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得石塚
阿拉若的五個世界座落在遠離贊迪卡之處,阿拉若被分成五個不同的世界,每一個都演化出各自的習慣、生活型態、以及魔法的型態。在勇得這個崇敬龍的斷片世界中,祭師與戰士勇敢地面對焦油坑與叢林,試圖在無盡的掠食循環中存活下來。死靈術對勇得來說是未知之物,只屬於那可怕的格利極斷片。
不過,隨著聚流的來臨以及斷片的重聚,一切都改變了,死亡魔法降臨勇得…意圖復仇。
硫磺的刺鼻味在她的鼻中灼燒,腳下尖銳的乾草豎立在她的陳年舊靴旁,一股熱風吹過山谷。凶蠻、本能、火焰,當她掃視地平線時,這三個字眼閃過心中,讓她領會了由這片不馴景色所構成的勇得。土地的狂熱搏動震撼了這裡的萬物,有著堅韌獸皮與尖銳獠牙的巨大野獸,土地在其獸蹄下轟隆作響。遠處傳來巨龍咆哮的回音,與隨時要噴發的火山尖峰彼此迴響-在她的記憶裡,她們曾不只一次在這樣的威脅之下成功。
Savage Lands | Vance Kovaks 作畫
另一個字眼試圖爬過她的思想,從記憶深處滑行而上,它抓住了她的喉嚨,勾住了她的心臟,而她把它從心上撕去,拋到一邊,就像曾一度閃耀火焰的陰影一樣。
家園。
她踏步向前,把這個詞拋在腦後,讓它成為一個被拋棄的骨頭,被黑暗思想的拾荒者撿走吧。
這裡不是家園,不再是了。
好...綠。
她看著眼前的瓶子,裡面的東西正在搏動,伴隨著某種奇特的磷光閃耀。身材乾癟的年老祭師握著瓶子,凝視著她,纖細的灰髮在風中胡亂飛舞。
「我們以奈拓圈之名選定妳,莫倫,石與血與骨之子,與夢火藥水一起。」年老的祭師手握瓶子,手微微地顫抖,當她接過瓶子的那一刻,年輕的手指碰觸到了那因歲月而變皺且充滿斑點的年老手指,她的凝視從藥劑身上移到了圍繞在她身邊的技師們,她在圈子中搜尋著自己熟悉的臉孔,尋找她的大師凱爾,他正襟危坐,帶著驕傲的神色看著。
她站得更挺,和大師一樣。
「喝下去,準備好。」
懷疑在她的思想中蠶食,她的整個人生便是為了這一刻,為了這次試驗,證明她是否有價值能成為一位成熟的祭師。到目前為止,她一直很努力,追逐著同輩的影子,他們在訓練中似乎都超越了她。對其他的年輕祭師信手捻來的咒語,對她來說卻很困難,他們似乎只靠直覺就能駕馭生命魔法,但她卻連聆聽、找尋搏動都很辛苦,難以聯通並形塑它的形體。
專注。
這詞在她的思想中迴響,她不自覺地再次朝著凱爾看去,這位高挑的祭師喜怒不形於色,但他的雙眼和她四目相交,眼神中帶著榮耀與希望,即便她有所掙扎,凱爾依然信任她的力量。
妳並不弱,妳是莫倫,奈拓族的祭師學徒,妳是活化魔法的聯通者,使用著血與骨。妳正在人生中第十二年的黎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我已經看到妳為了生存而戰。專注,莫倫。繁盛。勝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可以是完成試驗的學徒之一,不成功便成仁。
她試著不要去想那些死在試驗中的祭師學徒們。
現在回不了頭了。
她傾斜瓶身,嘴唇靠著,吸著瓶子裡的東西。
結束了。
她花了一整個早上,工作很緩慢,需要的魔法對她來說依然是個新玩意-剛雕刻出來的黑曜石劍,它的重量還沒被戰士試過是否合適。
不過,這把武器比普通長劍要來得致命得多。
她工作時緩慢而又有條不紊,即便她經驗尚淺,她塑造出來的魔法卻幾乎是潛意識地自然流過她的身體。她不再是那個掙扎的孩子,想要抓住從手中流瀉而出的力量。她施放出的這道咒語,雖然對她來說是全新的,但卻有歲月與力量的重量感,在接近完成時,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在她周圍,河中的沼泥流走,被聚集在她身邊的魔法力所推動。她的武器正在成形,沼澤裡的水和穢物自動讓開,讓這把武器從它一度強大的形體上重新塑形、萃取其精華。
她讚嘆它的美麗,還有那古老的完美。她知道勇得遍佈著像這樣潛伏、等待被探索的偉大之力。她望著它的形體:那是充滿光澤的死亡工具,重返它之前的榮耀-不,是更為偉大-出自她的手藝。幾乎毋庸置疑的是,它曾經有過名字-卻在很久以前佚失,她重新給了它意義。
「史凱克許。」
她低沈的嗓音隆響,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大聲說話。
「你就是史凱克許,剛剛出土,從屬於我。」
她又說了一次,聲音得到了一些力量,雙手直覺地比出了一些手勢
,將武器與她的魔法與意志連結在一起,此時,有個詞彙在她心中的密室迴響:
復仇。
她體內的一切都燒灼了起來。
一瞬間,她明白了夢火藥水是如何得名的,昏眩與噁心感來襲,一道暈眩的堅壁走進了她的意識,試圖將她擊倒,她的體內感覺就像某位大祭師對她用了禁咒焰-難以言喻、灼熱的痛苦折磨著她的身體,藥瓶掉落在地,而她甚至沒注意到。
是毒藥。
這個字眼在她心中浮現,她知道那是真的,很明顯-要是不去干預,夢火藥水將會要了她的命。她試著呼吸,努力取得肌肉的控制權,它們正抽搐對抗著在血管中奔流的聚合物。
於此同時,她聽到如蜂鳴般的聲音忽大忽小地出現,它們的語調以某種跳動的節奏彼此重疊。她明白到,是圈子在吟誦,共同編織一道咒語。
接著她往前看。
在她身前,有一個巨大的元素從地面凝聚並站了起來,圓石旁的蜿蜒藤蔓卡進了定位,型塑出奇特而厚實的肢體。她看著這個龐然巨物,它的身高超過十五呎,巨大的身體將她籠罩進了它的影子,隨著一陣爆裂聲,一塊巨石組成了它的頭部,接著分開,出現了一個鋸齒狀的嘴巴。靜電的閃光在它的岩石尖牙之間躍動,接著往上一躍,點亮了它的雙眼。
元素往後跳躍,它那如野牛般大小的前臂大大地展開,嘴巴張開,發出了原初的咆哮聲。它用前肢往下猛砸,衝擊波在地上隆隆作響,它那閃電翻的雙眼往下瞪視著她-渺小、脆弱、微不足道。
Rockslide Elemental | Joshua Hagler 作畫
「孩子,與精靈融合!」年老的祭師在嚎叫的風中大喊道,她的聲音令人驚訝地切過噪音,清晰的傳來,「將它和妳的意志連結。」
沒錯。所以這是她的試驗,融合、連結、結合、命令。
她將全副心力放在元素身上,緩緩地舉起她的雙手,一道吟頌已從她的唇間隆響而出。夢火藥水在她的血管中灼燒,她明白到,那不只是毒藥-而是強化感官的藥劑,甚至能夠增加一些新的感覺。她能看到-雖然只有一點-延伸到那生物身體之外的元素能量。她能感覺到餵養其存在的魔法力搏動。
這些的代價就是她的生命之力。
這就是奈拓族的祭師論-犧牲鮮血與肉身,讓它們作為凶蠻力量的素材。她知道自己需要和這隻元素連結,而且要快。有了這隻元素的力量,她可能可以在從內而外被吞噬,或是被這隻未連結的野蠻元素給吞食之前將毒藥淨化。
她開始理解到,為何新祭師的拔擢率是如此之低。
她將自身能量的觸鬚伸向元素,第一次接觸,一次招呼。
她咬緊牙關保持身子穩定,無視血管中的灼燒、風的釘刺、以及圈子持續吟頌的嗡嗡聲。
哈囉。
她在奈拓族獵手看到她之前就認出了他們,兩位戰士與一位祭師,正擇路通過灌木叢,她看著他們沿路通過,靠近她的藏身之所,大地色的穿著,熟悉的武器形狀,一陣刺痛沿著她的脊椎往下蔓延,已經好久了。一切親切卻又陌生,曾經熟悉的事物因為春去秋來而變得陌生,能在現在、這裡、活生生地看到他們,似乎令人難以置信,部族還活著。
但那即將改變。
第一位戰士在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就死了,綠色的火焰從他的胸膛噴發,猛烈的燒灼著。數秒之間,他的整個身體就點燃了,連吶喊都來不及就倒了下來。第二位戰士叫了出來,後躍拔刀出鞘,雙眼極力搜尋敵人的下落。但還沒找到敵人,就發現一把骨製匕首穿胸而出,她側身靠著他的背,並將匕首深深地推進他的胸骨之中。
Jund Battlemage | Vance Kovacs 作畫
火焰的奔流在路上咆哮,她旋轉著,將戰士拋在路上,承受攻擊的力量。隨著火焰減弱,她把自己的刀子拉回,並刺向前方的另一位戰士,另一位著火的屍首隨之倒地。她抬頭看著剩下的祭師往前衝,發出憤怒的吶喊,祭師邊跑邊舉起她的手杖,召喚出兩個荊棘元素-快速、兇猛、而又敏銳。
莫倫看著祭師靠近,往後退了一步,用手指擦拭骨劍上的鮮血,她快速的在握刀的手腕上畫了一道雕紋,剛好在荊棘元素躍向她時畫完,隨著她雙手一揮,兩隻元素便陷入了綠色的火焰之中,接著化為灰燼,散落在風中。
祭師悲痛的吶喊,但並未放慢速度,她將手杖收回,火花在杖尖的牙與骨上猛烈迸發-當一隻燒焦的手往上伸,抓住了她的腳踝,她重重的跌下,手杖脫離她的掌握掉到地上,她的手腕在這猛然的衝擊之下骨折了。
帶著驚懼的表情,祭師往後看著死去戰士那被焚燒過的空洞雙眼不帶任何生氣地盯著她看,眼中閃爍著和吞噬她元素相同的慘綠火焰。戰士的另一隻手伸出,抓住了祭師的腿,手指穿過之處,血肉便被熔毀,穿過皮膚,引發了恐怖的尖叫。
經過這一切之後,莫倫靠得近了些,冷漠而輕蔑地看著驚慌掙扎著的祭師。當她重重踏過祭師受傷的手時,另一聲可怕的聲音響起,祭師因痛苦而嚎叫,扭動著身軀,直到骨劍抵著她的咽喉才停止。
「他們在哪?」
祭師抬頭看著那冰冷的灰色雙眼,裡頭毫無情感,「令人憎惡的傢伙!」她嘶聲道,「那邪惡的魔法是-」
祭師的話語隨著血如泉湧成為了汨汨聲,鮮血從她嘴中冒泡,從骨劍在她喉嚨上割出的傷口上噴出。
她站著,再次用手指抹去骨劍上的鮮血。隨著一個手勢,她號令死去的戰士放開祭師的腳踝站起。她用沾滿血的手指畫了另一道雕紋,一道更加複雜的雕紋,畫在她拿匕首那隻手的手背上。就在她手指結束探查的同時,一道綠色的光芒漫佈祭師的屍首,祭師從地上起身,蹣跚地站起,空洞的雙眼染上了一抹綠色,盯著莫倫看。
「他們在哪,」她又問了一次,「圈子的新聚集地在哪。」
祭師發出了一聲似乎想要說話的聲音,但響起的卻只有空氣的嘶嘶聲,血緩慢地從它被割開的喉嚨之間冒著泡沫。
「指出來,」她命令道。
祭師往後看了一會,接著,緩慢地,它的手緩慢地舉了起來,沾滿泥土與血的手指向東方比了比。
「帶路。」祭師緩慢地開始行走。
「等一下。」祭師停了下來。
莫倫向倒在地上的手杖比了比。「取回你的武器。」
祭師屈身,努力用它剩下的一隻手撿起手杖。
她看了一會,被逗樂了,接著又注視著最後的戰士,綠色的火焰已經吞噬了它大部份的肉身,但有些肌肉與皮膚依然頑固地附著在骨頭上,她聳了聳肩,物盡其用。
她伸出手,呼喚血管之中的魔法,和製作武器與她現在施放的鮮血連結比起來,驅動骷髏要簡單得多了,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實際的內臟來施放這道咒語。
Terminate | Wayne Reynolds 作畫
就在祭師終於成功握住手杖的同時,骷髏站了起來,隨著一個手勢,這隊人馬又開始行進,由祭師領頭,兩個戰士在側翼,莫倫則在後方幾步之處跟著,收刀入鞘。
復仇開始。
這是結尾。
她吐血了,用手擋住嘴唇,辛苦的喘息。一隻眼睛因腫起而無法睜開,一隻手臂懸吊著,她幾乎目不視物,一切影像都變得模糊,她的身體超越了痛苦,她的內臟感覺起來就像一團熔毀的爛泥,她猜測自己還有意識的唯一理由便是那正從體內殺害她的玩意。
和元素連結進行得並不順利。
這還是委婉些的說法。
她的招呼,發起連結的魔法力觸鬚,並未發揮預期的功效。當然啦,她從來也沒有擅長過召喚元素或與其連結。但她也沒有碰過像眼前這種反應如此憤怒的元素。
她一進行連結,元素便以咆哮抗拒,接著用它的肢體-剛巧是個和野牛一樣大的岩石-重重地揮向她,突襲的速度讓她猝不及防,被打得四腳朝天,她用來防禦的手臂瞬間折斷,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這新的苦痛暫時鈍化了她血管中毒藥所造成的持續灼燒。
她掙扎著站起身,邊喘氣邊咳嗽,發瘋似地凝視著圈子,尋求線索或指示。許多人臉上的驚訝表情對她來說毫無幫助,她望向凱爾,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淡然,但他那緊握著的雙拳出賣了他。此時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了元素身上,它正準備衝鋒向前。她試著呼吸,讓自己集中精神,一陣新的銳利痛感告訴她,她有幾根肋骨要不是裂了,就是斷了。
別慌,集中。如果無法協商出自願的繫絆,那麼就得鍛造出強制的鏈結。
她從未成功在元素不願意的狀況下與其連結成功這件事並不重要,她必須成功,她會成功,她不會在此腐朽。
接近三十分鐘後,她似乎是錯的,她今天就會腐朽,她還活著的唯一原因便是意志力與運氣,她所知的少數祭禮沒有和這個狂野元素連結所需的力量,即便是夢火藥水加強了她的能力也一樣。現在,她畏縮地躲在自己用石頭所製成的穹頂之中,而元素正憤怒地在外頭狂砸,每次的爆裂迴響,石片都像下雨一般落在她身上,她知道這座庇護所撐不了太久,即便可以…來自體內的劇痛也提醒著她有另一個危機正在倒數計時。看起來,盛怒元素帶來的死神會比自願服下的毒藥來得快。
不過,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是她在圈子前面的差勁表現,她不只無法連結元素,她所有試圖連結的祭師咒語都鬆散又虛弱,即便夢火藥水敲擊著她的血管,她依然難以聽到勇得的搏動,那是本該由她驅使的生命魔法。這座石盾是她最成功的咒語,只因為她用了自己濺出的血增強它的威力。
妳並不虛弱。
絕望與氣憤在她胃部深處攪拌,凱爾是錯的,很明顯。
又是一次帶著巨響的重擊,日光射進了穹頂之中,末日近了。
但還沒到。
她呼吸,把空氣推進自己遭到重擊的肺裡,無視她那折斷肋骨的抗議。她呼吸,將意識集中在自己狂野的心跳,進入更深的搏動,那是生命的搏動、火的搏動、勇得的搏動。她呼吸,時間似乎變慢了,她努力去聽,去抓住那難尋的節奏,去融入魔法的搏動,為了一個最後的企圖…某件事物,任何事物。她聽著,努力著,找尋著力量,找尋著湧動。
湧動,接著沈靜。湧動,然後沈靜。
她皺眉,緊鎖眉頭。她總是努力想抓住那湧動,所有祭師汲取力量的生命之力。她一直在摸索,試著將自己的話語和手勢與搏動同步化,對她來說,那搏動的時機既奇特又難以捉摸。但現在,隨著她的聆聽,隨著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被吸走,湧動間的沈默缺口在召喚著她,那沈默無聲、那無盡的虛空正拉扯著她,她從未注意到那個空間,安靜的永存黑暗,就像她現在一樣安靜。它的區域似乎更廣大,她明白到,比湧動更為永存-它佔據了所有搏動以外的空間,生命以外的空間。
遙遠的隆隆聲與碎石的爆裂聲提醒著她,體外的時間依然在流動著。勇得炎熱的空氣與曬著皮膚的陽光所帶來的異樣感覺告訴她時間到了,她得做些什麼,就是現在。
她伸進黑暗之中,拉扯。
圈子很確定他們正在見證另一次失敗的祭師試煉-而且是一次壯觀的失敗。這年輕的女孩不知道怎麼地觸怒了自己負責連結的元素,這是相當不尋常的事。試煉原本不該是一場戰鬥,而更像是一場和時間的比賽,但這場試煉不知為何變成了一位年輕女孩,試著與一個徹底被激怒的山崩元素戰鬥。
當這位女孩鍛造了一座庇護石所,並用她自己的血作為增強咒語的渠道時,有幾個人往前坐,竊竊私語。有幾個人耳語著她的韌性和機制,這些聲音在圈子裡掀起漣漪。
但沒人準備好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事。
就在元素把石頂撕裂了一大塊時,一道綠光從裡面射出,接著,一道閃著綠寶石光芒的火柱迸發,噴向高空。大型的火柱狂野閃動-但卻沒有熱度的衝擊,沒有燃燒,沒有咆哮、沒有搏動。整個圈子害怕地看著那非自然的火焰,山崩元素往後跌,也看著那些火焰。
接著它轉過身去,試圖逃跑。
火焰往下閃耀,一個女孩的身影慢慢浮現,她藏身在一大片綠色火焰之後。圈子看著她舉起雙手-火焰便舞動噴向元素。有些祭師晚點會聲稱自己看到火焰在空中滾動時變成了顱骨的樣子,捕捉住了山崩元素。
Meren of Clan Nel Toth | Mark Winters 作畫
就在火焰封住元素時,一陣受折磨的尖鳴響起,它因痛苦而扭動,沐浴在翡翠色的光線之下,逐漸衰亡,幾秒鐘之後,它就死了,石頭崩裂成碎瓦,火焰吞噬了藤蔓、閃電、和魔法力-任何活著的東西。除了一堆碎掉的岩石以外,什麼也沒有留下。
所有眼光集中在女孩身上,剛好看到她雙膝跪地倒下。
模糊不清的聲音在她腦中縈繞,無法分辨的顏色渦旋在她身旁漂浮。她對抗著精疲力竭與神智昏迷,努力的往上,朝著意識清醒那端游去。她試著用凱爾教她的方式聯通火焰咒語,拉到的沒有搏動,只有虛空。她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沒,但她依然有思想,代表她還活著,肯定代表有什麼好事要發生了。
專注。專注。張開雙眼。
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身體默許了,她的眼皮緩緩張開,沈重而疲倦。
迎接她的畫面很…令人困惑。
圈子裡的兩位祭師看著她,眼神冷酷無情,用手杖指著她。在他們後方,她可以看見其他人模糊的輪廓正熱烈爭吵著。他們說的話聽起來依然模糊,像是一堆音節混在一起。她努力讓自己的腦子把那些字給分開,甩了甩她的頭,試著讓被夢火藥水搞模糊的意識清晰一些。
Corrupted Roots | Mark Hyzer 作畫
「別動。」
她看著手杖的尖端,困惑著,祭師手拿武器盯著她看,而她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懷疑-還有一絲恐懼。
爭論停了下來,她感覺圈子的沈重眼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我說現在就殺了她。」
不知從哪來的話聲清晰傳來,刺穿了她腦中的霧霾。
「那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肯定不是生命魔法。」
「不過,你無法否定她的力量。」另一個聲音回嘴道。
「但是她消滅了一個元素啊!」第三個聲音出現,「不是驅逐、不是擊敗、而是殲滅。」
「你們有看到它拒絕最初結合的樣子嗎?」
「它知道。」
「她不穩定。」
「危險。」
第二個話聲再度說話,語調更緊急了。「但是強大,你們有人看過像這樣的嗎?她能成為一個偉大的祭師-」
「她一點也不像祭師。」
那最後的聲音,她認得那個聲音。
是凱爾。
「我們結合生命,我們保存平衡,那道火焰並不是祭師天性的一部分。」
她轉身找尋他的身影,但是站在身邊守衛的祭師用手杖抵住她的喉嚨,阻止她繼續移動。
「她是個憎惡體,她永遠不會是個祭師。」
除了刺耳的狂風呼號,以及凱爾的隆隆話聲之外,一切都陷入了沈默之中。她看著他穿過人群往前走,身邊的祭師都讓開路,她看到他了,他的雙眼和她的四目相交,堅定不移,冰冷無情。一滴液體滴到了她的手上,她發現,自己正在哭泣。
「我們現在就得殺了她。」
表示同意的耳語在圈子成員之間響起。
凱爾舉起手杖,她低下頭,即便當她以為自己發現了成功,她依然失敗了。這就是她現在的處境,被相信自己的人背叛,被認為她值得又強大的人背叛,即便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你們不能殺她。」
圈子的所有人都轉頭看著這意外的說話者是誰,是祭師長老,也是管理夢火藥水的人,正披頭散髮地倚著手杖。
「試煉還沒結束。」
「她殺了自己的元素,結束了。」凱爾回嘴道。
「試煉只有在年輕人淨化了夢火藥水,或是她死在永恆的夢中才會結束。」祭師長老的話很簡單,但卻以古祭禮的魔法重量不斷迴響。
「她很不正常,又危險。」凱爾急忙說。
「我們不會讓她破壞傳統和誓約的,你不會弄髒雙手。」長老迎上了凱爾凝視的眼光,直到他望向別處。
「除此之外,她也活不久了。」
整個圈子再次轉頭看向她,她看著下方的堅硬地面,痛恨那急促的呼吸出賣了自己,也證實了長老的話。
長老張開雙臂,對整個圈子說,「讓她自己完成試煉吧,願藥水吞噬她的心靈,幼龍吞噬她的肉身,就像她的火焰如何吞噬元素一般。」
長老將手杖向空中高舉,緩慢地,一個接一個,圈子的每一位成員都加入她的手勢,表示同意。
很快地,只剩下凱爾的手杖還站在他這邊。
長老祭師點點頭,對凱爾的異議表示瞭解,接著轉頭離開。圈子的祭司們一個接一個跟隨著長老的腳步,最後只剩凱爾還在她身邊。
她再次抬頭看著他,等待他給出那曾經,卻又像是很久沒見到的微笑,他初次選了她,首度指出她體內那魔法潛能的火花時所咧開的微笑。他冷淡地回望著她。
「死吧,莫倫,安靜孤獨的死去。」
凱爾轉身離去。
她沒死。
這原本應該很簡單的,倒在平坦的石床上,毒藥在血管中流動,燃盡她最後的生命。被她認識的一切所拋棄、破壞、獨自一人。
但她體內有某樣東西覺醒了,她發現了力量,發現了強大。
她找到了焦點。
在中間的無聲地帶,在那黑暗、靜止的虛空中,她找到了,找到了正在呼吸的自然之力。就像其他能夠輕易驅使搏動的祭師一樣,她最終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呼喚,就在試煉之中。
不,她沒死,她並未退縮瓦解,她拒絕了。
那天,她再也不用努力符合他們的規則了,最後凱爾錯了,她是個祭師。
她只是個奈拓族從未見過的祭師。
那天她沒死,卻開始運用死亡本身作為武器,顯化為火焰。接著,作為她自身生命的泉源,死亡重塑了心跳之間的漆黑所在。就在那天,她閉上雙眼,再次回到無盡沈靜之地,吸取冰冷的黑暗,邀請她新的力量之源抑制住在血管中灼燒的夢火。
她拖著殘破的身體回到庇護所,開始緩慢的治療過程,當冷冽的死亡之攫對她伸出爪牙,她並未像個生命祭師般地驚慌或對抗,她用自己的手輕撫死亡之手,讓自己熟悉死亡的擁抱。當經過的野獸威嚇著她,她便向呼喚老友一般地呼喚死亡,如同她在上輩子夢過的狩獵般拿下野獸,一切都在一念之間,易如反掌。
當她身上的傷口好到可以走路,她便離開了。
留下岩石高地,燃燒的火山尖峰,走過低地上的濃密灌叢,踏過沼澤地,直到她把一切都拋諸腦後。
她繼續走過腐沼,跟隨著黑暗的呼喚,在黑暗中,她找到了焦點,在黑暗中,她找到了目的。成長茁壯,擁抱力量,尋求復仇。
勇得太嘈雜,那她曾努力去聆聽的永存搏動,現在都成了大聲的痛苦、永不休止的刺耳聲,干擾著那甜蜜的沈默黑暗。她在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世界上的陰暗角落-一個沒有生命的地方。
她的行進緩慢,花了她好幾年來尋找,但終究,死亡之地的絮語找上了她-那是個死亡狂風取代了勇得特有熱風的地方,沒有任何野獸可以在那裡生存。那是個屍骸不知為何能夠再次行走的地方,它們爬出焦油坑,從沼澤的深處匍匐爬出。她第一次找到這樣的地方-那是一塊低矮的小片沼地,比起自然的土壤,地面本身更像是腐肉-她知道自己找到了立足之地。在那塊侵擾她世界的異界污點之上,有她熟悉的黑暗,讓沈默得以從勇得的嘈雜聲中得到短暫喘息。她的咒語在那裡更為興旺,她製造了更多同樣的地方,更大塊的死亡大地,在那裡,惡魔取代了龍成為地域之王。
Grixis Panorama | Nils Hamm 作畫
在她的旅途中,遇見了幾個像她一樣,運用黑暗的法師們,她們有另一個自稱-死靈術士-並且幫土地取了個奇特的名字-格利極。她學會了他們的技巧,擊敗了他們的亡者,因為她擁有某種他們缺少的東西-對生命的理解。他們只是單純地驅動亡者的屍骸,用來作為士兵或武器,而她卻學著使患病的人重獲活力-從死亡本身借用個體。
幾年之後的現在,她回來了。現在,她從格利極之攫回來了,帶著唯一的目的回到勇得。現在,她借用的三人正領著她前往奈拓族祭師目前的居所。
現在,她要把死亡帶給那些曾經要她死的人。
復仇幾乎可以說是太過簡單了, 她在踏過營地時沈思著。兩位借來的戰士了結了負責守衛的年輕祭師,避免警報揚起,同時,她借來的祭師召喚了元素刺棘來襲擊圈子。結果就像是血洗該處一般,奈拓族的祭師們在驚嚇中慌忙行動,被他們死去的朋友,還有以為是盟友的兇暴元素所攻擊。每有一位祭師倒下,她的行伍都更為龐大,混沌與驚慌亦然。她所能做的只有保持復活屍體的節奏而已。
在瘋狂之中,她找到了一張臉孔,她想確保他不會死在某個無名的借用者之手,她想要看著他的臉,見證他的恐懼,讓他後悔莫及。
而她不用擔心這一點。
三道巨大迸發的火焰席捲她那越來越龐大的軍伍,將骨肉一同熔毀,她在眼前擋了擋,同時將自己籠罩在保護陰影之中,接著號令借用者再次站起。
Skeletonize | Karl Kopinski 作畫
不過,當它們站起,火勢依然猛烈,熔毀了它們的肌腱,把骨頭燒成一堆無法再復活的灰燼。
她笑了,只有奈拓族的祭師大師才能維持這樣的火焰。
確實如此,兩位走過火焰的祭師長老揮動著前端有龍牙與叉齒蜥爪的手杖大步向前,他們站在一個高大身影的旁邊,他堅忍而嚴酷,他的頭髮如今有了數道灰白,臉上的皺紋比她記得的要多,但除此之外,凱爾看起來都沒變。
「死亡法師!你的狂暴將在此處終結。」凱爾咆哮道,「奈拓族不會在此等格利極的廢物前倒下!你們的種族之前在此匍行,但只會在鮮血與灰燼之下終結。」
「凱爾啊,我很失望,你居然認不出我。」她降低了陰影防禦,讓她的臉顯現出來,她看到他皺起眉頭。她因他那逐漸認出她的表情而歡暢,品嚐著她雙眼後面那驚嚇的痛苦。
凱爾舉手施放咒語,但她的速度更快,手掌中出現了兩個由綠火爆炸而出的骷髏頭,擊中了凱爾身邊的兩位長老,讓他們死於葬火之中。她帶著微笑看他們燒了起來-但微笑轉變成了驚訝,因為這兩位祭師似乎不怕火焰,朝著她繼續跑去。她專注在這兩人上,加強了依然在他們身上燒著的火焰,但他們依然沉著地往前衝鋒,形體從人類便成了野獸。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面對著一隻巨熊以及有著長牙的叉齒蜥,而他們早該在火焰接觸到他們時就死了。
熊向她揮出巨掌,叉齒蜥則試著夾住她的雙腳,她躲開了第一波攻擊,但強大的爪子抓住了她,尖銳的牙刺進了她的肉身,讓她因痛苦而大叫出聲。
Scarland Thrinax | Daarken 作畫
在叉齒蜥還沒能拉回之前,她伸手向下,用雙手抓住了牠的犄牙,就在這頭野獸從她腳下掙脫時,黑色的腐化物已在牠肉身蔓延,火焰和腐化膿水的化合物最終讓牠倒了下來。
熊祭師來回揮動兇猛的熊掌,撕裂她的肩膀,她咬緊牙關,轉身將牠埋葬在綠寶石色火焰的衝擊之下。最後,牠在她腳邊冒著煙倒了下來。
閃電的霹啪聲還有石頭的隆隆作響,告訴她已經花了太久時間在解決這兩個長老身上,一看凱爾就證明了她的恐懼-三個巨大的山崩元素正合併在他身邊,帶著閃電的雙眼朝向她,藤蔓與石頭的肢體不斷抓握,準備壓碎敵人。雷雲在頭上聚集,利用巨型元素的原始能量充電。她趕緊再讓面前的兩位祭師覺醒,在她用咒語對付它們之後,它們的形體狀況只剛剛好可以侍奉她而已。
她抬頭看著凱爾,雙拳帶著綠寶石火焰,猶豫了起來,凱爾回望著她,但眼中並不是她預期的憤怒或決心,而是沈思與悲傷。空氣因來自元素的靜電而發出聲響,但凱爾並未派它們進行攻擊。
「妳早該死了,莫倫。」
「你早該把我殺了,凱爾,」她咆哮道,「就像你想要的一樣。」
「妳說得沒錯,我早該這麼做,妳就不用變成這樣了。」
她空洞地笑了,不帶任何一絲真正的笑意。「是你告訴我,我會是血與骨的行使者,現在我比那還要強得多了。」
凱爾搖頭,「不是像這樣,妳不是生命的聯通者,只是死亡的工具、死亡的傀儡。」
「你錯了,是死亡向我屈膝。」
凱爾嘆了口氣,那曾經對她來說聽來像是爸爸的聲音,而現在,只不過是屈從的響聲而已。
「如果妳堅持的話,那就回歸大地吧,屈死者莫倫。」
凱爾指了指,三個巨大的元素就朝她衝去,它們的咆哮響徹空中,顫抖的步伐透過大地送出了衝擊波。
她微笑,看著站在身旁保護她那兩個幾乎被消滅的屍骸,接著微笑成為了大笑聲,瘋狂而刺耳,此時元素就要接近了。
突然她手勢一揮,從兩位借用者身上撕裂了生命的火花,她猛力用手推向天空,把火花往上空送去。
「攻擊吧,史凱克許。」
Mark Winters 作畫
她感覺像是看著自己完美的武器從天而降,一個巨大的覆影形體以不可能的速度擊出,衝擊波在雲上留下一道軌跡,著地時帶起了狂風。三個元素在半路上就被解體,把它們定在這個時空的錨被破壞,於此同時,她的復仇手段也打中了凱爾。她躲開了在她身旁疾射而過的巨大圓石,閃過它們帶來的岩石碎片與塵雲。
等到石頭平靜,她回頭看著凱爾站立的地方,有一隻被陰影覆蓋的巨龍蹲在那裡,凱爾的破碎形體釘在牠的爪上,牠的雙眼閃耀著綠光,爪上翻騰著黑雲,牠的肌肉在變換重心時鼓漲,長長的尾巴揮過石頭,在空氣中閃著火花。史凱克許,天譴之爪。
讓她驚訝的是,凱爾依然還清醒著,即便龍爪穿腹而出,把他吊在高處,她接近,他往下看著她。
「妳馴養了…一隻龍…不可能啊,」他咕噥著說。
「我是重鑄了一隻龍,」她更正道。
凱爾發出了一個喘息聲,她猜那應該是笑吧。
「我終究是對的,莫倫,妳很強大。」
她盯著他看,她的臉就像是個石頭做的面具一樣。
「吞食,史凱克許。」
牙齒咀嚼骨肉那可怕的聲音響遍原野,當龍咬下最後兩大口時,她看到一大片鮮血泉湧而出,復仇完成。
但她仍不滿足。
她轉身,看著地平線,還有勇得那充滿野性的遠景。微弱地,她能聽見土地的野性搏動,那是她曾經想馴服的,現在,她想的卻是消滅它。
她的復仇會繼續,她會讓土地鼓動的節奏陷入沉靜,她會讓它看到美麗的黑暗、還有死亡的安詳。
她是莫倫,最後一位奈拓族人。
而在勇得所有的石碑都被推倒之前,她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