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魁渡認為自己會在新非瑞克西亞遭遇什麼,他肯定回答不出來。突襲隊對於某些地方掌握的情報過少,此外,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曾見過徹底完化的時空。為了這次突襲,他們盡力收集情報、偵察並準備所有必須之物,但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情況。他只粗略地盼望糟糕的事情不要發生。

畫家:Igor Kieryluk

他絕對沒想過會撞上靜電風牆。雖然這並不足以造成實質損害,但卻足以讓人迷失方向、干擾人們的心志,進而令其失去意識。

在這樣的情況發生之後,他也絕對沒想過新非瑞克西亞看起來有如位於神河的優質度假海灘。他發現新非瑞克西亞覆蓋著未受污染的沙塵,且沒有任何比曬日光浴還要危險的跡象。真美好。太美好了。新非瑞克西亞根本就不危險,這裡是天堂,而他應該放鬆下來,沐浴在此地的美好之中...

他閉上雙眼深深沉入沙中,耳邊迴響著海潮之聲。他依稀知道,非瑞克西亞很快會發現自己的存在,且會像危險野獸應對入侵者那樣有所反應。意識邊緣僅存的清醒部分對自己尖叫:快醒來,快醒來,振作起來

非瑞克西亞很危險。如果非瑞克西亞不危險,他就不會身在此處。神河備受威脅,他得盡力運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他所在乎的一切。他的朋友、他的時空還有姊姊...他為了拯救他們而來。

但沙塵溫暖而誘人,他完全無法動彈,直到一雙小而強大的手扯住他的肩膀,逼著他坐直身子。這雙手令他感到熟悉,似乎屬於他認識的人。這雙手也像一陣攻擊,所以他劇烈反抗、試圖閃躲。心中微小的尖叫越來越大聲,試圖提醒他,即使是非常微弱的攻擊,反擊都應該是他的第一想法、第一反應,但他沒有這麼做,而只是徒勞地扭動自己的身體。

其中一隻小而強大的手放開了他的肩膀,他終於能自由沉入平和與快樂之中,然而那隻手用力揍他的臉,正好打在眼睛下方,力道之大,他不但感受到疼痛,還聽見碎裂的聲響。他退縮的同時痙攣著睜開雙眼,終於發現原本以為是海浪聲的聲音,其實是金屬相互撞擊的聲響、咒語施放在目標上的聲音以及奮力的咕噥聲。有人尖叫,而他知道在遭受重拳揮擊之前,他絕對會把尖叫聲聽成海鳥飛越自己頭頂的聲響。

「好啦。」飄萍的口氣帶著一絲滿足,她放開他另一邊的肩膀,甩了甩自己的手,她的手部關節發紅但並未受傷。「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恢復意識。」

「恢復——?」魁渡止住了話語,想起了靜電風牆。不久之前,他本來還覺得靜電風牆很美好,甚至令人心情平靜。但並非如此,對吧?它本來...它本來...它本來應該怎麼樣他也記不得了,他只記得尖叫聲。某些尖叫聲可能還是他自己的。

他直覺想去握劍,身體突然充斥著本該存在的腎上腺素,卻在發現自己的武具消失後僵住了。劍不在身邊。那模仿狸貓奴獸的小小友善精靈消失了。非瑞克西亞在他原本銳不可當的情況下擊敗了他,還同時奪走他的武具。他的目光移向飄萍,剛好看見她短暫消失,像是快熄滅的燭火一樣忽明忽暗。

「不。」他用力搖著頭說。「不,妳需要更多的時間。需要更多的時間。妳不能在讓我知道我錯過了什麼之前就消失。」

「屏——障。」她說。「我們沒想過會有屏障,而它似乎——阻擋了我錨定自身的能力。無法——待在這裡。無法控制。必須——告訴你——」深受挫折的表情閃過她的臉,她轉身朝著稍稍越過魁渡右肩的方向大喊:「娜希麗!別再——和那東西——玩啦!」

魁渡轉身,很不願在飄萍快消失的情況下移開他的視線,他看向娜希麗,她手握著劍,臉上因用力而微微泛紅,血液的溫度透出了藍灰色的肌膚。她正在跳舞。不,她是在和一個由液態金屬與電線團拼湊而成的怪物戰鬥。看著那怪物,就像夢見從發明家工作臺上逃脫,而後與世界為敵的機械詩篇。看來沒有人能戰勝這隻造物,甚至連這位礫岩術士也沒辦法。

畫家:Chris Cold

娜希麗周遭的空氣閃爍,激起仿若雷霆的巨大聲響,她呼喚新非瑞克西亞閃耀的金屬沙塵加入她的舞蹈。沙塵紛紛揚起,環繞著娜希麗,這團風暴比她的石劍陣更加致命,衝擊在與她對戰的造物上。在沙塵覆蓋毫無防備的機械與鼻腔的瞬間,她擊敗了對手。

娜希麗在它倒下時早有準備,向前一步,將她的劍穿刺進造物的中心。她再次扭轉刀刃,沙堆下的影子終於靜止。

娜希麗。」飄萍厲聲叫喚,聲音大到魁渡一度以為她的身影已經清晰穩定了。他轉向她,心沉了下去。她的身影仍舊忽隱忽現,似乎快被拉回黑暗虛空之中。她一定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有辦法在這個時空待這麼久。

娜希麗快步橫越金屬沙塵,猶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輕鬆。她止步對魁渡點頭,朝著飄萍說:「妳叫我?」

飄萍皺著眉。「混亂持續——太久——得解釋——他錯過了——什麼。」她說,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易理解。

「說得對。」娜希麗。她對魁渡說:「我不知道它們是預知了我們的到來,還是只是偏執的怪物,但在我們攻入新非瑞克西亞的時候,撞上了某種時空護盾。我們本來不該有事的。現在顯然不是如此。我不知道大部分的隊伍目前陷入什麼樣的情況。而現在我們三人墜落在這裡。你被沙塵影響了?」

魁渡麻木地點頭。

「我一開始也被影響了。」娜希麗說。「但我很幸運,這整個地方都是金屬。雖然不是普通金屬,但對我而言已經很夠用了,即使這些東西寧願傷害而不是幫助我們。它們是被動武器。如果放任不管,還是會殺了你。我脫離影響之後,看到飄萍在旁邊看著你,設法停留在此時空中。我不確定她還能堅持多久。」

「妳在和什麼東西戰鬥?」魁渡詢問,根本不想考慮飄萍消失在黑暗虛空的可能性。

「當地的生物。」娜希麗聳聳肩。「速度很快,且致命。但不是很有挑戰性。」

「妳沒受傷嗎?」

「只是小擦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沒握武器的手摸著頸背,手指因血液而沾濕了。流血並不多,可見傷勢並不嚴重。「我的血還是紅色的。不含爍油。我不會有事的。」

她伸出染血的手指讓他檢查,微微笑著。在他身後,飄萍的雙眼睜大,她越閃越快,似乎又要奮力驚叫。

娜希麗放下了手。「走吧。」她說。「我不知道我們身在何處,但我們得在熔爐層和大夥碰面。非瑞克西亞會讓人以為自己可以在一地逗留,但別上當。在這個地方使出比幾個步兵和催眠沙塵更厲害的手段之前,最好快點走。」

「我的武具不見了。」魁渡說。

「是不是在沙堆之中?」

他搖著頭看向了四周。

「我不這麼認為。」他說。「如果我的奴獸這裡,她一定會一路挖過來找我。妳有辦法探測金屬,我可不行。妳有感受到任何神河鋼鐵在我們附近嗎?」

「抱歉。我只感受到非瑞克西亞金屬。」娜希麗說。

「我們會找到它的。」魁渡說。「我們也會找到其他人。妳知道要往哪裡走嗎?」

「往這裡。」娜希麗說完走了起來。「如果我們順著原本的軌道墜落,那往這個方向就能走到下一個著陸區。若非如此,我們就在非瑞克西亞迷路了,而你就能開始向你所相信的任何神明祈禱。」

「妳怎麼這麼快就能識別方向?」魁渡詢問,他試圖減緩她的速度,好讓自己能幫助飄萍穿越沙塵。她平時並不是這麼需要幫助,但目前她還無法穩定掌握這個時空,他希望能盡力減輕她的負擔。

「我有練過。」娜希麗回應。「我看到那邊發生了爆炸。那裡的情況變得很混亂。」她的語調帶著令人不快的滿足感。很難理解她是因為同伴大鬧一場感到自豪,還是因自己沒有相同機會而羨慕,抑或是對於自己能不費吹灰之力完成戰鬥感到高興。娜希麗讓人難以理解。他對她還沒有熟悉到能透過話語揣測出她的想法,也不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會有機會能去揣測。

他們費力地在沙塵中跋涉。魁渡仔細查看這些沙塵,發現它們很特別。他原本以為是海岸的地方,是充滿金屬微粒的無盡沙漠,是在非瑞克西亞的力量影響之下粉碎成沙的秘羅地碎屑。飄萍跟在他身後,身影閃動,一言不發,顯然耗盡心力將自身維持在這個時空之中。他再度瞥向娜希麗。

「這裡的一切都和它們的表象截然不同。」她突兀地說。「你不能相信任何非瑞克西亞的事物。無論有沒有意識,它們隨時都在對你說謊。繼續前進吧。」

魁渡繼續前進。

沙漠綿延,延伸至一座遙遠的巨大紀念碑底座,其造型模仿了某種扭曲的幾何形狀,難以理解。橫越危險大地的三人踏入了巨大紀念碑的陰影之中。萬物俱靜,別無他人,而非瑞克西亞的重量令人窒息,籠罩他們,他們無所遁逃。

大地的景致隨著他們的前進越來越有序,怪異的對稱性令人不適。巨大明亮的金屬建築群陰影覆蓋在閃爍的地面上,頌揚著難以想像的勝利,閃爍之處裸露的血肉讓魁渡不寒而栗。它們究竟是秘羅地殘餘的建築,抑或是非瑞克西亞的巨人?

某些未解之謎最好永遠不要探索。至少秘羅地的五輪太陽仍舊透過濃厚的霧模糊地照射著。幾人繞過一道看似由半融化骨頭混合白銀所打造的矮牆邊界,看見纏繞在兩根鐵柱之間的鋼索懸掛著石像,停下了腳步。

這是尊矮小而健美的妖精石像,雕刻得非常完美,魁渡甚至覺得它會呼吸。它和混合金屬與血肉的非瑞克西亞格格不入。

娜希麗突然發出嘶聲。魁渡困惑地看著她。

「那塊石頭。」她說。「那是贊迪卡晶石。要不是非瑞克西亞到過贊迪卡,就是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飄萍指著石像。魁渡看向她所指的方向。為什麼石像會穿著衣服?還有,為什麼石像會全副武裝?石像的左臂戴著青銅護腕,綑著雙刃劍。

「他是我們的一員。」娜希麗突然說。她開始往前走。

魁渡搭住了她的手臂,即便他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主意。她停下腳步。

「在神河,這一定是種陷阱。」他說。

她緩緩點頭表示理解。「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將計就計。」她說。

魁渡開始尋找可以用來投擲的東西。娜希麗的金屬刀就非常合適用於投擲,但即使他很想,他知道自己對付這位遠古礫岩術士可能連一塊鐵錠都搶不走。

石像下的殘骸應該很適合用來投擲。魁渡延展念力,控制一團金屬碎屑與碎片飄浮至他身邊。這完全比不上他的劍或是他的狸貓Himoto,但絕對勝過徒手戰鬥。

他們並沒有做好戰鬥的心理準備。石像可能沒什麼問題,而到目前為止,他們都還沒被攻擊。三人小心走向石像。

在他們快靠近的時候,支撐石像的鋼索突然扭動了起來,就像一窩自冬眠中甦醒的蛇。某些鋼索完全鬆開,騰空而起,變得更像是蛇了。魁渡緊繃著,準備用那團臨時箭簇出擊。飄萍抬起手,示意他別動。他停了下來,仍舊緊繃著,但並未出手,看著娜希麗謹慎而優地向前走去。

鋼索跟著她的動作扭曲。鋼索越拉越緊,石像隨之睜開雙眼。

「絕對是我們其中一員。」娜希麗表示。「他看起來沒受傷。我們應該能切斷鋼索釋放他。」

「那我們該出手嗎?」魁渡看向飄萍。

她點頭同意,而他利用一團碎片,釋放自海灘以來所感受到的混亂憤怒,對那團鋼索降下粗糙的剃刀之雨,形成鋒利的漩渦,攻擊著它們。鋼索對襲來的攻擊回以鞭笞,撞擊聲演奏著碎裂金屬的不協調交響樂。

同一時間,娜希麗迅速行動,在魁渡的臨時攻擊開始後,她的劍雨攻擊緊接著落下,以藝術家的精準切割著鋼索生物。糾纏著的鋼索被割斷,石像越沉越低。最後一根鋼索發出一聲巨響,並應聲斷裂,石像落到了地面。飄萍快速衝向前方,跪在他身邊,感受著他的生命跡象。

石像男如同失去判斷力一般,對她甩出強力一擊。他的拳頭穿透了白髮女子仿若幽靈的身軀,她不以為然地皺著眉。

「她並沒有完全身在此處。」魁渡說,他隨著飄萍對石像男伸出了手。「請別再攻擊她了。」

「什麼——?」石像男順著他的手站起身子,情緒失控地環顧四周,最終看向娜希麗,她正從魁渡的醫療包裡拿出繃帶,牢牢將神奇的黏膠貼在自己的頸背。「發生了什麼事?」

飄萍除了叫住戰鬥時的娜希麗,就一直保持沉默,她吞了吞口水,顯然有所準備。「撞上了——屏障。」她努力說著,聲音時強時弱,彷彿她不斷從近到遠移動著。「大家——四散各地。我們試著——找其他人。」

娜希麗看著他們。「難道我們每次找到人都得重複這個過程嗎?」她問。「因為一直這樣還滿煩的。」

石像笑了,似乎被她的碎嘴逗樂了。「我們或許迷失在敵對的時空之中,但有些事仍然不會改變。所有英雄初次見面必定會有衝突。」石頭從他的皮膚上剝落,顯現出稍淡的膚色。他對飄萍有禮地鞠躬。「我是凱德海姆王子泰瓦科爾。感謝妳的關心。」

她開了口,但沒人聽見任何聲音。她露出了挫折的表情。

「飄萍目前並不穩定。」魁渡說。「我不知道她怎麼有辦法撐這麼久,但如果我們不休息一下,我們很快就會失去她。」

「她會回來的。」娜希麗說。

「我們不等她會怎麼樣嗎?」

娜希麗無法回答。她的視線從魁渡身上移向了飄萍,再次重複:「我們得繼續前進。」

四人繼續跋涉,越過新非瑞克西亞的廢墟。遠處豎立的陰森紀念碑自有其美感,但在見過綁住泰瓦的活鋼索之後,魁渡清楚認知到他們所經過的一切都是這個可怕時空的造物,而非時空本身自然產生或孕育出的東西。任何東西隨時都可能成為威脅。

飄萍繼續閃現並且不再開口。她緊跟著魁渡,帶著明顯的擔心環顧四周。她一定正為什麼感到不安。他真希望自己能有辦法幫她,但他們沒有時間讓他嘗試。

他們繼續前行,直到眼前出現了一小群破爛的帳篷與斜頂棚,小小人影移動其間。娜希麗和泰瓦瞬間變得緊繃。魁渡示意他們冷靜,他更想找個能讓漂萍休息的地方。隊伍持續前進,直到這些人影清晰起來——他們是秘羅人。他們大部分是人類,有著青銅的膚色與金色鎧甲,鎧甲間飄盪著白色布料。獅族也和他們一起移動,牠們是撫慰人心的貓族。牠們鎧甲間露出的皮膚閃爍著柔和的金色。

他們全部都有著有機生物的自然儀態,而不是完化生物的詭異步履,這讓魁渡鬆了口氣。安全了。在這樣的時空下竟然有這樣的地方,就在他們面前。

他轉向飄萍,想說點什麼讓她開心,讓她振作一點。而在發現她消失後,他吐出的氣化成了一聲嘆息。她支撐了這麼久,直到自己的兒時朋友終於脫離最初的險境,然後就沒力氣了。

「她會回來的。」魁渡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其他人說。「她總是會回來。」

「朋友,振作點。」泰瓦拍拍他的肩。「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沒錯,但是...我希望我們能一起到達這裡。」魁渡說完又繼續走著。三人一起走向了營地。

有著一頭紅色短髮的精瘦人類女子出來見他們,她的膚色白皙,身上全無金屬裝飾,手握頂端閃著光的木杖。她全身無一絲威脅氣息,但不無可能立即構成威脅。

畫家:Miranda Meeks

「你們不是非瑞克西亞人。」她說,聲音相當尖銳。「寇斯曾跟我們說,你們會前來。我是梅梨萊。我是你們的朋友,也是治療師。有任何人受傷嗎?需要幫助嗎?」

「不用。」泰瓦神情平靜,帶著開朗的聲音說。「我們應卡恩與守護者誓約的召令而來,但在抵達時迷了路,而你們是我們目前首次見到的友善對象。這裡有其他和我們一樣的人嗎?」

「啊。」女子表示理解。「據說艾蕾儂設立了某種防禦屏障抵擋你們這種人。看來她成功設立並讓屏障運作了。假如你們剩下的人真的走了那麼遠的話,他們應該在下兩層的熔爐層集合。」

她開始離開小型營地,示意他們三人跟上。

「這裡是紀念外牆。」她說。「當非瑞克西亞人佔領秘羅地之後,在我們的時空外建造了外殼,把我們這些倖存者困在下面繼續戰鬥。我們再也無法見到家鄉原本的太陽。他們把玩具送來這裡自相殘殺,但我們還是從下面上來,找到你們。如果沒有我們在這裡吸引火力、避免任何生物逃脫告發我們的位置,你們的旅程會更加艱難。」

這麼說來,非瑞克西亞並不是到處都有人監視?魁渡點點頭,把這視為他們到這裡以來的第一個好消息。

「秘羅地——真正的秘羅地,就在我們的下方。」梅梨萊繼續說。她停在意外平坦的一塊地上,輪流看著他們,最後目光停留在娜希麗身上。「妳是他們提到的礫岩術士對吧?」

「我是。」娜希麗說,刀子在她周圍飛著。「為什麼這麼問?」

「妳能幫上我們,就這樣。」梅梨萊說完用木杖的底部重擊空地的中心。

她停頓了一下,時間長到讓梅梨萊看起來煩悶而緊張,她順著肩膀看過去,似乎在等待什麼,然後他們腳下的土地開始崩落,梅梨萊所謂的紀念外牆周邊十平方英尺左右的範圍向內坍塌。

炸藥設置得非常好。即使魁渡明白自己在墜落,他還是不得不佩服。這是個全新且令人不安的發展。在他們的上方,薄薄的時空外殼看起來就像黑色金屬的破碎電鍍層。在他們的下方,大地的距離與他們拉近,相距不超過一百英尺。

娜希麗怒目望向微笑的梅梨萊,而梅梨萊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礫岩術士穩住他們下方大塊崩落的泥土,延緩其降落速度,它們微微發熱,並形成一個可供他們乘坐至地面的淺殼。

梅梨萊竟然笑了起來。魁渡眨了眨眼。「妳為什麼笑?我們差點因此而死!」

「寇斯說你們是來拯救這個時空的強大法師。」梅梨萊說。「這個嘛,外牆的外殼無論有沒有我們的幫助,都會崩壞。如果你們連小小的墜落都應付不了,那你們也不可能會成功的。不過目前的情況比我預期的還要好。降落之後,我們就會靠近暗光營地。們可以沿著隧道前往熔爐層,與剩下的倖存者碰面。」

魁渡不喜歡那個用詞。「倖存者」感覺就像是某種徵兆,在飄萍已經消失的情況下,他不願多想這個詞。他在措辭上還是盡力避免遐想。「我們非常感謝妳的幫助。」他說完看向娜希麗,等著她說出她和飄萍在沙塵中找到他時受傷的事。但她什麼也沒說,繼續專心想辦法讓大家降落。

畢竟那只是個擦傷。最好不要為了沒必要治療的擦傷打斷她的專注。

泰瓦有其他的問題想問。他揮著手,指向周圍的大地。「我們要再往下嗎?這裡還不是熔爐層嗎?」

「不是。」梅梨萊說。「非瑞克西亞人稱這裡為秘瑞克。他們甚至不准我們使用真正的名字。我說過真正的秘羅地就在我們下方。這是我們家鄉唯一剩下的部分。」

「我懂了。」泰瓦低聲說。

「突襲隊的主要部隊會在暗光營地集合,為你們兩肋插刀。」梅梨萊說。「為了解放秘羅地,我們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這裡曾經是一片美麗的大地。命運會讓它恢復原本的樣貌。」

「不止是為了秘羅地,也是為了多重宇宙。」魁渡說,而梅梨萊和善地對他笑著,然後看向了娜希麗的臨時平台之外。

秘羅地剩下的部分,就是他們腳下的荒原,因為缺乏光線而枯萎,連最外層的詭異之美都不具備。如果非瑞克西亞這麼做是為了打擊反抗軍的鬥志,那他們可能比任何人預期的都還要成功。

娜希麗操縱著臨時交通工具停在地面上,看著梅梨萊。「這整個地方都是這樣嗎?」她問。

梅梨萊點點頭。「沒錯。繼續往下走,總是有更多全新的可怕驚喜等待著妳。」她從淺殼上跳到了真正的石頭所構成的地面,上面有著更多的金屬邪物。「至少有一件事是可預測的。這裡的一切不是想殺了妳就是想完化妳。毫無例外。」

「妳也不例外?」娜希麗詢問。

「我?」梅梨萊說。「我不受影響。這就是反抗軍允許我在缺乏護衛隨行的狀況下四處移動的原因,也是寇斯派我尋找你們的原因。來吧。暗光營地在這個方向。」

她開始快速越過荒原,鵬洛客們跟著她走向低矮破舊的秘羅營地。他們抵達了邊界後,她帶著他們直接穿越看起來像鋸齒玻璃的矮牆,大略示意了一下。

「寇斯說你們要來的時候,我們就是從隧道上來的。」她說。「經過隧道就能到達熔爐層。若沒人要來,我們會更早解放這條隧道。」

「那我們就下去吧。」娜希麗說。

梅梨萊看起來覺得有點好笑。「你們有人曾用過這東西嗎?」

「沒有。」魁渡說。

「它們很有趣。」她說。「它們的內部不怎麼受重力影響,所以跳下去並不會真的往下掉。萬事起頭難。」梅梨萊大步邁向隧道,輕易踏上很早就堆在牆邊的一堆箱子,一躍而下。

鵬洛客們跟著她。他們爬上相同的箱子往下看,看見她站在某種隧道的地面上,落入非瑞克西亞的深處,光源不明的黯淡光線從內部透出來。她回頭看向他們。

「如何?」她詢問。「你們要跳嗎?」

娜希麗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魁渡跟著她跳下去。令人討厭的迷失感瞬間襲來,然後他站到了隧道牆上。回頭一看,泰瓦顯然發現自己能抵抗重力,於是笑著跳進了隧道。

「朋友們,前進。」他說完大步向前。魁渡調整速度跟上,兩人快速超越了娜希麗,落在了非瑞克西亞的土地之上。

梅梨萊和娜希麗一起緩緩停留在後方,看著她頸背上的繃帶,但什麼都沒問。還不是時候。


娜希麗覺得不太對勁。她很熟悉自己的身體與組成方式,骨頭與組織的緊密連結,就像位於良好土壤中的石頭一樣,而目前感覺怪怪的。她頸背上微小而無足輕重的傷痕隱隱作痛,這麼小的傷根本就不該這麼干擾她的意識。她慢下腳步,讓梅梨萊超越她,然後伸手感受頸背上魁渡提供的繃帶。紗布詭異地隆起,就像底下有什麼東西抵著一樣。

她解開繃帶,纖細的手指碰觸著皮膚,並沒有發現什麼傷口,只有滑順的肌膚,以及不可能長在那裡的光滑凸起,彷彿她的骨頭自行決定變形。她沮喪地發出嘶聲,抽回了手,並不意外在手上看見非瑞克西亞人會塗抹在長矛上的閃亮爍油。

她被感染了。

她早就完了。

畫家:PINDURSKI

她知道她該告訴她的夥伴,但該如何開口呢?他們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他們沒辦法殺了她,而如果他們試圖殺她,無論狀況如何,她自己也會反擊。她沒辦法離開這裡,否則她會帶著污染,離開這註定毀滅且正在死去的時空,進而感染其他的時空。那個秘羅人據說是位治療師,但這連治療師都無法阻止。他們有辦法嗎?不,最好就是在她屈服並成為某種更脆弱的對象之前,盡可能帶他們前進到最遠的地方。

她把繃帶按了回去,重新蓋住傷口,繼續前進。


秘羅營地不大,且已在戴著斗笠的白髮女子出現時破壞殆盡,她謹慎地四處張望,隨時準備拔劍。沒有任何攻擊她的動靜。

「魁渡!」她叫著。「魁渡,你在嗎?」

沒有任何回應。不遠處一塊地向內坍塌,飄萍跑過去,認出了這是什麼。她凝視著深處,並沒有看見夥伴的身影,只見到了遙遠的秘羅地表面的碎石。他們消失了。

她從黑暗虛空回來的太晚,他們就消失了。

「我本來可以警告他們的。」她呻吟著。「他們根本不曉得自己會面對什麼。我們過於天真,以為這很容易。」

她挺起身。她無法長久停留在這個時空。如果她還能見到他們,她會警告他們的。在那之前,她只能等待著自己的離開,並為他們的安全祈禱。

這樣根本不夠。只能希望這樣就夠了。

這是她僅存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