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比岩石之間的砂礫流淌得更慢。這些精細的顆粒流入卡恩的關節裡。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躺了多久,被固定在黑暗中。是否已經過了幾天或幾週?要是有好幾個月就像受驚的小鳥般飛走了呢?要是已經過了更久呢?好幾年,幾十年,幾世代-

不,他無法想像。

沒有人會想念他。沒有人會知道他去了哪裡。他應該跟某個人說的。他至少應該要告訴尤依菈。或雅亞。如果他有跟她們說,她們就會知道該去哪搜尋,並且救出他或親自看見非瑞克西亞人。

要是發現他的是非瑞克西亞人呢?如果沒人發現他的話會更糟嗎?他可能會獨自一人永遠在黑暗中等待。在寂靜中等待。

沙子緩緩落下。一道胡亂摸索的聲音。或許是爪子在堅硬的岩石上磨擦。

壓在他手上的重量被移除了,讓他的手暴露於冷冽的氣流中。他能夠移動他的手指。他鬆了一口氣,一種比黑暗虛空更強大的痛苦。他張開手指,因能夠自由做出這小小的動作-能夠做出任何動作-而感到驚奇不已。某種溫暖且柔軟的東西碰到了他的指尖。有機物,無法被他的感官穿透。不是非瑞克西亞人。既溫和又體貼。

有人找到他了。

這份暖意離開了他的指尖。難道救他的人離開了?

刮擦聲加快。岩石碾磨。鵝卵石傾瀉落下。被扔開的巨大岩石發出了撞擊聲。他身上的重量減輕了。卡恩開始施力。他四周的物質稍微動了一下,隨著他的浩瀚之力推擠而移位。卡恩讓他身體內的強大機制發揮作用,挺起了自己的身體。岩石湧向一旁。他緩緩地把自己抬起來。他小心翼翼,不想讓救他的人被亂石擊中。

隨著他增強施力,刮擦聲也停止了。腳步聲往後退,那個救他的人讓出了空間。卡恩得相信他已移到了一段安全距離之外。

卡恩站起身。石頭從他身上滾落,他自由了。溫暖的空氣輕撫著他的身體。他轉動肩膀,因這個動作而感到高興。翻落的岩石掀起了一陣灰霧。他從身上甩去這些細微顆粒並且把他的眼睛擦乾淨。

阿耶尼站在隧道裡,他的毛髮在火炬的光芒下格外白皙。他那顆無疤痕的淺藍色眼睛瞳孔閃爍著一個夜間掠食者的夜行色調。他的肩膀有一種自豪的姿態,彷彿他很高興自己找到了卡恩。他給了卡恩一道不露齒的友善笑容。

卡恩試探性地點了點頭。他只見過阿耶尼幾次。對阿耶尼的物種來說,露出牙齒是具有敵意的行為,因此這道淺笑比一個人類的燦爛笑容更友善。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卡恩清了清喉嚨。那感覺也積了灰塵。它內部的機制不自在地喀噠響著。「我沒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

阿耶尼尷尬地從胸腔深處咳了幾下。「在你停止回信之後,尤依菈便開始...擔心你。她請拉夫在信件上施放了追蹤咒,當你-而且只有你-打開信封時才會啟動這道咒語。那就是我定位你的營地的方法。」

卡恩安靜下來,感到難為情。每當他讀信且不回覆時,每當他為了替新計畫騰出空間而把工作檯上的信件堆推到一旁時,尤依菈都知道嗎?難道阿耶尼也看見了他那雜亂的工作區域嗎?如果卡恩知道有訪客的話,他絕對不會讓他的營地淪落到這種狀態。

他迴避阿耶尼的目光並檢查他身體關節處的傷勢。啊,那支矛尖。他忘了那個東西還留在他體內。

「每當你移動信件時,尤依菈就知道你還活著,」阿耶尼說道,「並且不願交談。她決定給你所需的時間,而且不強迫你。她知道當你...不高興的時候會變得多孤僻。」

卡恩正忙著處理那支矛尖,試圖把它從身上移除。落石已將它塞得更裡面了。

「可是當你停止移動那些信件時,」阿耶尼繼續說道,「她就開始擔心了。然後我就出現在這裡。」

卡恩咕噥了一聲。他前後扭動那支矛尖,設法讓它從他軀幹的板甲之間鬆脫。他那些粗厚的手指,儘管能夠處理大部分精細的工作,卻挖得不夠深。他還是無法相信尤依菈知道他有多常看那些信件、考慮回信,然後把它們放到一旁。太多次了。「尤依菈還好嗎?」

「她正在魔力鑽探機上的工作室裡。」阿耶尼聳了聳肩。

「那麼晴空號呢?」

「她把晴空號還給它真正的主人了,」阿耶尼說道。「莎娜是它的船長。」

「啊,很好。莎娜會勝任這份工作的。」卡恩曾與西賽共事並且很高興看見這艘飛船由她的後人照料。「你是否介意讓我...?」阿耶尼朝矛尖點了點頭。

卡恩聳了一下肩。

阿耶尼不像卡恩那麼高,不過以他的身高,他還是得低頭檢查這支矛尖。他以驚人的靈巧度把爪子插入卡恩的關節內。「你知道的,每一個鵬洛客都會經歷像這樣的階段。我們會抽身,尤其當我們參與了一場改變世界命運的事件後。我已經看過好多次。在一場大型狩獵之後,你會大快朵頤,然後入眠。這很自然,不必為此感到羞愧。」

「我不吃東西,而且我也不睡覺,」卡恩說道。

「那不表示你不用恢復。」阿耶尼慢慢地從卡恩的身體上移除了矛尖。

當克撒把他當作一台戰爭機器使用時,卡恩從未被允許「恢復」。克撒解釋說那不必要並且-不在乎卡恩的疲累-把注意力轉向其他更有趣的計畫上。

阿耶尼檢查這支矛尖。它的金屬在幽暗中閃耀著一種噁心的綠色。「你不只經歷了一場岩崩。我的朋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卡恩不希望回答這個問題-直到他知道能否信任阿耶尼。他在觸碰希歐蕊時獲得的預視依然在他心中嗡嗡作響-到處都是非瑞克西亞密探,藏身於整個多明納里亞。等待著。「我被埋了多久?」

「幾個月,」阿耶尼承認道。「找到你的位置需要一些時間。」

損失了幾個月。原本可利用這段時間來做準備。

希歐蕊的分節部位曾倉促地爬過他癱瘓的手臂,爬下了他的背;像蜘蛛一樣,它們湧向他。她會有充裕的時間來重組自己。羅娜也是,他很肯定。

「你受傷了。」卡恩朝阿耶尼點了點頭,他爪子上方的表皮有撕裂傷,很可能是當他把卡恩從岩石堆底下挖出來時傷到的。「我們回營地去找些補給品吧。我也需要檢查那裡的靈敏裝備以確認它依然能夠運作。」

卡恩沒說出他最害怕的事:他還擁有同兆和那塊陶板嗎?


在卡恩被埋住的幾個月裡,他的營地雖然無人打擾,但卻產生了變化;那些小帳篷因為長霉而變得昏暗。

阿耶尼聳起肩膀。他對這些洞穴抱有一種鵬洛客的反感。即使一個人無法直接感應到這些跨時空科技,但它們扭曲時間的方式卻讓這個空間產生了幽閉恐懼的氛圍。卡恩也能感受到這份壓力。

卡恩帶領阿耶尼穿過他那雜亂的營地,然後彎身鑽進他的主帳篷。他用來裝同兆與陶板的盒子依然在原位並且看似上了鎖。卡恩刻意忽略它,因為他意識到阿耶尼正盯著他看。

卡恩找到一個裝著水的桶子-可供飲用,不過他通常用它來清理東西-還有一塊破布。他把破布遞給阿耶尼,好讓他清洗並包紮他的傷口。

「卡恩,你怎麼會來這裡?」阿耶尼沾溼他的手,設法清出卡在傷口裡的細沙。

卡恩一邊清點裝備的受損狀況,一邊回覆道。「為了尋找神器。基於喀洛斯洞窟的獨特屬性,就連最具有創業精神的考古學家或最熱忱的研究員都尚未洗劫過它們。」他繞著帳篷行進,走向藏著同兆與陶板的盒子的位置,同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盒子看似完好無缺,但他不敢打開它。他探出他那特殊的感官。陶板感覺起來就像單純的陶土,融合了鋁、矽、鎂、鈉,以及其他微量元素。同兆則朝他嗡響著:那份強大的魔法使它雖存在卻又難以辨識。

卡恩把盒子搬到一旁。他面對阿耶尼並講述了他所見的一切。

「希歐蕊逃出了?」阿耶尼在帳篷內踱步。「卡恩,我們必須警告-」

「我試過了,」卡恩說。「很多次。」

「現在你已經看見希歐蕊了。」

卡恩希望他能夠信任阿耶尼,但他卻搖了搖頭。「我發現非瑞克西亞人集結區的那座洞穴已經進不去了。我沒有非瑞克西亞人重返多明納里亞的證據。」

「沒有嗎?」阿耶尼拿出那支矛尖。「卡恩,凱爾頓人和賓納里亞人即將舉辦一場和平高峰會。如果有任何國家會認真看待非瑞克西亞人重返的事,那就非這兩個莫屬了。我提議跟他們的領袖談談。」

阿耶尼說得對。在多明納里亞的所有國家之中,凱爾頓和新賓納里亞最有可能聽從卡恩的警告。拉妲-凱爾頓的首領-已將這些堅忍的戰士國度重鑄為一隻毀滅性的軍事力量。雅隆卡帕軒領導新賓納里亞的騎士,他對於正義的熱忱使每一位騎士都抵得上十幾個鬥士。「在我們出發前,讓我先收好我的發現和靈敏設備。」

阿耶尼輕拍了掛在他腰帶上的護身符。「尤依菈在派我來之前給了我一個用來召喚晴空號的裝置。莎娜將會回應它的。」

晴空號或許是一艘快速的船,但她還不夠快。」卡恩把許多裝置疊放在裝著同兆與陶板的盒子上,然後把所有東西放進一個帆布背包內。「我提議我們用穿梭時空的方式。」


卡恩不知道其他鵬洛客是如何看待黑暗虛空的,但對他來說這片無邊際的空間感覺就像壓花天鵝絨,它那微弱的刺痛感有時已幾近疼痛。襲向卡恩的暈眩感與他根本沒在移動的感覺形成強烈對比,但這又與他拉著一條繩索前往一個未知目的地的感覺相互抵觸。他衝破一道柔軟光滑的裂縫進入涼爽的空氣中。

卡恩站在及膝的野草、橙色罌粟花,以及開著紫色花的薊草中。內陸的農田看似年輕,這片最近才被清理過的土地擁有綻放黃色油菜花的田野。這些農莊滲入山間,在霧濛濛的溫帶雨林之間點綴著翠綠的高山草地。

如果他是人類,他就會顫抖地吸一口氣。

在他的另一側,有一座巨大的石雕保護著一座海港,其建築與街道都被刻在白堊的峭壁上。很久以前,一艘非瑞克西亞境界通道飛船肯定撞斷了這座雕像的頭,接著這艘破舊的船便停在雕像的脖子上。長滿了金銀花,它遮蔽了這座城市的繽紛雨篷。在海灣中央,有一座破損光滑的島嶼突出於水面上-是那座雕像的頭,現已成了海鳥的家園。

阿耶尼帶領卡恩沿著狹窄的走道前進,經過了刻在白堊裡的簡樸家庭。相較於新雕好的市政廳-它擁有巨大卻厚實的尺寸、寬闊的窗戶,以及由華麗圓柱所環繞的陽台—這些家庭看似既狹小又破舊。

「你知道和平談判會在哪舉辦嗎?」卡恩問道。

阿耶尼停下來並把頭歪向一側。「我猜,就跟著爭執的聲音走吧。」

卡恩什麼也沒聽到。這位獅族的感官肯定相當敏銳。

阿耶尼帶領卡恩穿過一個堂皇卻空蕩蕩的接待區,然後走上一排狹窄的階梯。連接各個房間的長廊令人感到幽閉恐懼,只被火炬所點亮。他們推開兩扇黃銅門進入一個燈火通明且具有一張大理石長桌的房間。有一座寬闊的陽台眺望著大海,而一隻雄性畫眉鳥-橘色胸口配上黑色頸圈、黑色面具,以及黑色帽子,一隻美麗的生物-正停歇於其欄杆上。

一側坐的是賓納里亞卡帕軒家族的代表。桌旁的那位貴族-雅隆卡帕軒,擁有黃褐色肌膚的中年男子-在他的絲綢上繡了一座具有七個染色窗戶的浮華高塔。多位騎士排列在他後方,他們那雕著黃金花紋的白銀鎧甲,手持染色玻璃盾,都具有跟他們胸甲一樣的鍍金圖案。

另一頭則坐著魁梧、灰色肌膚的凱爾頓戰士,身穿沉重皮甲並拿著更沉重的武器。他們的軍閥-拉妲-坐在那位卡帕軒貴族對面。她擁有凱爾頓人的灰色肌膚、黑色長髮,以及壯碩的肌肉,但也有天帷妖精的尖耳與藍色標記。

其他官員,由來自新阿基夫且擁有白皙肌膚與一撮黑色山羊鬍的男子所率領,則排列在這兩個衝突陣營之間的大理石談判桌旁。

阿耶尼與卡恩肯定在談判即將開始時抵達,因為過沒多久裘達和雅亞也來了。裘達透過傳送門抵達,從他的魔法在空氣中劃開的一扇門內走出。他那堆滿書本與小擺設的辦公室也在傳送門關閉時消失。雅亞穿梭時空進入這個房間,在一陣閃光與木炭味中現身。

「老頭,好久不見了。」雅亞給了裘達一個友善的擁抱。

有著稚氣容貌與深褐色頭髮,裘達可以是雅亞的孫子,即使他比她年長了幾千歲。「為了傳家寶而來的嗎?」

「噢,這裡沒有我想保存的傳家寶-除了我的頭髮。我早就檢查過你的口袋了。在考慮栽種棉花嗎?」

裘達露出笑容。「我不擔心。妳說得比做得還快。」

雅亞的視線落到卡恩與阿耶尼身上。「哎呀,真是個驚喜。你們兩個也是來這裡進行談判的嗎?」

阿耶尼嚴肅地看著雅亞。「我們必須和妳談談卡恩在喀洛斯洞窟內見到的事。非瑞克西亞人已重回多明納里亞。」

談判桌上的閒聊因震驚而變得鴉雀無聲。裘達和雅亞互換了眼神,然後把注意力轉向卡恩。凱爾頓人、賓納里亞人,以及阿基夫人開始激烈爭執,重疊的方言與口音將他們的恐懼化為含糊不清的語言。只有賓納里亞騎士仍堅守崗位,他們那僵硬的姿勢證實了他們的紀律。

雅亞臉色發白。「這幾乎不可能發生。」

「我已經在這個世界漫遊數千年了,」裘達說道,「我讀了故事,查驗了歷史。我造訪過遺跡: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誇耀,而是要讓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非瑞克西亞人無法穿越黑暗虛空。」

「希歐蕊已經穿越世界-」卡恩說道。

「現在只有鵬洛客辦得到。」裘達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樑。「如果要我回想的話,卡恩,這還是你協助促成的事實。」他的年紀-與克撒相仿,當時克撒已創造了卡恩-替他的年輕容貌蓋上了一層疲憊。卡恩無法相信裘達會否認這個事實,尤其是在卡恩見過希歐蕊之後更難以接受。或許大部分非瑞克西亞人無法在穿越黑暗虛空的過程中存活,但希歐蕊卻活下來了:即使那燒去了她的有機材質,即使那傷害且弱化了她,不知何故她卻成功了。

雅隆卡帕軒起身踱步。他看似相當煩躁不安。「非瑞克西亞人已是遠古的歷史。我看不出你如此宣稱會得到什麼好處。」

「我發現一場新的侵略行動的集結區,」卡恩說道,「由其中一位新非瑞克西亞的領導者所率領,一個名叫希歐蕊的魔判官。米斯拉社團侍奉她,而且非瑞克西亞人完化了許多普通市民。我們無法得知有多少非瑞克西亞人正駐紮於多明納里亞的眾多國家內。甚至他們此刻就位於我們之間。」

「難道我不是一直在警告你們這件事嗎?」一個來自新阿基夫的年輕貴族站起身。從他那繡著黃金且襯著毛皮的華服判斷,他肯定是一位重要的官員。「如果我們現在不採取行動的話,非瑞克西亞潛藏密探將會滲透社會的每一個階層。據我們所知,他們早就滲透了!」

Mila Pesic作畫

「斯特恩,你那危言聳聽的傾向並沒有幫助,」裘達說。「卡恩,現在非瑞克西亞人在哪裡?」

那隻畫眉鳥用明亮的小眼睛盯著他看,彷彿對他的答案感到好奇。

卡恩沒有答案。「他們在我失能的期間撤離了。我不知道。」

裘達嘆了一口氣。「外交局勢因過於敏感而無法在此刻中止談判。如果你知道他們的下落,那就另當別論了,但缺乏更有力的資訊,像是地點,我們要如何行動以剷除他們?」

「即使非瑞克西亞人就在多明納里亞,」雅亞說道,「根據歷史,他們在征服之前會先進行分化。如果我們不解決賓納里亞與凱爾頓之間的衝突,我們將正中他們下懷。」

畫眉鳥正沿著欄杆跳躍。

「卡恩,你有在聽我說嗎?」裘達問道。

卡恩把注意力轉回裘達身上。他把矛尖放在桌上。「我有。」

「我之前曾見過來自米斯拉社團的武器,」裘達溫和地說。

「卡恩幾時撒過謊了?」阿耶尼咆哮道。「如果他說他看見希歐蕊完化平民,那麼我們就有危險了。」

「我相信你,」雅隆說道。「但我無法派我的士兵在多明納里亞各處追尋低語和傳聞。在與凱爾頓的戰爭以及抵禦復甦的柯幫之間,我沒有戰士可用。」

「他的軍隊和我的軍隊進行同一場戰爭。」拉妲大笑,像一聲短促的吠叫。「我想我們已經在那方面找到共同點了。」

裘達來回看著拉妲與雅隆。「幾世紀以來非瑞克西亞人已不再是個威脅。卡恩,我知道你的記憶非常久遠。我的也是。如果我們解決今日的問題-卡帕軒家族與凱爾頓人之間的衝突-然後我們就能討論重新部署同一批士兵來對抗非瑞克西亞人。」

好多人在希歐蕊的巢穴裡嘶喊,在讚美其榮光的狂熱禱詞之下,他們的聲音微弱並且承受著強烈的痛苦。「那麼在此刻被希歐蕊奪走的生命呢?」

裘達把手放在卡恩的肩膀上。「我們談論的或許不是和跨時空侵略一樣宏偉的大事,但這場衝突也會造成許多生命的傷亡。他們也很重要。」

「卡恩,我們會跟你去,」雅亞說道。「我們會去尋找它們。但現在?讓我們專注於手邊的任務吧。」

卡恩能感覺到整個房間的注意力又回到桌子上,還有這場談判上。

畫眉鳥飛走了。

「斯特恩,」雅亞說,「派某個人帶卡恩和阿耶尼去客房吧。」


卡恩的房間很簡單,它的傢俱雖基本卻製作精良:一張床、一張大桌和兩張椅子,還有裝了瓷盆的盥洗台。卡恩把床推到一側並將桌子搬到房間中央。他拿出背包裡的東西,小心翼翼地確保在盒子裡的同兆完好無傷。

「裘達和雅亞反對協助我們所採用的最合理論點,」卡恩說,「就是我們不知道非瑞克西亞人的行蹤。如果我們能找出他們的位置,那麼我們就能說服裘達和雅亞來幫忙。」

「或許也有其他人。」阿耶尼稍微停頓,他的強大身軀蜷縮了起來。「要怎麼做?」

「一個占卜裝置。」卡恩把手舉在桌子上方。他先製造了觀測平面,一塊覆蓋著水晶的銅片。他將兩層材質之間的狹窄空間填滿了液體。至於裝置剩餘的部分,包括機械零件的複雜組合,則需要他的專注。他的身體嗡響著流經他全身的魔法。

阿耶尼用那顆淡藍色的無疤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他。「那是什麼?」

「這是用來觀察遠方地點的裝置,」卡恩的聲音裡透著自豪。他親自為它發展了設計圖,而且他知道沒有其他作用相似的裝置。卡恩聚焦在尤依菈。不在她的臉。不在她的實體存在,而是她的菁華,那些使她成為尤依菈的特質。她總是能看穿一個人的情況本質。她總是願意相信每一個人。

魔力鑽探機出現在水晶裡。一開始有點模糊,影像充滿景深,然後是色彩。座落於西瓦殘酷沙漠的峭壁邊緣,這個金屬結構物具有一座小型城市的規模與複雜度。影像緊縮為一個定點,一間有尤依菈的工作室。她坐在工作檯上,彎著頭,綁起來的古銅色頭髮垂落於肩胛骨之間。她來回扳動一個斷線的開關彷彿正在思考著什麼。

「你能夠查看希歐蕊嗎?」阿耶尼問道。

卡恩能夠非常輕易地想像希歐蕊的樣貌:她那類似人類的身軀從蠍子般的身體上升起;她的聲音,私密地迴盪在他腦中。卡恩...此等計畫。

占卜儀的影像消融為一團迷霧。卡恩往後挺起身體。阿耶尼看了卡恩一眼。「他們肯定有防止我們窺探的保護措施。」

「一種明智的預防措施。」真可惜。

阿耶尼從腰帶上抽出能夠召喚晴空號的護身符。他把它放在卡恩的掌心。「你會需要這個。」

卡恩檢查這個護身符。它看起來是個簡單明白的裝置。「我可以複製這個。」

阿耶尼露出微笑,卻依然緊閉著嘴唇。「那樣更好。」

卡恩把感官探入護身符中。他複製了它,金屬從他的指尖盤繞形成了一個相同的護身符。阿耶尼把原本的護身符掛在腰帶上,而卡恩則替他的複製品製造了一條鎖鏈。卡恩把護身符掛在脖子上,同時這個裝飾品又令他感到怪異。通常他會避免這樣的東西。

一隻畫眉鳥停在卡恩的窗台上,就在阿耶尼的肩膀後方。

如果卡恩能把非瑞克西亞人引出來,那麼他就不需要尋找他們。他就會知道他們在那裡。非瑞克西亞人想要破壞多明納里亞最強大的武器。那包括同兆。他會利用同兆存在的消息引誘他們現身。但首先他得把同兆藏在某個安全的地方。

「如果我們能跟雅亞單獨談談,」阿耶尼如此提議,「或許我們就能說服她。她的本質並不是個交際高手。」

卡恩凝視著那隻畫眉鳥,如此沉靜,如此專注。「或許吧。」

Allen Williams作畫

卡恩走進談判會場。斯特恩正把一個墨水瓶放在大理石桌上,而裘達和雅亞則把鵝毛筆遞給拉妲和雅隆卡帕軒。他不想在他們簽署之前打擾他們。海風湧上了陽台,帶著春天的涼爽氣息。

「妳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領袖,」雅隆說道。「我很自豪能跟妳一同進入這個新時代。」

拉妲露出笑容。「你說的話可真浮誇。」

「而且妳喜歡被誤認為一個蠻人,」雅隆卡帕軒說道。「任何單純地把妳視為一個戰士的人肯定很快就會後悔。」

裘達微笑了。「拉妲,雅隆會把這份協議帶給其他家族批准。我會陪著他以確保這個程序會在未來幾個月內完成,而在這段期間所有於冰霜丘的戰事將會停止。」

拉妲退讓般地舉起雙手。「好,好。這些聖地不值得再發動任何戰爭了-無論它們可能藏有什麼神器。」

一陣微風吹過房間,同時有一顆淺藍色的光珠在半空中成形。光芒往外側旋繞成一個蔚藍色的圓盤,接著泰菲力便從旋渦內走了出來。他老了很多:他的肩膀因邁入中年而變寬,頭髮冒出了灰色絲線,他的棕色肌膚呈現健康的紅潤色澤。

「另一個鵬洛客?」雅隆往後靠向椅背,感到惱火。

「這肯定是個有趣時期的跡象,」拉妲說道。

裘達站起身。「發生了什麼事?」

「是非瑞克西亞人-他們出現在神河。」泰非力閉上眼睛並搖了搖頭。「考量到卡婭告訴我她在凱德海姆所見之事-」

「他們能夠在時空之間穿梭,」雅亞表情嚴肅地說。

過了一會兒,裘達說,「至少可以這麼說,那相當令人擔憂。」

卡恩不是已經向雅亞和裘達解釋過這點了嗎?他親眼看見了。他感覺到希歐蕊觸碰他的身體、他的心靈。現在泰菲力帶著二手消息抵達,裘達和雅亞竟然相信他的說法?他們之前要求的「地點證明」到哪去了?

在他們眼中,卡恩或許一直都是個雕像。而泰菲力警告他們的那份威脅甚至還不在多明納里亞。

但這些都不重要。只有一項事實有意義:「如果非瑞克西亞人在眾多世界之間穿梭,那麼他們的侵略計畫將比我們預期的更加廣泛且協調良好。」

拉妲全身緊繃。「那麼我們必須戰鬥。」

雅隆搖了搖頭。他的騎士們看似焦躁不安,猛然把手伸向劍彷彿他們準備採取行動。「我從沒想過我會活著見到另一場非瑞克西亞入侵。」

「真正的暮色已到來,」拉妲的其中一位戰士厲聲說道。「我們要如何跟這樣的生物戰鬥?」

「無論這有多糟,」斯特恩說,「即將來臨的事更糟。」

裘達向雅亞露出最平靜的「幫幫我」的表情。雅亞朝卡恩與阿耶尼揮了一下手,彷彿在要求他們帶走泰菲力-這一切爭執的源頭。拉妲和雅隆尚未簽字-而且看來這件事讓他們更不願簽字了。裘達看似彷彿咬住了一塊帶電的鋁片。

「我覺得我出現的時機不太完美,」泰菲力說道。

「可不是嗎,」雅亞說道,並且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

「我不太確定這個共同保護條款-」雅隆開始說道。

「可能最好還是照料我們自己的海岸、我們自己的人民-」拉妲說。

卡恩帶領泰菲力往門口走去。泰菲力讓他這麼做了。


穿越時空讓泰菲力感到精疲力竭,卡恩和阿耶尼便帶他前往他們隔壁的套房。

在外側,春雨搭搭地落在崖壁上。自岩石裂縫中長出的迷迭香讓空氣充滿香味,飄過了未鑲玻璃的窗戶。迷迭香令卡恩感到愉快,是因為喜歡它嗎?還是因為克撒的設計讓他喜歡它?卡恩永遠不會知道。

泰菲力總是讓卡恩思考自己的起源。這不總是令他感到自在。

「妮安碧還好嗎?」卡恩問道。

「她正在為傑姆拉的遊牧部落提供醫療協助。」泰菲力洋溢著對女兒的驕傲。「尤依菈呢?」

「我有一段時間沒和尤依菈交談了。」卡恩希望當時克撒讓他的臉能像人類一樣移動並且做出細微的表情,他才能更容易地讓泰菲力知道他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阿耶尼來回看著泰菲力和卡恩,彷彿在他們之間蔓延的尷尬沉默清楚可見,就像一條緊繃到足以發出彈撥聲的弦。「有其他事情在困擾你。」

「我不想在凱爾頓人和賓納里亞人面前說這件事,」泰菲力承認道,「不過他們帶走了多美代。現在就算鵬洛客也可能受到他們的危害...我們等太久了,阿耶尼。」

阿耶尼僵住不動,一臉震驚。「多美代?」

泰菲力疲倦地點了點頭。「待我稍作休息後,我們可以討論這件事。」

卡恩看著阿耶尼將雙手緊握成拳頭,憤怒與悲傷的神情出現在他朋友的臉上。他不知道他們有交情。

「我也該休息了,」這位獅族過了一會兒後說道。

卡恩知道這意味著他該離開了。回到他的房間,他打開裝著同兆與陶板的盒子。他拿出陶板,重新鎖上盒子,然後把它放在桌上。為了研究它,他會把它留在這裡。至於同兆-他需要替它找個新家。

某個安全的地方。而且他正好知道那個地方。

卡恩把手掌貼在占卜儀那覆蓋著水晶的銅片上。尤依菈的影像浮現。她已不在他的工作室裡,而是在睡覺;她的臉半埋在枕頭裡,她的紅棕色髮辮胡亂地散落在一側的臉頰上。卡恩讓她的影像消逝。


避開牡蠣灣的守衛相當簡單:這裡的人們或許曾經是偉大的海盜,但他們卻沒採用有組織且單調乏味的警衛勤務。在陰影中的卡恩身形龐大,他避開了任何會從他的身體上反射而出的光線。他緊貼著暗處,溜上了這座城鎮環繞著峭壁頂部刻出的街道。

他沿著非瑞克西亞境界通道飛船的船脊徒步前往一座長滿年輕藤楓的山丘,它那分解的金屬被類似紫苑與黃花等野花所軟化。蕨類植物在他腳邊沙沙作響,而潮濕的空氣也凝結在他的身體上。

現已來到一段避免牽動雅亞與裘達感官的安全距離外,卡恩 便踏入灼熱的黑暗虛空,在裡面撕開了一道裂口。邊緣拍打著他的身體。他穿過裂口來到西瓦和魔力鑽探機,直接進入尤依菈的工作室。這裡有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寂靜,彷彿裡面的所有器械都在等待尤依菈醒來。

卡恩找到一個補給品櫥櫃。他把同兆和它的盒子放在各式管線後方的最底層架子上,那堆灰塵正表示尤依菈近期用不到它們。他製造了兩個裝置:一個是能夠偵測到管線是否被移動的警報器,而另一個則是對重量敏感的警報器,會在有人移動盒子本身時通知他。同兆在這裡很安全。或是儘可能安全。卡恩退回到黑暗虛空中。

Adam Paquette作畫

回到了森林山丘上,卡恩一路蜿蜒地走下山丘,走向牡蠣灣。有一道光芒在蒼白纖瘦的樺樹幹之間閃爍。一個舉著燈的人類輪廓。卡恩停下腳步,但燈光早已從他的身體反射而出。他被看見了。這個人影逐漸靠近。是斯特恩,那位來自談判桌的新阿基夫貴族。

傳來夜鷹的呼喚,它那低沉的鳴叫聲傳遍樹林間。

要是他的預防措施還不夠呢?

「出來散步嗎?」斯特恩喚道。

「對,」卡恩說道。「我不用睡覺。你這麽晚還醒著?」

「不,我早起了。」隨著斯特恩走近,他的容貌也逐漸清晰。他修剪了鬍子也整理了頭髮。「黎明是唯一讓我感到真正安全的時候。平靜。聞著飄蕩在城裡的烘麵包香味,看著市民們逐間甦醒,我就能想像我們不是在戰爭之中。」

早晨開始讓天空變成魚肚白。空氣嚐起來像露水與肉桂的味道。

「我無意間聽到其他鵬洛客們說你對非瑞克西亞的影響免疫?」

「是的。」

「這表示你可能是唯一一個我們能夠信任的鵬洛客。」斯特恩的貂皮披風上結了許多水珠。「你不是唯一一個能夠讀取侵略跡象的人。達利安國王交付我找出非瑞克西亞密探的任務。顯然,這並非眾所周知的事。」

「在你發現這樣的密探之後,你會怎麼做?」卡恩問道。

「做該做的事,」斯特恩說道。「唯一可做的事。當某個人被完化後-他們就迷失了,無論他們是否知道。」

「他們自己不知道嗎?」

「對,」斯特恩說道。「我想如果他們自己不知道的話,他們對非瑞克西亞人來說比較有用-而且難以被發現。」

讓那些被迫違背自己的利益、家人,與世界的人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相當合理的事。非瑞克西亞人必須把這些不知情的密探們安插在每個地方。可是要殺了這樣的人,這些早已遭受不公對待的人...達利安國王肯定是因為斯特恩的冷血無情而選擇了他。

「你曾經逮過像這樣的密探嗎?」卡恩問道。

「沒有。還沒。」斯特恩凝視著波光粼粼的黎明海洋。漁船在海浪上滑行,鞣製的船帆鼓脹。「泰菲力的消息嚇壞他們了。」

卡恩點了點頭。「他們應該感到害怕。你認為賓納里亞和凱爾頓會攜手合作嗎?」

「我不知道,」斯特恩承認道,「但我確實知道我能夠做出以下的承諾:新阿基夫將會動員。我們會和你一起守護多明納里亞。」

卡恩點了點頭,因有人把他視為可靠的消息來源而鬆了一口氣。他已找到第一個願意提供軍事援助的盟友。「我們可以稍後再來討論細節。」

城裡看似沒多少人醒來-只有將發酵麵包塞進烤箱的烘焙師以及替山羊擠奶和餵飼雞群的孩子們。有時候,卡恩會想像他們的痛苦:把一隻寵物公雞獻給了餐桌,打翻了一桶急需的羊奶。在這些人凋亡很久之後,卡恩會繼續思索著他們的人生。

他覺得自己老了。年老,而且疲倦。而且在這個寧靜的早晨,這群孩子那美麗又短暫的人生看似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悲劇。

當卡恩抵達市政廳時,阿耶尼早已醒來,正在兩排如繩索般的紫藤花之間踱步。阿耶尼停下腳步,他的身體因緊張而顫抖,並且揮打了一次尾巴。卡恩懷疑這是一種不自主的動作。卡恩曾見過這位獅族在靠近人類時是如何壓制其非人類舉止。阿耶尼的藍色眼睛捕捉了幽暗中的光線,瞳孔反射出一種掠食者的綠色光澤。

「卡恩。你覺得那些人類醒來了嗎?」阿耶尼問道。「今天裘達和雅亞會再次讓代表們坐上談判桌。」

對於裘達持續優先處理這場人類的小型衝突而不是非瑞克西亞的威脅,卡恩已失去耐性。「有些人已經醒了。今天早上我遇見斯特恩,而且他已答應提供新阿基夫的兵力。」

「那麼讓我們跟雅亞談談吧,」阿耶尼說道,「就在重啟談判之前。」


「如果你們聽過這個被稱作『咖啡因』的物質的話,你們兩個現在就會更同情我,」雅亞低聲抱怨。

「我聽過它,」卡恩說。

「它很邪惡,」阿耶尼說。

泰菲力進入房間並打開了通往陽台的門。冷冽的海風使房間變得清爽,隨之而來的是春天的鳥鳴。一隻海鷗降落在陽台上並彎著牠的頭,一邊意味深長地看著泰菲力的麵包捲。一隻畫眉鳥降落在欄杆上,然後沿著它跳躍。牠跟昨天的會是同一隻嗎?如此害羞的林地鳥兒,擁有橘色的胸口,怎麼能夠忍受一隻海鷗?

「誰能夠在哪個邊界收什麼稅並不重要,」阿耶尼說道。「我們應該優先討論對抗非瑞克西亞人的事。」

「沒錯。」卡恩注視著畫眉鳥。「還有不讓非瑞克西亞人奪走同兆。」

「同兆?」阿耶尼開始說道。「它在你手上?」

「我持有它,」卡恩說道,「一旦我查明它的運作方式,我計畫將它帶去新非瑞克西亞並從其源頭根除非瑞克西亞的威脅。」

「卡恩,我們同意要一起處理那件事。你不能獨自去那裡,」泰菲力嚴肅地說。

「你自己說過我們等得太久了。你們所有人都答應我會提供協助,然後你們卻告訴我要有耐心。我不想等了,」卡恩說道。

那隻畫眉鳥甚至沒在假裝啄食無形的麵包屑。

卡恩一把抓住那隻鳥。「我知道你是什麼東西。」

「卡恩-」雅亞說。

鳥的胸口突然打開並彈出了纜線。這些沾滿血液與黏液的光滑纜線纏住了卡恩的頭。黏稠物質從他的皮膚上滑下,而位於這些觸手核心的一張嘴正沿著卡恩的臉頰尋找抓取之處,它的利齒刮擦著光滑的金屬。卡恩重新調整了他握住這隻生物黏滑身體的方式,試圖把它從他的臉上扯開。但它的纜線已完整包覆他的頭,緊密地纏在他的後頸處。這隻生物的牙齒咬住卡恩的嘴唇。它把類似針的突起物戳向他,彷彿它想給他注射某種物質,接著那些針啪一聲地折斷了。

「它太靠近卡恩了,」雅亞大喊。「我無法轟擊它。」

「讓我-」阿耶尼說。

黏液從這隻生物身上脫落並在卡恩的皮膚上嘶嘶作響,腐蝕了他的金屬。那很痛。這隻生物把觸手蜿蜒地探入卡恩脖子上的關節之間並且繞住他的頸圈,彷彿正試圖把他撬開。卡恩咕噥了一聲,把手指擠進這隻生物的黏滑身體以及他的臉之間。他用力把它扯開,然後把它甩向房間的另一側,使它撞上對面的牆並滑了下來。那隻生物以毛毛蟲的方式朝門口爬去。

泰菲力舉起雙手,以一座模糊的力場減緩這隻生物的速度以防它迅速逃脫。阿耶尼向前衝並用爪子刺穿這隻生物,將它固定在地板上。它發出尖嘯並不停扭動。傷口噴出了酸液。

臉部依然因這隻生物的腐蝕黏液而冒著蒸氣,卡恩伸出雙手,一隻手置於另一隻手上方。他創造了一個鳥籠,將它往上延伸直到鐵條匯合成一座圓頂。阿耶尼從地板上抓起怪獸並把它扔進籠子裡。

它讓鐵條嘎嘎作響,不停尖叫。

雅亞環抱雙臂。「比起稅務,看來裘達有更嚴重的事得擔心了。」


卡恩把非瑞克西亞鳥放在花崗岩談判桌上。裘達把身體靠向它,一邊睜大了眼睛。籠子裡的這隻生物朝他嘶叫。雅隆卡帕軒看起來不太舒服。他的賓納里亞騎士們一動也不動,他們的紀律牢不可破。拉妲凝視著它,眼睛閃閃發亮。她的戰士們早已紛紛唸誦禱詞。斯特恩露出滿意的淺笑,他的論點已被證實。

「他們在這裡,」裘達喃喃說道。「就在我們之間。」

「我告訴過你-」斯特恩說。

其中三位賓納里亞騎士從他們的鎧甲內往外爆炸。它們的眼睛爆開灑出了黑色爍油,它們的下巴延伸,肉裡冒出了金屬牙齒以裝飾他們的血盆大口。金屬纖維從他們鎧甲之間的缺口蠕動而出。其中一隻生物揮向花崗岩桌,它把長出利爪的雙手併為雙拳。它把手往下捶向花崗岩桌,將它劈成兩半。

「談判結束,」它說。

它的同伴們用不停蠕動的觸手抓住了雅隆,像蜘蛛抓住蒼蠅般地把他捆了起來。

卡恩向前跨步,泰菲力和阿耶尼陪在他兩側。雅亞舉起雙手,將火焰召入她的掌心。裘達聚集能量,用色彩緞帶扭曲了他周圍的空氣,然後將它固化為一座力場以保護沒有變身的賓納里亞士兵免受非瑞克西亞人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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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傑拉爾德,」一名女子怒吼著舉起她的劍。 她躲開了裘達的屏障並朝她的前同伴衝去。那位非瑞克西亞騎士讓自己一分為二避開了她的揮砍:它滑開成兩團肉塊,曾經是油亮內臟的部位冒出了腿。這兩半同時發動攻擊。

「昇華首風,風名鍛火,」拉妲呼喚,一邊往門口撤退。她-跟雅隆一樣-沒有攜帶武器來談判。

「燒盡普天邪穢!」她的戰士們發出嚎吼,在她身旁圍成一圈以保護她。他們擊退那些不停揮打且意圖抓住她的觸手,砍斷了非瑞克西亞人的四肢。但任何落在地上的附肢看似都有了生命,長出了腿和牙齒,蠕動著逼近正在撤退的凱爾頓人。

阿基夫人往後退,加入了凱爾頓人的行列,用他們的輕劍戰鬥,這些貴族武器從未上過戰場而且也不該這麼做。斯特恩本人只帶了一把匕首。與他的手下分散,他從桌子的碎片之間撤退,直到他來到雅亞的火焰保護環內。卡恩幾乎要碰到雅隆了。

抓著他的非瑞克西亞人發出一陣低沉笑聲,宛如一個打開的蒸氣閥。它用身體捆住雅隆然後彈到鄰近的陽台上。阿耶尼發出沮喪的嘶吼並且追了上去。

阿耶尼!卡恩無法跟上-如果他嘗試跟隨腳步輕快的阿耶尼跳躍,陽台將會在他的重量壓迫下崩塌。卡恩在胸口低處發出了一道沮喪的聲響,然後退回一步。泰菲力出聲咒罵。

「我跳不過那段距離,」泰菲力說道。

凱爾頓人已來到門邊。

「我不希望離開你,大法師,」拉妲大喊。「凱爾頓與多明納里亞站在一起-為了多明納里亞人。我們會與你們並肩對抗這些邪物以守護所有人。」

「走吧,」裘達大喊。「我們改天再來並肩作戰!」

「它們的數量太多了,」卡恩說道。「把它們封鎖在這個房間裡!」

拉妲點了一下頭。

兩扇黃銅門被用力關上,把鵬洛克們以及這位法師跟非瑞克西亞人一起鎖在房間裡。

雅亞把雙手朝上方以及四處盤繞,不讓非瑞克西亞人靠近裘達,藉以保護他。她的白色火焰燃燒著惡毒的熱度。卡恩相信雅亞的魔法連這個都能夠擊敗。他穿過這片熱浪。它燒灼了試圖鑽入他身體關節的觸手,終結了它們。

「雖然我喜愛這樣燒上一整天,」雅亞說道,同時把一顆火球拋向一團不停蠕動的金屬與血肉,「裘達?」

「我已經召喚了能量。」裘達的雙眼隨之發光,他的肌膚變得極度明亮。「但我需要知道該把它導向何處以創造境界通道。一個安全的地點。」

「阿基夫,」斯特恩倒抽了一口氣。他用刀子把一段觸手從他身上彈開並用力踩踏它。血與油從他的靴子底下濺灑而出,接著他轉向下一條逐漸逼近的觸手並將它刺穿。「新阿基夫的瞭望台。」

「它是個安全的地方。」卡恩朝裘達的方向撤退,而泰菲力則跟在他身旁。

裘達的境界通道旋繞著出現在他後方。它打開了,像個從空氣中切開的門口,展露了一個環形小房間。

裘達後退穿過它,以從另一側支撐它。

「我會擋住它們,」雅亞說道,一邊用火焰燒灼蠕動的纜線。「如果你們能穿過境界通道,我就會用這樣的火焰轟擊這個房間,非瑞克西亞人將片甲不留。去吧!」

「謝啦,」斯特恩說。他也後退穿過了境界通道。

「還有我的感謝,」泰菲力說,接著消失在盤繞的漩渦中。

雅亞得意地咧嘴一笑,隨即舉起熊熊燃燒的雙手並把整個房間點燃。傳來了非瑞克西亞人如哨音般的尖叫,既潮濕又不自然。

卡恩跨過境界通道。這份魔法使他的肌膚感到刺痛並且吞噬了他,又在另一側將他吐了出來。半空中有個模糊的形體從他身旁一閃而過。卡恩轉身尋找它。他在這個小房間裡沒看到任何動靜,除了那些跟他一同抵達的人:斯特恩、裘達、雅亞、泰菲力,還有他自己。

最後穿過境界通道的雅亞來到卡恩身旁。

裘達關閉境界通道並突然倒下,癱軟於地。傳送這麼多人並不容易-甚至對裘達來說也是。

這群人類全都坐在地板上,一邊冒汗,大口喘息,還有流血,但卡恩卻依然站著。他在房間內尋找那個閃現的黑影。這間塔房被許多拱形小窗戶所環繞,中央空蕩蕩的,除了一個基座,上面看似有一組控制面板。頭頂上方有一顆水晶正閃耀著金色光芒-不對,不是水晶:是一顆魔力石。

有個黑影從魔力石表面飛掠而過。

「有一隻跟我們進來了,」卡恩說道。

「我們不能讓它逃走。它會為這座城市帶來浩劫。」斯特恩切換了位於中央控制面板上的開關。隨著齒輪開始轉動,瞭望塔也發出重擊聲。牆壁內部迴盪著鎖鏈移動的嘎嘎聲響。鋼鐵百葉窗與防爆門碰一聲地關上,擋住了所有光線。房間立刻就變得更悶熱,更令人感到密閉恐懼。斯特恩把鑰匙交給卡恩。「你是唯一一個無法被腐化的人,所以讓你持有它才是正確的。」

雅亞用她的肩膀碰了一下裘達的肩膀。「你永遠不會厭倦證明自己是對的,對吧?」

「幾千年或許會慢慢過去,但不。我不會厭倦。」裘達的笑容消失,接著他轉向卡恩。

「在封鎖這座塔的期間,任何東西與任何人都不得離開,」斯特恩說道。

泰菲力看著鋼鐵百葉窗。「我們必須抓住並摧毀被困在這裡的非瑞克西亞人。而且我們必須查明我們之中是否有人已被侵害。在我們計劃如何擊敗他們之前,我們需要知道可以信任誰。」

「同意,」裘達說。

眾人檢查這個房間。那個跟著他們進來的小型非瑞克西亞玩意已逃離這間密室。卡恩推測它肯定把自己藏在某顆石頭的裂縫中。他把鑰匙串在他掛著占卜儀與召喚晴空號信標的同一條鎖鏈上,然後他轉身面對他的伙伴們。有一種不安的震顫傳遍他全身,彷彿是一道穿透他的弧形電流。裘達、雅亞、泰菲力、斯特恩...他要怎麼決定他能相信誰?

如果非瑞克西亞人早已來到多明納里亞,人們又能夠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