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齊奧車站

新卡佩納是一團模糊的記憶。艾紫培在火車於軌道上急馳的同時緊抓著車廂內的桿子,但其實不需要這麼做,尤其是當她和其他通勤者們緊緊地擠在一起而無法動彈的時候。伴隨著一陣猛晃與一道嘎吱聲, 火車停靠在梅齊奧-這座城市搏動的心臟-的主站並吐出了煙霧與人群。

從這個車站,形似巨型甲蟲殼的金色電梯將富人載往高地園。工人則從柯達亞經由充滿蒸汽的樓梯間攀上地表。比起前者的耀眼時尚,她更容易融入後者。

艾紫培評估了自己的服裝。她的長褲既樸素又堅固耐用,而且她已捲起袖子並敞開她的背心來對抗火車的熱氣。即使圍繞著新卡佩納的圓頂讓這座城市一直保持在適宜的溫度,但在人群之間卻相當悶熱。她的勞動也使她整天的體溫偏高。儘管她渴望享受新卡佩納的精美時尚,但生存才是她的首要之務。

而生存就代表她能夠穿著工作用的實用服裝。

她低調地接下她在城裡找到的工作。表面上,她跟其他人沒有不同。可是...艾紫培輕輕地揉著她的上腹部。當赫利歐德刺穿她的時候,由承陽劍的刀鋒所劃入的那份空洞感依然存在。她曾希望能在新卡佩納治療這份傷痛,但她在這個新地方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她沉浸在思緒裡,以至於沒看見正在狂奔的獅族,直到已經太遲了。

那個男子直接撞上她,接著他們兩人都彈飛到地上。艾紫培眨了眨眼,感到頭暈目眩。他們四周的通勤者絡繹不絕。

「天使保佑!停止閒晃並且留意妳走的方向!」他抱怨道,一邊順了順他那斑駁的棕色毛髮,並拾起他原本夾在腋下的幾卷布匹以防它們被踩踏到無法修復的程度。

「很抱歉。」從他的服裝判斷,他看似與統治新卡佩納的其中一個家族無關,為此,她心懷感激。無論執政的是哪個政府都不太有效率,畢竟她連名稱都叫不出來,但她卻能憑記憶叫出秘聞幫、樂舞會、絕藝盟、扶濟社,以及勤工聯等名號。

,有人告訴過妳要專心看著前方嗎?」那位獅族站起身並把她拋在後頭。

這些話在她耳中迴盪著,箝制了她。使她呆立原地。新卡佩納的通勤者持續從她身旁經過,有些人帶著沮喪或困惑的神情看了她一眼,而其他人則完全忽視她。

但艾紫培卻幾乎沒注意到人群。在她心中,她不只是身處一個不同的地點,也在一段不同的時間裡...

多明納里亞,稍早時

「妳還活著!」阿耶尼衝向她。他那呵護的擁抱差點把她壓扁。

艾紫培用手臂環抱他,以相同的程度摟著她的朋友。他脖子周圍的皮毛搔癢了他的鼻子和臉頰,使她露出笑容。幸福。寬慰。安全。距離她上次感受到此等愉快情緒已經過了很久,她還能感覺到它們真是個奇蹟。

「直到親眼看見我才相信妳還活著。」阿耶尼抽身,一邊把雙手放在她肩上。他的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不會相信。」艾紫培露出疲倦的笑容。「我很高興終於找到你了。」多明納里亞不是他們經常出沒的地方。很久以前,他們曾在這裡見過一次面。她鬆了一口氣,因為不久前她還無法在這片不熟悉的土地上追蹤她的老朋友。「你怎麼會來這裡?我原本以為會在納雅找到你。」

「在打敗波拉斯之後,我來到這裡與卡恩以及守護者們碰面以商討非瑞克西亞的威脅。不過可以稍後再辦正事。」阿耶尼搖了搖頭,彷彿想打消這個念頭。「妳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說來話長...」艾紫培講述了自己被赫利歐德殺害後待在冥界的事,以及她是如何誘騙這位太陽神進行另一場對峙。透過這個方式,她給了死神厄睿柏斯囚禁赫利歐德的機會。「厄睿柏斯非常感謝我幫祂向祂的宿敵報仇,於是便讓我離開了。」

在她說完後,阿耶尼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沉思般地凝視著前方。她曾在老友臉上多次見過這樣的表情,她知道在這個時候最好別去打擾他的思緒。不過,這樣的表情通常跟無關。雖然再次見到他令她感到相當興奮...但有一小部分的她卻感到害怕。

他們已經分開了太久,而且有太多事發生在他們兩人身上。她已經死而復生。他已經開始和守護者以及卡恩緊密合作調查一份潛在的威脅。要是他現在對她已有不同的看法呢?他會評斷她做過的事嗎?

他在長凳上移動了位置,然後緩緩地、堅定地把她的雙手握在他手裡。直視著她的眼睛,他問道,「妳好嗎?」

「什麼?」艾紫培稍微坐挺了身體。

「艾紫培,好嗎?妳或許是我認識過最堅強的人之一。但我無法想像妳被迫忍受的事在妳身體與精神上造成的損害。妳一直以來渴求的穩定卻成了動盪。還有達克索斯...我知道他對妳來說有多重要。」

輪到她別過頭去。否則,他將會看穿她的所有防備並看見她依然帶有的深刻傷痛。艾紫培想變得堅強。她想把這一切拋在腦後。但阿耶尼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曾經有多麼希望塞洛斯能成為她的家,她的岩石,在持續動盪的多重宇宙裡的安穩之處。知道她為了失落的愛人做出多少犧牲,卻要回了一個她不再認得的男人。

「最艱難的部分,」她開始緩緩地說道,「就是無處可去。凱利斯正在追捕我,雖然我自認能夠甩掉他...當我成功後我又能去哪呢?在達克索斯目前的狀態下,和他在一起沒有未來。沒有任何時空是安全的。」而少了安全就不會有家園。那是她小時候學到的教訓。那個教訓也促使她找到塞洛斯-一個受眾神保護的土地。但若眾神不代表安全...那麼又有什麼能代表呢?

艾紫培笑了,當她想起那一刻看似有多絕望時,笑聲裡也滲入一絲苦澀的音調。「我費盡千辛萬苦逃離厄睿柏斯的掌控,又是為了什麼?在有些日子裡,我不知道答案。」

阿耶尼嘆了口氣。「艾紫培,家不是一個地方;那是一種感覺。是那些和妳擁有相同夢想以及妳信任的人們。」

「你說得可容易。」

「妳這麼認為嗎?」他看似稍微被冒犯了。

「你無論到哪都是你的家。我卻總是要追尋和守護我的家。」

「我無論何處都可以為家是因為我自己的皮毛就是我的家。妳必須先-」

「我不期望你能了解,」她打岔並從他手裡抽出她的手。她無法再多忍受這場對話一分鐘。希望他理解身為一個迷途小孩的痛苦更是白費力氣。

「妳說得對,」阿耶尼承認道。「我或許無法像妳希望的那樣清楚地了解妳痛苦的深度。但妳依然是我的好友,而且我不需要知道妳的痛苦細節才能看見傷口並且想幫妳修復它。」

「你幫不了什麼。」

「我可以鼓勵妳看著前方。展望未來。別讓過往的心魔將妳吞噬。」

「我沒有心魔。」如果她聽起來沒這麼憤恨又充滿戒心的話,這個說法會更令人信服。

「當妳重獲目標後,家就會源自內心-探查內心並相信妳自己。如果妳不這麼做,妳將永遠無法變成妳真正想要成為的樣貌。妳永遠無法獲得平靜,而且如果妳無法對自己感到滿足,那麼也就不會有家。」

「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她離開長凳,一邊環抱著雙臂跨步走開。探查內心。獲得平靜,然後找到家園。那不是一個地方。這些話逗留在她腦海中,令人不舒服。她不能只靠幾個步伐就擺脫它們;她可能永遠也無法擺脫它們。她需要離開,清理她的頭腦,並希望能透過距離得到新的看法。

「艾紫培。」

她沒轉頭就能聽見他也站了起來。「我會好好思考你說的話,但我現在無法談這件事。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無論如何,阿耶尼繼續說道。「當妳-」顯然他正糾結於「死亡」這個詞,但卻反而說「-不在的時候,我持續為妳尋找家園...」他深吸一口氣,彷彿正在做準備。「我找到了。」

梅齊奧洗衣店,今日

她停在目前的工作地點外面。空氣中瀰漫著肥皂的味道,就跟櫥窗內仔細燙過的衣服一樣潔淨平整。玻璃扭曲了她的映像,幾乎難以辨認。

難道阿耶尼對她說的一切都是對的嗎?她在自己的身體裡感到舒適自在嗎?在艾紫培走進洗衣店的同時,她搖了搖頭並設法甩開這些念頭。她必須在日常裡生存。其他的一切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如果可能的話。

「妳遲到了,」店長一看見她就這麼說道。「這是一份好工作,如果妳不準時的話就保不住這份工作。」艾紫培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確認了她早就知道的事-她正好在允諾的時間點抵達這裡。「別看那個時鐘。時鐘幫不了妳。唯一重要的時間是我說了算,而且我說妳遲到了。準時就是遲到。」

「抱歉,」艾紫培喃喃說道。她甚至懶得知道她目前老闆的名字。在這座城市裡,她的雇主經常改變。當人們得知她並不打算參與他們那些假惺惺且殘酷的遊戲時,就沒人想長期雇用她了。過度的交流看似沒有意義。「這不會再發生了。」

「最好不會。我可以用像妳這樣強壯的人。」他猛然用拇指指向後門。「現在,我有六個袋子要讓妳搬去貨運列車上。把事情辦了,那麼妳將賺到今天的工資。」

艾紫培沒有在這個男人身上浪費任何時間或言語,並且依照指示開始工作。洗衣店的密室被隔成六個區域-五個犯罪家族各佔一個,而剩下一個則是給一般大眾。因為天使們禁止她們的換洗衣物被觸碰。

她把一個袋子舉到肩上並走了出去,一路拖著它前往梅齊奧中央車站後再徒步折返。在這整段時間內,艾紫培聽著她周遭市民的交談聲。沒有人看她一眼,即使她逗留了稍微久一點,或在聽見一段格外吸引人的對話時放慢了腳步。她利用每一份新工作的機會來學習所有關於新卡佩納的事物。或許,她最終會聽見她需要的資訊來確定這就是她的家。

在她最後一趟折返時,洗衣店的大門半開著,而這道開口讓她勉強能夠聽見店裡的對話。

「-確保你要還清積欠的債款,」一個陌生的男子咆哮著。

「我保證,我會籌到錢。」店長那往往嚴峻、自信的聲音竟在顫抖。「只要再給我一個星期就好。」

「再一個星期?」一名女子大笑。「已經給過你一個月了。我們太慷慨了。」

「再一天就好-兩天-拜託,我求求你們。」

艾紫培從未聽過店長的聲音變得如此害怕。如此溫順。一種虛脫感使她垂下了肩膀,在她心中留下了喉嚨後方嚐到的淡淡噁心餘味。這些人正在欺凌辛勤工作的市民。

我該介入嗎?不,這不關她的事。就她所知,這位店長做了某些事而招來此種命運。她應該忽略它並且-

「兩天?我相信這附近應該藏了一些錢。」傳來砸毀與破壞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粗啞的笑聲。

一個男人的嗚咽聲,被一道沉悶重擊聲與更多咯笑聲打斷。

艾紫培迅速地推開門,看見了這群陌生人造成的血腥場面。模特兒模型被斷頭且殘破地倒在地上。它們原本穿著的潔淨衣服成堆散落。收銀機被砸毀在店長那血跡斑斑且破損的身體周圍,而三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則矗立在他面前。

這四位攻擊者的蒼白眼睛都轉向她。

「看看誰來了?」一個擁有深色頭髮的男子說道。他是她聽見的第一個聲音。艾紫培推測他就是帶頭的。

「她...她只是一個顧客。」店長努力說出每一個字。她完全沒料到他會試圖保護她。

艾紫培抬起頭看著這群人的首領。「離開。」

「以一個單純的顧客來說也太莽撞了。」他的嘴唇彎成一道邪惡的笑容。「妳為什麼在乎這個老頭?」

這是個好問題,等稍後艾紫培在照料她即將忍受的傷口時,她肯定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現在,她只專注於讓這些人遠離受傷的店長。事情已進展得太過分了;如果讓他們繼續的話就會害他送命。

「從毆打一位手無寸鐵的男人中獲得施虐樂趣,我無法對這類人袖手旁觀。」

「她認為我們是虐待狂。」女子咯咯笑著折響了指關節。「或許我們該讓她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虐待狂。」

「對絕藝盟打手說話竟如此放肆,」一個剃光了兩側頭髮的男子說道。

絕藝盟。艾紫培不太了解這個家族,除了每當市民提及他們時總是與藝術或死亡相關,以及他們的換洗衣物總是發散出血液的金屬氣味。

Jodie Muir作畫

「今天我覺得自己非常慷慨。」首領慢慢放開了店長。「如果妳清空口袋裡的東西,我就會原諒妳的低劣用詞並且不讓它成為妳在這個世界犯下的最後一個錯誤。」

「有趣的是,我今天也感到相當慷慨。如果你們馬上離開的話,我準備讓你們全都帶著完好的膝蓋骨走出這裡,」艾紫培反駁道。像這樣的人只知道暴力。因此,如果需要用上威脅才能引誘他們離開,那麼她就會成為那個誘餌。

「妳為什麼-」一個戴著紅色手套的男子咆哮著。

「我受夠了。」那名女子向前衝,但她的首領卻抓住她的肩膀並把她往後拉。

他怒目而視,一邊靠向他的下屬,他們的鼻子幾乎碰在一起。「這裡由指揮,除非我下令,否則我們不攻擊人。」

「可是-」

「然後我的命令是我們用她的血把街道漆成紅色。」他放開這名女子,而艾紫培則先發制人。他們已經對她的刺激做出反應。她已經充分地將他們的注意力從店長身上轉移,現在是時候自救了。四個敵人對她來說通常不成問題,但鑑於他們都全副武裝,最好還是有一個戰術上的撤退計劃。

艾紫培衝到大街上,四個絕藝盟成員則緊追在後。她閃躲並穿行過擁擠的梅齊奧街道。大部分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後便繼續進行他們的事,對新卡佩納的市民來說,打鬥與喋血早已屢見不鮮。

「妳以為妳跑得過我們嗎?」女子追上她,在追逐的過程中推倒了一對情侶。「我們已為此受過訓練,而妳只不過是某個洗衣助手。」

她從臀部抽出一把劍,以寬廣的弧形軌跡朝艾紫培劈砍並差點劃傷三個旁觀者。艾紫培彎身閃躲,讓劍從她頭頂上飛過。這位女子的手臂橫越了她的身體,動量依然帶著這把劍前進。艾紫培往前踏了一步縮短距離,然後用拳頭擊中了這位絕藝盟成員的腹部。

但艾紫培卻是那個發出驚呼與痛苦呻吟的人。

她的指關節撞上了金屬。板甲保護了這名女子的腹部,被藏於她身穿的那件精心剪裁的外套底下。這位絕藝盟成員露出開懷的笑容,也展露了她的獠牙。除此之外,還是個吸血鬼。完美。

「對妳的人生選擇感到後悔了嗎?」她冷笑著說。

艾紫培以退出戰鬥和再次奔跑的形式作為回應。她按摩了自己的手,一邊審視人群尋找出口。突然出現一場小型爆炸和一道閃光。魔法劃過空中,宛如一顆憤怒彗星的尾巴。它擊中艾紫培腳下的石頭造成小型爆炸,在後方留下了一個悶燃的坑洞。

往後瞥了一眼,她看見其中一個男子垂下手指並咒罵著。他們願意在擁擠的街道上用魔法攻擊她。這些人一點都不在乎其他人。這表示如果他們繼續在這裡戰鬥,就有機會使無辜的旁觀者受傷。

戴著紅色手套的男子舉起手指,指向了她。艾紫培彎身,滑行,然後慌忙地鑽進一條小巷,同時有另一發魔法轟擊從她頭頂上飛過。她推擠穿過一些對著她背影咒罵的工人。他們很快就被緊追著她的四個人噤聲。

艾紫培急轉過另一個彎,接著又一個。但無論她折返原路幾次或翻過多少座牆,他們都不放棄追逐。艾紫培回頭看了一眼,同時她繞過另一個角落並急忙停住。

狂風在她面前的虛空中嚎吼著。

她一直奔跑的路突然消失,一座半完成的橋延伸至半空中。建築之間缺口的另一側有更多施工在進行。即使缺口沒有遠到她跳不過去的程度,但對面的施工裝備卻讓她沒有空間能夠自信地著陸。憤怒的紅色煙霧從她下方的深淵飄起,這座城市的下層區域沒入一片看似火焰與血液的海洋中。

「喲,喲。我看妳走投無路了吧。」首領出現在她面前。他的走狗們在他身旁,氣喘吁吁並且因她帶來的這段追逐而更生氣了。「妳現在還能跑去哪?」

無處可逃。她已經沒有其他轉角可以躲。唯一的出口就在他們後方,或是下方。她再次看了一眼柯達亞的煙塵與霧霾,看不見任何可以阻止她墜落的東西。

「我一直覺得自己非常慷慨,」首領說道。「我原本只打算稍微揍妳幾拳,打斷幾根牙齒,確保妳再也無法說出任何自以為聰明的話。要是妳當時不輕舉妄動就好了。」

他肯定在撒謊。儘管如此,她仍被一股罪惡感淹沒。她在穿越這些街道時已讓所有人處於危險之中。只因為她不肯乖乖挨揍或接受更糟的命運,又有多少人受傷了?

首領舉起手,用兩根手指指著她。火花聚集在他的手腕周圍,同時空氣本身也翻騰著隱形的熱氣。「準備受死吧。」

她彷彿被逗樂般地吐出一口氣。「很遺憾,我已經死過了。」

他開火了。

艾紫培向一旁閃躲,翻滾。她得回到安全的建築以及穿入其中的道路上。揮舞著劍的吸血鬼往前戳刺。這次她一把抓住這名女子拿劍的手臂,並利用她自己的動量將她甩向牆壁。隨著這位絕藝盟成員的頭部往後折,金屬聲也迴盪在水泥牆上。

「妳好大的膽子!」紅手套朝她衝去,把她壓制在地上。艾紫培抬起一條腿並轉身甩掉他。但她還來不及起身,另一個男子就已逼近她。同時首領周圍的空氣早已再度充滿魔法火花。

她寡不敵眾又受到箝制。艾紫培與他們互毆,一邊彎身閃躲。他們終究會消耗她的體力,而她也會因力竭而犯錯。她得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退出戰鬥。

或是找到一件武器。

一疊鋼鐵長桿引起了她的注意。它們和突出於尚未建完的橋樑邊緣的金屬是同一種東西。她縱身一躍,另一波轟擊從她頭部旁邊呼嘯而過,同時她的雙手握住了其中一根桿子。

艾紫培舉起她臨時湊合的武器。它和她慣用的神聖長矛大相徑庭。但它卻是她正在尋找的優勢。

「怎麼?難道妳打算用它來攻擊我們-」男子還沒說完就被鋼鐵擊中頭部側邊,癱倒於地。

另外兩人僵住了一會兒,並且就只是這樣看著。他們的失誤。艾紫培用鋼桿橫掃過地面。女子跳了起來;紅手套的腳踝則被勾住。她拉了一把然後旋轉,將鋼鐵的鈍端敲上他的太陽穴。

現在只剩下首領了。

「我們不必太心急。」他舉起雙手,但這次它卻微微地顫抖著。「我們可以談談,就像文明-」

他朝艾紫培突然的動作開火,但卻透露了他的目標。艾紫培彎身閃躲,一邊拉近距離,然後一聲地讓他不省人事。戰鬥的激昂情緒開始消退,艾紫培放鬆了站姿,一邊檢查他們每一個人。她並不羨慕他們在恢復意識後會感到的疼痛...但至少他們都還活著。她不是真的想殺害任何人,而且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讓絕藝盟向她尋仇。

他們或許受訓成為一個家族的武力。但艾紫培曾和神明交手過。他們無法如此輕鬆地戰勝她。

正當她準備把桿子放回她找到它的地方時,一陣緩慢的鼓掌聲使她警覺到還有另一個人在場。

艾紫培原地轉身,揮舞著桿子向前突刺。它跟一名男子的下巴只隔了一根髮絲的距離。他擁有白皙的皮膚以及貼著頭皮往後梳的深色頭髮,髮尾捲起於高聳的鋼製頸圈周圍。修剪整齊的鬍渣排列在他的下巴和嘴巴上,使一道邪惡的笑容變得更顯眼。他的鎧甲和她剛剛打倒的那些人太像了,不太可能是巧合。

「你的伙伴們只是在打個盹。」她直視著他蒼白的眼睛。「我不想再招惹任何麻煩。」

「看來麻煩今天找上了妳。」而且它如影隨形。「他們不是我的『朋友』。頂多是一種職責。顯然他們還沒準備好成為打手。我為他們的粗魯向妳道歉。」她不確定他是不是為了他們沒快點殺了她而道歉。他的眼神看似被她的疑心病逗樂了。「嘿,如果妳光用一根金屬棍就這麼厲害,那麼讓妳用真正的武器還得了?」

「你的『職責』還真走運,我只有這根棍子。」她依然瞄準他的喉嚨。只要朝他的氣管戳一下,他就會癱倒。不過和對其他人一樣,艾紫培也沒興趣殺他。

「我看得出來。」這名男子舉起手指,輕輕地推開她的桿子末端。「不如把這個東西拿開,讓我們談談吧?」

艾紫培握得更緊了。「我沒興趣和你談。我想平靜地做我自己的事。」

「要是我有生意讓妳做呢?」

「我沒興趣。」

「哦?已經入會了嗎?」他從頭到腳打量著她,下巴輕拍著他顯然已不覺得是威脅的武器。

「我沒有向任何人效忠而且也沒興趣這麼做;我只是在設法謀生。所以你願意讓我離開了嗎?」

他有點戲劇性地嘆了一口氣。「好吧,只可惜浪費了妳的才能。」

她在放鬆的同時一邊緊盯著他。但這個男子沒有任何動靜。艾紫培倒退走向那疊鋼鐵長桿。還是沒有動靜。她慢慢地把鋼鐵放回原位,很清楚地意識到她正在放棄自己唯一的武器,而且她面前還有一個潛在的敵人。

他不帶威脅地把雙手插進口袋裡。艾紫培在經過他的同時一邊斜眼看著他。他讓她離開了。

當他再次開口說話時,她已回到建築的陰影中。

「妳知道的,如果妳有興趣輕鬆一點地『謀生』...這份工作可以賺不少錢。」艾紫培怒目而視,但他仍繼續說下去。「很好,對錢沒興趣。那麼,金圓呢?」

她僵住了。

「啊,總是跟金圓有關,不是嗎?」

艾紫培曾聽人提過金圓這個詞,但她還沒找出任何關於其真相的可靠資訊。「它怎麼了?」

「妳可以常常喝到,如果那就是妳想要的。我們或許不是樂舞會,但那不表示我們的倉庫是空的。」

「你為什麼認為會想要它?」艾紫培謹慎地問道,儘可能以透露最少資訊的方式發問。如果他稍微瞇起了眼睛,或是他的凝視變得好奇而非詭計多端或飢餓,那就表示她失敗了。

「妳不是來自這裡的人。」

「我當然是。」艾紫培聳了聳肩並持續向前走。

他跟在她後方的腳步變得急促。「不,不對...任何來自新卡佩納的人都知道他們為什麼想要金圓。總是有個覬覦它的原因。」他用新的眼神看著她。「妳穿著新卡佩納的時尚,但妳顯然不是我們的一員。」

不是我們的一員。她有多少次被視為異類?被視為不屬於這裡的人?那從未變得比較輕鬆。每一次,這份感觸會傷得比前一次更重。

「那不要緊!」他肯定是在趕上她快速的步伐時看見了她的表情。「我們都是從某個地方開始。妳不妨就從絕藝盟開始吧?我們很少有機會從城外廢墟招募新人-坦白說,我很意外還有人住在那裡-而且如果妳對新卡佩納的歷史感到好奇,那麼妳將會很興奮地知道所有年輕的家族成員都會從高地園的博物館開始。」這個男子突然停下,並伸出他的手。「等等,我的禮貌到哪去了?請見諒。我是安海洛。」

Aurore Folny作畫

艾紫培謹慎地注視著他的手。她想像和他握手的感覺就像在達成某個協議-一個她還不清楚內容條款的協議。她反而無視它,一邊持續向前走。不過也說了,「艾紫培。」

「艾紫培,,以那樣的名字來說,妳已經過時好幾世代了。」他咯咯笑著並繼續跟著她,此時街道來到了一個位於建築之間的廣場。中央的一座噴泉正冒著泡。艾紫培放慢腳步直到停下,並仰頭凝視著一個位於噴泉雕刻物頂端的人像。

「噢,對那感到好奇嗎?」安海洛咯咯笑著。「她們在城裡到處都是,不是嗎?」

「她們?」她稍做刺探,看看他是否願意向她透露資訊。令她感到意外且欣喜的是,他繼續說下去了。

「天使們。」他朝那兩個呈交戰姿態的雕像點了點頭。一位高舉著劍的有翼女子戰勝了一個倒下的對手。但吸引了艾紫培目光的並不是她。而是那隻探向這尊女子石像,並擁有鋒利骨爪與血盆大口的弓背、多棘生物。一個充滿尖銳角度與夢魘的生物。「這座城裡到處都有天使雕像,彷彿我們應當為了一場遠古戰役或一些類似的事而崇敬她們。但她們做過最重要的事就只有消失無蹤並 留下讓我們相互爭奪的殘渣。」

一場遠古戰役。天使們。艾紫培凝視著那隻與天使交戰的生物。安海洛或許不知道它是什麼,但她肯定知道。

一個非瑞克西亞人

多明納里亞,稍早時

「當妳-」顯然他正糾結於「死亡」這個詞,但卻反而說「-不在的時候,我持續為妳尋找家園。我找到了。」

「什麼?」艾紫培原地轉身,再次專注於他身上。她的心臟猛烈跳動。家。那個她從小離開並且再也遍尋不著的地方。

「它被稱作新卡佩納。」

「新卡佩納,」她如此覆述,彷彿可藉由說出這個詞來判斷它是否符合她心中對於家園那模糊不清的畫面。「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當時更想了解妳的狀況。」

「這讓我感到棒極了。新卡佩納?真的嗎?」

「沒錯,而且據卡恩說,比起妳自己的過去,它的歷史可能藏了更多訊息,」阿耶尼以沉重的語調說道。「我們計劃要攻擊新非瑞克西亞,但我們不想在準備就緒之前-在知道我們能獲勝之前-就貿然行動。」

「新卡佩納和非瑞克西亞人有什麼關係?」憂慮即將扼殺她的喜悅。非瑞克西亞人在所到之處散播毀滅。還有能讓她歸返的家存在嗎?

「傳聞那裡曾發生過一場入侵行動,既然新卡佩納依然屹立不搖,那就表示他們擊敗了先前的威脅。」

「所以你要我去找出原因,」艾紫培如此推測。

「完全正確。」當她動身離開時,阿耶尼抓住了她的肩膀。「在妳出發前...答應我妳會好好思考我說的話。我知道這個任務有一部分是私人因素,而且我希望妳能在新卡佩納找到妳在尋找的東西-妳需要的東西。但請務必記得,沒有任何一處會是真正的家園,除非妳跟妳的過去和解。妳殺過神明,妳戰勝過死亡,妳成就了好多,艾紫培。如果妳能夠對抗那一切,那麼妳也就能為自己戰鬥並從內心找到妳正在尋找的安全感。」

「我會盡力而為。」這是事實,此刻她只能提供他這麼多。

「我知道妳會的,然後要小心,」阿耶尼將她拉近,給了她一個最終的擁抱。「別再讓我看見或聽見妳的死訊了。」

「我也會盡力避免的,朋友,」艾紫培說道,一邊發出輕柔的笑聲。她心中感到一派輕鬆,彷彿是多年來的頭一回。她沒有回頭,接著便穿越時空前往她希望是家園的地方。

梅齊奧廣場,今日

「總之,妳覺得如何?」安海洛再次試探。「 高薪。包吃包住。妳只需要在幾個地方執行一些工作。」

一些工作。她完全清楚那會帶來什麼。艾紫培不想在新卡佩納的地盤爭奪戰裡沾了滿手血腥。但若他說的是實話,那麼這將是她目前最難得的機會,可以學到更多關於這個陌生地方的事並揭露其真相。能夠驗證阿耶尼的話是否正確以及這裡是否真的是她的家。

「那麼絕藝盟博物館擁有更多像這類雕刻品的資訊嗎?」

「更多資訊?」他笑了。「更棒的資訊。多虧了我們的館長,我們家族擁有上百件像這樣的雕刻品。」

「好吧,」艾紫培不情願地同意。她不想和一個家族一起工作,但這是一種達到目的的必要手段。至少,他們或許有阿耶尼和守護者們所需的關於非瑞克西亞人的資訊。

「妳不會後悔的。」安海洛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一邊引導她。「絕藝盟成員自豪於比任何人都了解新卡佩納。如果那就是妳要的資訊,妳肯定會得到它。」

他擺出自鳴得意的表情。他以為他找到了能讓她盲目跟從的胡蘿蔔。在某種程度上,他說得對。但艾紫培會提高警戒地涉入其中。她不打算被掌權者利用。

尾聲-一間密室

魔頭坐在一間充滿鏡子的房間裡,它的入口隱藏於酒吧間的書架後方。為了進入這個組織,人們需要知道一種秘密敲門法與魔法觸碰。想進入這個房間,人們就得賭上他們的性命。

Vincent Proce作畫

他被忠心耿耿的副手與職員們包圍。他們所有人都是用來達成目的的工具。只要他們還能呼吸並且證明自己有用,他就會利用他們。上方懸掛著一盞噁心的紫色光芒。

「-而那就是聖源的真實身份,」他們之中最高位的人如此說道。

魔頭思考了一會兒後便放聲大笑。真的。那個就是聖源?真可悲。如此充沛的力量,如此成熟的時機,樂舞會根本就是在要求人們竊取它。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對吧?」他問道,一邊打開了一瓶金圓。其他人用飢渴的眼神看著他斟滿了玻璃杯。「那表示我們即將讓終響會成為一場了不得的派對。」歐尼希茲把玻璃杯遞給每一個人,然後舉起了他的酒杯。「讓我們為征服這座時空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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