻松找到了盖司的堡垒——地平线上最突兀的东西。在这层域界满是化尸瘴的灼烧大地上,一个黑色骨头和红色肌腱组成的巨大结构拔地而起。

这一次大门没人看守,也没有愚蠢的小谜题。门在你面前,敞开着。楼梯上没有人挑战你,你走过大厅时也没人挑战你。这里静得就像坟墓。

走过一个低矮的黑色拱门后,怒火迅速充满了你的身体。这里是宝座厅。在摇晃的火炬中间,是一个高耸如塔的艾蕾侬宝座的仿制品。宝座上是空的。

他太不知好歹了。他怎么敢拿自己和机械之母相提并论?这种无礼行径让人无法相信。

“愚蠢。”你的声音在宽广的大厅里回荡。“巫妖。憎恨兽!给我出来!”

“你比我以为的要矮一点。”一个声音传入你的耳朵。“有意思。”

这是第二次有可怕的东西让你防备不及了。这一次,你抬起长矛,在半空中转动着它。碰撞非常激烈,震荡甚至传到了你身体的最里面。你堪堪保持住了站姿。

“很好。看来你不全是虚张声势。”

盖司领主站在你面前。

他高大的身体半笼罩着你。他长了很多肢体,蜘蛛一般的腿植入大理石地板。他那张可怕的脸略略向下看着你。他完全没有贝拉西斯的活力和轻盈的姿态,但不知何故,你看着盖司领主的眼睛时,禁不住想起他。他用两只钳子夹住你的长矛。

“看来机械之母终究还是派你来取我的脑袋了。”他说,“她确实很讨厌我的脑袋。”

你紧握住剑,稳了稳身姿。盖司比你想象的要高大,他的身体完化程度更高。实际上,只有他的头还是有机的。一个本可以很有用的身体中间安放了一个丑陋腐败的东西。你恨它更甚于恨贝拉西斯,因为至少贝拉西斯自己没有过错。你知道,盖司坚持这样,他不愿意完全屈服。

“真恶心。”你嘲笑道。“你诠释了这个词。”

盖司大笑。他的眼睛冒火。“她已经觉得我这么没地位了吗?居然派来一个小兵,而不是魔判官。甚至不是大一统飞将。亚崔夏怎么了?”

你的怒火被点燃了。一个小兵?你?他可知道回收了多少尸体才让你完化?

这无所谓,你告诉自己。他怎么想你无所谓。你一点也不在意。

“你不配说出她的名字。”你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句话,“甚至不配想。”

盖司再次大笑。他懒洋洋地用爪子横扫,挡住了你的攻击,似乎毫不费力。这一击依然让你通体咯咯作响。你牙关紧咬,不让他看到你的震惊。

太蠢了。你太蠢了,居然以为他不会使出全力。你习惯了和没有完全完化、毫无价值的小有机体作战。他们根本没机会战胜真正的非瑞人。

"看得出,你荒废了技艺。"盖司说,“你一直在和没能力还击的生物战斗。”他说出了你的想法,就好像能读心一样。“你在用和我签约的人磨牙,是吧?”

“别以为我会因为没有价值的敌人把剑砍钝了。”你嗤笑说。

“是啊,你当然会这么说。”盖司一边说,一边用更大的力气攻来。你好容易躲开,但也听到了空气中的呼啸声。“但是你和你的同类永远无法理解。可以买到的才是唯一真正的忠诚。”

“愚蠢。”胡扯。他和贝拉西斯一样说着傻话,只是为了愚弄你。真可悲,一个伯爵居然和一个半完化的小不点分担痛苦。难怪你的指挥官想要他死。

然而,他的力量也不容忽视。

“你在怀疑我?那么你的战斗理由又是什么,机械正道的小娃?”

“我的名字叫伊歇儿。”你咬牙切齿地说。

盖司咧嘴笑了。他脸上的弹性令人厌恶。你还不习惯看到这种东西。“伊歇儿。好名字,适合一个非瑞克西亚的娃娃。”

你啐了一口。“你觉得能羞辱我?”

“观众没兴趣丝毫不会影响笑话本身的质量。”

笑话。哈。你要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笑话。尤其是现在,你开始明白不要硬挡他的攻击,躲开他的攻击要合理得多。他说对了一件事——和无名小卒作战让你变得软弱。你确实没有准备好和他这么强壮的人打斗。

“现在你要像老鼠一样四处躲闪吗?”盖司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说,“你害怕跟我正面对打?”他再次横扫,逼得你手忙脚乱地后退。你还不习惯脚下的骨头大理石,你一直在打滑。你本该把他逼到外面,和你在天空之下对打。

“难怪你难么弱。”盖司又一次笑着说,“你们没人明白真正经历生死关头才能获胜。拼命才能生存。”

“你什么都不懂!”

“我比你以为的要懂得多。”盖司的丑脸又对着你微笑了,真是恶心的表情。“我懂得,真正成就战士的是明白失败的下场、死亡的下场。不是说你失败了,就会有千千万万没有脸的其他人取代你的位置。你们到处都是,所以你软弱。”

“你全错了。”你吼了回去。

“是吗?”火炬的火焰让盖司坚硬披甲的背部闪闪发亮。“那么你为什么不引颈受戮?你的指挥官只会再派一个你来而已。”

贝拉西斯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只是没有用那么多字。一瞬之间,你担心他们一直在互相沟通。贝拉西斯直接向这个伯爵汇报,他并不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小喽啰。你赶走了这个念头。它并不重要。

盖司停止了攻击,所以你也停下了动作,尽力掩饰你实际上已经精疲力竭。

不知何故,盖司依然在说话。“你获胜的时候,用什么来让你的人支持你?你们什么时候能散播到整个多重宇宙?”

你真希望能堵住耳朵。你怒吼着挥动你的长矛。盖司以他之前没有展现过的爆发力冲破了你的防御,用钳子夹住了你的喉咙。你一动不能动。

他把你拖到近前,他的口气又热又臭。“你怎么想,小小使节?你焚烧这个时空的其他地方时,除了你们的机械正道外,还有什么能支持你?对那个奇怪又残酷的母亲的爱吗?”

这个问题在你的体内回荡。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你愤怒地高声尖叫,由着钳刃划过你的喉咙,伤口里喷出炽热的血和烁油。你挣脱了盖司的钳子,一剑砍下。他身首异处。你抓住他的脑袋,从你破损的喉咙里发出了带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这个毫无价值的生物就在地上腐烂吧。终究,你的契约和你可悲的生命一样毫无价值。”

疼痛灼烧着你,但和胜利的狂喜相比,这不算什么。随着狂喜的增长,你感受到了一种渴望。这渴望太强了。它让你跪下。

这个蠢蛋,这个怪物。他不配那么轻易地死去。你恨他,你恨他!然而,你的喉咙在自愈时,你指尖上感受到了血肉,黯淡无光的眼睛变得浑浊。它们现在漂亮多了,脆弱的血肉周围泛着绿色和银色的光。

盖司的头喋喋不休。你觉得那不过是胡说八道。如果他屈服了,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他明白了真相呢?

在这一点上,或许你可以帮他。


蔓非深沼确实是一个污秽且肮脏的坑洞,但这里有时也有其价值。

主宰着这片地区,甚至比盖司领主的高塔还宏伟的,那就是痛苦圣主。非瑞人第一次在这个时空定居时,烁油带着其所有荣光,开始转变这个世界,将它变成其正确且真实的样子,一部分大地苏醒了。它们动了起来,摇晃自己,然后开始四处游荡。

没有人确切知道圣主是什么,它们是否会像其他非瑞人一样思考和有欲望。如果它们愿意,理所当然地,它们能让一切都纳入机械正道之下。

但你知道这个圣主渴望什么,一块高耸的锋利的巨石立在天空之下,随时准备收割。从盖司的高塔飞过去很快,你不在意有没有人看到你。但盖司的话依然在你体内颤抖和跳动,让你感到异样。

圣主在休息。它没有看你。它变幻着,咕哝着,燃烧的骨头在风中低语。空气里满是腐烂的味道。各种各样的尸体,从掠行兽到望化兽,再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僧侣,在微风中飘荡,他们都被圣主凶残的脊刺给刺穿了。他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并小心安置的,他们的尖叫和抽搐都被仔细地品味了干净。

你不了解圣主,但是你可以利用它。

你把臂弯里扭动的身体按到圣主东侧又尖又利的刺,随即一声凄厉的哀号响彻整个荒野。明亮的血在阴冷的化尸瘴中闪着光。你手上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温暖。

“为什么?”贝拉西斯的声音沙哑。这个望化兽的背部拱起,线条完美又干净。骨刺从他的腹部伸出,比他没有完化的肉体还白。

“为什么?”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我帮了你。”

你伸手拖住他的下巴,把他拉了起来。他的脸在扭曲,展现出来极大的痛苦,也因此而颤抖。他的身体上覆盖着柔软且易被破坏的皮肤,看起来比你的要多得多。

“我知道。”你看着他扭动。“我很感谢。”


看过高层狱界的黑暗后,苍皓宗堂的纯白差点让人瞎眼。你站在宝座厅里,仰视机械之母的宝座,其壮观程度几乎让你情不自禁地跪下。

过去几天,你一直在体验外展海湾有毒的寒意,你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创造的东西成形。那层域界属于金吉塔夏,他是个发明家,也是个预言家,但如果你要用那装备,谁又能阻止你呢?没有人会愚蠢到想来尝试。

临近完成时,你站在那里看着你创造的东西,体内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和把敌人的肢体一个一个砍下感觉类似。只不过这一次,你创造了某样东西。

你创造了某样东西,并且把它带回了家。

“伊歇儿。”亚崔夏优雅且正直,是理想中的非瑞人。大一统飞将是完美的战斗武器。她为机械正道注入了生命。她在整个多重宇宙散播烁油。她是唯一的真理之音,你要回应她的话。

如今她轻蔑地看着你带给她的东西,你觉得这个时空仿佛裂开了。

画师:Marta Nael

“伊歇儿。你干了什么?”

沉默如同霹雳一般。在远处,吟诵的声音像险恶的风一样穿过高挂的骨头。你呼吸时仿如刀割。

“指挥官……”

“回答我。”

你跪了下来。“我只想,只想创造一些东西。”你冒险抬起头,你的身体如火焚一样。“就像你创造我一样。”

亚崔夏俯视着你。“我造了一件武器。那就是你的用途。”

“我明白,我明白。我只是觉得……”

亚崔夏发出刺耳的笑声,你只听过她对敌人这么笑。对未完化者。“你觉得?”

质问的词句在大厅里回荡,像打破玻璃窗一样打破了宁静。它抓挠着你体内的某样东西。在注定的事情面前,根本不需要想。你明白这个道理。你不需要听她对你说的话。

“把它扔了,它这个……”

“威袭瑰。”一个声音说出了名字。片刻之后,你意识到是你说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什么?”这个词在你身上炸开,就好像一下重击。

“他的名字。”你恨不得钻到地板里面。你从未感受过这种令人窒息的内疚感。你从未做过任何导致这一结果的事情。遵从命令就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他的名字叫威袭瑰。”

亚崔夏长久没有回应,你甚至以为她走了。你抬起头。她还在那里,但她没有看着你。“把他扔了。”她咬着牙说。

她走了,丢下你跪在地板上,看着空荡荡的宝座。

在你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笑了起来。那是轻快的、有音乐感的笑声。它很适合这个明亮的地方,但是它抓挠着你体内的某些东西。

“你还指望能有别的结果?”

自从你不再看着你的指挥官后,你第一次看向他。

那张脸曾经使你愤怒,如今却让你有一种神秘的喜爱之感。它覆盖着完化的坚硬金属板,几乎无法辨认,但你知道下面藏着什么。那是你曾经抓在手上的叛徒的脑袋。类似蜘蛛的腿从球状的身体里长出,有了银色和绿色的金属板,其威力更强。他眼中刺眼的绿光看不出之前主人的活力,也没有了痛苦。

那些肢体中有两个曾经是红白骨头组成的精致翅膀。你从自己背上取下来的地方仍然火辣辣地疼。

“你在说什么?”你声音严厉。

威袭瑰向你伸出手,略带一些讽刺的意味。你让他拉你站起来。

“你以为你做了我这样的东西后,他们会感谢你?”

“她做了我这样的东西。”你依旧嘴硬,即使你知道这实际上毫无意义。在机械正道面前,有什么是虚伪的主张?艾蕾侬决定了什么是真的,亚崔夏为她代言。

“我想……”你继续说。你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这才是症结所在。你想,在想的时候,你失败了。

你本想说,你想拯救他们,给予他们你所拥有的东西,也是每个人很快就会拥有的东西——减少盖司的愚蠢行径,让贝拉西斯更专心更警惕一些,但……那就是个谎言,至少一部分是。

你恨盖司,他说的话在你脑海中响起,就像不和谐的钟声。你喜欢贝拉西斯,或者说你喜欢他未完化肉体的优雅线条,喜欢光线在他明亮的眼睛和苍白的身体上反射的样子。

你说不出理由。你不希望它们消失。你想带着它们,让它们跟着你。你是一个可悲的生物。

“我想救你。”你大声说出的只有这句话。

威袭瑰用同样具音乐感的笑声回答时,你既期待又无法忍受。你猛然走开。“闭嘴!”

“救我?”

你举起一只手。“我说了,安静!”他没有退缩,也没有试图阻止你。你的手停在半空中。你不能对他造成实际的伤害,再也不能了。

“救我?”他走近你,肢体发出咔哒声,眼睛闪着光。“在我体内,我能感到这个身体正在痛苦地撕裂。我能感觉到我曾经各种身份的不同部分。”

他走到你面前,他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他如果出手,可以碾碎你。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身份。”你说。你靠着他,作势要抱他。你发抖了。这感觉好像你被刺穿了,就像是尖刺上的贝拉西斯。

你迅速远离了他。“跟我来。”

威袭瑰安静了片刻。“我们去哪里?”

你扭过头。“去把你扔掉。”


蔓非深沼臭死了。你站在同一个的竖井下,抬头看向化尸瘴的螺旋雾气。相同的地方,但是其他一切都那么不同。改变的不是这个时空。

在你身边,威袭瑰发出了疑问的噪音,似乎他在期待一下重击。

“走。”你说。

什么也没有发生。

“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应该跟我一起走。”

听了他的话,你抬起头。你发出一阵笑声。“不。”

画师:Andrew Mar

威袭瑰蹒跚着向你走近。“你心里明白,伊歇儿。我知道你心里明白。他们自称会观星象,自称知道整个多重宇宙终将由非瑞人统治。完化的和谐会一直扩散,这才是真理。”他又走了一步。“但你知道那些都只是灰烬。你,还有你的人,你规定自己要做的事情,所有这些都出自一个暴君的突发奇想。”

你应该拒绝。

你什么也没说。

“你的机械正道就和我的契约一样。”

“你不是他。”你咆哮道。

“那我是什么?”

你盯着破裂的地面。“你是我第一次抗命。快走吧。”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开始回应时,只有肢体发出很轻的嘎吱声。这些肢体是你给他的。

他消失在黑暗中之后,你又在竖井的下面站了很久。你体内深处有一种痛,你想跟着他走。

但你不能。

现在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