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殿堂

勝利與背叛嚐起來都一樣-像血。血液填滿了艾紫培的嘴,在震驚之餘灑出了嘴唇外緣。她緊抓著那把熟悉的長矛,彷彿她能夠從赫利歐德手中奪走它好讓自己從利刃上脫身。但比起生命離開她身體的速度,力氣卻更快離開她的手指。

阿耶尼在遠處咆哮,因距離太遠而來不及趕到他們身邊。但要是他能趕上的話,他可以做什麼呢?他們兩人都因與謝納戈斯交戰而負傷且疲累,但即使他們狀態完好,現在也沒什麼意義了。從她與死神厄睿柏斯-赫利歐德的宿敵-達成協議讓她殞落的愛人達克索斯復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拋棄了生命。她早已交易了她的生命。赫利歐德只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過程並且鞏固了對於她所有罪過的復仇。

「獅族,把她帶回凡界。把她交給厄睿柏斯,」神明如此命令阿耶尼。扭轉了一下手臂,赫利歐德抽出承陽劍-她原本找到的這把武器是來自天界的劍,赫利歐德將其轉變為長矛並讓它成為她的責任,她的重擔。少了它的支撐,艾紫培癱倒下來,她的膝蓋撞上諸神殿的堅硬岩石。隨著她的身體逐漸因傷衰萎,她感覺到自己死亡的所有重量正在壓垮她。

「如果她死在這裡,她將會灰飛煙滅。」赫利歐德瞇起眼睛,它們的神聖光芒隨著他的蔑視而變得黯淡。艾紫培掙扎著想說什麼。但卻沒什麼話好說。她和阿耶尼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尼茲殺了謝納戈斯並修正了她犯下的錯。他們已經贏了。

但她的勝利沒有彌補她的罪行,卻只增強了赫利歐德冰冷的不滿。祂怨恨她擁有的神秘力量、她的協議,以及她的屠神行徑。現在他已不再提供她溫暖。

「艾紫培!」阿耶尼平日的優雅轉為慌亂急促的動作,一邊朝她衝去。

她用手按著身體中央的致命傷,感到無比絕望。確實是本能。「阿耶尼,」她低聲說道,一邊試著抬起頭。但頭太沉了。她的身體變得跟鉛一樣重。

他用手臂環抱她。世界開始旋轉,同時阿耶尼帶著她穿過入口離開這塊神聖之地並回到塞洛斯的凡界。她的朋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來。

「撐住,」阿耶尼抓著她的手鼓勵道。「我去找人幫忙。」

艾紫培眨了眨眼;速度愈來愈慢。阿耶尼的身影忽明忽暗。她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在朦朧不清與痛苦清晰之間來回擺盪。隨著每一秒過去,他的缺席開始更令她難受。冰冷。回來。她不想孤獨地死去,但她甚至失去了呼喚的力氣。

遠方的吶喊聲籠罩了她。難道有一場大戰正在發生嗎?又或者這些聲響是他們對抗謝納戈斯的過程重現,並在她的臨終念頭裡縈繞不去?無論是哪個都不重要了。她的戰鬥生涯正在消逝,正在她身體下方積成了一池血。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艾紫培仰望著天空。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尋找什麼。或許她正在尋找虛無。尋找星辰之間的一處黑點供她專注。寧靜。安詳。

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她已經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尋找一個歇息處所,可以就這樣待著的地方;或許死亡才是讓她最終找到它的方法。

她最後看見的景象是一道閃光,把天堂劈成了兩半。

絕藝盟博物館

奢華的混亂:這在新卡佩納是一種美學,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這座難以置信的城市充斥著許多強韌的鍍金線條,各個都高聳入天並開展為精緻的鐵製結構。這些裝飾反映出階梯花園的水景與動物群,那可是高地園的招牌。如果尚奪爾能夠揮動刷子或筆來捕捉它,那麼他就會這麼做。但可惜啊,他的才能從來就不是在畫布上創造出地貌。

不過,這座城鎮知道他和那些知名創作者們的記號。他已經有多次以鮮血描繪它。

尚奪爾輕撫著自己的鬍子,嘴唇捲起得意的笑容。的確,那些日子曾經很有趣。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歲月,現在回首過去才注意到那個男子少了一點...手段。修飾,可以這麼說。

他多希望能夠回到過去並重做一些早期的暗殺行動。把它們做得更好。如果以當時的身體-沒有這些疼痛的陳年傷口與當前的疾病-加上他此刻所擁有那得來不易的技巧,新卡佩納將會認識到真正的恐懼。但時間持續推進,拖著他和新卡佩納向前。他曾經潛行的城市正在他眼前消逝,而這些日子他更偏好畫布與雕刻品的陪伴,勝過刀刃與記號。

說真的,這座城市還屹立不搖真是個奇跡。它興起於遼闊的空地與棄置已久的城鎮上,見證了它那被遺忘已久的創始人的力量-或許是自大。那些建城者們留下的屏障還在,它是最後一座希望的堡壘,抵抗一群已被眾人遺忘的邪惡。但現在新卡佩納面臨的危險並非來自外部的威脅,而是內部的腐朽潰爛。讓掌管這座城市的五大家族相安無事的脆弱聯盟正來到緊繃的臨界點,很可能回不去了。有些關係一旦破碎就再也無法修復。現在尚奪爾能做的就只有確保他和他的家族在這一切結束後是位於勝利的這一方。

一道敲門聲打斷了他整個傍晚都在擔心的念頭。尚奪爾掏出懷錶看了一下時間。遲到了幾分鐘。尚可接受。「請進。」

「很抱歉,」安海洛一邊低頭行禮一邊說道。他沒抬起頭便繼續說話;這讓他在吊燈與極為奢華的房間裡看起來更顯渺小。「事情花了比預期更久的時間解決。」擔憂拖慢了他的話。

「你沒有延遲。你給了我時間欣賞對街的新地貌。」尚奪爾比向窗戶。工人們已出現在他讚嘆整天的階梯花園內,更換宛如裙子下擺的花朵。這些綠色植物真令人嘆為觀止,它們與非自然的溪流和瀑布交織在一起,自博物館對面建築的側邊傾瀉而下。

「即使如此,這不是-」

「這不要緊,」尚奪爾在這句話的結尾展現了更為堅定的語氣。他不需要安海洛的伏拜或結巴言語。尚奪爾對其執事的要求就只有忠誠。毫無保留、毫不掩飾、堅定不移的忠誠。而那點,他肯定早就得到了。「現在,站來這裡,我需要在你執行下一份任務前修改你的服裝。」

安海洛穿過房間來到一個矮座前並站了上去。尚奪爾也做了同樣的事,無視於靠在他書桌旁的拐杖。那道舊傷今天並沒有太過疼痛,他運氣不錯,畢竟他需要用兩隻手來為安海洛量身。

「今天梅齊奧如何?」在確認最終數目的同時,緞帶從尚奪爾的指間滑過,他的手指在經歷這一切之後依然靈活。

「你怎麼知道我在梅齊奧?」比起不安,安海洛看似更感到有趣。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其實,是味道。擦鞋舖的鞋油味融合了露天市場的香味,算命師的焚香味層層疊加於其上,而底層隱約帶有來自舞廳的汗味;這是一種沾附於衣物上的獨特香水,專屬於梅齊奧的味道。它依附在人們身上,彷彿是一張引誘人們回到這座城市中心的名片,甜美地低語著危險與墮落。

安海洛揚起一邊的嘴角,他的招牌得意笑容露出了其中一顆吸血鬼獠牙。「那就是你掌管這座城的原因。」

尚奪爾咯咯笑著,一邊放下他的卷尺並用手指滑過從他的收藏品中挑選出的各式肩甲。幾個星期以來安海洛的服裝一直都不夠,那根本不行。況且,如果他要適當地融入底層人民的生活,他就需要做些改變。

新卡佩納的每一個階層都有其自身的...魅力,從奉行功利主義的柯達亞最低階層-由齊朵拉和她的勤工聯成員依其可怕的方式重新構想而成,到梅齊奧那充滿了樂舞會所應允的犯罪與機會的喧囂中城。至目前為止,尚奪爾最喜愛的層級是他位於如天堂般遼闊的高地園內的博物館。這也是為何他鮮少離開而且總是讓安海洛來找他的眾多原因之一。

「要是我能掌管這座城就好了,」尚奪爾若有所思地說著,並終於選定一個能夠夾在鋼製高頸環上的肩飾。它比安海洛通常偏好的款式更接近下巴。但在尚奪爾眼中,這位執事的襯衫領口開得太低了,而且只要一提到時尚,沒有人的眼光能比得上尚奪爾。

「你有心事。」在尚奪爾將肩甲安置於他肩膀上試穿的同時,安海洛的眼睛一直直視著前方。

「有很多事。」

「我能問是哪些嗎?」安海洛用蒼白的眼睛端詳著他的臉。顯露出期待,但卻不施加壓力。

「要從哪開始呢?」尚奪爾已轉向桌子,肩甲回到了成排的物品之間。此刻他正在檢視匕首、毒藥戒指、也能作為指虎使用的戒指,以及他個人的最愛,能夠幾乎完全壓制魔法聲響與閃光的噤聲腕扣,對於刺客來說是個完美的工具。「我想,就這個吧,」尚奪爾同時選擇了一副腕扣和一個念頭。「這座城裡的權力平衡正在改變。」

「我聽過傳聞-他們稱他為魔頭。」

「比起一個新崛起的模糊角色,我還更擔心我這個金圓供應者的身份。魔頭是個蠻漢也是個症狀。但不是個麻煩。」金圓-多年來一直在維持新卡佩納內部權力與生活的某種魔法物質-的來源正逐漸減少。對於權力的渴望使人們變得既笨拙又魯莽。而且沒有比金圓更強大的力量。如果它真的耗竭了,那肯定會替新卡佩納帶來混亂。

「魔頭已開始在城裡取得一席之地。他不只是一個新崛起的角色。」

尚奪爾太過清楚魔頭獲得的地位。這個男人一直慢慢地在絕藝盟的位階之間爬升,並允諾他們會得到穩定的金圓作為報償。尚奪爾不介意看著叛徒從他底下被鏟除。但這個魔頭從何處取得魔法物質卻是更大的謎團。尚奪爾決心解開這個謎題。

「或許如此,」尚奪爾變得柔和,一邊把腕扣夾在安海洛的手腕上。「但若沒有穩定的金圓,魔頭也無法得到那份力量。」

「你認為他和樂舞會結盟嗎?他們一直在儲備他們的資源。」安海洛捲起又鬆開他的手指,無疑是在用他的魔法測試這個護腕。

「樂舞會在籌備他們的終響會期間有很高的資源需求。如果魔頭能取得金圓並替他們工作,樂舞會早就耗盡他的資源了。」安海洛正在思考這句話,而在他沉默不語的同時,尚奪爾繼續說道,「至於樂舞會,最讓我關心的就是這則他們計畫在終響會慶典期間揭曉其「新貨源」的傳聞。那就是我需要你專心完成的事-不擇手段蒐集關於這個來源的資訊。」

「暗中監視嗎?聽起來像秘聞幫的工作,不是嗎?」

秘聞幫家族專精於幻影、干擾,與操縱。這是個自然的詢問,以好奇的方式呈現而非抱怨,於是尚奪爾便不追究這份對於其身份地位的冒犯。絕藝盟裡鮮少有人跟他的關係好到能夠如此大膽地詢問。「對於和金圓相關的事,我偏好不對外聲張並且只讓我信任的人知道。除了你以外沒人知道這個任務。」

安海洛的笑容消失了。他知道有某個更深層的事不太對勁,對此,尚奪爾肯定知道。安海洛是他的左右手,他的執事,他不是靠無知才爬到這個層級。

「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

「不都是這樣嗎?」尚奪爾轉向擺著各式工具的桌子,準備離開這場對話。儘管他信任安海洛,但資訊就跟金圓本身一樣-淺嚐一口會讓人強壯,但太多卻又令人魯莽。「我想這就是讓你的整套服裝變得更完整的東西。」他遞給安海洛一個戒指。

「它有什麼作用?」

「看起來非常時髦。」

安海洛跟著他一起咯咯笑著。但尚奪爾的語調很快地再次變得嚴肅。「我們必須保持一步的領先。新卡佩納的權力正在改變,要是我們不夠小心,我們的地位就會從我們的腳下溜走。絕藝盟已經保有影響力太久了,現在絕對不能放手。」

「我不會讓你失望。」

「我知道你不會。」尚奪爾移向一旁,同時安海洛則走下矮座。尚奪爾通常不會贊同他最終的這套服裝,但這卻是梅齊奧所預期的-既實用又保有適度的品味。毫不費力的前衛時尚。「我聽說樂舞會一直在梅齊奧搜尋金圓。回到那裡去並看看你能找到什麼。」

安海洛離開了,尚奪爾沒有回到窗邊,他反而走向房間遠端的角落。在帘幕後方有一扇鎖上的門,只有一把鑰匙能夠開啟,而這把鑰匙則永遠放在他身上的一個隱匿口袋內。這個小型倉庫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遠古遺寶。許多有翼的天使雕像固定於岩質的祈禱姿勢中,守護著尚奪爾透過殺戮所收集並保護的典籍。

這些是僅存的關於新卡佩納創建的歷史,一段他應當記得的時代,但卻在他簽訂協議之後變得模糊不清。尚奪爾拿起一雙棉質手套,戴上它們然後開始翻閱第一本書。他已經閱讀這些文字很多次了但卻還沒放棄希望,相信他可能會在這部歷史年鑑某處找到他們未來的關鍵。

樂舞會元老辦公室

一道活潑的曲調飛昇至萬通匯的上層拱門處。溫暖的黃銅喇叭與宛如吊燈般垂掛於格架上的花朵交織在一起。金妮的腳輕踏著傑米爾辦公室的地毯,精準地跟上嗡響的節奏以及顧客們在樓下舞池內擺盪時的踩踏聲。

「去加入他們吧。」傑米爾咯咯笑著往後靠向椅背。「這些事稍後再說。有一場派對正在進行呢。」

「派對隨時都有。」金妮咧嘴一笑,一邊輕撫著蜷縮在她大腿上的貓。「但卻只有一場終響會,而且我想確保一切進展都完美無瑕。」

「明年還會有另一場終響會,」他玩笑般地反駁。「假設這個時空在這段期間內沒有滅亡,而且還有可供慶祝的新年。」

金妮強忍著沒翻白眼。傑米爾總是知道該如何惹惱她以及如何嘲弄。但那是父親們該做的事,即便是養父。

「你知道我的意思。」從她位於傑米爾辦公桌對面的座位上,她只能看見萬通匯的玻璃天花板以及在它上面閃爍的人影映像。今晚是一場體面的慶祝活動,依據樂舞會的標準,它就跟任何一場一樣好。但金妮想讓終響會的一切不出半點差錯。這是她的首要任務。「我幾乎已經收到來自每一個家族的回覆,除了絕藝盟。」

「還有魔頭。」

金妮把這個念頭揮開,使她大腿上的貓科動物以備受冒犯的眼神看著她。她很快地再次於穆利的雙耳之間搔抓。「不值得邀請魔頭。這麼做就是在展示他配不上的尊敬。」

「有時候最好在必要之前先展現敬意。妳永遠也不知道此刻的渺小朋友以後可能會成為大盟友。」

「難道你真的認為他可能成立一個新家族?」她問道,感到難以置信。

「我認為在新卡佩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傑米爾的語調從空氣中吸走了歡快的氣氛並要求她的專注。她已經認識他很久了-早在他成為富裕的樂舞會首領之前,而且時間久到足以讓她知道哪件事需要她的專注。「他正開始累積力量,並用財富與金圓的承諾來吸引效忠者。」

「那些背叛目前家族,並認為擁有一些金圓就能創立新家族者都配不上他們血管裡的血液。」她的話相當惡毒,缺少了一點同情。叛徒唯一的好處就是被轉變為其他潛在叛徒的範例。

「我不反對。」

「此外,當聖源被揭曉的那一刻,新卡佩納的一切將會改變而樂舞會將成為最強大的家族。」光是大聲說出這些話就使她的脊椎感到一陣刺痛。這個時空即將經歷一場根本上的轉換,而她,儘管被忽略與拋棄卻長成了強大且具有影響力的人,則會成為這場轉變的中心。

「聖源還好嗎?」傑米爾把手指交疊成尖塔狀,一邊輕拍著爪子。他的印記戒指閃閃發光,金妮曾多次親吻過那個戒指。

「完全在我的掌控下。沒有問題,」金妮很高興地呈報。「一切都正如我們所期望的發展,而且樂舞會內部議會以外的人都不知道聖源的存在。」

「那麼終響會將會成為一場影響久遠的慶典。」傑米爾把頭往後仰,開懷大笑。他的心情通常都不錯。身為樂舞會的元老,他有各種理由保持愉快的心境。傑米爾想確保他周圍的世界是一場慶典,充斥著食物、飲料與舞蹈。讓金妮向他效忠從來就不是件難事。

「無庸置疑。」

「現在,妳應該去參加傍晚的這場慶典。我們稍候再來討論其他細節。妳這麼可愛,不該被困在這間辦公室裡整晚。」

「我也可以對你說同樣的話。」金妮彎身拿起她的錢包。它和傑米爾的戒指以及在他兩隻新月型的角上戴著的沉重金帶裝飾品擁有相同的徽冠。穆利從她的大腿上跳進提袋裡。她的另一隻傭獸-一隻名叫雷吉斯的狗-從牠強壯的獸掌上抬起頭並好奇地看著她。她起身,而這隻野獸也做出相同的動作。金妮繞過她和傑米爾之間的辦公桌,把手放在圍著他脖子的羊絨圍巾上,同時彎身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我一點也不可愛。我是個老頭。」

「你才沒那麼老!」她玩笑般地拍打了他的肩膀。「而且每個人都知道你依然是每一場派對的生命泉源。那也是每個人都希望加入樂舞會的原因。」

「他們只是認為我會替那些派對提供資金罷了。」傑米爾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看得出來他在開玩笑。樂舞會是這座城市搏動的心臟。他們是喜悅。他們是生活。他們是節奏、音樂、聲響與色彩。很快地,他們將負責把聖源以及人們夢想中的所有金圓賜予新卡佩納。

「那不是真的,而且你很清楚。」她回到椅子旁,把一件鑲了珠寶的披肩甩到肩上。它的薄紗絲線在光芒中閃耀,彷彿她被一張由鑽石製成的蛛網包圍。「但你說得對,我應該回去。我不想離開琪特或吉婭妲太久。」

「替我問候她們。」傑米爾把自己推離辦公桌,一邊將他自己的飾帶披在肩上並拿起他的權杖。在權杖頂端有一張帶著皇冠的獅族臉孔-樂舞會的象徵物。

Ryan Pancoast作畫

「好的。」金妮向他露出一張迷人的笑容後便走出了房門。

傑米爾的辦公室位於萬通匯的主廳樓上。印著金花與不同圖形的暗綠色布帘阻隔了樓下的音樂,而那些圖形令人想起了排列在她裙襬下方的孔雀羽毛。不過,當金妮出現在通往舞池的入口處時,那些聲響全都回來了。

有兩名女子坐在附近的一張長沙發上,金妮就在是在此與她們分開。琪特毛絨絨的耳朵抽動了一下,一邊轉向金妮的方向,接著她的頭也轉了過去。琪特光聽腳步聲就能認出她。

「終響會準備得如何?」僅僅是一個來自琪特的問題就充滿了豐富情感,彷彿她的聲音隨時會化為歌聲。

「非常順利。」

「會有我獨唱的部分嗎?」琪特的嘴巴捲成了微笑。

「寶貝兒,這還需要懷疑嗎?」金妮的注意力轉移到她摯友身旁的少女身上。「那麼妳呢,吉婭妲,有感到興奮嗎?」

這位年輕女子的期盼眼神並沒有受到她硬擠出的笑容影響;那幾近受虐的表情對金妮而言總是相當古怪。吉婭妲什麼也不要,傑米爾提供她食物、住所,和奢侈品。她周圍的空氣總是瀰漫著最棒的香水。她的指甲永遠都修剪整齊。金妮總會在現場確保不會有人觸碰她的深色短髮-目前正用稀有的羽毛將之固定住。她想要什麼都能得到,除了離開這裡。

「是的,」她說。不過這些話一點也不真誠。

金妮跪在她面前,一邊捧起吉婭妲的雙手。「很好,因為我們很快就會改變這個時空。」

柯達亞深淵

薇薇安瑞德正在追尋。不是獵物,而是某個可能不存在的東西。一種平衡,能讓如影隨形的斯凱拉鬼魂安息。她在尋找一個地方,或一群人,而該處的建構世界與自然世界能夠和平共處。

但她很快就發現新卡佩納不太可能是那個地方。

在這座城市的另一邊是個缺乏自然與生命,殘破不堪的時空。在它的城牆內是一個人造的鋼鐵大都會。一座工業殿堂。在建築內部發現的圖案已經夠自然了。薇薇安能夠在扇形窗戶裡分辨出棕櫚葉的形狀;經過錘打與拋光的金屬讓人想起了瀑布。不過當出現真正的綠色植物時,它卻被封存於水泥與鋼鐵中,被仔細地雕塑摘採以形成類似許多市民衣著上的鋸齒狀圖案。

自然或許存在於此,但它卻不真實。這個時空已失衡,不協調,又太過重視人工與自然的兩極,因此她認為新卡佩納過不了多久就會在接縫處斷裂。當天秤過度朝某個方向傾斜時,事情總是會這樣發展。

她搭乘其中一輛火車進入這座城市的中央位置並從該處往下走,遠離高聳的尖塔還有用空洞的眼睛俯瞰著這座城市的天使浮雕。相反地,薇薇安讓自己闖入城市底層的淡紅色薄霧中,一邊尋找某種與下方土地那失落已久的連結,就深埋在這片煙霧與污漬底下。被遺忘的樹根,但卻歷久不衰。

上方完美鋪設的人行道通往了懸浮的鋼鐵街道。薇薇安和市民一樣自信地用雙腳走過眾多鋼樑。當地人看似毫無困難地在橫樑之間攀爬-在生死一線之間用謹慎的腳步從半空中一躍而過。在這個底層區域上方的城市由被削成尖錐的柱子所支撐,同時保持平衡於下方的金字塔頂端。

她在旅途中曾見過許多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方。但這本身肯定就是一種奇蹟...只要她願意忽略它如此徹底抗拒自然的嚴重錯誤。

Jake Murray作畫

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從鄰近建築那敞開的大門裡傳出。捨棄了她最初的好奇心-鄰近月台上的一個被火焰包圍的鐵砧-薇薇安從她正在穿越的鋼樑上跳到下方另一條與大門相連的鋼樑。房間裡的光芒穿透了濃煙與霧氣。薇薇安溜了進去,幾乎沒人注意到她流暢的動作。而那些看見她的人也毫不在乎。他們太專注於這場演說了。

「-不接受他們的指揮。那些人坐在我們建造的大樓裡,一邊啜飲著來自我們倉庫的金圓,」一道雷鳴般的說話聲傳遍了聚集的群眾,他們大多是身穿工人服裝的人民。這份宣言來自一隻強大的龍,蹲踞在人群上方高處。從群眾皆全神貫注地聆聽她說話的狀態判斷,顯然這隻龍是個技巧熟練的演說家。「樂舞會對這場終響會的要求太多,但卻沒有分配其利益。扶濟社在我們的街道上橫行。而且我得懷疑秘聞幫此刻正潛伏於我們之間,急著向出價最高的人回報,跟他們一樣都是走狗。」

群眾歡呼表示贊同。有些人跟著巨龍一起抱怨。一縷煙霧從她的鼻孔竄出,她接著說,「他們最好記得別去踩踏那些建造其歌舞廳與酒廊的手。只要幾個脆弱的螺絲和老舊的橫樑就能製造幾場意外事故。」

「妳不是來自這裡。」一個穿著厚重外套、手套、靴子,並戴著一頂寬邊帽的男子靠近,擾亂了薇薇安的注意力。

「你也不是,」她打量著他。他完全不像大廳裡的其他工人以及他們的實用服裝。

他咯咯笑著。「至少,我沒有穿著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服裝。」

薇薇安從她一直靠著的牆邊挺直身體。這個陌生人的眼睛相當明亮,並且在他的帽子陰影下閃閃發光。他周圍的空氣,還有他的姿態,都令她起了雞皮疙瘩。他很不一樣。雖然他們毫無相似之處,但他們卻有一種獨特的同類關係。

他也是個鵬洛客。

「啊,所以妳現在也發現了。來吧,讓我們在齊朵拉的奴僕釋出這群暴民之前先聊聊。」

這個男子從她剛剛進來的同一扇門走了出去,一次也沒有回頭,相信她會跟上來。薇薇安來回看了一眼他和那隻巨龍,依然在進行她的演說。在這兩者之間,他對薇薇安展現了較高的興趣。

「今晚我並沒有在尋找另一個鵬洛客...不過比起我在尋找的東西,妳是個更好的發現。」他站在一條大樑邊緣,朝外眺望著煙霧與鋼鐵。「妳在這裡待多久了?」

「夠久了。」大廳裡的噪音隨著她向前走近而消逝。他再次開始步行,保持著領先一步的距離。薇薇安讓他帶路,另一隻手則準備好隨時拿起她的弓。她不是來這裡打鬥的,但她會了結任何膽敢挑戰她的人。

「久到足以知道還有其他像我們這樣的人嗎?」

「其他?」更多鵬洛客嗎?為什麼?她是為了私人的原因來此,但現在看來她已涉入某個比預期更難解的事。

「妳對金圓了解多少?」

「很少。」她曾聽市民們提過,並且猜測它跟身邊狂歡者們的高腳杯內裝滿的彩虹色物質有關。但薇薇安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進一步研究它。

「這個時空因它而茁壯,而且它擁有無法估算的力量。我目前正在替一個男人工作,而且他正準備取得它。但他真正的目標卻在別處。」

「那是?」

「好奇嗎?」他帶著得意的笑容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輕柔的金屬碰撞聲。

「或許吧。」薇薇安還不確定是否要相信他,但從他身上收集更多資訊並不需要信任。

「很好,那麼一起來吧。窪巴司會想認識妳。」

這次,當他開始走動時,她並沒有跟上。「那你叫什麼名字?」

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接著說道。「泰茲瑞,而且有人在等我,所以麻煩妳趕緊跟上。」

薇薇安沒有加快腳步。她根本就沒有移動。雖然她從未見過他,但她確實聽過泰茲瑞這個名字。他們在火花之戰期間替對立陣營戰鬥,而且她總是暗自懷疑他能夠使用時空渡橋。不可低估泰茲瑞。如果他出現在這裡,那麼事情肯定不單純。

「怎麼了?」當他察覺到她沒有跟上時,他便停了下來。

「我們先把一件事講清楚...」薇薇安將她的擔憂與懷疑藏在一張堅定的面具後方,然後跨了幾步縮短她和泰茲瑞之間的距離。現在,她與他並行。鋼樑上的空間窄小。但她卻沒有讓出任何空間給他。「你不能對我發號施令。」

泰茲瑞興味盎然地呼出一口氣。「了解。」

「所以,窪巴司是誰?」她問道。一個泰茲瑞的朋友會讓她更有戒心。

「這很複雜。」泰茲瑞的眼神變得恍惚。他注視著某個薇薇安看不見的地方。她太清楚那種表情了;那是一個跨越時空帷幕並見證過其間所有驚駭之物的男子的表情。「等妳見到他之後一切會變得更合理。但此刻,妳只需要知道他是站在我們這一方的。」

「那是哪一方?」

「自由的一方。」

梅齊奧火車站

艾紫培被從頭頂上方呼嘯而過的交通工具嚇了一跳。它在懸浮的軌道上嘎嘎作響,對某個吵雜的東西來說它懸掛的位置有點太低了。她眨了好幾次眼睛,依然在適應比起昏暗的火車更明亮的新卡佩納燈光。這座城市充滿各式各樣的人,他們都穿著各種怪異的服裝。

Thomas Stoop作畫

建築聳現在她上方,由錯綜複雜的軌道與人行道相互連通,上面裝飾著陽台以及純粹體現了放縱的華麗設計。隨著城市逐漸往高處延升,每一個天花板看似都是另一間房的地板,於達到令人眩目的高度後再衝進低矮的雲層中。

她調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當她穿越來到這個時空時,它裝著她所能想到要帶來這裡的微薄財物。那些她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僅剩的東西。

這座城市跟艾紫培預想的不一樣,她嚥下了一開始的失落感。她能夠合理地期待些什麼嗎?沒有。當尋找一個她一直以為早就不存在的地方時,持有先入為主的想法並不公平。

「家,」艾紫培喃喃說著,看看當大聲說出口時是否這個字會跟新卡佩納相符。沒有比較好。「阿耶尼說這裡就是了。」

她的朋友從未欺騙過她而且總是提供明智的建言,甚至是在她不想聽的時候。她有各種相信他的理由。如果他說這是她的家,那麼這裡一定就是。多年來她一直在尋找、夢想、渴望這一刻...

為什麼她卻覺得如此格格不入?

Sam Chivers作畫

Maestros CharmShowcase Maestros Cha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