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桌上往窗外眺望,威爾能夠看見秋風攪亂了庭院裡的落葉。身穿藍色與紅色服裝的粹麗學生從旁經過,一邊大笑交談著,啜飲著熱飲。當他的視線終於飄回到乙太操縱倫理學的作業上時,那些問題仍未自行解答完成。他嘆了口氣並再次拾起鉛筆,同時他的宿舍房門嘎吱一聲地打開了。蘿婉走了進來,她的頭髮被風吹得一團亂,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

「嘿,」威爾說道,早已感到惱火。

「噢!嘿。」

「妳去哪了?」

「跟奧瓦寧和蒲琳克在一起,」蘿婉回覆道,她的笑容漸漸消失。

「妳那些靡華友人嗎?」

「沒錯。」她橫越房間走向他們的衣櫃並在裡面翻找著。當然,他們共享那座衣櫃,但蘿婉的那半部跟由各種服裝組成的鳥窩差不了多少。

威爾從書桌旁起身。「妳已經完成乙太操縱倫理學作業了嗎?」

「對,」蘿婉說道,零散地丟出她的冬季制服。

「那麼妳也準備好週末的考試了?他們說黑玉教授的考題是出了名的困難。」

蘿婉正在擺弄一個扣環。「她的什麼?」

「考試。妳知道的,兩天後的那場?」

「噢。對。」

威爾舉起雙手。「蘿婉,妳根本就沒把這當一回事!我們來到這裡是一份特權。妳還不明白嗎?」

她轉向他,眼睛透著明顯的怒意。「噢,你認為我笨到不了解這一切的重大意義,是嗎?」

「蘿婉,我沒說-」

「我想斯翠海文已經有夠多講師了,不缺你一個!」

讓威爾卻步的不是那突如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怒火-而是在他姊姊散落於臉上的髮束之間跳躍的電能迴圈。

「蘿婉,」他只能擠出這句話。

他看著蘿婉從憤怒轉為困惑,然後是尷尬。她皺起五官,接著火花便消失無蹤。

「妳還好嗎?」他問道。

「我沒事,」她忿恨地說。就在他能夠說些什麼之前,她一把抓起她的冬季制服斗篷並氣沖沖地奪門而出。


兩天後,儘管從他的房間搬到了茂典閣的其中一個公共研習區,他還是沒有完成黑玉教授的作業。威爾癱坐在他的椅子上,一邊用手掌搓揉眼睛。「如果有人把我變成一隻蠑螈或某種生物,那或許會替我們省去許多麻煩。」

在桌子對面,昆特從閱讀中抬起頭,雙手捧著一杯茶,牠的鼻子欣喜地嗅著升起的蒸汽。「那是關於乙太栓鍊嗎?」

威爾無力地點了點頭。「我厭惡乙太。我厭惡拴鍊。我厭惡這整個主意。」

「棘手的概念,」昆特如此認同。「你有試著參考撒瑪爾黜人的-」

威爾就只是舉起他正在閱讀的書好讓他的朋友能夠看見書名。

...實體操縱論。嗯。」

「感謝嘗試,」威爾說道。

「好吧,我相信你會獲得靈感的,」昆特興高采烈地說。

過了一陣子,他們之間就只有翻動書頁與偶爾啜茶的聲音。「噢天啊,」昆特在過了一段時間後說。「這是-等等,我以前曾看過這個。」他拿了另一本書,一直翻到他想找的那一頁,然後用手指沿著一段文字移動,一邊比較他面前的兩本巨著。「我就知道!壯麗的阿爾提拉和天際探尋者拜羅是同一人。」

威爾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依然糾結於黑玉教授的未解謎題上。

昆特突然笑得喘不過氣來。「我不可能搞錯這個玄秘印記!這太驚人了-這表示地底王國的歷史必須要重新改寫,或至少要被記錄下來以說明-哎呀!」

隨著昆特的茶從杯中噴濺於他面前的書上,灑遍了整張上古牛皮紙,威爾猛然一驚。他瞪大眼睛。「我們該怎麼-?伊莎帛會把我們關在拘禁腐沼裡一個月!」

「如果她沒看見的話就不會。」昆特把茶杯放在污損的書頁旁。

「你無法清除它,」威爾說。「那會使墨水一起消失。」

「沒錯,但若我以同類呼喚同類-」

昆特的手指開始發光。他伸進茶杯裡沾了一下,然後用手指碰那本書。灑出的茶開始飄升,許多小水滴從頁面上浮起並落回至昆特的茶杯中。他微笑著抬起頭。「這是我們在挖掘期間用來尋找散落碎片的咒語之一。」

昆特又啜了一口已回收的茶,同時威爾咯咯笑著用一隻手滑過書頁,發現它們摸起來既平順又乾燥。「真讓我大開眼界。」

昆特就只是聳了聳肩。「總會有派得上用場的咒語。」


蘿婉從她和奧瓦寧與蒲琳克共享的桌子旁環顧整個弓尾酒館。她已經於課後和靡華女巫們在這裡會面一週了,很快地這也成為她最喜愛的校園地點之一。她啜了一口那不停起泡且嘶嘶作響的藥劑,相當滿意於濃烈的水果風味。

「妳有聽說關於昨天的那場決鬥嗎?丁斯理的考試組構體被摧毀了,」蒲琳克咬了一口食物說道。「那位銀毫法師不如就讓他著火。損害還比較少。」

「如果她做得對就不會,」蘿婉笑著說。

「我不懂為何他們不等到鬥法塔大賽的時候。粹麗、銀毫-到時他們就可以盡情地轟擊彼此。這些決鬥只不過是無意義的裝腔作勢罷了,」奧瓦寧說。

其他女孩們大笑著表示贊同,但蘿婉的笑容卻消失了。一場決鬥聽起來正好可以讓她發洩悶氣。自從院長們解散了她和威爾在斯翠海文的第一天不小心捲入的那場決鬥起,她就一直渴望能有另一次好好發洩的機會。那是目前來到這裡最值得的部分-好吧,那個以及她來自靡華的朋友們。當然,威爾看似非常享受這裡的時光。

彷彿她親自召喚了他,威爾正從門口走進來。他審視房間直到與她四目相接,然後筆直地朝桌子走來。蘿婉嘆了一口氣並癱軟在她的藥劑上。「噢,太好了。」

「什麼?」蒲琳克抬起頭正好看見威爾抵達桌旁。「噢,是妳的弟弟!你好啊,威爾。」

威爾朝她點頭示意後便轉向蘿婉。「黑玉教授貼出了考試成績。」

蘿婉聳了聳肩。「然後?」

「妳差點就不及格了,蘿婉,」威爾用嚴肅的聲音說。「我以為妳說過妳不需要任何幫助。」

「我及格了,不是嗎?」蘿婉搖了搖頭。「這也不關你的事。」

「我們有好幾週可以準備。」威爾皺眉。「妳現在應該知道了。要不是妳一直忙著跟朋友們鬼混,我原本可以幫妳複習剩下的部分。難道她們知道妳的力量是如何-」

「到外面說。立刻,」蘿婉打斷了他。

威爾看了一眼那些靡華女巫,然後以後腳跟旋轉並跨步朝門口走去。當蘿婉一趕上他後,她便立刻抓住他弟弟的手臂。「你竟敢像那樣讓我丟臉?」

「所以她們不知道當妳生氣時妳的魔法就會發出火花。」威爾搖了搖頭。「蘿婉,我們是來這裡學習如何更有效地控制我們的力量,而不是讓它變得更糟!我們來自肯理斯家族!那在這裡還是具有某種意義。」

「其實威爾,那沒有意義,」蘿婉說。「這裡根本就沒人聽過艾卓。我來這裡並不是代表什麼人或什麼東西,我就是我自己!」

威爾嗤之以鼻。「虧妳還說不想變得跟我們的生母一樣。」

蘿婉露出嚴酷的眼神。「你說什麼?」

隨著一股電能流經他周圍的空氣,威爾能夠感覺到手臂上的汗毛直豎。「冷靜,」他小心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蘿婉朝她的弟弟走近一步。「不,威爾。再說一次。告訴我我哪裡像我們的母親。」

弓尾酒館的門打開了,奧瓦寧與蒲琳克帶著燦爛的笑容衝向他們。「我們搞懂轉換法了!我們正要去韋德脛學堂拿些補給品。」

蘿婉看了她們一眼並在臉上擺出一道友善的微笑。「等我一下。我跟妳們一起去。」

靡華女巫們點了點頭並在出發的同時開始熱烈討論。當她們走出聽得見的距離後,蘿婉便轉向威爾,笑容消失無蹤。「別煩我,威爾。你不能告訴我該怎麼做。」

威爾面露愁苦表情。「我—」

就在他把話說完之前,蘿婉便推開他並追上她的朋友們。


儘管共用一個房間,在那之後他幾乎見不到蘿婉。每天當威爾醒來時,他的姊姊早已出門,前去進行任何學習以外的事。等到粹麗與銀毫隊伍之間那萬眾矚目的鬥法塔大賽來臨時,他已經有好幾週沒跟她說過話。隨著選手們衝過運動場,一邊朝彼此的路徑拋出元素,威爾發現自己正在納悶她過得如何。

他身旁的昆特驚呼一聲從座位上跳起。「太不真實了!維科正在使用第四大地概念,就在這場混亂中央!他讓這看起來好容易啊!」

威爾和昆特一起看著那位粹麗選手將巨型的泥草堆變換為環狀陣形,同時把它們推向對手們並且攔截了咒語。在前場,有一位銀毫選手突然轉身躍向空中,一道黑色的弧形火焰在她抓住其隊伍的飄浮苑像時推著她上升,那是一個宛如污漬且不停變幻的墨靈。他們四周的看臺上爆出了歡呼聲。威爾轉向昆特。「那又是什麼?」

昆特皺眉。「我不確定。可能是阿諾特燃燒的變異?」

在賽場的對邊,另一波銀毫咒語又使群眾瘋狂。威爾突然想起他們在第一天見證的對決場景,隨之而來的則是蘿婉的身影。他聽說從他們在弓尾酒館的爭執過後她已參與了幾場校園對決。

他身旁的昆特突然變得緊繃,在位子上把身體往前傾。

「不」-昆特坐得更挺了,他的眼睛直盯著賽場-「那招不管用。」

威爾跟著他的視線看見一位粹麗選手朝敵方隊伍飛奔,筆直地衝向那個拿著苑像的選手。

所有群眾都看著那位粹麗選手伸出一隻被深紅光芒環繞的手。墨靈開始發光,它不停變幻的頭部上方出現一圈紅色光暈。它突然往前傾並把兩根液態長牙埋入那位銀毫選手的手中。

!」她大喊一聲,隨即拋下了墨靈-正好讓粹麗選手及時把它撈起。

整個競技場歡聲雷動。

「攔截苑像!太高明了!」昆特一把抓住威爾並抱住他,兩人跟著其餘群眾一起歡呼。

「所以他是催眠它嗎?」威爾說,欣喜卻感到困惑。

「他完整地操控了它。那是一種簡單的伎倆,你懂的-只對召喚出的生物有效-但是哇噢!」

威爾轉身,看著看臺上的學生與教授,甚至還有一些村民。他看見了他們的興奮,一抹微笑浮現在他的臉上-但當他一看見走道對面的蘿婉正直盯著他看時,笑容便消逝了。


「我們離開這裡,」蘿婉說。

「但比賽還沒結-」

蒲琳克咕噥著,同時奧瓦寧用手肘推了一下她要她安靜。她朝走道的另一側點了一下頭,接著蒲琳克便跟著她的視線。「噢。」

「妳至少該打聲招呼,」奧瓦寧說。

「噢,我應該這麼做嗎?」

蒲琳克輕拍了她的手臂。「他是妳的弟弟。那不是某種理所當然的事。」

蘿婉面露怒容,但她的決心卻在兩位好友的關注下瓦解了。「隨便啦。」

她悄悄地側身穿過坐在同一排的其他人並踏入走道。過沒多久,威爾也在該處與她相會。他們兩人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感到尷尬,不確定該說什麼。

「所以,」威爾說。「還好嗎?」

「你知道的,」蘿婉說。「很好。」

「還在跟妳的靡華朋友們鬼混?」威爾說道,一邊朝她後方做了個手勢。

蘿婉的嘴唇變得僵硬。「那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或許妳只是選錯了學院,就這樣。」

「那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顯然妳沒興趣進行真正的學習。而且她們是自然法師-並不是說她們不在乎妳無法控制妳的力量這件事。」

「我可以控制我的力量,」蘿婉說道,現已展現怒容。「沒看到我此刻沒用閃電轟擊你嗎?」

「噢,所以妳過去這幾週在校園裡還沒鬧夠嗎?那麼妳到底做了什麼,因為我知道『學習』並不在妳的清單上!」威爾知道最好別像這樣刺激她,但他就是忍不住-他不爽她把他排除在外,在過去這幾週丟下他一人。「如果妳只想著要打鬥,我希望妳待在凱勒姆就好!」

他不是故意的,但那也無所謂了。從蘿婉頭上開始豎起的髮束不停抽動裂響著能量,他知道自己太過分了。「噢,我會讓你瞧瞧我一直在學習什麼。」

威爾感覺到火花從她伸出的手上躍起並立刻傳遍了他全身。他的肌肉痙攣抽搐,接著他朝側面傾斜,逐漸癱軟。

「你希望我留在凱勒姆?好吧...我希望你!」蘿婉大喊。

「嘿!」他聽見昆特在他後方某處大喊。

威爾幾乎無法移動手臂-但他能夠將其他的感官往外探出。蘿婉驚呼了一聲,同時她的靴子突然結起一層冰霜,使她的雙腳動彈不得。

他低聲念誦,他的臉上冒出霧氣。蘿婉伸出另一隻裂響著能量的手,但就在她能夠釋出之前,有一層冰包覆了她的拳頭。她因突如其來的冰冷與痛楚大聲嘶喊。

「住手!」

一瞬間,群眾鴉雀無聲。蘿婉瞥了一眼他們周遭的學生,只見到奧瓦寧和蒲琳克往後退開。有更多學生移動清出一條路,同時一道陰影則落在威爾身上。他瞇起眼往上看,正好對上黑玉教授的視線。

「你們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她以命令的口氣說道。「不過,你們兩個得跟我來。」


威爾和蘿婉跟隨黑玉教授穿過其中一座靡華建築的漆黑大廳。這裡的陰影深到看不清細節,但某種有機物體自走廊的連結石頭上生長而出,而且某種介於植物和腐爛之間的氣味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們。

聽人們說,你不會想要惹惱黑玉教授。各種與她有關的可怕故事在粹麗宿舍之間流傳,儘管威爾認為他們不太可能成為某種肉食不死真菌的孵化器,但他仍未打算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更糟的是,要是他們被開除的話呢?

他們跟著她進入她的辦公室。黑玉教授用手一揮就點燃了幾根蠟燭,燃燒著紫色的火焰。「那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蘿婉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只不過是兩姐弟在鬧脾氣。」

「據我上次的觀察,拋擲閃電擊並不只是尋常的手足爭鬥,」教授說道。她瞪視著蘿婉。「兄弟姐妹之間的衝突是一種特別的傷痛。只有某種特別的傻瓜才會煽動它。」

威爾看見蘿婉對這份侮辱感到勃然大怒。他清了清喉嚨。「都是我的錯。是我開始這場爭鬥的。」

他感覺到蘿婉正注視著他,但他仍直視著前方。

黑玉教授來回看著他們兩人,然後搖了搖頭。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有那麼一刻,威爾發誓她看起來非常疲倦。「有些人打算對這個地方-還有所有稱之為家園的人-造成嚴重的傷害。如果我們彼此爭鬥,這會讓他們更容易達成任務。」

「教授,」威爾說。「妳說的到底是什麼人?」

她端詳了他一會兒,用那雙紫色的眼睛盯著他。「你們聽過歐理可嗎?」

「無法通過入學考試的失敗者,」蘿婉在威爾能夠回答之前說道。「或是那些被退學的。對吧?」

黑玉教授咯咯笑著,但那在威爾耳中一點也不快樂。「那是一種說法。但低估他們也是愚蠢的事。對我們所有可能不這樣認為的人來說,斯翠海文在這個時空並沒有獨佔勢力。」

這使威爾在座位上挺起了身體。這個時空?那麼黑玉教授是...

但她就只是微笑著。

蘿婉肯定漏聽了這個。她依然思索著關於歐理可的評論。「但若他們真的在計畫某種攻擊行動,教授們也會為此做些什麼。不是嗎?」

「或許會,」黑玉教授說。「或許不會。要考量的問題是:你們會怎麼做?」


新鮮的空氣闖入威爾的肺,既冰冷又清澈,同時他跟著蘿婉走出靡華建築。他的姊姊早已沿著路徑走了一半,一路朝餐館走去。「晚點見。」

「什麼?難道妳沒聽見教授剛剛說的嗎?我們得想點辦法!」

「像是?」蘿婉轉身問道。「那是他們的學校。就交給他們應付吧。」

威爾搖了搖頭。「要是那還不夠呢?這裡就只有那麼多教授,蘿婉。我們不能仰賴他們保護我們所有人。必須有能夠讓我們自保的方法-也保護其他學生。」

「我再說最後一次,威爾,這裡不是艾卓。我們不是這裡的王族。我們不能就這樣,」她揮動雙手,「命令麻煩消失!」

「身為王族也無法阻止我們差點在家鄉被殺害。」威爾搖了搖頭。「至少在這裡我們有茂典閣。那一切的知識-肯定有某個東西能夠幫助我們。我不想再次變得無助。」

威爾沒有錯過傳遍蘿婉全身的顫抖。她挺起胸膛並咬緊牙齒。她一定是想起了甌柯和他們的父親。即使是現在,那不是某件他們能夠徹底忘懷的事。

蘿婉回頭看著他。「你去盡情鑽研所有古書吧,威爾。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準備面對即將到來的事。」

威爾在蘿婉轉身離去時嘆了一口氣。那麼,又得再次靠自己了。


克蜜娜靜靜地坐在校園外的樹林之間,同時她的貓頭鷹向她展示了茂典閣外側的一座小庭院。在下方,她能夠看見那位肯理斯女孩在草坪上拋出分岔閃電。有兩名靡華學生在一旁觀看。其中一人鼓掌;另一人則說了某些她無法分辨的話。

這片庭院視像從邊緣開始模糊,消逝為一個截然不同的地貌。克蜜娜把注意力轉移到不同的貓頭鷹身上。雙胞胎消失,同時她的視野被陰影和紅色的石頭填滿。

她看見盧卡站在一位戴著面具的歐理可特務身旁。特務移動位置,從他的斗篷底下拉出某個東西並把它交給那位鵬洛客。克蜜娜的貓頭鷹把頭轉向以獲取更好的視野。

那是一個銀色面具,形狀像人類的頭骨。

盧卡搖了搖頭。他的臉孔產生變化,他的膚色變深,他的耳朵隨著他呈現其狐狸行侶的特徵而延伸為尖狀。他看著歐理可特務離去-然後,突然間,轉頭直視著這隻貓頭鷹,這使克蜜娜反射性地往後靠。

她朝這隻鳥送出一道心靈指令,接著牠便升空,翱翔飛離歐理可洞穴。她已經看得夠多了。


蘿婉坐在奧瓦寧的房間裡,心不在焉地看著這個女孩在書桌上傾倒並攪拌一瓶發光藥劑。她感到精疲力竭;她已經訓練了好幾週,找出最棒的方法來通聯看似現已無時無刻流經她全身的力量。儘管如此,她還是沒什麼進展。

一聲高頻尖嘯將蘿婉拉出她的思緒。她皺眉看著奧瓦寧從玻璃罐中拿起一隻不停蠕動的蟲狀生物。「那是什麼?」

奧瓦寧專注在這隻生物上,一邊把它放在一個金屬盤上。「一般的噬鹽蟲。花了我一小時才找到這麼大隻的。」

「妳在做-」

蘿婉的話隨著奧瓦寧開始吟誦而中止,她的雙手懸置在這隻害蟲上方。

那隻生物靜止不動,睜大了那些漆黑的圓眼睛。隨著奧瓦寧的聲音充斥了整個房間,這條蟲開始從盤子上升起,不停扭動顫抖,同時有閃爍的能量從它那豐潤的軀體竄出。

蘿婉用手捂著嘴巴,一邊看著那隻生物的生命力穿過空氣進入她友人的藥劑裡。液體發出強光並冒泡,顏色從深紫衰退為鮮紅。在奧瓦寧結束這道咒語的同時,那隻噬鹽蟲便落在盤子上,它的身體隨著它奮力呼吸而不停起伏。蘿婉皺起臉孔。「那真令人毛骨悚然。」

「有一點,」奧瓦寧點頭說道。她拾起藥劑並加以檢視。「這個藥劑所需的能量比我從純粹草藥裡獲取的更多。但如果我能調配成功的話,這就可以幫助許多人。為了更大的利益,有些犧牲是必要的,妳不認為嗎?」

蘿婉只是聳了聳肩,她的視線回到害蟲身上。關於她母親的不愉快回憶湧上心頭;她立刻壓制了它們。犧牲。沒錯。


蘿婉在茂典閣裡找到威爾,他正被一堆巨著與卷軸圍繞著。威爾伸向另一本書,一邊翻動書頁一邊喃喃低語著。

「這完全不是我認為的訓練。」

他抬頭看她,顯然大吃一驚。過了一會兒,他的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的文句中。「如果歐理可就跟人們說的一樣危險,那麼我們會的咒語可能不夠用,」威爾搖了搖頭說。「我們應該專注於補充更多軍火。」

「或者我們能夠找到一個方式來強化我們早已擁有的力量。」

但威爾就只是翻過另一頁,他的眼睛不停審視內文。

不理會威爾的反駁,蘿婉四處張望。在房間另一側,位於一位勤奮苦讀的粹麗學生身旁,飄浮著一個形似水母的生物-一個元素,由被魔法結附的水與穿透於其間的發光純秘法能量脈組構而成。蘿婉嚥下了對奧瓦寧所做之事感受到的部分反感。那只不過是一道咒語,就跟其他任何咒語一樣。

「蘿婉,妳在做什麼?」威爾問道,終於從他的書堆裡抬起頭。

她要他噤聲;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元素上。隨著她從其水狀表面拉出能量脈,拉向她自己,電能也在她的手指之間裂響跳躍著。最後,它崩解成石地板上的一灘泥水。收集在她掌中的能量不停放出火花、翻騰,接著突然在一波閃電爆裂中使她的頭髮豎起。那位粹麗學生幾乎從椅子上跌落,然後撈起他的書並一邊瞪視著蘿婉一邊逃離。

「蘿婉!」威爾怒斥。「妳不能就這樣-隨心所欲地從任何東西裡抽取魔法!此外,我們還沒上過任何一堂汲能理論課程!妳會傷害到自己,或是其他人。」

「威爾,歐理可眾一點也不在乎依循課綱,而且他們也不會遵守校園準則,」蘿婉說道。感覺像亙古以來的第一次,她正在平靜且和緩地說話。「他們將不計一切代價。那表示我們也得這麼做。」

「擁有這些力量是一種責任,蘿婉。那就是存在這裡的一部分意義。否則我們或許會把它們用於」-威爾設法把他的恐懼化為文字-「自私的目的。黑暗的目的。難到妳沒從我們的母親,或者從甌柯身上學到什麼嗎?」

「是啊,」她回嘴。「我學到當你不怕破壞規則時,你就能完成許多事。祝你閱讀順利。」她把他丟在那裡。當一位衡鑑圖書管理員在幾分鐘後前來詢問那短暫照亮藏書架的閃電擊時,威爾也答不出什麼來。


克蜜娜感覺到她的貓頭鷹停在手杖頂端,但她的視線卻停滯於地平線上。一個人影出現在庭院外緣,夕陽的光芒照出了他的輪廓。她認出了他的肩膀姿態-他所保持的僵硬、軍人般的風格。她也認出了站在他腳邊的狐狸。「很遺憾看見像你這樣的一個男人竟墮落得這麼快。你的單位在得知他們的前任隊長成為他人計謀裡的棋子時會做何感想?」

「我想,他們不會想太多,」盧卡說道。「考量到有一半的人已經在土裡,而另一半則巴不得我死。妳跟妳那些假鳥已經監視我多久了?」

「久到足以得知這條路只會通往更多痛苦,」克蜜娜說。「你和其他許多人的痛苦。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盧卡。」在那一刻,她的聲音既不明智也不友善-它冰寒刺骨。

「我已經受夠別人告訴我該怎麼生活了,」他咆哮著。「而且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管理這所學校的法師們自認為比任何人優越-而這整個該死的世界就只是點頭配合。我即將讓他們看見自己的錯誤。」

「我曾希望你或許能成為一個盟友。希望你能將那些天賦使用在公共利益上。」克蜜娜嘆了一口氣。「但我明白我高估你了。」

就在盧卡能夠回應之前,克蜜娜的貓頭鷹離開她的肩膀飛向空中。拍打了一下翅膀,盧卡狐狸週遭的空氣突然凝聚為一顆狂暴的球體。隨著狂風在這隻動物四周盤旋,克蜜娜直接朝盧卡的胸口送出一道鐮刀形的加壓空氣。

他勉強躲過了這把隱形刀刃,接著它筆直地通過他,劈穿了一排樹。盧卡看了米拉一眼,隨著他試圖與牠相連,他的臉也逐漸變得尖銳消瘦,但那些動物般的五官幾乎在一浮現的時候就消失了。

用手臂一揮,克蜜娜朝他送出另一波風擊,這一發有如長槍般窄尖。盧卡翻滾至另一側,然後起身抽出了他的劍。

他以野獸般的速度朝克蜜娜衝去。她及時舉起手杖以木柄擋住了這把劍。她的眼睛發出銀色光芒,但就在她能夠施放另一道咒語前,盧卡轉身繞開,突然把劍抽離並使她往前踉蹌。

「這些巨龍,」盧卡以低吼的聲音說。「那些護龍衛。他們統治這些人太久了。他們讓這些人害怕每一道陰影、每一張陌生的臉孔。要是他們不只獵捕歐理可眾-而是任何一個施行他們不喜歡的魔法的人呢?」

克蜜娜轉身並伸出手,同時盧卡再次迴轉。一面藍光牆出現在他們之間,並朝她這一側彎曲。「你被自身的痛苦蒙蔽了,盧卡。你以為埃陀斯打算改變那一切嗎?你以為他會和你共享力量嗎?他只為自己而戰。」

盧卡用武器砸向這面光牆,他的臉孔因憤怒而扭曲。「坦白說嗎?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在這一切化為灰燼後想怎麼做。」

她向前走一步,她的護盾逼迫盧卡往後退。他不停揮打他的劍,試圖以蠻力突破,直到克蜜娜彈了一下她的手。光芒變換,光束射出擊中了盧卡的肚子。他往後彈飛並著陸於被困住的狐狸旁邊。就在他能夠起身之前,克蜜娜已來到他面前,她的手杖尖端正抵著他的下巴。

「認輸吧,」她說。「都結束了。」

盧卡的咆哮突然變為蠻野的笑聲。「結束?噢,不對-好戲才正要開始。」

克蜜娜稍作停頓。在激烈的打鬥中,她已停止追蹤她的貓頭鷹。她此刻看見的,那些爬上了學校外緣區域的東西,使她全身打了個冷顫。

「我不是來這裡打敗妳的,」盧卡咧嘴笑著說。「我還沒笨到相信自己辦得到。但牠們確實可以。」

他們腳下的大地開始顫動。隨著一群具有甲殼且不停吱叫的形體在樹林之間疾行,整個地平線也開始爬行移動。從牠們分節的軀體下方發出一種噁心的紫色光芒-彷彿整座森林都燃燒著不自然的火焰。

「獵法妖,」克蜜娜低聲說道。「你做了什麼?」

「做了?我告訴過妳,」盧卡轉頭啐了一口血。他面帶微笑,露出染血的牙齒。「我們才正要開始。」

隨著獵法妖逐漸逼近,牠們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克蜜娜閉上眼睛並專注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地點;一團白色羽毛從她身上掃過,接著她便消失了。


盧卡起身並撢去身上的塵土。輕盈的腳步逼近,很快地埃陀斯就站在他身旁。

「你確定你控制住了嗎?」這位歐理可首領問道。「從沒有歐理可眾嘗試同時操控這麼多隻。」

盧卡點了點頭。「我不像你其他的法師。」

他身後傳來一些動靜:其餘的歐理可眾,都停在了庭院外圍。特務們準備就緒,正等待埃陀斯的指令。埃陀斯挺起胸膛並點了點頭。「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