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定的起源:阿喀洛斯的庫忒昂伊俄拉
Chase Stone 作畫
在夜晚,監獄變得一片漆黑。黑暗懸掛在石牆之上,滲進了囚犯們襤褸的衣物中,蒼白的日光從牆上高處那狹窄的通風口試著想照進監獄內部,卻怎麼也清不掉那漆黑的汙漬。當外頭的風停止時,靜止的黑暗重量壓潰了許多囚犯。
但那並非折磨著庫忒昂的事,他是一位十三歲的小偷,第一次在黑暗中度過夜晚。他正在為某件事煩惱著,他憂慮的程度已經超越了一堆稍早才剛得知關於這座監獄的例行事項、規則、以及一般秩序的資訊。這件事是他從卓索斯那聽來的,卓索斯是一位來自異邦人城區的好友,而現在則同樣身為囚犯:「雖然希瑟思是典獄長,但黎司托才是這裡的老大。」
庫忒昂在得知這些細節後一定有做了個鬼臉。「試著了解,」卓索斯警告著,「黎司托並不像那些被雜牌軍們趕出異邦人城區的惡棍。他把自己當作國王。他是個怪物。這也就是他在這裡的原因。」
「我們也在這裡,」庫忒昂反駁道。
「你在這裡因為你是個很遜的小偷,才偷個腐爛的蔬菜和一把銅板就被逮到了。我是因為打架進來的。我們不是殺人犯。所以我想說的就是凡事小心。」卓索斯聳了聳肩,彷彿他也無能為力。
Zack Stella 作畫
卓索斯比庫忒昂年長三歲,而且性情暴躁。之前他已經在監獄待超過一季了,而見到他就是種令人欣喜的重聚,儘管庫忒昂不喜歡在他那個聳肩裡看到的東西。他嘗試了不同的方法。
「你是我的雜牌軍之一,卓索斯。這個黎司托應該要小心我們才對。」
「你現在是這麼說,但他比外面的流氓還大。我告訴你,他是國王。」就這樣,卓索斯在庫忒昂還來不及爭論之前就走開了。
總是有人想以蠻力進入異邦人城區以建立他們的竊盜、走私、和恐嚇網絡─像是血斧安西迪這類蠻漢,或者像惡毒的克雷瓦里歐這類陰謀者。庫忒昂能夠認出一位惡霸─他的人生大部分都以某種方式來處理他們─而且他等不及想見到黎司托了。
黎明時分,新囚犯們被鐵鍊綁在一起行進,穿越了粗削石塊製成的彎曲長廊。庫忒昂數了一下還有其他六名囚犯,其中兩名看似以前曾經走過這裡。守衛打開一扇厚重的木門,囚犯們則被帶進一間如洞穴般的房間,那裡有好幾群看似正在勞動的本地囚犯們。
房間裡充滿了陳腐的空氣,就像是庫忒昂的牢房,但不同的地方是這個房間還帶著一點霉味。在房間中央有個直徑二十呎的圓形轉軸貫穿了地板。天花板上有個與它相對應的轉軸,在這兩個轉軸之間,有十二條纜繩帶著巨大的木桶同時朝兩個方向行進。
「歡迎來到阿喀洛斯的瀑布,」一位駝背的守衛大吼著,「這裡的水向上流。」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雖然庫忒昂聽不懂,但他有種感覺很快就會懂了。
其他守衛將庫忒昂以及新囚犯們聚集到一個有著六條輪輻的巨型曲柄面前,六名囚犯並肩站在每條輪輻旁邊推動曲柄,使它以一個龐大的橡木輪軸為中心繞著巨大的圓圈。
「第一組!休息!」一個守衛說道。推著其中一根曲柄輪輻的囚犯們紛紛退下,按摩著痠痛的肌肉或擦去燒灼他們眼睛的汗水。
庫忒昂感覺到背後被推了一把,然後在其他新囚犯身旁站好了他的曲柄位置。他手中的木質橫樑感覺相當平滑,已經有無數的手推過這根曲柄,抵抗著自下方河谷中將無盡的水桶提取到位居斷崖上方的阿喀洛斯城邦中的重力。這就是監獄的意義。勞動與囚禁。他將成為一隻駝獸。這和阿喀洛斯的重裝步兵訓練完全不同,庫忒昂想著,並給了自己一個微笑。使身體成為大理石,那是他們稱呼的方式─一種每日的跑步與重物投擲訓練。但那是當他要成為一位士兵的日子。當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那是在他被趕出軍隊之前,成為雜牌軍、小偷、以及成為囚犯之前的事。
他的肩膀和小腿因推動曲柄而燒灼著。他試圖讓自己專注在一個水桶上來忽略身上疼痛,跟隨它的旅程,看著它從地板上出現然後消失進入天花板中。他並沒有在數它們,就只是這麼看著,驅使自己再多跟隨一個桶子就好,之後再一個。總是有另一個。
在兩個上升水桶之間的空檔,庫忒昂觀察到一群囚犯正在修補破損的桶子。他們正在工作,用木槌把新鐵環敲進桶子中。這些囚犯看起來比較健康,較為圓潤─吃得很好。
接著終於,「第一組!取水!」
庫忒昂不記得有其他組別曾被叫到過,但他能向誰爭辯呢?沒有木樑支撐的雙腿不停搖晃,他勉強走到房間的角落,而四散的磚石塊則被當成了臨時的座椅。
年老傷殘的囚犯們用龜裂的陶杯盛著來自桶子裡的水,然後將杯子與一片不新鮮的麵包遞給第一組的囚犯們。對庫忒昂來說,少的可憐的食物已經不是新鮮事了。阿喀洛斯的異邦人城區並不以富饒和多產聞名,而且在許多日子裡,他、卓索斯、小歐勒梭、還有席儂得用同樣稀少的食物裹腹。
當一口咬下堅硬的麵包時,那一粒粒的碎屑質感令他感到非常熟悉。他找到一塊磚石然後躺在上面。它冰冷的表面是一種他打算用滿口冰水來恭維的救贖。他將杯子舉到唇邊,把水倒進口中,讓那冰涼的液體在嘴裡晃盪著。
「貢品!」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了庫忒昂的滿足時刻。聲音來自一位壯碩的男人,他只比庫忒昂高一點點,正走在第一組聚集的囚犯之間。
庫忒昂看著,這個男人經過的所有囚犯都把他們一半的麵包毫無怨言地扔進了他向他們伸出的麻袋裡。庫忒昂吞下他之前正在細細品味的冰水。是黎司托?
男人走近了。他腰部以上赤裸,身體覆蓋著又厚又黑的毛髮,除了幾條隆起的疤痕。
「貢品!」這個男人再度說道,停在庫忒昂面前。
「好吧。你拿了些什麼?」
男人發出了介於咕噥與輕笑之間的聲音。「如果你繼續像這樣的話我的膝蓋就會頂上你的喉嚨,孩子。國王正在要求貢品。」
「國王?你是黎司托?」
男人沒有回答。庫忒昂望向他後方修理水桶的地方。有一位高大的男人,有著寬闊的肩膀,他的眼睛與這位年輕囚犯四目相交。他的臉被煤灰色的毛髮包圍著。
「不,你不可能是黎司托,」庫忒昂說道,同時把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男人身上。「有人跟我說我會怕黎司托。」
「你是應該怕,」惡棍咬牙切齒地說著。他把那袋勒索來的麵包丟到一旁,但就在袋子落到地面之前,庫忒昂從磚石上跳起來並踹了另一個男人的小腿。
惡棍邊往後踉蹌,邊發出了痛苦的怒吼。才一眨眼,庫忒昂就站穩腳步,朝他的臉又是一陣猛攻。他跳出了對方的反擊範圍,逼得那位惡棍過度延伸並使自己暴露在另一陣拳擊之下。
庫忒昂露出了笑容。一股能量在他體內湧現,使他忘記了他酸痛的肌肉和咕嚕叫的肚子。這就是他的元素─戰鬥。
黎司托的手下是一位飽經風霜的喧嘩兵,庫忒昂能夠從他與卓索斯鬥毆的經驗裡看出這點。這傢伙是耐得住打的一團肉袋,但他的招數容易預測,而且就跟所有庫忒昂曾在阿喀洛斯小巷裡交手過的惡棍們一樣,這個人也是說的比做得好聽。
「我要把你的頭骨做成酒杯!」他威嚇著。
又是一拳重擊,緊接著是庫忒昂的閃躲,然後是一串揮向肋骨與下巴的拳頭。
繼續喋喋不休吧。庫忒昂一邊繞著他的對手一邊想著。對庫忒昂而言,打鬥是一種反射─直覺的、本能的。早在兒童時期,他就已經發現戰鬥也是他魔法的來源。
其他囚犯們看著他們打鬥,沒有任何人進行干預。庫忒昂把握空檔掃視了因黎司托而聚集的囚犯們,他看見某個人已經逐漸靠近但仍在一旁觀看著。
就在一瞬間,庫忒昂的視野外緣突然爆了開來。
他低估了這個惡棍的速度。他發現自己倒在地上,往上看著另一位已經壓在他身上的男人,無數的拳頭如大雨般傾盆而下。一開始的幾拳擊中了他。有一拳打中庫忒昂的鼻子,發出噁心的碎裂聲並在他的視野中引起了另一波爆裂。
他得重新振作。他必須專注。
這個男人舉起了拳頭,但在它再度落下之前,庫忒昂的皮膚表面發出了無數的光帶,能量在上面波動漣漪。
拳頭落下。當它擊中庫忒昂的眼睛下方時,他感覺不到疼痛。他身上反而爆發著一股能量並將其轉換為一記重拳,擊中那個男人的下巴並擊碎了它。這個動作隨著那個男人從庫忒昂身上翻落時發出的慘叫聲而停下。
男孩站起身,無數條光帶仍在他全身上下波動著。
房間一片寂靜,只有惡棍倒在地上摀著他破碎下巴的呻吟聲。
血從庫忒昂的鼻子裡流出,經過他的下巴,然後滴到他那粗製的制服上。他吐出一團血紅的東西到磚石上,把手伸進那袋被遺棄的麵包,然後拿出了一片。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庫忒昂就只是瞪著黎司托,然後繼續用牙齒咬下一塊麵包。
黎司托做了個動作,接著有六名囚犯從人群裡站出來,包圍了庫忒昂。
男孩用手背抹去了嘴邊的血跡,在臉頰上留下一團模糊的血漬。他看著黎司托手下們的眼睛,一個接著一個,接著轉身背對他們的老大,露出了笑容。
不用多久,守衛們就會穿越一群囚犯來到這裡,但庫忒昂不需要太多時間。當守衛們抵達的時候,他們發現了臉上與雙拳滿是血跡的庫忒昂,正連續揮拳毆打著黎司托的最後一個手下。
當這位十三歲的小孩看見守衛們向他撲來時,他癱倒在地上,精疲力竭,並且感到心滿意足。
庫忒昂站在典獄長面前,手腕被鐵絲綁住,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希瑟思揮了揮手,那兩位護送這位年輕囚犯進來的守衛轉身離開,只留下庫忒昂和典獄長獨處。
Chris Rallis 作畫
希瑟思隨意地靠在散落著不同文件檔案的木桌上。典獄長擁有寬闊的肩膀,而且他像老練的士兵般輕鬆地穿著一件胸甲。他注視著庫忒昂,看似在研究他的臉。過了一會兒,他用手指撫摸著濃厚的灰色鬍鬚並說道,「你來這裡還不到兩天。」他深吸了一口氣。「十年刑期的兩天。在水廠打架鬧事,送了七個囚犯去醫務所,外加一場暴動…全都是因為你。」
在庫忒昂耳裡,那聽起來就像是一連串的成就。
「啊,對了,」希瑟思補充,「有人告訴我你昨天被送來這裡時還試圖要逃跑。」
「你能怪我嗎?」
「難道還有別人嗎?」
庫忒昂沒有回答。
「出於我自身的好奇,」典獄長繼續說道,「如果你成功脫逃了,你難道不怕再次被逮捕後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頂得住。而且你們沒有在異邦人城區花上很多時間,對吧?如果我逃到那裡,雜牌軍會保護我。你永遠也抓不到我。」
輪到典獄長笑了。「啊,雜牌軍。城區的保護者。庫忒昂的雜牌軍團。」
Mark Winters 作畫
「沒錯。」
「忠誠的擁護者。而且其中有許多人最後都來到這裡。你的朋友卓索斯目前就是雜牌軍在這裡的代表,不是嗎?現在你也是。你知道的,這裡有相當多囚犯對你和你的雜牌軍有意見,但看起來你堅持製造出更多的敵人。」
「黎司托嗎?」庫忒昂忍不住大笑著。「我媽把他們那種人稱為弱者,因為他們的力量來自於旁人的評價。『行動就是力量』,她這麼說過。黎司托很弱。我一下就看出來了。現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典獄長咯咯地笑著。「我明白了。在這個情況下,他跟手下們一起待在醫務所應該不會讓你感到意外。」
「我從來沒碰到他。」
「但是就像你說的。當一個小孩在其他囚犯面前撂倒他的手下時,他的力量就蒸發了,而且他還逃走了。昨晚當你被關起來的時候,爆發了一場暴動─提醒你一下,那是由卓索斯發起的。他們已經受夠黎司托了,藉此讓他知道。並非每個人都擁有像你這樣不怕攻擊的天賦。」
「他自找的。」
「或許吧。他是一個蠻漢,這部分無庸置疑。但某些事物卻具有超越外表的價值。雖然他很壞,但他卻協助維持了秩序。」典獄長舉起雙手。「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無法告訴你該如何做你的工作,典獄長。」
「當然不行。但或許你可以幫我。你會是我的下一個黎司托嗎?」
「我比黎司托更強。」
「是嗎?證明給我看。」
「證明?他在醫務所裡,而且我幾乎毫髮無傷。」
「那麼現在呢?你要取代他嗎?取代他並不會讓你變得比較好。那只會讓你跟他一樣。」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我不打算留下來。」
他的快速動作使庫忒昂嚇了一跳,希瑟思拿起掛在腰間的鑰匙環,然後把它扔在桌上。鐵環在木頭上發出碰撞聲,在聲音消失前,一把匕首出現在希瑟思的手上。庫忒昂往後退了一步,防衛性地舉起他的拳頭,狂亂的強光波紋湧出包覆了他全身。
「不要覺得被威嚇,」希瑟思說道。「根據其他人說的,試著要對你造成物理傷害是徒勞無功的。」他在手裡靈巧地翻轉了匕首以抓住刀刃,然後把它交給庫忒昂。「拿去。」
庫忒昂只猶豫了一下子。他的手指抓著刀柄。
「我提供你自由,」典獄長說道。「你得做的就是奪走鑰匙,那麼你就能逃脫了。」
「你就這樣讓我離開這裡?」
「不。你得殺了我才能得到鑰匙。而且如果關於你的戰鬥技巧的流言是真的,那麼我就沒多少勝算。」
驕傲在庫忒昂體內膨脹。他總是喜歡打鬥。他擅於此道。
庫忒昂把匕首對準典獄長,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彼此。
「我不打算殺你,」庫忒昂終於說話。他垂下手臂,任憑匕首掉到地上。
「因為你不是個謀殺犯。你不是黎司托。」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相反地,這樣的結果給了我信心。這是我一直以來希望的。我相信這是真實的。你在這裡,一個竊賊,因偷竊而被譴責。但你偷取的卻是食物,只為了幫助餵飽你的朋友與他們的家人。你在做你認為是正確的事。」
庫忒昂低頭看著掛在他雙踝之間的鎖鏈。「你要我做什麼?」
「對於我大部分的囚犯們,我要求安靜與服從。至於你?我要你接受我的提議。我想要訓練你,庫忒昂。」
雖然庫忒昂尚未答應要接受訓練,但他大多數的抗議都被忽略了。隔天早上,太陽還沒升起他就被叫醒,而且被拖到監獄那簡樸的體育場裡。它是由緊密堆疊的土壤形成的圓環,周圍有高牆環繞。希瑟思站在如競技場般的圓圈中央。他把鑰匙環扔到泥土地上。
「我還是不會殺你,」庫忒昂說道。
「希望不會,」典獄長說道。「只要來奪走它們。」他的嘴角捲成了一個得意的笑容。「成功的話,鑰匙就是你的。」
庫忒昂向前衝鋒。
幾個小時過去,庫忒昂感到悔恨不已,他完全沒有進展。他的每一次衝鋒都被從地上竄出來束縛他四肢的耀眼白色能量給減弱了,或者被發光的魔法鞭子推擠他的四肢,剛好足以干擾他的步伐並使他摔倒在泥土裡。無法有所進展。鑰匙總是離他無限遙遠,而且隨著每次無效的努力,它們也移動得更遠了。
Chris Rallis 作畫
不發一語,希瑟思拾起鑰匙便離開了體育場。庫忒昂跪在泥土上,既沮喪又充滿怨恨。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第一天般地展開:希瑟思提供鑰匙,庫忒昂嘗試要拿回它們,但卻失敗,希瑟思帶著鑰匙離開,然後庫忒昂因這個殘酷的遊戲而生著悶氣。
在一場嚴酷風暴後的灰暗早晨,庫忒昂掙扎著從變成一團泥濘的體育場地面爬起身,感覺起來彷彿已經是第一百次了。當力量衰退時,他又摔回到泥巴裡。
紅著眼眶,他朝典獄長大喊。「我辦不到!」
「為什麼?難道你不夠勇敢嗎?」
庫忒昂把臉別開。
希瑟思繼續說道,「難道你不夠強壯嗎?或是不夠快?」
典獄長聳立在庫忒昂上方,低頭看著這個男孩,而男孩也用他充滿淚水與輕蔑的眼睛注視著他。
「不是我的問題!是你!你甚至不讓我靠近它,」庫忒昂說道。
希瑟思跪在他旁邊的泥巴裡。「現在你理解了。」
聖術很常被稱為「律魔法」,但希瑟思認為這是種過度簡化。「律法是人類創造的,而且律法能夠改變,但它也是因應特定行為而生。有人偷竊,就會施行法律來阻止更多竊盜。這就是聖術被做為一種實踐的起始點。」
「每種作為都有某種回應方式能夠加以反擊,」希瑟思繼續說道。「一位聖術大師能夠適應任何狀況,並把它轉為優勢。在任何競賽中,勝利將屬於能夠掌控局面的人。」
經過六次的嘗試逃脫之後,庫忒昂開始習慣了他的訓練。在戰鬥中看穿他人,以直覺從對手的位置和肢體語言來理解他們下一步動作的天賦也因此備受讚揚。聖術給了庫忒昂一種干擾敵人並取得優勢的工具。
每天早上,學徒庫忒昂在黎明前就被叫醒前往體育場與希瑟思會面,而在每天下午,他手腕上的鐵鍊會被拿下來,然後囚犯庫忒昂便與其他人一起在阿喀洛斯瀑布工作。兩種活動都使他獲益良多。聖術強化他的心智,而轉動巨大的曲柄則強壯了他的身體。
Chris Rallis 作畫
他融入了一種節奏裡,而且四年來他都仰賴著這個架構來使他渡過每一天。直到某個早晨他的節奏被打亂了。
庫忒昂因一道刺耳的高頻尖叫聲而睜開眼睛。他警戒地彈起來。他看得出來,時間已經比平常還要晚。守衛跑哪去了?
更多尖叫聲傳來,聚集成一組逐漸上揚的恐怖合聲。
是哈痞。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知道牠們的,但他就是知道。雖然他從未遇過,但庫忒昂從故事裡認識了牠們─以死者為食並抓走孩童的有翼驚懼獸。
他站起身並努力往窗外看。哈痞們正從河流上游向這裡逼近。牠們那無情的尖叫聲被嘹亮的鐘聲回應著,呼喚士兵們前來強大的阿喀洛斯要塞克洛豐城牆上的位置。上面的驚慌失措表示沒有任何史崔安或歐羅邁騎士帶著警告到來。
庫忒昂透過他那扇狹長的窗戶縫隙往外看,一群哈痞如屍體上的蒼蠅般地降落在要塞上。數不清的哈痞,他無法將視線從那團由羽毛與爪子和飢餓組成的黑色雲朵上移開。
穿透這駭人的噪音,庫忒昂聽見有人在敲打他的牢門。他透過門上的鐵窗看見希瑟思的臉。
「城邦被襲擊了,」希瑟思說道。
「是哈痞們。」
「前所未有的數量。」
門栓發出喀噠一聲,接著門被打開了。典獄長的身影填滿了門框。他已經全副武裝─他的青銅胸甲,行軍護脛,還有金屬冠頭盔。他一手握著出鞘的劍,另一手抓著掛在肩膀上的粗麻袋。
「你想要贏得你的自由嗎?」希瑟思說道,把麻袋扔在庫忒昂腳邊。
庫忒昂揚起一邊的眉毛。他跪著把手伸進麻袋,當他把手抽回時,手裡正握著一把入鞘的阿喀洛斯劍柄。其他的內容物則補齊了一位重裝步兵的裝備:胸甲,護脛,以及一個圓盾。庫忒昂露出了微笑。
一會兒之後,庫忒昂發現自己已經全副武裝,站在監獄如洞穴般的水廠中,周圍則是略少於半數的囚犯們。希瑟思典獄長站在一塊磚石上,對著這些聚集的罪犯們講話。
「就如你們所知,一群哈痞在斥侯到來之前襲擊了這座城邦。我們不知道原因,而且那也不重要了。我接受指令打開我的監牢並將自由提供給那些為了防衛城邦而作戰的人。你們這些都是自願的。不管之前發生什麼事,阿喀洛斯都是你們的城邦。你們今天的作為將會塑造你們的未來,以及你在其中的定位。如果你奮戰而死,那麼就會位列英雄之間。爭取它吧!」
庫忒昂與希瑟思帶領著一群囚犯民兵從鬥士拱門往競技場的明亮沙地衝刺。當他們接近時,哈痞們從正在大口享用的阿喀洛斯守衛屍體上四散到空中,然後盤旋攻擊他們眼中的鮮肉。
好多啊,庫忒昂想著。
這些有翼生物在城邦上空盤旋,一團不停旋繞又貪吃的東西…降落到囚犯們身上。
囚犯們四散逃逸,盡他們所能地抵抗。一隻哈痞衝向庫忒昂,時間只夠讓他舉起盾牌來偏轉牠的重量。哈痞用爪子抓住盾牌外緣,但庫忒昂卻靠了上去,試圖要用盾牌壓住牠。牠的黑色眼睛使牠看起來與人類無異,直到牠張開皮革般的嘴並露出用來刺穿人類皮膚的牙齒。哈痞尖叫著試圖要掙脫,但在庫忒昂把劍刺進牠的頸子後便沒了聲息。
另一隻哈痞在庫忒昂把劍抽出之前撞上了他的背。爪子深深地嵌入他左手臂的肌肉中。庫忒昂咬緊牙關,把重心傾向右側以甩開這個新的攻擊者,一邊揮舞他的盾牌撞上哈痞的肋骨,強逼牠撤退。
他準備進行反擊。
那隻環繞著庫忒昂的哈痞低下身體,用牠的手支撐著。庫忒昂也跟牠一起繞著圈。哈痞站起身,揚起牠的黑羽翅膀,然後尖聲鳴叫。
庫忒昂向牠衝去。
朝下方拍打著翅膀,哈痞跳躍到空中以躲開攻擊,同時另一隻哈痞則急速撞上了庫忒昂。哈痞和這位阿喀洛斯人一起跌到了競技場的沙地上。
更多哈痞降落在庫忒昂身上,就像一群聚集起來想把他啃食乾淨的禿鷹。
成排的牙齒咬進了他上臂的肉裡。
庫忒昂痛苦地叫喊著,然後轉變成嘶吼。他用兩條手臂勒緊正在啃咬他的肉的哈痞,使牠動彈不得。用牠當作抵擋其他哈痞的護盾,他一邊翻滾著脫身。他把那隻哈痞扔到一旁然後掙扎地站起身。他替自己爭取到一點時間。
在那隻哈痞站穩之前,庫忒昂從地面上召喚出一組耀眼的白色鎖鏈纏住了這隻怪物。
更多敵人從四面八方湧現。他周圍的每樣東西都成了一團模糊的黑色羽毛,而且所有聲音都被哈痞的刺耳尖叫淹沒。
突然有一股白色能量在競技場上空爆發,以同心圓的方式發送出能量波。它掃過哈痞群。牠們開始胡亂飛舞,彼此相撞。
是希瑟思。庫忒昂發現他的導師正站在競技場中央的伊洛安斯圓柱底部的階梯上。在他把能量導向空中時,他的雙眼閃耀著強烈的白光。
在迷失方向的哈痞墜落之處,庫忒昂召喚了明亮的白色鎖鏈來束縛牠們。
「那無法永久困住牠們,」希瑟思大聲喊道,而倖存的囚犯們早已在圓柱周圍排成一圈。他們的盾牌彼此交扣,劍與長矛朝外側突出。他們組成了單一的個體,勝利殿堂中的方陣兵團,協力對抗一群敵人。
許多哈痞倒下,更多轉身逃離。
庫忒昂舉起劍致意。「斷鏈之重裝步兵!」他如此宣稱,而眾人也以集體的高昂嘶吼聲回應。
喘息時間才剛開始就結束了。「有獨眼巨人!」從克洛豐城牆上傳來一聲叫喊。
「還有另一隻!」第二道聲音傳來。
「這裡也有!」
庫忒昂轉向希瑟思,「典獄長,注意城牆!」
在競技場上方,哈痞們正在重新聚集。許多哈痞飛向城牆尋找較容易對付的獵物。
「如果讓哈痞們碰上守衛的話,我們就無法防守了,」典獄長說道,「如果獨眼巨人的數目眾多的話也可能會徒勞無功。」
「請允許我召集雜牌軍。如果你能不讓哈痞靠近我們,我們就能夠阻擋獨眼巨人接近城牆。」
庫忒昂感受到希瑟思的注視。他直視著希瑟思的眼睛,期待一頓訓斥,甚至就在這一切紛亂期間,但他的導師卻只是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庫忒昂就沿著環繞城邦的高牆頂端前進。哈痞穿過他身邊,聚集在勝利殿堂上方。當他回頭查看牠們的路徑時,他看見一道明亮的白色螺旋直奔天空。耀眼的脈衝湧上這對蜿蜒的平行光柱,接著庫忒昂便理解了。
哈痞們被源頭吸引,並且再度聚集於勝利殿堂中。他不知道典獄長和其他人能夠撐多久,但如果他們沒有替他爭取時間來對付獨眼巨人的話,他們將會失去這座城邦。
他全力衝刺,穿過零星幾群與獨眼巨人戰鬥的士兵。他們對城牆的每一次揮擊都撼動了整座城邦,迴盪在大理石與岩石之間。
他終於來到了異邦人城區,在那裡,古老的城牆往內彎曲,標記了城邦原本的邊界。城牆被擴建來涵蓋異邦人城區,但這裡的城牆卻沒有那麼高大、那麼令人生畏。從他站的位置,他能夠看見三個笨重的獨眼巨人往城牆直奔而來。如果不插手的話,他們將會撞倒它。
庫忒昂從古老的城牆上跳到岩道上,那是一條被建在牆內的高架走道,能夠快速通往異邦人城區四周。在他奔跑的同時,他能夠聞到這塊區域那刺鼻的氣味。下方是他熟悉鍾愛的街道,是自從他被阿喀洛斯守衛強行帶走後就未曾再見過的街道。他已經離開四年了。當襲擊發生時他已離去。但現在他就在這裡。他到家了。
庫忒昂沿著岩道來到了異邦人城區的強固門房,這裏同時也是非阿喀洛斯人首次進入城邦時的地點。當他靠近時,他看見一個男人正在指揮那些扛著用來強化城門的巨大樑條的人們。庫忒昂大聲地笑了。他認識這個人,一個名叫席儂的雜牌軍人,一位總是堅持要在任何形式的競賽中下注的瑟特薩人。他的頭髮雜亂蓬鬆,但卻還穿著那件他在數年前第一次來到阿喀洛斯時,從那座林地城邦帶來的綠色斗篷。庫忒昂朝下方呼喊他的朋友。
「當他們告訴我說囚犯被釋放的時候,我並不相信,」席儂說道。
「你押了多少錢來賭我還活著?」
「誰說我賭你活著?此外,現在還不到收帳的時間。」如果不是因為庫忒昂認識他,他那張嘴微笑的樣子會給人一種殘忍的感覺。「那麼現在,以免你錯過,有一群獨眼巨人想要闖進城裡。要幫忙嗎?」
庫忒昂爬下高架道路來到大街上,然後幫忙扛起其中一根樑條。當獨眼巨人把自身的重量施加於城牆上時,他們後方的城牆發出了巨大聲響,接著是一陣嘎吱聲。
「牆要倒了!」席儂叫喊著。
庫忒昂轉向他的朋友。「那麼我們得打開城門。」
「什麼?」席儂看了他一眼。
「相信我,」庫忒昂說道,一邊向城門跑去。他了解席儂的猶豫;就算在只有幾年前他的臉也會擺出相同困惑的表情,或者更可能的是他會想都沒想就往那座扭曲變形的牆衝去。但,現在並不是幾年前了。調適,逆轉局勢,確保勝利。
庫忒昂自信滿滿地用自己的重量撞上其中一根使城門緊閉的樑條。
這座巨大的木造城牆發出了呻吟聲,城門的鉸鍊因曲柄的推動而鬆開。這道聲音沒有被忽略。正如庫忒昂所期望的,獨眼巨人們把注意力轉移到城牆上的開口,接著他們便蜂擁而來。庫忒昂與一群雜牌軍行進穿越城門來到堤道上。
「封上城門!」卓索斯對門口的士兵們大喊著。
在城門嘎吱嘎吱地關上的同時,第一隻獨眼巨人正沿著堤道衝刺。牠是一種純粹憤怒與無情飢餓的聚合體,牠的獨眼專注在雜牌軍身後的城門上。牠有一張不成比例的血盆大口,在奔跑的同時還冒著白沫,使泡沫狀的唾液噴得到處都是。這是一張能夠把整個人吞下的巨口。
雜牌軍列隊迎接牠的衝刺,長矛待命,庫忒昂站在陣型前端。當獨眼巨人舉起巨大的手臂來反手掃除這些討厭鬼時,庫忒昂從地面召喚了數條由魔法鍛造的鎖鏈綁住了牠的手腕。
「準備出擊,雜牌軍團!」庫忒昂說道。
獨眼巨人在束縛中掙扎,但有更多的鎖鏈出現。牠被激怒了,獨眼巨人向前衝刺試著要掙脫。庫忒昂撤去了這道咒語,接著這頭怪物的衝力使牠跌倒在守軍上。雜牌軍正面迎接牠的衝力,使牠因自己的重量而倒在六把長矛上。獨眼巨人發出一道嘶吼,並逐漸消退成鮮血湧上喉嚨時的咕嚕聲響,然後便癱倒在庫忒昂與雜牌軍之間的堤道上。
在庫忒昂回到戰友們身邊之前,第二隻獨眼巨人已經來到他的上方。瑟特薩人席儂把自己的長矛丟給庫忒昂,而庫忒昂也及時接住長矛並閃過了獨眼巨人的襲擊。庫忒昂轉了一圈,站穩雙腳,然後把長矛插進了這個蠻漢的腿側。長矛的頂端扯裂肌肉並從另一側穿出。
獨眼巨人試著要用力拍擊庫忒昂。牠走了一步後原地轉身。當牠把另一條腿挪近時,它撞上長矛柄然後跌跪在地上。
庫忒昂拔劍劃過了牠的喉嚨。
庫忒昂看著太陽漸漸吞沒突出於阿喀洛斯上方的山頂。他停止攀爬一段時間以讓陽光沖刷過他的臉。
卓索斯急忙趕上。「你在做什麼?」
庫忒昂看著下方的阿喀洛斯。「在阿喀洛斯,你知道監獄是一天中最晚見到太陽的地方嗎?」
「不意外啊。」
「好吧,今天我們是第一個,」庫忒昂說道,閉上雙眼並讓肺部充滿乾冷的空氣。
「當之無愧。你看。」卓索斯指向了城邦大門前的堤道,他數了一下,上面有超過二十位阿喀洛斯人正在使勁拉著綁在一隻獨眼巨人屍體上的繩索並將牠們拖往別處。還有另外兩隻獨眼巨人倒在堤道上。
「當之無愧,」庫忒昂表示贊同。
這兩位雜牌軍繼續攀爬這座山。他們檢視四周的區域是否有另一波怪物襲擊,是否有攻擊還未停息的跡象。
再往上攀登一段距離之後,庫忒昂與卓索斯便分道揚鑣。卓索斯正要巡視北方,而庫忒昂則往南方走。
過了一個多小時後,庫忒昂選擇沿著一條通往山坡更高處的小徑前進。他不是一位老練的登山者,但他卻仰賴他的本能反應以避免失足。這條小徑將他帶往一座深谷邊緣,底下的河水從山脈朝阿喀洛斯蜿蜒流去。橫跨峽谷的是一座看似同時由自然與人工形成的橋。庫忒昂的視線沿著橋身前進。橋的另一側沐浴在陽光下,但周圍的岩石仍被陰影籠罩著。
庫忒昂走過了那座橋。
出乎意料,有個男人在對岸等他。這個男人有著強壯的體態,身上披著不停飄動的金色織布。濃厚漆黑的頭髮垂過肩膀,頭上還懸浮著金葉桂冠。他手上的長矛頂端是耀眼的金色絲金,環繞著一顆光球。男人後方有一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庫忒昂因如此明亮的光芒而無法分辨出雕像的特徵。
「阿喀洛斯的庫忒昂伊俄拉,」這個男人呼喊的聲音似乎來自四面八方。「你的任務尚未完成。」
「的確,如果你擋住我的路的話。」數條白色的能量緞帶早已傳遍庫忒昂全身表面。「你是誰?」
男人將他的長矛尖端移往地面,而光的移動使雕像的細節變得更加明顯。庫忒昂認出了它是這個男人的大理石複製品。
庫忒昂所能吐出的字只有「赫利歐德。」
「太陽神,」赫利歐德的聲音隆隆作響。
為此,庫忒昂低頭行禮。
「你被賦予守護城邦的任務。這些怪物並非出於惡意。牠們正在逃離某個更為可怕之物。我的兄弟,厄睿柏斯,冥界之神,已經徵召了一位殘酷的泰坦,現在正在肆虐著越過這些山脈的土地。在他的差事裡,他將會穿越阿喀洛斯。」
「什麼差事?他要做什麼?」
「他奉命抓回那些逃離冥界的亡者。所有阻擋他的人對厄睿柏斯來說都不具意義,因為祂只看見所有凡人終將前往冥界。」
太陽神伸出手放在庫忒昂的肩膀上。「你在這場城邦突襲中證明了你的價值,但也是時候讓你來證明是否值得成為我的鬥士了。」祂把手伸向明亮的天空,接著光芒開始聚集在祂的拳頭周圍。光芒開始延伸並形成類似祂自身武器的形狀。
「用這把長矛毀掉泰坦。這就是我給你的任務。也是你的試煉。」
庫忒昂瞠目結舌,既是為了這把長矛,也是為了神明在他面前賜予的任務。
庫忒昂正在全力衝刺。在他腳下,龜裂貧瘠的大地正向後飛馳。他的胸腔持續起伏,他的肺部感到灼燒,但他的雙腿卻不停地移動著。如果庫忒昂成功的話,他的雙腿將會帶他前往前方的低丘,那裡豎立著許多被風吹拂的崩塌岩石。而且他在那裡並不孤單。
沉重的腳步,一隻腳就是他的六倍長,撼動了他身後的地表,揚起一團團塵土。殺掉一個泰坦並不輕鬆,但庫忒昂已經給了厄睿柏斯的僕人一個深刻的印象。庫忒昂瞥了一眼沾附在他那把承陽矛上的黏稠黑血,並冒著生命危險回頭張望。他的視野已被泰坦的身形佔據。
泰坦全身披覆著許多由冥界脫逃者的黃金面具所製成的鱗片鎧甲。在那一刻,每一張面具的空洞眼睛彷彿都在注視著庫忒昂。
一道陰影向前延伸。庫忒昂看到泰坦那巨大連枷的鏈錘如隕石般地向他飛來。他翻滾躲開,連枷擊中了他身旁的地面。
庫忒昂抵達岩石堆後,他持續跑著。在他跑過兩堆坍塌柱子的同時,泰坦的連枷又擊碎了他左邊的一根柱子。爆裂成一陣碎石雨。
庫忒昂跌倒在地上。他的後腦杓感到一片溫暖,當他觸碰它的時候,他的手上沾滿了血。真不小心,庫忒昂想著。應該早就看見連枷飛來的。鎖鏈的金屬聲告訴庫忒昂泰坦正在收回他的連枷準備另一發揮擊。他得繼續移動。
泰坦發出一道低沉的隆隆吼聲,接著黴菌與腐爛的惡臭便從他的嘴裡竄出。氣喘吁吁,庫忒昂吸進一大口惡臭的空氣,儘管臭氣看似附著於他的口腔內部,但足以讓他急忙逃離泰坦以免這位準赫利歐德鬥士被踩成肉醬。
泰坦反手揮擊。庫忒昂已預料到這一招。他正面承受這一擊,毫髮無傷又屹立不搖,他的防護魔法吸收了所有衝擊。他緊緊抓住泰坦其中一根巨大的手指,站穩腳步而且絕不鬆手。他只需要多一點時間。
「就是現在!」庫忒昂大聲呼喊。
一瞬間過去,卓索斯從另一根岩柱周圍衝鋒而出。「雜牌軍團,」他呼喊著,「把牠制伏!」
三位雜牌軍從藏身處出現加入卓索斯。他們拿著尾端具有粗製爪鉤的繩索。只不過是城區裡的另一位暴徒罷了,庫忒昂心裡這麼想著,並在這團混亂裡露出了笑容。
歐勒梭,他們中最年輕的一位,把繩索拋向了泰坦的粗大手腕,接著爪鉤便陷入了蒼白的肌肉裡。其他人跟隨他的帶領,當泰坦掙脫庫忒昂的掌握時,雜牌軍們便用力拉扯他們的繩子。泰坦搖晃著失去平衡。牠被激怒了,牠在頭附近揮舞牠的連枷,很明顯地想除去如此煩人的東西。
每個行動都會激起回應。這個念頭充斥了庫忒昂的心靈。每個行動都有一個臨界點,如果發現的話,就能夠把它當成魔法來掌控一場戰局。他看見了他的機會。
當黑色的鐵連枷繞著泰坦的頭部旋轉時,庫忒昂藉著聖術魔法召喚出一座虛相的能量三角擊中了泰坦的手肘內側,使牠的手臂在關節處彎曲。連枷鏈錘的動力使它飛越泰坦的肩膀,打中了牠的背。牠跪倒在地上,抬頭咆哮著痛苦與憤怒。
這正是庫忒昂需要的。他跳上其中一根柱子的一半,只為了要轉身撲向泰坦,手裡握著長矛。長矛尖端反射著陽光,在他靠近的同時,泰坦為之目眩,直到他把長矛深深地埋進了牠的胸口,同時劃破了轉世者的面具。黑血湧現在長矛四周,泰坦顫抖地走了一步後便癱倒在泥土中。
庫忒昂從倒下的泰坦身上翻滾下來。試煉結束,他想著。赫利歐德的任務已經完成。阿喀洛斯也安全了。
他拿回長矛,轉向了雜牌軍們。他們就在這裡,一群來自異邦人城區的小鬼們。他們同心協力破壞了罪犯頭目對城區的控制,替阿喀洛斯擊退了怪物大軍的侵略,並受神明所託毀滅了替另一位神明辦事的泰坦。他們是他的戰友、他的家人、也是他接受太陽神試煉的條件。單兵戰鬥的話,他既強壯又技巧熟練。一旦與他的雜牌軍們並肩作戰,一點神明之間的小爭吵又算得上什麼呢?
在視野的邊緣,庫忒昂看見地平線開始移動。他仔細看著,看到兩縷黑煙往天空升起,源自一雙漆黑的眼睛。死神厄睿柏斯矗立在地平線上,見證了他的僕人的失敗。深黑色的蒸氣從神明的冷漠臉孔上那漆黑的眼睛裡竄出。
庫忒昂抽回他的長矛。他是太陽神赫利歐德的鬥士。如果厄睿柏斯是這一切災難的肇因,那麼祂得給個交代。庫忒昂拋出長矛。他在放手的同時感受到它的力量,而長矛則筆直地朝死神飛去。
厄睿柏斯無動於衷地揮了一下消瘦的手腕。從地平線上,祂的鞭子逐漸展開,看似有了生命。當鞭子遇上鬥士飛馳的長矛時,厄睿柏斯再次揮動了手腕。鞭子發出了爆裂聲響,使長矛以驚人的速度轉向朝庫忒昂飛來。
庫忒昂無畏地面對反擊,而雜牌軍們也聚集在他四周。他的皮膚上出現閃爍的明光條紋,而且在他看著武器逼近的同時,他盡可能地召喚了所有魔法與力量。
當長矛擊中他的時候,爆裂成一陣強烈的閃光,沖刷過庫忒昂,並把一切都變成白色。
光芒持續了一會兒,當它逐漸消退時,庫忒昂的眼睛花了一點時間來調適。他的耳朵隆隆作響,而且他發現自己很難專注。
顏色慢慢地滲入了他的四周。他往下看,檢視著長矛碰上的地方。沒有受傷,但他卻注意到斑斑血跡。他用手把血抹去,卻發現手背也濺滿了血─兩手都是。但如果這不是他的血…
不。
他轉過身來。
不要。
大地起伏,庫忒昂努力想站穩腳步。他張大嘴巴,搖晃地走在倒下的雜牌軍夥伴之間。他想起了那把長矛,那把他親手投出的長矛。
緊握拳頭,庫忒昂開始搖晃。他的魔法再度甦醒爆發,光帶在他全身移動的愈來愈快。他的皮膚拋出了弧型光線,他身上的波紋則愈來愈強烈。他頭上的天空開始旋轉。
隨著白光持續地從他身上湧出,他周圍的地貌開始轉移,扭曲,以及延伸。
綿延起伏的平原也從中浮現。
原本微光的天空也透出了充滿朝氣的藍天。
一切都不再合理了;感覺像整個世界都來到了盡頭。
眼眶泛紅,臉也因痛苦而扭曲,庫忒昂仰望天空,那裡有個明亮的太陽正在照耀著。他閉上眼睛跪在原地,久久無法自己。
時間流逝。庫忒昂無法計算過了多久。一種持續性的悶痛麻痺了他的內在。
他脖子後面的汗毛直豎。有人在監視我,他想著。是厄睿柏斯?還是赫利歐德?算了。隨祂們去吧。
接著他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咆哮。他張開眼睛,一個巨大朦朧的物體,在太陽下的暗色輪廓,充滿了他的視野。
是一張臉。
他的瞳孔正逐漸適應陽光。
是一張獅子的臉。
庫忒昂因這個意外的發現而往後踉蹌了一下,防衛地抬起了他的手。獅子毫無動作,過了一會兒,庫忒昂便放下手臂。他發現這頭獅子像戰馬般地披著華服,獸鞍上坐著一位騎士,身穿庫忒昂從未見過的鎧甲。騎士從頭到腳都包覆著鎧甲,在陽光照映之處還發出了耀眼的閃光。
儘管他口乾舌燥,庫忒昂努力試著擠出一些話。「我在哪裡?你是誰?」
「我是穆琦,朝聖客途騎士團的隊長。你迷路在威烈隆的班特國度。你看起來不太好。」在這位騎士說話的同時,庫忒昂注意到她並非是獨自一人。一群騎士早已在他們的隊長後方排成隊形。「漂浪客,你叫什麼名字?」
「庫忒昂,」庫忒昂喘不過氣地說著。
「基定?」穆琦試著要確認。
在他能夠糾正這位騎士之前,庫忒昂突然被湧現在心中的一股寧靜給淹沒。他往天空看著。
越過騎士們,他看見一個女人從天而降,一雙白羽翅膀使她飄浮在空中。她身上有一種尊貴的氣息,同時使人平靜又能夠振奮人心。她盤旋在他上方,一個像騎士般身穿鎧甲的天使。
在那一刻,庫忒昂明白了他已經離開塞洛斯,他的故鄉。他的雜牌軍們也消失了─他帶著這份痛苦而來。而他的試煉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