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皓宗堂的居民若未經其他命令,只能前往自己預定的駐紮地。求索客們繞著矗立的高塔移動,有如動脈中流動的血液,每一步都在印證《銀蝕聖典》的箴言,實踐艾蕾儂的話語,並在狂喜的痙攣中掌握其真諦。在他們上方,雲霧繚繞的巢穴之間,天使們張開軟骨拼接而成的雙翼,無聲地飛行著。從天使的制高點看來,求索客們的持續移動不像是千人的集合,反而像是一件工藝品,一幅纏繞進萬物存有之中的神聖圖騰。艾蕾儂的聖堂中,大臣們包裹著浸滿爍油的翅翼,迅蟲們則任狂喜擺布,魚貫進出偉大偏殿,有如一群蠕動的蛆蟲,備受愛戴的機械之母憑藉牠們昭示自己的智慧。

聖堂的入口處設有守衛,他們都是從雪白聖主武裝軍團中挑選而出,自然不同於繞行的群眾。這些守衛的功能在蒼皓宗堂別具一格,他們可是機械之母的監控之眼,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簡直不像人類那些輕視這種區別,還膽敢擦拭盔甲髒汙的軍團成員,可就慘了。

所以,在時空之橋破裂並在那兩名前門守衛面前開啟一個大洞後,他們仍不為所動。對此,泰茲瑞並不意外。他抱著羅娜燒焦的骨骼,再次來到受詛的新非瑞克西亞。

畫家:Camille Alquier

「我必須見母親一面。」他對守衛吼道,時空之橋的能量正在吞噬他的肉身,有如食腐鳥群的攻擊。兩名守衛不為所動,旁若無人。「她在此處,還是在核心?」守衛仍不搭理。「該死的,回答我!」

「帶他到我們面前。」一道聲音迸出。那是她的聲音。「把另一位帶給金吉塔廈進行修復。」兩名守衛應聲站開,其中一位帶走了羅娜殘存的部分,另一位則引領他穿越內庭,路程相當長。沉穩的低吟飄盪整個空間,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甜味,位於中央的火盆中焚燒著有點刺鼻的薰香。這是泰茲瑞前所未見的宗教狂熱,犧牲儀式前極度興奮的時刻。

他被帶到一間由骨頭般的白瓷立柱構成的房間,白瓷的光澤透出牆面,一排肋骨在中央會聚,形成升起的台階,階梯頂端是艾蕾儂的寶座。房間後側有一對巨大的半獸人,牠們停下手中的工作,盯著泰茲瑞踏過肋骨階梯接近。

「尊貴的母親。」他說,並單膝跪下。

「我們並未召你前來。」艾蕾儂說,她的聲音好似在他腦中炸開那般宏亮。「你為何棄多明納里亞而走?」

「我們寡不敵眾。」泰茲瑞開始解釋。

「不可能。我們部署的戰線之廣,足以包圍對方。」

「母親說的是。但...我們之中叛徒。羅娜,那位與我同來的——」

「她是希歐蕊的嘍囉。」艾蕾儂說。她的音調中有批判的味道。她起身,走下台階。「希歐蕊,我們認為她是變節者!在一次魯莽的奪權行動中,她的軍隊轉而對抗我們。她明知諸伯爵過往的踰矩行動,卻仍敢公然蔑視我們的慈悲...褻瀆的程度令人髮指。」

泰茲瑞幾乎要向後跌。希歐蕊?在多明納里亞的戰事結束後,泰茲瑞以為希歐蕊已俯首稱臣。他以為,她雖然任性,但終究成為了一隻寵物。他本來準備要將自己的失敗歸咎於羅娜。希歐蕊的背叛可以為他的報導故事增添說服力。

「羅娜在完美執行了希歐蕊的計畫,甚至連我都被騙了。在我們的部隊倒戈後,我們不知所措。」

「那些鵬洛客呢?」艾蕾儂問道。

「逃跑了。」

「你沒有追趕他們嗎?」艾蕾儂的陰影籠罩了他。他的雙肩反射性地向內縮,時空之橋導致的疼痛因而鮮明起來,令他暈眩。

「母親,我本來要追趕的。」他說,牙齒打顫。「但我得先通知您,我們之中有叛徒。我很...擔憂。」

艾蕾儂相當靠近他,身子前傾,伸出手臂,用手指抬起泰茲瑞的下巴。「你愛我們,對吧?」

他的鋒利手臂只要精準的一擊就能刺穿她的頭顱,或令她身首異處。如此舉動帶來的甜蜜,能彌補他往後將要面對的地獄嗎?死亡?夠幸運的話。折磨?這還比他所設想會真實發生的情境來得可愛。他的身心會被拉扯、扭曲,爍油會戰勝他不撓的意志,終結他的自我意識,開啟萬劫不復的奴役之路。多美代就是如此。金鬃也是。泰茲瑞閉上雙眼,設法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並專注在自己的呼吸聲上。

「哪個孩子不愛自己的母親?」他說,並看向艾蕾儂。

「那就說吧,孩子。」向我們說明敵人的狀況。」

「我們遇到鵬洛客的新首領。她使用可怕的武器攻擊了羅娜。」泰茲瑞發現艾蕾儂的怒火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憂慮。「那位首領名為艾紫培提瑞。」泰茲瑞讓這名字的聲響在空中迴盪。在其他情況下,目睹機械之母恐懼的模樣會是罕有的樂趣。但時空之橋正在消磨他本來可以享受的樂趣。

「那把武器——」

「有著亮白的刀鋒。」泰茲瑞說。「有如星辰的碎片。對此,我們摸不著頭緒。她來到新非瑞克西亞時,我們也是如此不知所措。您會同意,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危機。」

「我們會準備好的。」艾蕾儂咆哮。

「此刻,我們之中沒有人做好準備。然而,她卻錯失了突襲我們的良機。我們得把握這個機會——」另一波疼痛襲向泰茲瑞,迫使他再度跪下,維持住懺悔的假象。「原本說好要賜予我的恩澤。」他說,將手掌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有了玄鐵身軀,我就能成為您的無敵護盾。母親,請一如我信任您那般信任我吧。若我們攜手,即便是敵方最厲害的將領也無法戰勝我們。」

泰茲瑞的視線開始模糊了。他在庫度沙未接受治療的時間太長了,現在正徘徊於生死之間,下場如何,就取決於整個多重宇宙他最痛恨的人物的仁慈(以及她是否上當)。他又落到這個處境,多合適啊。也相當惱人。他向後倒下,無法聚焦於接管自己身驅的電光之火。

「你已為我們承擔了重任。」艾蕾儂一邊用爪子撫摸他的臉頰,一邊說道。「獎勵你的時候到了。畢竟,說話要算話。」他在失去意識前所見到的最後一樣事物,是艾蕾儂噁心的傲慢微笑。


空氣冰冷潮濕,且聞起來像是爍油。泰茲瑞猛然睜開雙眼。觸手般的纜線纏繞著他的四肢,將他固定住。一個閃著彩光的球體在他的頭部周圍移動,側邊伸出硬化水銀鉗子,看起來就像是機械蜘蛛的腿。

畫家:Sarah Finnigan

「穩定程序相當成功。對象的意識正在恢復中。」

金吉塔廈。泰茲瑞吃力地盡可能掌握周遭情況。他認出金吉塔廈昏暗實驗室的一些細節,還有一系列裝有此一時空過往的儲存槽。一件紐若克密探常穿的金屬套裝。一個拳頭大小的五角柱,中心流瀉著黯淡的黃光,有如失去亮度的太陽。殘存的黑色碎塊飄在槽中,好似為了研究而遭到肢解的動物。

「我睡了多久?」泰茲瑞問道。他的聲音粗糙,喉嚨相當乾燥。

「久到夠我準備好被交付的任務。」金吉塔廈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暫停了一下,研究手中的平板,那是他用來監控整間實驗室的裝置,然後彎起脖子,直視泰茲瑞。「要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著手新計畫,時在太輕率了。何況時間點如此敏感。艾蕾儂的決定,距離可接受的標準,差了幾個百分比。」

所以,他的心願實現了。他終於獲得獎勵了。在他被繫縛的座位上,他們曾將多美代當作一顆過熟果實切開,取出她的器官,換成浸滿爍油的腺體、強酸肝臟,以及黑色金屬骨頭。若被改造的地點不是這裡,他可能會更開心一點。泰茲瑞目睹她重生為非瑞克西亞造物,曾發誓絕不會讓自己淪落相同的下場。他寧願死,也不願成為金吉塔廈瘋狂實驗的對象。但設想死亡跟直接面對死亡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實驗室另一側的門悄無聲息地滑開。數隻長滿觸手的迅蟲碎步進入,托著一張漂浮的平台,形制類似泰茲瑞用以運送卡恩屍塊至艾蕾儂花園的那張平台。但現在這平台上盛放的東西對他來說更重要,那是他渴望已久的獎勵,烏黑的表面上纏繞著金色的條紋。

玄鐵身軀。冰冷。堅固。無敵。某種感受充溢了泰茲瑞的胸膛,甚至壓過了時空之橋灼燒其肉身的痛苦。那是希望嗎?完全不是。只有痴人才能說夢,而夢想對泰茲瑞來說毫無用處。他所感受到的澄澈。沒有感受比得上砥礪信念、堅定決心的渴望。

畫家:Zezhou Chen

「使用玄鐵必須付出一些代價。」金吉塔廈用其獨特的單調嗓音說道。「裝上金屬後,必須立即形塑成它渴望的樣式。這過程相當迅速,導致其他方面無法照顧周到。窪巴司會容許這種浪費,但我無法。」

「我明白。」泰茲瑞說,暗自嘲笑金吉塔廈,笑他假裝理解自己根本不理解的事物。在窪巴司的領土中,泰茲瑞見識得夠多了,明白這種金屬不論開採或形塑的方式都截然不同於傳統金屬。鍛造玄鐵即是鍛造該金屬所在的現實,如此便能憑一己意志預示其形貌。泰茲瑞猜想,這種魔法機制可能是無數輪迴中的諸多儀式意外碰撞出的結果,部分剽竊自瓦許克的技術,部分則是來自此時空之外的遠古知識。儘管他知道這些,卻無法成功複製這種金屬。泰茲瑞無法掌握玄鐵的秘密,這令他相當挫折。但他已學會接受自己的無能。

「我來說明一下效能。」金吉塔廈說,並招來一對貌似蛞蝓的協助無人機。「從你的外殼抽取出的乙金會經過鍛造與充能,進而形成一種能夠穩定新型態的嵌合力量。」無人機靠近他,它們頭頂的小縫對著泰茲瑞的金屬手臂射出集中的能量光束。

起先,他沒有什麼感覺,很快地,在他的手臂與肉身肩膀的交接處,逐漸升高的溫度變得炙燙。泰茲瑞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傑出的部位融化成熔渣。金吉塔廈用一只碗盛起燒燙的乙金熔渣,接著倒入接通玄鐵身軀的細導管。

「除此弱點,這具軀體可謂堅不可摧,而稍做留意就能降低此弱點可能引發的危險。」

真天才,泰茲瑞暗忖。二流的神器師會嘗試更複雜的方式建立嵌合。只為了讓傻笑的同僚刮目相看。金吉塔廈不是這種泛泛之輩。他深諳元素同類相吸的基本原理,這是顛撲不破的純粹真理。

「現在……」金吉塔廈說道。「就開始吧。」

負責操作的球體落在泰茲瑞之上,環狀的鉗子扣住了他的頸部。球體開始運作,先是將纖毛植入他的肌膚,每植入一根就像是被匕首快速捅了一下。座位搭載的手術針也在進行同樣的工作,在他的脊椎周圍編織出乙金網格。泰茲瑞的手指捲曲,握成了拳頭。一股能量伴隨著低鳴流經金屬線條,暈眩感有如海嘯襲向他。

接著他的頭顱、脊椎與身體被分開了,他的身體現在只不過是包裹時空之橋的一團受傷血肉與燒焦金屬。疼痛的程度超越他所感受過的一切,痛到許多畫面湧入他的心靈——波拉斯拯救他免於一死時經歷過的夢魘碎片。包覆在蔚藍朦朧中的海洋。一座由金屬構成的島嶼,島嶼上的草原顏色有如拋光後的白蠟,樹葉則如飽經風霜的刀片。沉鬱的低音和弦漸變成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那是巨大的鐘聲。

然後...漆黑。闃靜。

泰茲瑞在斑斕的大理石板上睜開雙眼,看到一片光暈。成功了嗎?他活著還是死了?他並不確定。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碰觸石板的指尖,驚訝於它聽命而動。他可以感受到四肢的肌肉(如果它們還能被稱作「肌肉」)充滿生猛、實在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時空之橋造成的灼痛感消失了,他的心智數個月來首次如此清晰,就像是摘除了患病的部位。

「你超越了自己。」泰茲瑞說。

「非也。」金吉塔廈說。「這次的改造手術完全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不論如何,我衷心佩服你的技術。」泰茲瑞說。衷心的程度一如我對你醜惡時空與其中一切的輕蔑。帶著這念頭,他的思緒進入了黑暗虛空。這一次,他已經過重新鍛造。他愉悅地想著那些曾虧待他的人們會如何補償自己的過失,想像著憑藉自己積累的力量躍升至多重宇宙萬神殿中的恰當位置。

然而,他一動也不動。時空邊緣應聲裂開,暫時性的暈眩感,這些時空穿梭時通常會發生的狀況都沒有發生。泰茲瑞試著活動四肢,但套住他手腕與腳踝的鉗子也是由無敵的玄鐵製成,跟他的軀體一樣。這時,他才注意到,一層薄薄的銀色金屬注入他所躺著的大理石板上遍布的淺槽。他想起卡恩為什麼無法拯救自己,因而咒罵了一聲。泰茲瑞也落入同樣的陷阱。

「立刻放開我!」泰茲瑞再次嘗試時空穿梭,再次失敗。「聽見我說的話嗎?」

「玄鐵還有一項缺點。」金吉塔廈說,全然不理泰茲瑞的吶喊。「要轉化成殲鐵,就要浸泡在爍油中好幾週,甚至數個月。」這位魔判官的手指彈了一下,召回負責操作的球體,令其盤旋於他的肩膀附近。他輕觸球體,球體的附件便伸出一條滑溜的觸手。「幸運的是,科技進步了許多,對於我們手上的任務而言,減輕了不少麻煩。」觸手延展開來,顯示出末端的一小塊東西。

那是滴著爍油的新版實界晶片。

「我跟母親的約定不是這樣的!」泰茲瑞喊道。「她憤怒會讓你不得好死!」

「遭到破壞的約定已無違反與否的問題。」金吉塔廈指向遠端的牆面,牆面滑開,是一個裝有藍色液體的儲存槽。槽中裝的是窪巴司其中一位副官的身體,一名嘍囉,手臂向兩側伸出,有如一隻被拉開的蜘蛛。他知道。金吉塔廈知道一切。窪巴司、秘羅人、即將到來的攻擊。一切。「這樣的發展正合我意。他們引入了一些有趣的可能性,並觀望後續發展。」

他對於權位的盤算,泰茲瑞暗忖。

「不論如何,我很懊悔自己沒有在與你首次相見時將你的組織餵給我的幼蟲們。然而,過失可以修正,背叛也可以...艾蕾儂的術語是怎麼說的?啊對。原諒。

泰茲瑞再次試圖掙脫束縛,向任何可行的方向施放咒語。但每次念咒,石板上的金屬就會發光,從銀色變成乳白色,並吸走他逃脫所需的能量。他仍持續施咒,希望任何事物能夠刺穿此絕望之地。

有東西做到了。鵬洛客,他聽見一道聲音如是說,聲音中沸騰著非瑞克西亞熔爐的憤怒,雖然這股怒氣幾乎要被疲憊熄滅。你如何觸及我的心靈?

泰茲瑞太久未使用心靈感應,都快忘記怎麼做了。這比較像是艾斯波心靈感應花招,而非真正的咒語,這種心靈連結能讓施放者完全掌握另一個體,前提是獲得其全然同意。這種招式無法攻擊敵人。但在現在這種特殊時刻,這正式他所需要的即興武器。

非瑞人讓我控制吧,泰茲瑞如是想。我是你唯一的救贖,你對我而言亦然。不然的話,我們都會死在這裡。這名嘍囉一開始有點抗拒(這是自然反應),但很快地就允許泰茲瑞的心靈融進新的軀體中。他能感受到此一生物的憤怒,有如熊熊燃燒的熔爐,並添進了自己的憤怒作為燃料。

泰茲瑞看到金吉塔站在自己的新身體之前,隔著透明的槽壁,便運用此生物尖利的上顎猛擊玻璃。他一次又一次地猛擊,逐漸撐開槽壁上的裂縫,直至儲存槽爆裂成碎片。

畫家:Billy Christian

泰茲瑞操控嘍囉前進,將金吉塔廈擊倒在地,從他掌中奪走實界晶片。若是其他狀況,泰茲瑞可能會猛揍金吉塔廈一頓。粉碎他。但現在,他操控嘍囉向前衝,並用包覆金屬的沉重拳頭一拳打穿大理石板。一拳又一拳。石板以及表面晶格的損傷越嚴重,泰茲瑞與魔法的連結就越強大。他舉起嘍囉的手臂,準備使出最後一擊,突然感到一陣疼痛撕裂他的(應該說是嘍囉的)背部。他往下看,看到金吉塔廈的利爪刺穿了嘍囉胸膛。

泰茲瑞的心靈閃回自己的軀體中,剛好看到金吉塔廈將嘍囉的軀體扔到地上,一命嗚呼。魔判官一言不發。一段時間過去,雙方都在考慮下一步要怎麼走。其中一方動作了,金吉塔廈手臂裝備了實界晶片,向前猛衝,另一方也開始行動。

泰茲瑞利用時空穿梭逃脫了。


骯髒。黑暗。荒涼。你可以用這些詞彙描述潮窟渡。埃斯波菁英階層將社會渣滓放逐到這個地下世界,免得看見他們良心不安。殘酷的潮窟渡!不仁的潮窟渡!在這邊住得越久,對此地的描述就越複雜。潮窟渡,以完美機械刺穿遺民頭顱之地!潮窟渡,垃圾燃燒後的煤渣煙雲將窒息青年的有毒希望與老年的酸恨懇求!潮窟渡有著玻璃碎片般的利齒,將石棺中骨髓盡失的枯骨強餵給嬰兒!

泰茲瑞跪在地上,手指挖入道路上的破碎板塊,挖出底下的泥土。他將煤渣與泥土捧到面前,嗅聞血、疾病與絕望的氣味。他仰天爆出嚎叫與笑聲。詩人們搜索枯腸也寫不出描繪此地的詩句。對泰茲瑞而言,只有一個詞能恰當描述潮窟渡。

「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說道。聲音迴盪在骯髒巷道兩側的危樓牆壁之間。「看來有人來錯地方了。你口袋裡恐怕沒什麼東西,但你有什麼我們就拿什麼!」

泰茲瑞回頭,看到一群洞穴混混,最高最年長的那位站在最前方,手持一把刀。他的外貌剛硬,看起來曾是軍人,跟那些曾執行強迫交易而今在緯提喝下午茶的人們一樣。很久以前,早在穿梭時空的龍族、扭轉時空的匯流以及生化機械的浩劫降臨他的生命前,泰茲瑞也穿著類似的破爛衣服,臉上掛著跟這些年輕人一樣的陰沉表情。

「我現在有點虛弱。」泰茲瑞冷靜地說。「我會允許你們離開。」

「我們應該會留下來,多謝囉!」一名女孩說,泰茲瑞猜她應該是帶頭男孩的副手。「漂浮在他周圍的東西是啥啊?」

帶頭的男孩笑了出來。「魔法。有錢人花大錢買的裝飾品。」他將刀子揮向泰茲瑞的方向。「來吧。東西交出來,就不會受傷。」

「我沒有東西能夠給你。」

「這要交給我來評斷。」領頭的男孩說。

「你要評斷我?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夠格評斷我?」

「我手上有刀子,看到沒?」

「有。」泰茲瑞說。下一瞬間,他轉身後站了起來,並施放一個咒語控制了首領手中的刀子。刀子從男孩首中扭了出來,接著插入他的掌心,幾乎要砍下他的手指。「我看到了。」

「乙太巫妖!」女孩尖叫,眾人開始逃竄、那名男孩握著自己的手腕倉皇而逃。整群人一哄而散,年紀較大的成員踩踏在後排年紀較小的成員身上,最後只留下一位金髮男孩,他被原本的同伴推擠跌落至一個溝中。男孩緊靠在一棟泰茲瑞認得的建築旁。他來到度過童年的房屋門檻前,這就是他出生的深淵。

「這棟建築為何用木板封起?」泰茲瑞問那名男孩。「住在此處的男人怎麼了?」

「就我所知,沒人住在這裡。」

他的父親死了?若是如此,也沒什麼好意外的。他的父親若不是在咒罵其他拾荒者「偷竊他的財物」,或是對著令自己失望的兒子吼叫,就是拿著酒杯對著亡妻(泰茲瑞的母親)咕噥,然後醉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中。在明事理前,泰茲瑞會等父親睡著後,擦乾桌子,並扶父親到床上,拉好毯子。真蠢。對父親仁慈,根本就是對自己殘忍。泰茲瑞年紀大一點並習得法術後,才明白自己是在自討苦吃。

「你叫什麼名字?」

「艾斯特。」男孩結巴地說。

「來吧。」

泰茲瑞彎曲手臂,試著撬開釘在門上的木板,但身體不聽使喚。他悶哼了一聲,了解到,新型態的力量是有代價的。我需要時間,他一邊想著,一邊撕開木板,好似在撕開紙張。

房屋內部與他記憶中差不多。一個房間是附有小壁爐與桌子的廚房區域,另一個房間則是睡覺用的。不論哪個房間,有價值的東西都已被洗劫一空。他父親留下的唯一痕跡,是散落地面的的扭曲金屬(全是廉價合金),以及一件散發霉味與木屑氣味的厚重披風。

但那些看不見的事物呢?泰茲瑞推開桌子,在後側牆上數了三塊磚面,並將一根指頭伸入第三塊與第四塊的裂縫中。在那之下,是一扇被大鎖鎖住的小金屬門。

泰茲瑞將整扇門扯下,進入裡面,拉出一個蓋子刻有花朵圖案的小木盒。這是他母親的手工藝品。在悲慘的生活中,她的嗜好帶來了些許慰藉,而這是那項嗜好的殘存物品。他還記得自己抱著這個木盒前往下緯提認取母親的遺體,記得自己的指甲貼合地嵌進木盒雕刻的紋路中。他還記得那個早晨,她答應要回來做晚餐。他以為她會信守承諾。

目擊者講述了眾人並不陌生的故事。她在懇求救濟的時候,一架公會首領的馬車撞倒了她且並未停下。主管單位當然什麼也沒做。對她這種陷入窘境的人而言,羞辱跟死亡是家常便飯。泰茲瑞接受了致知者訓練,又過了很久,終於找出害死母親的兇手,並得知他已死去多年,而且是在家人的陪伴之下安詳地死去。

潮窟渡,襤褸與不幸的爪牙撕碎夢想之地!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泰茲瑞打開盒子讓男孩看,然後這麼問他。盒中裝有各種形狀的金屬碎片,小塊、碎屑、不規則的線條。

「乙金。」艾斯特在鵬洛客的注視之下顫抖地回答。

「這少少的量比潮窟渡所有居民加總起來還要值錢,比你現在還有未來所能成就的一切還要值錢。」泰茲瑞開始施法,唸出他很久以前身為致知者一員時所學會的咒語。「它之所以如此珍貴,是因為它很稀有,且無法複製。至少,你是這麼聽說的。」他放下手,乙金懸浮在空中,他看著液態金屬重新塑形成一片薄薄的正方形。「只要一點甜頭,潮窟渡的人們就會自相殘殺,爭奪我們被允許擁有的事物。這對在我們之上的人們來說再好不過了。如此,我們就不會阻礙他們。」文字開始浮現在金屬的表面上,泰茲瑞的心志將這些金屬文字排列出一則訊息。

泰茲瑞拿下彎成緊實長條的乙金,並放回盒中。他看向艾斯特,將盒子放在他手上。雷聲響徹天空,有如拉開鐵門的聲響。

泰茲瑞走到戶外,看到一道有稜有角的裂縫,綻放著能量光芒,撕裂洞窟的頂部。一個白色物體刺穿裂縫,他本來以為是上方城市掉落下來的建築。但多看幾眼後,就會發現一些生物在物體表面上移動,如昆蟲般碎步下降至街道上。然後他才知道自己眼前的東西是什麼。

白骨色的金屬。非瑞人來了。

「也太快了。」泰茲瑞低吼。他一把抓住艾斯特的手臂,將他拉進屋中。他逼迫男孩收下盒子,然後注意到他腰間掛著一把匕首。「給我你的刀。」

艾斯特顫抖的手拔出刀子。泰茲瑞接過刀子並端詳了一番。粗製濫造。把手鬆脫。刀尖碎裂。但這夠泰茲瑞用了。他用一道初學者等級的咒語強化了刀子的把手,再用一道咒語修補刀鋒,直至變得鋒利。最後一道咒語令其薄如紙片,薄到其刀鋒能夠劈開精工鍛造的劍。

「貝羅宅邸的蓄水池。」他說。「你知道這地方嗎?那裡有一條通道,連接至上緯提的一棟廢棄房屋。」

「知道。我們會在那裡觀看遊行隊伍。」

我年輕時也是如此,泰茲瑞想道。「前往那地方,沿著暗影之道走,就是那些狹窄的通道。」

「你怎麼知道——」

「安靜聽我說。你得離開這座城市,並在遇到他們時接收補給品。不要停下來。如果有東西阻撓你,就使用這個。」泰茲瑞將強化過的刀子放回男孩腰間的鞘中。「前往班特。」

「班特?」

「沿著海岸線一路向北,順著銀風的指引前往威烈隆。去到你在路上第一個到達的哨站,找到飾有最多印記的騎士。要求見騎士將軍萊非一面,並把盒子給他。聽清楚了嗎?」

男孩點頭,但它的表情充滿擔憂與困惑,且因外面傳來的吶喊與尖叫(更別提非人類的嚎叫聲)而加劇。「發生什麼事了?那些東西是什麼?你是誰?」

「我是給你一線生機的人。」他說。「見到萊非後,跟他說,你是艾紫培提瑞的盟友派來的。」

泰茲瑞推走艾斯特,男孩轉身離去。在出門前,他回頭,點了點頭,並說:「謝謝你。」

「廢話。」他啐了一口,感到自己的雙眼熱熱的。

「但先生——」

「快走啊!」他吼道,逼得艾斯特衝出門外。泰茲瑞站定,身體卻在發抖。我已經從改造程序完整復原了,他一邊這麼告訴自己,一邊恢復鎮靜。如果那男孩命該一死,那就死吧。反正,他若是待在潮窟渡,也是死路一條。但若他能活下來,若他能成功將訊息轉達能夠捍衛自身的班特騎士們(新卡佩納曾將他們譽為天使戰士軍團),那麼阿拉若就有可能成為阻撓非瑞人的防線。他也有時間重整自己的人脈、累積資源,並實行自己的計畫。

泰茲瑞披上父親的披風,這是不體面的偽裝,但至少是有用的。然後,他很快地回頭瞥了一眼這個他出生成長的陰暗空間。空氣中迴盪著屠殺與混戰的聲響,腐木與灰泥的碎屑應聲從天花板飄落。再合適不過的道別,他如此想著,進入黑暗虛空。


泰茲瑞行經一個又一個慘遭非瑞克西亞大軍蹂躪、改造的時空。軍刀砍在鋼鐵外殼之上,怪物的嘴啃嚙著骨頭,而連續不斷的哭泣聲有如時空與時空之間的橋樑,將各個時空融合成完整的災難交響樂。

艾蕾儂的「偉大事業」進展速度比泰茲瑞預期的快得多。阿朗祖。伊爾開。歐西迪亞。他在無限商聯的副手巴翠絲設有藏身處的所有宇宙。貝連在鼠人沼澤抹除泰茲瑞的心智後,這些時空(以及她)乃是特定知識僅存的碎片。但這些時空再也不安全了。他們現在是新非瑞克西亞的一部分,艾蕾儂墮落世界樹的新生蓓蕾。其他時空(米倫卡、卡布拉林)也正在統一的過程中。這些時空的居民會抵抗,但都會失敗並成為器械軍團的一員。

泰茲瑞只能繼續移動,別無選擇。剩下一個時空有藏身處供他避難,雖然那是個他不確定是否該返回的時空。但他快沒地方可以去了。都和市傍晚時分的喧囂街道並無入侵的跡象(至少沒有公然入侵),這令他鬆了一口氣。最近的起事變節者尋釁導致的緊張緩和後,人們回歸正常的黯淡生活。

渾然不覺。等待宰殺的牲畜。

這不重要泰茲瑞的目標是找到藏身處,好好休息,並取得巴翠絲儲存的物資。很不幸地,對亟需休息的他來說,都和市的地下多層蜿蜒網路簡直跟非瑞克西亞大軍一樣恐怖。

「在哪裡啊?」他咕噥,並再次從一條巷道繞回大街。泰茲瑞拉起斗篷的帽兜,掩蓋自己的臉龐。到處都有眼線。神河大部分的區域向來都不歡迎他,而他的敵人無疑在他最近於該時空的逗留之後更新了搜索令。

他一直走到這座地下城市最底部的區域之一,龍井。這區域的上頭交錯著大量橋梁,供都和市高樓居民行走,而這些橋梁完全遮蔽了陽光。這是藏身處的理想地點。掩人耳目。不見天日。除了靠偷拐搶騙維生的地下城市的機車黨以外,沒人記得這地方。這是泰茲瑞會選擇的地點,也可能是他已經選擇但忘記的地點。他將手放在一座橋墩上,低聲念出咒語,心智沿著金屬擴散,尋找有著商聯魔法印記的門道。

「是你...」他感到一陣電流經過全身,然後聽到有人對他如是說。泰茲瑞突然無法抵抗重力,身體的重量有如傾頹的雕像壓著他。他耗盡力氣才有辦法將手伸向背後,然後摸到一片刀鋒劈入穿父親的破舊披風,刺穿了包袱中央的柔軟乙金。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黑暗中接著爆出一道光芒,一架監視無人機盤旋在他的上頭,槍管因射擊而冒著煙。一名鼠人從邊緣處現身,看起來很年輕,白色的毛皮上有著灰斑,長得跟他的同類不太一樣。

「她在哪裡?」

泰茲瑞呻吟了一聲,試圖時空穿梭逃離。但他的心思過於紊亂,無法逃跑或施咒。他再次摸向背後,並用指尖輕觸刀鋒。

「多美代。」這位鼠人繼續說道。「告訴我她在哪裡。」他舉起一根操縱桿,指揮無人機降落。「她...死了嗎?」喀的一聲,槍管填裝了一發彈藥,並瞄準泰茲瑞的頭部。「馬上跟我說!」

畫家:Simon Dominic

「鼠仔,她是你的誰?」泰茲瑞說,並乾哼了一聲。「你是她的英雄嗎?能將她從黑暗中救出的英雄?」

「她是我的母親。」母親。當然了。多美代喋喋不休的「家人」。有她在身旁就沒一刻是安靜的,她愚蠢的歌聲有如跳針的音樂盒。源空,親愛的,我會回來找你。弘,親愛的,我會再次見到你。留美代,親愛的,我們會再度擁抱。梨,親愛的,不是我的親骨肉,但我視如己出...對,梨。這是他的名字。「我見過你一次,你燒毀了我的村莊。」他說,手臂晃動著,手指置於操縱桿的按鍵上。「告訴我她在哪裡,否則你將再死一次。」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泰茲瑞抬頭直視男孩的雙眼。「那就做啊。」

梨的手開始顫抖。「我發誓...

「做啊!你這懦夫,在等什麼?!」泰茲瑞心中的堤潰決了。他再次摸向背後,伸長手指並扣住嵌進後背的刀片。他扯出刀片並丟向梨的無人機,擊歪它,使得它無法瞄準目標。雙方的影子動了起來。梨試圖跳開,但泰茲瑞速度更快,揪出他的皮製夾克衣領,將其拉倒在地。「你這可悲弱者!」泰茲瑞恢復了力氣,一手舉起梨並扔向橋墩。「命運給了你復仇的機會,而你浪費了!」幾乎沒人有這種機會!」泰茲瑞再次拉起梨,將他壓在牆上。男孩被擊垮了,紅色的斑塊浮現在毛皮上,好似雪地中的血。「在你的一生中,你得到的就是你應得的!其他人會試著阻止你,所以你得先阻止他們!你得先殺了他們!」

引擎的隆隆聲在泰茲瑞的四周迸出。他轉身的瞬間,一眾機車的光線湧入這片區域,圍著他形成一道半圓。無路可退。

「放開他。」首領令道,她是一位騎在機車上的鼠人女性,穿著像一條龍。

「這不干你們的事。」

「當然有關係。他是我們的一份子。」首領說道。「你寡不敵眾。放開他,不然走著瞧。」

泰茲瑞放開梨,後者跌落在他腳邊。更多威脅。各種威脅總是逼他做出反應。好極了。他的回應將會是凶狠且精準的金屬。以仇恨之名。帶著這個念頭,他朝四周施放魔法,魔法擴散至他上方遍布鋼鐵穹頂的橋樑,深入地底,並觸及地底下蘊含的礦藏。首領可能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指揮三名嘍囉下車並接近泰茲瑞。

太遲了。泰茲瑞顫動了一下,令嘍囉們的短刀自行動了起來,刺向它們的持有者並將他們拖離光照區域。其餘的鼠人騎上機車,發動引擎,準備衝刺。又是無謂的抵抗。他們的每一輛坐騎都是獨特的精緻作品,都是散發光芒的強大金屬。泰茲瑞將雙手舉至面前,掌心向上,並慢慢地握起拳頭。

這一群鼠人數秒後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們的機車開始晃動。有些輪胎脫落在地,而騎士們身上的金屬製品(武器、扣環以及衣服上的別針)開始融進車身,將其固定在原地。泰茲瑞握緊拳頭,所有的機車升到空中,飛向眾騎士並發出可怕的巨響,而騎士們甚麼也做不了。他盯著金屬與血肉混合而成的團塊,使用魔法,在梨落地的無人機不足的照射下轉動團塊。極度疼痛的尖叫聲。插入肢體的金屬棍棒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有如珠寶。

偽造珠寶。看似寶藏的詛咒。不,不論是成群的大軍抑或成堆的武器,都不是真正的力量之源。遭到追殺還能活下去,且活得比那些追殺他的人更久、更好。這,才是真正的力量之源。泰茲瑞運用一小部分的意志,將粉碎金屬與肉身的團塊拋進黑暗中,撞到一面遠方的牆上。

然後一切歸於安靜。他看向躺著的梨,蹲下,並用手扶起男孩的頭。梨握住泰茲瑞的手腕,手掌上凝固的血液在泰茲瑞的玄鐵肌膚上留下黑色、黏稠的痕跡。

「你的母親還活著。」

「活著。」梨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泰茲瑞點頭。「她很快就會來找你。」他靠得更近一點。「你見到她後,會希望我當初殺了她。」他輕柔地將梨的頭放回地上,站了起來,並轉身離開。


神河社會底層的人民會來到明亮喧鬧的遊戲廳,將金錢投入一台台機器中,期待自己能一夜致富,但通常除了機器的亮光與錢幣碰撞的聲響外什麼也沒得到。泰茲瑞的藏身處就位於遊戲廳中的一扇暗門之後。泰茲瑞並不意外。巴翠絲總愛開這種玩笑。

這裡正是他此刻需要的。休息的私密空間。可以謀劃。可以反思。室內的補給品相當齊全。一套全新輕型裝甲,他用魔法強化了脊椎與頸部區域。各個時空貨幣,皆備有數種面額。其中一把少數未被靈魂轉世教會持有的魔力刀。最後,一塊小水晶,握在手中後會在牆上投射出指引光圖,這種極少人知道的遙測技術喚醒了塵封已久的記憶。

泰茲瑞穿梭時空,離開神河,來到一個偏僻到連他都不知道名字的時空。在這趟旅程中,他得用上忽略已久的肌肉,其中仍保有無數次練習留下的印記,最後來到一片沙漠之中。遠處有一座由金屬密合而成的小丘,頂端有一座尖塔。這座塔曾屬於他,他身為無限商聯的影子首領,在此籌謀左右其他時空命運的計畫。

「貝連還真聰明,知道要避免我來到這裡。」泰茲瑞想。「但我還是到了。」

泰茲瑞一邊爬上小丘,一邊思考著其他時空的戰役——貝連與其同夥對抗艾蕾儂。當雙方進入對彼此發動最終攻勢的階段,這些戰役很快就會結束了。這是遊戲最重要的部分,而他很樂於避開這一部分。最終,其中一方將勝利,但元氣大傷。到時候,且唯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會行動。

眼下,他要先重振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