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軍壓境|第三集:母親,兒子與故事
有一個故事。
遠在億萬年以前,有一個偉大的巫師,名叫克撒。他是如此的睿智,以至於多重宇宙的法師們都湧向他尋求建議;他是如此強大,以至於只有他的兄弟米斯拉可作為潛在的競爭者。但是米斯拉對他恨之入骨,不久一場戰爭就爆發了。
這場戰爭持續了幾十年,奪去了無數生命。更糟糕的是,它讓無與倫比的邪惡得以開花結果。一種可怕的痛苦在米斯拉的軍隊中蔓延—一種改變所到之處一切事物的黑油。
多美代知道這個故事。這只是故事的開始;還有更多,更多。多年前,她背下了故事每一個字,後來,就像克撒的金屬繼承人開始著手製造時空一樣,她也給自己設定了記錄的任務。就像礫油一樣,她發現這個故事已經滲透進了她的心智,開始把它變成她不喜歡的東西。某種危險的東西。
她已經把它密封起來。
這真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徘徊在都和市的霓虹天空,手裡拿著卷軸。礫油從她的手指滲出到羊皮紙上。用不了多久,上面的任何一個字符都無法閱讀—但對於像她這樣的人來說,這不是問題,她對這些故事的瞭解比對她自己的故事還要多。
一個非瑞克西亞百夫長猛砸一棟建築的屋頂。人們像螞蟻一樣四散而出。不,不像螞蟻,螞蟻的甲殼賦予他們力量,它們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一體的。當被肉體和致命的恐懼所困時,人們永遠不會如此可靠。不,當他們尖叫著從大樓裡湧出來時,驅使他們的只有肺腑,肉體——他們存在中最虛假的部分。
有一個鐵環捆綁著卷軸。多美代把它滑了下來。它從空中墜落,像許多其他大塊的金屬一樣落在某人毫無防備的皇冠上。
故事繼續。
魔法師克撒用純淨的、未經雕琢的金屬創造了一個繼承人。他給他起名叫卡恩。孕育他的創造之火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燒。同樣的,卡恩,必須去創造。如同雕刻家在大理石上敲打一樣,他形塑了自己的世界。當一切完成時─生物被命名並授予恩賜, 氣候被精心雕琢,大地被塑造和打亮——他任命自己的繼任者蒙納珂來監督這一切。
都和市的靈魂不喜歡她的入侵,也不喜歡她的同伴的入侵。樹枝彎曲,蒸汽灼傷筋骨,樹葉像剃刀一樣割開。其他的故事有助於保護她,較小的故事,沒有目的的故事,沒有頌揚她現在如此清楚地看到有關榮耀和美德的故事。存在的每一段歷史、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寓言,不是支持一統,就是反對一統。
她可以捨棄那些不再重要的歷史。這段歷史的確如此;她必須讓它畫上句號。
當她的眼睛掃視卷軸時,字符都亮了起來—即使是那些現在被黑油吞噬的字符。她讀到的每一個音節都轟隆而響,震撼著都和市的摩天大樓。火車從搖搖欲墜的鐵軌上傾斜,俯衝到地面。大地撕裂著自己,在這座只為自身空間存在的城市裡開出了裂縫。河流滾滾而來,帶走了船隻和漁民。水面點綴上黑色的條紋,非瑞克西亞的符號在懸掛於仍屹立不搖的建築上的紙上,蝕刻下自身之名。<
這不會太久了。故事還在繼續。
蒙納珂,繼承人的繼承人,是一個副本的副本—克撒本人的褪色形象。它渴望著祖輩揮灑的力量,就像詩人揮灑畫筆一樣輕鬆。它渴望父輩的創造能力。它渴望看到更多。年復一年,它汲取生命從這個時空到那個時空,把它們都安置在這個花園中,等待花朵綻放。它們確實開了,但並不是蒙納珂所期待的那種花:這些花在黑油中盛開。它們令人窒息的根包裹著活著的、完整的東西。很快,整個花園都淹沒在油之下。繼承人回來時發現他的家已經被撕成了碎片。
故事不止如此。有被趕出家園、被踐踏在腳下,他們的靈魂被從肉體上剝離,他們的肉體被改造成超乎任何已知存在。一位女王從淤泥中崛起,統治她的人民。一個光榮的,永恆的一統—沒有戰爭或衝突的生活。繼承人驚恐萬分地看著這一切。
當多美代寫下這個故事時,她害怕這一切。她不理解成為更大家庭的一員所帶來的平靜。這不是她現在要講述這個故事的方式。但它幾乎要完成了,她將繼續講述它。
母聖樹,這棵曾經支撐起這個時空的樹,爆裂了。就像酒從桶裡溢出來一樣,油從碎片之間流出,滴到乾渴的大地上。一聲邪惡的尖叫刺穿了所有願意傾聽的人的耳朵:神明,從他們的家園被撕碎,散落在 這個地區。有些人在長矛的尖端找到自己的終點,有些人發現自己被完化過的漁民與漁獲一起撕裂了,但結果總是一樣的:神明溶解成細霧。卷鬚般的煙霧,從發黑的土壤中升起,從溶解成虛無的橋樑中升起,直到整個地區被死去神明的霧氣所吞噬。
看著這一切,她內心深處某一部分正在尖叫。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指尖傳來陣陣發麻。但她不能說自己怕了。這對神河來說是正確的。經過幾個世紀的戰爭,他們還沒有贏得和平嗎?這難道不是成為完整的另一個步驟嗎?
卷軸本身在多美代的手中變成了油,在她的指間滴落。
這是故事的結局,也是它一直以來該有的結局:非瑞克西亞的勝利。
當你摳多了,結痂就會變成疤痕;得不到適當的護理,傷口就會留下疤痕。
神河正在流血,拉尼卡也是。但拉尼卡有很多鵬洛客來保護它的安全。這就是泰佑的全部任務,開始─而拉爾已經構思對策好一陣子了,他說他有種預感,有大事要發生了,他們可以在那邊待一陣子處理事情,至少。
卡婭和瓦絲卡本該維持拉尼卡的穩定,而傑斯協調其他時空。現在這不會發生了。
少了他們,還是得繼續下去。魁渡請她幫忙止血神河,在他們經歷了這些之後,幫忙是她最起碼能幫做到的。
即使她也有自己的傷口要擔心。
卡婭不確定她的記憶還能撐多久,這些記憶會改變你來世的樣子嗎?如果是的話,她已經無可救藥地迷失了。看到新非瑞克西亞已經夠慘了。但身處入侵之中─看著新非瑞克西亞把時空撕成碎片?唯一不讓自己受傷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對眼前的景象麻木。
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無法拯救每一個人;地面隨著百夫長坑坑窪窪腳步聲而嘎嘎作響。咆哮的機械獵犬在街道上遊蕩,有些人被困在他們的骨架裡。幾個世紀的歷史在瞬間蒸發—數以百計的潛在未來瞬間一下子被扼殺。
沒有時間去思考,沒有時間去苦惱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也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麼她是那個必須把守護者拉到一起的人,沒有時間去思考可能會出什麼問題。人們在墜落。沒有時間去適應她在穿梭時空後胃扭曲的方式,只有動作,只有做。
她必須採取行動。
卡婭跑起來,一躍而起,跳上陽臺,陽臺就裂開了;再一次跳躍,她落在遠處搖搖欲墜的地板上。恐懼在一秒鐘後展開:室內植物、散落的衣服和被毀的廚房證實了她最大的恐懼,這是一棟住宅大樓。希望大部分居民已逃出生天。一碗吃了一半的麵,至少說明這個空間的人逃出來了,但還有其他人,不是嗎?
一聲被持續混亂掩蓋住的尖叫聲引起她的注意,卡婭穿過牆面,掠過牆上小玩意和紀念品,儘量不去想今天過後這些東西會如何被遺棄。在另一邊的角落裡,一個小男孩和他的狗在顫抖。倒下的支架把他們倆困在原地。雖然有足夠的空間讓狗擠過去,但男孩會有更大的麻煩。
卡婭不能把他們留在這裡。她沒有太多的撤退計畫,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要怎麼出去,但她可以邊做邊想。畢竟,這不會比想清楚如何應對這次入侵更難。
穿過倒下的支架很容易。一般情況下,讓男孩離開他的位置則很困難─但當男孩自己也想離開時,就像她想幫他一樣,這就容易多了。她向他伸出援手。當男孩伸出手,她拉著他穿過倒下的橫樑。男孩咧嘴一笑─狗兒也跟在他們身後擠了過去。
「我們怎麼下去?」他問。
這是個好問題。考量到他眼前的景象:整棟樓的一側都被撕裂了。都和市若隱若現—或者說是它的殘餘部分。地板和傢俱翻倒,煙霧從地面升起,卡婭不願意想太細,這是一種刺鼻的油煙。街道上擠滿了反對入侵與支持入侵的人群。黑油從攻擊者的嘴巴和眼睛中滲出,骯髒的非瑞克西亞符號在每一個表面上發光。更糟糕的是—每隔幾分鐘,雷鳴般的轟鳴聲再次震動時空,預示著艾蕾儂骨瘦如柴、閃光發光的軍團來襲。
如果卡婭是個孩子在看這一切,她也會問同樣的問題。
但是她現在是成年人了。她的工作就是在沒有答案的地方找到答案。
「我們要從一個地方跳到下一個地方,」她說。男孩把他的狗塞進上衣裡。「你擅長跳嗎?」
「最好的,」男孩說。
她希望他是。她拉著他的手,兩個人走近剩餘樓層的邊緣。前面有一個擺動地陽臺遺跡—如果他們能爬上去,那麼也許他們可以順著一個雨水管線滑到安全地帶。
「數到三,」她說。他點點頭。
一、二
三!
兩人同時跳起來,卡婭把男孩的手握在自己手裡。但就在他們應該降落時,陽臺掉下。
卡婭,男孩和狗急遽下降。
當你覺得自己快死了,你會有很多想法。當你要負責拯救別人的時候,想法就少一點。卡婭腦海飛轉,如果她能減慢飛速,她可能可以救下那男孩。這是首要任務。當他開始尖叫時,她把他緊緊抱在胸前。
她閉上眼睛。
撞擊從未到來。
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向上推著他們,減緩他們的墜落。在他們落地前幾秒,反而在地面上方盤旋。不管抓住他們的是什麼東西,都撐不了太久;二個人在不知名的控制下顫抖著。一個非瑞克西亞人?
「下次儘量別那麼魯莽。」
魁渡。
卡婭睜開眼看著他。他的念力勉強支撐著他們;汗珠在他額頭上。處理一個人類大小的物體,更別說三個人,肯定是把他的能力發揮到了極限。他光滑的盔甲上濺滿了血、油和汙垢。他向她點了點頭。
男孩第一個行動,跳到地上。附近的一個女人喊他—他頭也不回地跑了。他的上衣發出的汪汪聲,告訴她狗也沒事。
卡婭站起來,用拇指輕輕彈了彈鼻尖。「謝謝,」她說。「要是沒有你,我就不行了。」
他沒有反駁這句話,她認為這很公平。
「我們必須快速行動。母聖樹地區是他們的首要目標。整件事,這棵樹
魁渡聲音越來越弱,但卡婭可以自己找到答案。都和市上方的樹被撕開了,一條惡臭的瀑布從它身上傾瀉而下。
「那是
「是啊,」魁渡點點頭。「更糟的是,是多美代做的。打開了一個卷軸。你可以看到她。」魁渡指著多美代,漂浮在城市上空,靠近母聖樹垂垂的樹枝。「她還在念。如果沒人把她帶走,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真該死,他們現在在談論要幹掉朋友。並不是說卡婭對暗殺很陌生,但這次還是有些不一樣。偏偏是多美代。「我們都有這方面的技能。由我來處理,還是你來?」
「這是我私人事務,」魁渡點頭說道。「神明們會和我們一樣想要戰鬥的—那些可以戰鬥的。看看你是不是能說服他們來。」
「說到幫助,飄萍在哪?」
卡婭並不是有意,但魁渡似乎認真被刺到了。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她正在來,」魁渡說。
「你是說她不在這裡?」
「她會在這裡,」他說。「只要有點信心。」
在他們周圍,神河正在崩潰。他說要有信心。這就像一個冷笑話,不是嗎?
或者一個他們一直在摳的痂。
多美代浮在他們上面。或者說是曾經是多美代的東西。她沒有俯視他們,看起來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好像不在乎自己在做什麼。與魁渡在大田原遇到的那個女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打量了一下這棵樹油滑的樹皮。不管他之前對她有什麼看法,這不僅僅關乎他一個人。魁渡將腳抵在樹皮上,往上爬了大約三步,就有人叫住他。
「你—你是要上去和她打嗎?」
這個聲音很小,很膽怯。儘管他很想忽略這聲音,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此外,如果有個孩子在這附近遊蕩,他們得盡快疏散。「我是,你該走了。」
「我不能走,」那個聲音說。他低頭一看,看到了那個孩子:一個穿著雜色金屬盔甲、戴著遮住臉的自製頭盔的小鼠人。這一定是他用廢品拼湊出來的。等一下
「哪失?」他問道。
當然,他點點頭。
魁渡讓自己從樹上下來。「你不會想待在這裡的,」他說,「事情會變得很糟糕。」
「但你不會傷害她,對嗎?」哪失手足無措地問。「她看起來不一樣了,但那還是她。我想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我想,也許如果我和她談談
魁渡用手揉了下頭髮,「我不覺得有那麼簡單。」
「你得讓我試試,」哪失說。他把自己拉到他的全部高度—並不是很高。「當我聽說情況變得越來越糟時,我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幫忙。媽媽說那是英雄該做的。如果你能把我帶到她能看到的地方,我相信她會聽的。不管她是誰,她都會永遠愛我。她承諾過的。」
魁渡的胸口一緊。他不想這麼做。但如果上面是瑛子呢?魁渡不願意去想這種可能性,但他知道自己會不惜一切代價把瑛子救回來。即使讓她回來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選項。多美代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他至少可以試試看這個計畫。
「好吧,」魁渡說。「你的攀登能力怎麼樣?」
「還行,」哪失說。「當樹上有這些
「你不應該,」魁渡說。他從腰帶上取下了一個反重力器。哪失可不會很重,對吧?魁渡把它夾在哪失的腰帶上,開啟它。當他開始漂浮時,發出一種柔和的嗡嗡聲。「往你想去的方向走。雖然有點慢,但你能跟上。如果你再按一次按鈕,它就會保護你。之後就不要再按了,除非你想掉下去。」
哪失點點頭。
魁渡吞了口口水,甩掉恐懼感。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他會叫哪失離開。但也許他是對的,也許有辦法突破這一切。更奇怪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需要嘗試。
母聖樹不讓自己容易被攀爬。從頭頂傾盆而下的礫油洪流和背後的混亂之間,沒有多少仁慈可言。通常情況下,有些神靈居住在離地面較低的樹枝上,但現在所有這些樹枝都裂開了。適合他們的第一根樹枝要高得多,而且只是半穩定性的。當他們最後落在樹枝上時,空氣又冷又稀薄;如果不是他有過的訓練,魁渡會感到暈眩。
哪失就沒那麼幸運了。當他的爪子碰到樹皮的時候,從一邊晃到另一邊,緊緊抓住自己肚子。魁渡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著前方,多美代還在那盤旋。「如果你需要,可以稍等片刻,但她就在那裡。也還沒注意到我們。」
哪失做了兩次穩定的呼,魁渡跟著他呼吸;有時,遇到這種事情,有人作伴會很有幫助。
「好,我準備好了。」哪失說。
魁渡希望他準備好了。為了以防萬一,他拔出了劍,「我支持你。」
哪失邁著不穩的步伐走到樹枝的盡頭。魁渡跟在後面一兩步。他的心砰砰直跳。多美代的某些東西必須保留下來。某些東西會留在她心中,對吧?
「媽?」
多美代的頭持續繞著脖子旋轉,那注視他們的眼神,已經不是魁渡曾經熟悉的那雙善良、好奇的眼霜眼了。它們是另一種東西,完全被黑框包圍住,臉頰上的淚痕是她變成什麼樣的證明。
多美代沒說話,她周圍的卷軸在旋轉,光線從她利爪的鋒利邊緣閃閃反射。
「是我,哪失,你記得我,對吧?」他問。「我─我不認為你想做這些事。我認為你犯了一個錯誤。但我知道有人在逼你。我只是想讓你記住。就像那些迷失王子的故事一樣。」哪失顫抖得如此厲害,以至於說話都很困難。
「哪失」,多美代說。「你在這裡做什麼
魁渡伸出手穩住小鼠人。
就在這時,多美代身體的其餘部分猛地扭過來配合她的頭,接著她的臉扭成一副怒容。一塊金屬碎片朝他們射來,從多美代周圍漂浮的卷軸軌道上拋來的。只有魁渡久經磨練的本能能救他:他用念力使碎片偏轉,就像他讓老師扔向他的所有石頭偏轉一樣。金屬環鏗鏘聲在他耳邊響起。
「我只想要你加入我,哪失」,多美代說。她的聲音在魁渡聽來很不對勁,像一隻扭曲的蟬叫聲。「你害怕只是因為你不明白。沒什麼好怕的。在新非瑞克西亞的光下,萬物一體。」
魁渡走到哪失前頭,「回到樹那邊去。」
「我不能離開她。」
「這不是你媽媽,」魁渡厲聲說。「現在去!」魁渡把哪失往後推。如果事情要變得暴力,他絕不想讓哪失看到。
魁渡剛把哪失推開,多美代就突然撲向他。多美代是一個盡自己所能去支持別人之人。一個講故事的人,一個調查者,一個獻身于家庭的女人。但是現在呢?
非瑞克西亞改變了她。把那個好奇的說書人扭曲成了殘酷的顯聖者,那雙流油雙瞳後空無一物。
多美代的利爪劃破空中,緊接著,武器化的卷軸抓住了魁渡的脖子和手臂,威脅著要將他捆綁和壓倒。魁渡一邊切開紙,一邊把金屬擋在邊緣—他立足在光滑的樹枝很危險的。他滑倒了。在魁渡設法回穩前,多美代的爪子掠過盔甲激起火花。只要他的腳稍微一滑,這些爪子就會在他的脖子上找到去處。他設法恢復了平衡,只在盔甲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魁渡將劍舉在面前。
多美代目不轉睛地瞪著他,「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鬥。」
「或許是對你來說,」魁渡說。「你根本不可能贏這個。」
多美代連個手勢都沒做就又發了五個碎片朝他飛來;魁渡格擋了四個。第五個碎片劃過他的臉頰。
「我可憐你,」多美代說。「為了維護你的孤獨感而與和平對抗。你阻礙了自己的啟蒙。你像個孩子,與全心歡迎你的父母作對。」
聽到她這麼說,他淚流滿面。魁渡希望哪失聽不到她的聲音。他也希望,當他把全身重量投入一個箭步時,哪失沒有在看。多美代向後搖擺,反擊—一個卷軸纏繞在他的腿上。他試著轉移體重,讓自己鬆開。
多美代一拉。
魁渡還不知道發生什麼,就已頭腳翻轉,高懸在都河是上方。熊熊燃燒的城市煙霧刺痛了他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麼,他緊緊握著他的劍。
「魁渡,我給你最後一次投降的機會。非瑞克西亞可以給你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回家吧,讓我歡迎我的家人。」
血液湧向他的頭部。思考。如果他把自己砍下來,他就會掉下去。也許他能靠什麼東西把自己接住;也許不能。但是他沒有太多更好的選擇。
「我喜歡我現在的生活,」他說。
魁渡揮劍。
他往下掉,衝擊未曾出現。相反,他感覺到身下有一種涼爽柔軟的東西。一些
這個聲音。他的眼睛還沒睜開,就有了一絲笑意─是帝皇。她在一片寂靜的布中降落在樹枝上,她的劍在她身邊。這意味著他一定落在香醍身上─神河的守護神,香醍的靈魂與帝皇連結再一起。
「這樣算跟我扯平了?」卡婭的聲音告訴魁渡他並不孤單。她就在他旁邊,兩人一同共乘。
「暫時,」魁渡說。「我告訴過你她會來的。」
香醍向多美代撲去,他們現在和樹枝齊平了。他的眼睛緊盯著與多美代對峙的帝皇。每一步都謹慎而優雅,困擾魁渡的圓滑對帝皇來說不是個問題。當她面對面前的怪物時,她最初問候時的幽默感就消失了。
「這真的是打架的地方嗎,多美代?」帝皇問。
「你應該問你自己。」多美代回答。
一串碎片朝她飛來,每一塊都被皇帝的劍劈成兩半。皇帝每朝她走一步,多美代就後退一步—正好停在受驚的哪失旁邊。
多美代的手落在哪失的頭上。
魁渡的胃扭曲。他想知道是不是該把目光移開。與之相反,他鼓起勇氣大聲喊出來。「哪失,轉過來!」
多美代伸手去拿腰間的卷軸,一卷用鐵帶綁著的卷軸。她用一根手指頭華開卷軸,將絲綢紙張展開了。
「香醍!」帝皇喊道。
他們下方的大神飛到她身邊,帝皇拿著她的劍對著她的同伴,香醍對著劍吹了口氣。劍刃上閃耀著白色的線條;字符漂浮在她周圍的空氣中,香醍的力量流經帝皇。
多美代的嘴開始動了。
哪失終於明白了即將發生的事情,轉過身去。
一道白光閃現,刀鋒脫鞘的聲音,遠處大風的呼嘯。
多美代墜落。
魁渡瞬間站了起來。哪失現在孤身一人在上面—他需要有人陪伴。當魁渡拉近距離時,飄萍在那裡迎等著他們,魁渡緊緊擁抱哪失。
「那不是她,」哪失重複道。「那不是—為什麼她像—為什麼她不
沒有任何簡單的答案—當然,沒有魁渡能召喚出來的。他的喉嚨裡有塊石頭,讓他說不出話來。
帝皇悲傷地低下頭。「你的母親會永遠活在你的記憶裡,與有你講述關於她的故事中。」
這是明智的建議,但對處於極度痛苦中的人來說,不一定是安慰。哪失的嗚咽聲越來越大。魁渡無法怪他。
另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奇異的又輕又冷。卡婭似乎從來不是流淚重逢的那類人,但也許在新非瑞克西亞上看到這一切後,她轉性了。現在任何安慰都是受歡迎的,就連香醍也把他們環繞起來。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好像他們在努力把時空維繫在一起。也許在這個小男孩的情況下,他們是。
安靜持續到他們聽見,哪失的母親在呼喚他。
多美代的聲音不是從帝皇打倒的那堆金屬上飄出,而是從他們中飄來的。不是冰冷的非瑞克西亞低語,而是她舊時溫暖、熟悉的語調。「哪失,我很抱歉。」
魁渡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哪失。在他們面前是一個奇怪的存在:密密麻麻麻捆的漂浮字符構成了一個女人的剪影。它們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當他們接下來聽到多美代的聲音時,中心的一盞燈發出更亮的光。隨著他的探究,字符忽明忽暗地出現與消失。都和市的投影霓虹燈可以實現各式各樣的技巧,但這是截然不同的,它移動方式太刻意而不隨意,太不完美而不像人為的。比起都河市的任何技術奇蹟,裏頭閃耀的光芒讓他想起了神明。
「我了解你可能對我心存戒心,但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多美代說。
「你是什麼東西?」魁渡問道。
「不是鬼,這是肯定的,」卡婭喊道—她在樹枝的邊緣,「你想要什麼?」。
人影轉向他們每個人,然後點點頭。「我是多美代的遺留物—她的故事尚未結束。你可以把我當作她的記憶。許多年前,她在預知自己的死亡時創造了我,並把我密封在一個卷軸裡,用一枚鐵環捆住,直到需要我為止。」多美代的記憶—她的故事—停頓了下。「我曾希望我永遠都不需要。」
「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魁渡說。
但是哪失已從他身上掙脫,走向古怪的字符聚集,當他遇到它們時,它們蜂擁而上,安坐在他的懷裡。
魁渡朝男孩走去,但帝皇示意他停下來。帝皇轉過身—向著屍體,向著神川,向著夜色的廢墟。「她說的是實話。」
「你怎麼知道?」魁渡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另一個非瑞克西亞的計畫?」。
「你有仔細看嗎?在我動手之前,多美代用嘴說了些什麼。」
「我看到了,但她可能在做任何事。我以為她正在準備詛咒。」
「她不是,」飄萍說。「她扔給我的所有碎片都太寬了,無法造成任何傷害—你沒注意到嗎?」她把手放在香醍眾多面具之一上,神也反過來摸了摸她的面具。在這樣的戰場上,一個來之不易的溫柔時光。「多美代是在提出一個要求,用她唯一能做到的方式。」
魁渡回頭看了看。哪失依然被字符包圍著—未完待續的故事。這不是一場乾淨俐落的勝利,甚至不是一場非常好的勝利。魁渡在母聖樹受傷的樹冠下俯瞰著燃燒的城市。太多的人死了,太多的人正在死去,更多的人將會死去。
在遠處,他看到一些形狀在奇怪的煙霧中移動—巨大的機甲笨重地朝撞擊倒鉤走去。皇室軍隊集結反擊非瑞克西亞的進攻。
他們能做多少?他們能救多少?
多美代倒下了,但哪失活了下來。
想到未完待辦的工作,他會承擔的。
有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巨大的惡魔,威脅著要吞噬整個多重宇宙的各個時空。冷酷無情,缺乏憐憫,感染了所有遇到的心靈。
有人起身對抗。
有個白衣保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