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色玻璃窗並非一夜成形。

為了製作它們,首先你得決定你想製造什麼-以及製造的方法。光是那部分就會花上好幾個月,尤其是當玻璃工人和藝術家一同工作的時候。需要考量到寬闊的形狀與輪廓,但也得慮及散佈各處且令人眼花撩亂的小型碎片。一個天使的翅膀上要有多少根羽毛?一隻巨蛇的頭上要有多少個鱗片?要有幾隻在險惡光芒中閃爍的獠牙?圖片愈大,細節就愈明顯-你必須讓一切都呈現在眼前。你甚至得在開始前就了解你即將製作什麼。

然後你必須開始做。

這裡,也需要花上漫長的時間,漫長的星期,漫長的月份。每一根羽毛,每一個鱗片,每一隻獠牙都必須來自一片為了該目的而特別染色的玻璃。你會使用一把熾熱的鐵刀將每片玻璃切開,一邊希望在你進行的同時不會提早讓玻璃破裂。一個接著一個,一片接著一片,你和你的下屬們消磨了你們的人生。

即便你切完了所有玻璃-完美的圓形,一片一片地裁成想要的大小-工作卻還沒結束。染色玻璃因過於脆弱而無法單獨挺立。你必須接合各個部位,然後它才能合為一體。把你製作的美麗作品分成不同區塊:羽毛、鱗片、獠牙,全都位於各自的空間裡。把這些裝設在鐵架上,最後,你就創造出了你的作品。

如果你夠幸運的話,它將會存在好幾世紀,直到有人把一個天使拋擲穿過它。

索霖一生中見過許多染色玻璃。他甚至親自訂製了一些。這個過程總是令他著迷。就像建築,它那常見的伙伴,這是個延續數百年的作品-只有他和其他像他這樣的人才能欣賞的作品。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眼前的這座窗戶,但在這樣的等待時刻裡,他才有時間好好欣賞它。它的頂端是奧莉薇亞沃達連,露出欣喜的笑容,有兩個傾斜且盛著鮮血的酒杯作為窗戶剩餘部分的邊框。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這個獻給奧莉薇亞自尊的紀念碑?要花多少勞苦的時光來形塑她的嘴唇、每一件珠寶、每一根睫毛的弧度?

其他家族把握像這樣的機會來強調他們的後裔,而奧莉薇亞則把大部分焦點都留給了自己。噢,還有散落於各處的元件-羽毛、鱗片,以及牙齒-但自始至終她都是最耀眼崇高的。從她位於頂端的身影到中央的畫像...再到此刻正站在窗戶基座一邊挽著艾德嘉馬可夫的她。

Edgar, Charmed Groom
遭魅新郎艾德嘉|由Volkan Baga作畫

他們構成了一幅令人心痛的皇室畫面-她穿著那件由哀悽鬼魂組成的拖裾,他則穿著新郎禮服。看著他們,他才明白這些是細節。他聚集的親戚,以冷漠的目光看著他;與會的賓客,有如渴望鮮血般地期待著戲劇性的場面;他被劫走的祖父。一件事導向另一件事,一個畫面接著下一個畫面:吸血鬼橫行,他創造天使,天使衰亡,他被羞辱,奧莉薇亞填補了他留下的權力空缺。

隨著她啜飲酒杯裡的鮮血,隨著她帶著自鳴得意的笑容向他表明,她的眼睛看似正在說那可以是任何東西。任何虛弱的跡象就已足夠。任何降臨在依尼翠的災難都會替她開啟足夠的空間。這個女人就像植物追求日光般地爭奪著權勢。

她人生的大方向總是朝著這件事邁進。

「歡迎,歡迎!噢,真高興來了這麼多賓客。我就是無法舉辦一場新郎方冷清清的婚禮。那樣太失禮了

他的祖父寵愛地輕撫著她的手的樣子讓他想大聲嘶吼。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艾德嘉馬可夫鮮少與他的第一任妻子起爭執。而他對這個女人展現出此等善意...

他的親族一同禮貌性地笑著。他們並沒有看他,但他還是能感覺到他們的訕笑,宛如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現在,我相信來到這裡讓你們都感到格外榮幸,而且渴望進入主要活動。但我希望你們都會原諒我;因為我額外規劃了一個小東西。如果你們認同的話,那是一份小點心,也是一份獻給我親愛的艾德嘉的禮物。奴隸們!」

她打響手指。

一開始,他認為什麼也沒發生。他心中某處閃耀著一盞希望微光,她的奴僕終於背叛她了。

但她也撲滅了這盞火光,就跟呼吸一樣容易。吸引了他的目光,她指向上方。

吊燈嗎?那是一件比染色玻璃更不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不過那有何特別之處?從她臉上的表情判斷,無論她即將展現的東西是什麼都...

有其他東西被綁在這座宏偉大廳的天花板上。

那個東西垂得更低了,上面披著鮮紅色的帘幕。那個形狀讓他想起一個鳥籠,於是他納悶是否她叫人替她拼接了一隻憎恨獸作為禮物。鑑於她喜好折磨信徒,她可能把一個天使的翅膀扯下並將它們接在一個唱詩班歌者身上。瞧,一隻鳴禽。

但隨著那座鳥籠下降,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天使的血。隨之而來的是一段回憶:他的祖父,馬可夫莊園,群聚的家人與親信。一份恐懼緊緊抓住了他的脊椎;期望的重量彷彿橫跨在他肩上的頸手枷。他的祖父驕傲地看著他。他手裡捧著一個杯子,斟滿了鮮血。

喝下便永生不死。

他不想喝。這個東西的污劣氣味使他的味覺染上了銅味。而且還有那個天使,被上下顛倒地鍊著就像...

就像一隻鳥。

那一天-多年以前了,幾百年-在跟他的祖父對視後沒多久,索霖就與她四目相接,她的懇求聲也同樣激昂:別喝。救我。

時間已經洗去了他大部分的記憶,但她的嗚咽,她血液的氣味,還有當他的祖父逼他飲血時她臉上的表情-這些景象都跟抵抗無盡浪潮的山脈一樣屹立不搖。

他知道在帘幕垂到地上之前自己即將看見什麼。

他沒有把視線移開。

沒有牢籠,只有席嘉妲自身那血跡斑斑又破損的翅膀,被緊緊地擠壓著使她無法移動。綑綁她的反而是紅色緞帶,那是一種對於她浩瀚力量的嘲弄。她沒有被倒吊著-但她也沒比之前的那個天使好過。無論多強大的魔法都難以消滅一個天使的意志;對此他有親身的體驗。席嘉妲還在不停掙扎。

而當她從羽毛牢籠裡望向他的時候,那就跟他記憶中的懇求表情一樣。一張新面孔並沒有減弱這份痛楚。他的胸口疼痛,他的舌頭頂著上顎。喝下便永生不死,他的祖父曾這麼說。難道這就是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努力追求的嗎?為了讓歷史重演?

隨即浮現另一個念頭:奧莉薇亞不會只為了將席嘉妲作為禮物而把她抓來這裡。

Sigarda's Imprisonment
席嘉妲遭縛|由Bryan Sola作畫

從天使傷口上滴落的血液正在呼喚他。他知道它也在呼喚他們;他知道他的祖父也是個天才血液法師。

索霖釐清這些可能性的速度比他意識到的還快,對他那醒覺的心智來說,他的本能就像是一張篩網。如果像這樣的一場儀式就足以將他的近親們變成吸血鬼,那麼這個儀式...

好吧,這很簡單,不是嗎?如果你操控了一個人的血液,你便控制了他。如果你操控了一個天使的血液,你便控制了她。的確,你必須得是一個長老吸血鬼才能操縱那份龐大的力量,但...若你喝了那些血,讓它成為你的一部分,那麼你或許也就能夠操控天使。假設你活了下來。

這個概念十分簡單;但要實行它就沒那麼容易了。席嘉妲身為其中一位最古老天使的身份確實幫了大忙。不過他們還需要其他東西,某個能夠將血液與飲血者結合的東西,某個同樣古老且強大的東西。最理想的是由月銀所造-他從未找到過比它更出色的魔法能量載體。甚至連奧札奇也無法抵抗。

像是雅琳和其他人正在尋找的月銀鑰。

此刻被奧莉薇亞拿在手中的那把月銀鑰,看起來完全像個獻祭缽。旭金鎖也差不多;這兩者會組成一個球體。索霖驚恐地看著他的祖父握上她的手。他們一同拿著這把統治之鑰。

奧莉薇亞將會操控依尼翠所有的天使。相較之下,永夜幾乎稱不上嚴重。依尼翠能夠撐過很多事-但它卻撐不過這個。

他被憤怒與恐懼所籠罩。他想奮力掙脫束縛,但鎖鏈卻在他的肌膚上掘得更深。一群身穿艾維欣僧侶服飾的邪惡吸血鬼隊伍走近。其中一人-他的高帽子將他標記為月主教-站到了這對新人後方。

難道這裡的一切都在羞辱他嗎?

群眾的目光再次回到他身上,他們再次對他指指點點,他們再次觀察他會怎麼做。

喝下便永生不死,他的祖父對他這麼說。彷彿他在這件事有任何選擇。彷彿他想要永生不死。

「如果你持續拒絕我們的邀請,索霖,我們就不會再邀請你了,」他的其中一位姑姑如此寫道。彷彿她的晚會是多重宇宙裡最重要的事。

「你有想過你一點也不有趣嗎?」一位叔父在多年前說了這句話-現在他看著這位叔父被兩名女子簇擁著,一邊將一個身形瘦長的年輕奴僕放血。他舔舐著鮮血,就像一隻貓在舔舐牛奶。這就是他認為的有趣。

有一個天使被掛在天花板上,而那個男人卻只想著短暫的享樂。

無止盡的折磨。

奧莉薇亞把一張羊皮紙遞給那位假僧侶。他竟敢用一種嘲弄般的尖細聲音朗讀它。

「親愛的貴賓,你們今日前來參與一場依尼翠最為神聖的儀式。據說蒼鷺結伴終生。對於像我們這樣永生長存的人來說,此等諾言已超越了凡人的理解。我們極致輝煌家族的女主人,奧莉薇亞沃達連,已將她的心獻給艾德嘉馬可夫,而他也向她表達了不朽的愛慕之情。我知道索霖馬可夫將他的祖父帶來這裡進行婚禮?」

「我沒做這種事!」索霖反駁,再度開始掙扎。守衛們把他往後拉。更糟的是-群眾開始大笑。

「別理那個男孩,」艾德嘉說。「你們都知道他在派對上是什麼德性。」

「一點也不好客,」奧莉薇亞附和道。

僧侶露出得意的笑容。「非常好。現在。你們兩人可以對彼此說出婚誓了,如果你們有準備的話。」

他並沒有詢問由誰先說。他的話音剛落,奧莉薇亞便立即開口。

「艾德嘉。親愛的艾德嘉。我們在好幾世紀前相遇,我早已忘記當時的場合了-但我記得自己意識到我們應該共結連理的那一刻,宛如昨日。索霖讓你的石棺無人看守,而且我在心中想著,丟下那樣的一個男人不管實在是太愚蠢了。現在有我照顧你,而且我們將攜手統治依尼翠。我答應會在拒絕你的意見之前至少先考慮一會兒,艾德嘉。我答應會忽略你服裝上的失誤。而且我答應會賜予你成為我的丈夫的榮耀。」

「謝謝妳,最輝煌的沃達連大人。那些誓詞真令我熱淚盈眶,」這位很可能有幾百年沒哭過的僧侶說道。「馬可夫大人,你的誓詞呢?」

索霖發出咆哮。壓制他的守衛們齊步向前推進。光是動量就把他推向了祭壇。他們一同將他拋到階梯上。他有如瑟班乞丐般地落在大理石上。現在只剩下兩條鎖鏈:一條把他的肩膀從肩窩處往後拉並且綁住他的雙臂,另一條則纏著他的喉嚨。

他強迫自己起身。鎖鏈即將壓垮他的氣管。不重要了。他會忍下來。如果這表示他能夠把奧莉薇亞的頭從她的身體上扯下,他會忍受一切。

看著她像這樣朝下對他微笑著...

幾千年前,艾德嘉馬可夫為索霖的人生做出了最重大的決定。

今晚,索霖會報答這份恩惠。

伐木工、鐵匠、狼人、吸血鬼、天使-血就是血。

他呼喚缽內的黑暗,而它也做出回應。一把紅黑色的利刃像劍一般輕鬆地劃過鎖鏈。動能使缽從他們相連的手中翻落。

血液染上了他的襯衫,他的肌膚,他的雙手-但他卻倔強地站在他們面前。

「我反對。」

「索霖,」奧莉薇亞齜牙咧嘴地說道,「你正在破壞我的大喜之日。」

Arterial Alchemy
點血成金|由Caio Monteiro作畫

「所以,我就只有一個問題,」茜卓說。

雅琳得意地笑著。站在大門外側,他們幾乎無事可做。一批新的守衛取代了舊的,但他們的話也不多。「妳在想什麼?」

「這是個吸血鬼婚禮,對吧?」

「沒錯,」卡婭說,同時感覺到了危險。「一場吸血鬼婚禮。」

「你們覺得裡面有蛋糕嗎?」

艾德琳半呻吟,半大笑。卡婭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樑。泰菲力的肩膀隨著他那無聲的咯笑起伏。

雅琳思索了一會兒。「應該要有,對吧?給奴僕們吃的?」

「我無法想像他們餵飼僕人,無法,」卡婭說。「泰菲力,你曾經參加過像這樣的婚禮嗎?」

「沒參加過吸血鬼婚禮,沒有,但是...

「某種類似的?」艾德琳詢問道。

「某種類似的,」泰菲力說。他按摩自己的下巴,然後笑著聳了聳肩。「不過,那就是婚禮的重點。無論傳統為何,有些東西總是不變。他們全都是為了讓人們聚集在一起。」

「就連吸血鬼也是嗎?」茜卓問道。

泰菲力點了點頭。「就連吸血鬼也是。」

或許當他們進去時還不會那麼糟。

在那之前,他們得持續讓他們的腳趾頭受凍。


他的超自然感官讓他在頭顱被砍下前的一瞬間警覺到這份襲擊。一把金色長矛從他後方出現。多麼陰險的花招啊,只為了要像這樣偷襲他。但或許也是個變相的禮物-畢竟,他也需要一件武器。他猛然將矛尖從矛桿上折斷,然後用力一拉。就在持矛兵能夠回復平衡之前,索霖轉了一圈,把鋒利的矛尖插入那名男子的腋窩凹處。金屬碾磨骨頭。那並沒有阻止持矛兵-但索霖的魔法卻阻止了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足以讓他凍結在原地。

然後把他變成一面護盾。

守衛鮮少單獨行事。這個人也不例外。接下來有個劍客想試試自己的運氣,他的武器比任何人類能夠操縱的東西更沉重。一道邪惡、動物般的咕噥聲預告了降臨在他俘虜鎧甲上的碎裂衝擊。索霖揚起一道眉毛。那什麼東西?比起刀劍更像是棍棒。如果索霖有什麼看法的話,他會挑一件平衡度更好的武器。

但他對這件事卻沒有發言權-當他們鏈住他的時候就奪走了他的劍。

不得不這麼做了。

他把流血的俘虜扔向劍客。以超凡的速度,他已來到劍客身後;另一個人看著他扭斷了這名男子的脖子。索霖把劍扯開。沒錯,重量整個不對,而且難怪-它就跟他的手一樣粗而且裹著一層黃金。

噁心。

真噁心。

這表示它是用來剷除奧莉薇亞的完美武器。

接連三人迅速倒下,都被這把新武器的重量壓碎。他沒多注意他們。那些捕捉他的人已經不重要了-他在意的只有那個發號施令的女人。

又有五名守衛逼近。他只有一刀的時間。這道揮砍不會流暢出色,尤其是拿著這把龐然大劍。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包括在這之後會發生的事,包括月銀鑰,包括永夜,也包括他祖父臉上的驚恐神情。

這更像是私人恩怨。

奧莉薇亞也很清楚;在他們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把月銀鑰抓得更緊了,彷彿被囚禁在內的力量可能會拯救她。

索霖舉起劍。

肌肉與重量承載它可怕的下行弧形軌跡,逐漸逼近奧莉薇亞的飄浮身影。不要緊。他在揮砍的同時往前跨步,足以拉近距離。他即將在此時此地終結這一切-

至少,他願意這麼做。

一道閃光將他推開。耀眼的劍尖劃過了奧莉薇亞的雪紡婚紗與手套。拼命想抓住從她手中墜落的月銀鑰,奧莉薇亞勃然大怒。當它掉出她抓取的範圍後,她變得更憤怒了。

「竟然在喜慶日襲擊一位新娘!我知道你孤僻笨拙,但看看這種行徑!我們得建構一個全新的來描述這個行徑有多蠢,」她朝下譏諷他。

他的祖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索霖,這比你所能想像的更重要。我們需要這場婚禮。那把鑰匙-哎呀,是什麼?」

他不需轉頭就能看見:位於奧莉薇亞正下方,月銀鑰發出了異樣的光芒。

那裡,就在祭壇上:某種遊魂從鑰匙內竄出。不對-不是遊魂;是別種東西。他曾在其他時空見過這類東西-這是某個人的靈魂,從他們的肉身分離而出。從她的頭飾判斷,是個女巫。

「是誰邀請妳的?奧莉薇亞怒斥。

這個靈魂轉向她。眉毛疊上了魂魅般的雙眼。「是妳。」

Katilda, Dawnhart Martyr
曙鹿集殉道者凱蒂妲|由Miguel Castañón作畫

幽靈花朵在女巫的手臂上綻放。它們在轉眼間生長、開花、死去。靈魂興味盎然地端詳著。一個簡單的手勢,接著藤蔓便與花朵交纏。只花了幾秒鐘,她就替自己長出了一把手杖-它的許多枝幹正堅定地閃耀著。

她看向宛如收成節裝飾品般地懸吊於房間中央的天使。她的臉上交雜了噁心與驚恐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然後她的熊熊目光便直盯著奧莉薇亞沃達連。「妳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

艾德嘉抓緊了索霖的肩膀,但他的話卻只破壞了他們的關係。「奧莉薇亞,妳必須阻止她!」

索霖把他的祖父推開。他告訴自己說話的人並不是真的艾德嘉;彷彿這會讓他感到比較不心痛。不過,有件事相當清楚:如果奧莉薇亞必須阻止那個靈魂,那麼他就得阻止奧莉薇亞。用盡全速,他衝向她和鑰匙之間,用狂野的劈砍迎接她的正面衝鋒。就算利刃劃傷她伸出的手臂也無法阻止她-她持續推進。他繼續反擊。索霖以全身的重量衝撞她,粗暴推擠,只為了替靈魂爭取到它需要的時間。

一道越過他肩膀的柔和、翠綠光束讓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奧莉薇亞的爪子耙過他的臉頰,然後往內掘,怪異地模仿了一個正捧著他的臉的慈愛後母。她眼中燃燒的怒火難以撲滅。無論那個靈魂打算做什麼,那最好是好事。

但接下來他聽見了其他聲音,這個聲音使他充滿希望,即便它也挖出了他凡人時期的可怕記憶。

天使翅膀的神聖拍打聲。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完全清楚。但他有個想法。稍早的那道光束肯定清除了囚困席嘉妲的束縛物。索霖隨即向奧莉薇亞報以笑容。她那逐漸深入的指甲所帶來的痛苦都值得了。

「我想妳的小小派對已經結束了,」他說。

他愉快地看著她把視線移向他身後的某個東西。

索霖把她甩開,轉身面對逐漸飛升的天使。

製造一個天使就像製造染色玻璃:你必須在開始前就知道她會成為什麼樣貌。

索霖並沒有製造席嘉妲-但他了解她。而在他創造艾維欣之前的日子裡-那段時間他意識到這就是他花了這麼多時間尋找的解法-他研究了她。布魯娜深思熟慮且過於謹慎,而席嘉妲則不會讓完美成為善的敵人。她在知道誰站在善的一方以及誰站在惡的一方時才行動。不過她卻沒有姬瑟拉的氣焰,完全不具有她對待罪人的爆烈手段。讓席嘉妲保持完好的鋼鐵框架就是她對人類那不可動搖的愛。

他曾希望艾維欣能和她一樣。或至少模仿那份愛,如果他無法親自重建它的話。

噢,還是有差異。席嘉妲的感受太深了,例如,當依尼翠的人民或許更適合被無情地對待時,她卻經常以仁慈相待。他認為她的情感太充沛了。那會妨礙她履行職責。

但看看現在的她,被沃達連邸的染色玻璃窗框住了,索霖才意識到幸好他創造的席嘉妲。

他絕對不會賦予她這麼多的正義怒火。

血液在她的翅膀上流動,她四周的空氣閃耀著金色的能量。他在戰鬥時於她身上造成的每一道傷口再次滲血。但還有更多傷口,於是他便 納悶奧莉薇亞是如何捕獲她的。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即將付出十倍的代價。她以純粹且肆無忌憚的輕蔑眼神俯瞰著聚集的群眾。即便是最年長的吸血鬼也在看見她的時候靜默無聲-一個他們曾經懼怕之物的嶄新象徵。

席嘉妲展開翅膀。她周圍形成一股白色能量震波。

「你們全都有罪,」天使說道。

索霖深吸一口氣。

這還不足以讓他準備好迎接隨後發生的事。

她跟黎明一樣耀眼,跟雪花石一樣明亮,跟希望一樣光彩奪目-輝煌到無法直視。

聖潔的光芒燒灼了他的雙眼。

她後方的染色玻璃花了好幾年才完成。沿著牆面排列的鑲板也是。他們頭頂上的吊燈耗費了多少月,多少年,多少生命?不可能知道。就連他也無法推算由奧莉薇亞的變態收藏品所代表的勞苦歲月。

這一切-每一年,每個月,每個小時-都在轉眼間粉碎。

光芒使他目眩,但他能看見裂痕出現的時候,玻璃上的一條條火脈。即使被光芒燒灼,他也無法逼迫自己將視線移開。這一切有種美感:那些較大的碎片,每一塊都是一面鏡子,反映出他們之間的永生;那些較小的碎片,有如致命的細雪;一滴滴血液,彷彿是落在群眾身上的褻瀆之雨。

然後這股力量擊中了他們。

混亂爆發,宛如一把長矛穿透了沃達連莊園。

一陣爆裂能量把他震倒。就在他了解發生什麼事之前,他已被拋入一座血噴泉內-而且他還是其中一位幸運兒。鮮血術允許他將落下的血液化為護盾保護他不受碎片傷害。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這項技能。在他四週,許多派對參與者都成了針墊。

索霖挺立於他們之間。

在那一刻,他注意到兩件事:首先,很遺憾地,奧莉薇亞和他的祖父幾乎都完好無傷;其次,玻璃並不是唯一破碎的東西。

Sanctify
淨聖|由Kasia 'Kafis' Zielinska作畫

茜卓有上千個疑問。艾德琳有五百個答案,大約兩百個猜想,然後認為其他人能夠編出剩餘的答案。在沃達連莊園外,她把頭靠在手上並看著茜卓說話。無論情況有多糟,無論這個地方有多惡毒,茜卓眼中的光芒總是美麗無比。

因為艾德琳看得如此仔細,所以她看見了:一道嶄新的光芒,耀眼的金色,將茜卓的臉頰鍍上一層光彩。

那看起來幾乎就跟...天使一樣。

「等一下,等一下,那是什麼?」

艾德琳朝莊園望去。光芒來自建築內部。

那道訪客守護正在崩塌。

茜卓咧嘴一笑。「看來派對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