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尼卡這座城市時空的法庭上,泰莎卡洛夫是一股令人敬畏的力量,但她卻想得到更多。精通拉尼卡的法律魔法並且在一位波洛斯士兵的幫助之下,她終於要開始奪取權力。但她還是得對付她那奸詐又專橫跋扈的卡洛夫祖先,而且死亡並沒有使他變得鬆懈 ﹒ ﹒ ﹒


泰莎卡洛夫又被死人當面咆哮了一整天。

這一次,歐佐夫的鬼影議會無法理解為何將一位債務人施以五百年的奴役在法律的眼中是有問題的。泰莎已經爭論到她的喉嚨開始感到刺痛。

這位歐佐夫大特使癱坐在她最喜愛的椅子上,手杖斜倚在手上。葛勒格兄弟的其中一位已經把她的書桌整理乾淨(祝福他)並留下一疊需要審核通過的文件。泰莎卡洛夫仔細地分類檢視她的舊信件,接著便將它扔進書房中熊熊燃燒的壁爐裡。

一份來自塔疾克隧道挖掘的最新進度。

一道來自歐節達要求她順從的命令。

一張在數週前與現世十會盟的預約確認單。泰莎露出了微笑。那是多麼有趣的一場會面呀。

「你是否同意這份安全條款與規範的內容,尤其是第14條,存在並且是一條有效的法律?」

「有什麼事嗎?卡洛夫小姐,我非常忙碌而且必須得出發了,」傑斯堅定地說道,一邊把一副爪鉤和旅者外套塞進袋子裡,眉毛上浮現慌亂的汗水。

「你是否也同意偷竊是違法的?」

「是的,請妳離開吧。」

就在要求他確認完超過二十條次要法規與法律要件之後,被現世十會盟本人親自趕出來也算值得了。那已是幾週前的會面,但泰莎卻仍沈醉於他那可愛的惱怒模樣上。

她把這疊信件扔進火中並用手杖的頂端翻動火堆。當她開始在舒適的書房裡閱讀時,她在心裡迅速地確認了一下清單。火光在她的腳邊搖曳著,溫暖了她那麻木已久的雙腿。

鬼影特使泰莎 | Karla Ortiz作畫

在迷宮事件的很久之前,她撰寫了拉尼卡公會城之官方協議指引。遠早於十會盟出現一個實體並且還跟世界上其他人一樣能睡、能吃、能作廢、能死亡。那本法律書現在就躺在她的腿上。泰莎不需要真的閱讀它來知道它的內容,但明天將會是她的表演日。泰莎需要來自她最自豪的創造物的慰藉。

她終於有了能夠重建自己公會的工具。前來幫助她的盟友。一個能夠從虐人亡者手中獲得自由的漏洞。

說真的,整個迷宮事件裡最棒的部份就是失敗。隨著火光溫暖了她的血液,泰莎想起了當看見尼米捷在現世十會盟擊敗公會鬥士並獲勝後對他進行的測試時,那股暗自恍然大悟的震撼感。

現在十會盟有了身體,法律有了聲音。而那道聲音所說的便是法律。她能夠操控這項技術細則來挑戰歐節達的專斷。

它是個可愛的漏洞。

泰莎是一位大律法師。她喜愛漏洞。

「孫女呀,我看妳在閒暇時刻也相當自我陶醉呢。」

泰莎從她的椅子上跳了起來。她已死去的祖父卡洛夫那肥胖又富饒的皺摺穿越緊閉的窗戶進入了她的書房。她怒目而視。

「我不管你是否能用實體敲門,不准在我的休閒時刻裡打擾我,」她喝斥道。卡洛夫用一種他在世時絕對不具有的靈敏,溫和地彎身坐到泰莎對面的一張椅子上,仔細打量坐在他孫女腿上那本由她自行創作的書。

「為何要詳讀妳自己寫的條文呢,甜心寶貝?」如果他擁有在世時的體重,卡洛夫將會超越椅子所能容忍的程度而往下沉,但死亡卻有著許多好處。「除非妳寧願讀妳自己的文字也不願傾聽來自妳自身家族的忠告。」

泰莎在心中整理了近期她與歐節達那一長串數不盡的爭執。不願解讀她的祖父可能在指哪件事,泰莎決定完全不理會。

她反而從椅子上坐挺身體。「你對我有什麼忠告嗎,卡洛夫祖父?」

「不要再忙著處理那些虛華的事了,」鬼魂輕柔地說道,一邊將巨大的手放上那本拉尼卡公會城之官方協議指引。他抬起另一隻手到他孫女的臉頰上,用一根怪異的巨爪輕輕擦過她的顴骨。「然後開始想想妳的血脈。如果妳不再回想那些過去的錯誤,妳的實體人生將會過得更快一些。」

泰莎嚥下了她的嫌惡。雖然她無法實際感受到臉頰上的碰觸,但她的胃仍感到一波厭惡的翻攪。

泰莎調整了一下她的表情。「我閱讀這個只為了要提醒我自己過去的錯誤。議會要求不願受到我制定的法律約束;我愚蠢地忽略了他們的忠告。我這大特使的位置仍在歐節達之下,」她用三寸不爛之舌再次保證。「不過,我身為律法師的職責需要我閱讀許多條文,它們沒有一樣是華而不實的。」

鬼魂酸溜溜地說道。「難道妳還是比較重視律法師更勝於大特使這個頭銜嗎?」

「這兩個頭銜都是賜予給我,同時也是我靠自己贏得的。我可是非常努力才成為法典的律法師。」

「比起妳書裡寫的還有更多重要的法則呀。」

泰莎的忍耐開始傾斜。「你錯了-」

「這就是我們的方式!我在活著的時候感覺到它,而且死後的感受更強烈。」

「你死了什麼都感覺不到,」她低聲喝斥著。

卡洛夫不發一語。

「你感覺到的只是從你在世時的感受延伸的無盡迴圈。你活著的時候嗜財如命,死了以後只是更變本加厲,」泰莎的毒舌平常只留在法庭上表演─她忍不住便將真相脫口而出。

卡洛夫揚起了他的眉毛。他消極地靠向椅背,同時微微地捲起了他的嘴唇。「我看不出那有什麼問題,孩子。」

Karlov of the Ghost Council | Volkan Baga作畫

卡洛夫站起身並伸出一隻透明的手。泰莎想在上面吐一口痰。

然而,這位歐佐夫大特使卻向前傾,受到數百年來順從的束縛,並卑順地親吻了議員那飄渺戒指的輪廓。在那一刻,她幻想著將他肥胖的手指咬到見骨。用她強壯的手臂把他絞殺,並不停地朝他那張胖臉呼巴掌直到他哭著祈求憐憫。她知道沒有一個實質的身體她將無法傷害他。

泰莎帶著內在的決心揚起了她的嘴唇。

「傻女孩,」卡洛夫大笑著。「明天去找我的索爾獸,」他在離去的同時溫順地提議。「向它拿一兩枚額外的金幣。給妳自己買些好東西吧。」


泰莎用那枚金幣買了一把刀。

現在,它被外衣遮蓋並且繫在她的腰間,同時她戴著手銬,一邊被她的盟友,波洛斯公會的塔疾克引導著。他帶領她,偽裝一番以避人耳目,穿越一條繁忙的街道走過了歐佐夫大殿。一群群急切的主顧們擦身而過,他們全都焦慮又迅速地走過了通道。一團鬼魂哀傷地飄蕩經過泰莎和塔疾克身旁,同時在三位狂熱的信眾周圍徘徊。在歐佐瓦並沒有市場,也沒有叫賣貨品的攤販。沒有可供大眾購買之物,只有由教堂贈予的禮物。如果你不屬於這個公會,歐佐瓦就是一個令人焦慮之處,而街道上的緊張氣氛則完美地將泰莎隱匿於窺探的眼神中。

「快跟上,老太婆!」塔疾克下了指令,而泰莎則使自己絆倒在她的瘸腳上。她的偽裝對這份計畫非常重要。儘管她只需要存放於大殿中的記錄,但如果她親自去取得的話將會太過顯眼。她需要好友塔疾克來幫助她偷偷潛入,並希望藉此展現的善意能夠促成未來公會間的聯盟。

在教堂的主建築附近有個波洛斯哨站監獄。塔疾克從前門帶她進去,經過了許多朝這位波洛斯騎士點頭致意的守衛。塔疾克向他們回禮,然後迅速地領著泰莎走過一長串牢房。透過她的面紗,許多等待移送主監獄的囚犯們以空洞的眼神直盯著泰莎看。她翻了一下白眼。

塔疾克帶她走下一條彎曲的螺旋階梯來到一座潮溼的地下牢房。這裡沒有囚犯,也沒有燈光照耀他們的路。塔疾克放開手,接著泰莎掀起她的面紗。他點燃一支火炬並催促她進入一間地下室囚牢中,然後關上了他後方的門。

「很抱歉稍早時稱妳為老太婆,」騎士說道,一邊用粗糙卻又溫柔的手替泰莎移除了手銬。

「噢,那還蠻合理的。我很老了。嚴格來說。」

塔疾克露出笨拙的笑容,解開了泰莎手腕上的手銬。她伸展了重獲自由的手臂並檢視著周圍荒廢的牢房。

她淺淺地嘆了一口氣。「有什麼我可以當做手杖使用的東西嗎?」

塔疾克抽出了他的劍並把它交給她。騎士露出微笑,「它不只能協助妳行走;它也是個用來打開罐子和偶爾殺人的好工具。」泰莎抓住劍柄,將刀刃作為拐杖的替代品。她走到牆邊並拍了一下牢房尾端的一塊磚頭。

「我自認為把它藏得很好。還沒有任何一個守衛發現入口的存在,」塔疾克自豪地說著,一邊移向了牆面上的某個部分,那裡一定藏著入口。許多失眠的夜晚造就了由魔法雕砌而成,具有三百個手掌串連的長度並連通了波洛斯牢房與歐節達檔案室的通道。

教團之刃塔疾克 | James Ryman作畫

塔疾克挑揀著從昏暗牢房的牆面上突出的石頭。「我可以親自打開它,但妳要不要先看看妳的方法管不管用?」

「任何由現世十會盟親口確認過的法律對於他確認的對象來說都是堅不可摧的,」她邊說邊脫掉了在街上穿著的面紗與偽裝。「我需要做的只是直接引用經由他確認過的法律而且它一定會被顯化。我已經讓他確認過大約二十條次要法條。他很不爽,」泰莎微笑著。「那真可愛。」

塔疾克也向她微笑了一下便輕拍了牆面,帶領泰莎穿過他建造的一個入口。高度很矮-可以理解,考量到他是迅速又隱密地雕砌它-而且他們的火炬幾乎照不到通道另一頭的牆面。

泰莎彎身並用一手貼著牆面走下了陰暗的通道。她的新手杖在岩石上發出喀噠聲響,朝前方的一片黑暗送出了回音。塔疾克留下來關上他們後方的門,然後快速地與泰莎在這條狹窄的通道裡會合。

浪客小徑 | Christine Choi作畫

「你並不需要做這一切的,塔疾克,」泰莎說道。「鬼影議會並沒有特別對你做了什麼。」

「妳是一位強大的領導者與盟友。在歐節達的操控之下,妳的才能都被浪費了。」

「哎呀,謝謝你,塔疾克。」

「此外,我真的很厭惡鬼魂,」他吐露了心聲。「無意冒犯。」

「不要緊。」泰莎用手滑著通道的一側。「這些死人值得你憎恨。」

他們來到通道尾端。泰莎穩住自己並從記憶裡複誦著:「政策與程序第12條,第4項。」當借來的法律魔法那股震撼感在她的聲音裡翻騰時,她的心跳也隨之加快。「經由使用官方的授權書,正式的公會代表能夠被獲准從一個受到公會管轄的居所或商業區通往另一處。」

塔疾克將他稍早時謄寫的一份文件交給她。它在他手中看起來很小張。泰莎將授權書高舉到石頭上並感覺到牆面輕微地震動著。

她往後退,同時牆壁則開始往內旋轉,磚塊朝內側與後方摺疊,露出了一片漆黑的空間。塵土與砂礫落到地面,在他們面前展露出一座排滿了文件與檔案的房間。泰莎感到侷促不安。

「呃,」她退縮了一下。「法律魔法感覺起來真怪異。」

「那是什麼感覺?」騎士問道。泰莎繃緊了她的臉。

「非常拘謹。冷淡。就像一場你無法擺脫的家族晚宴,」她打了一股冷顫。

塔疾克發出了一道不偏不倚的噪音。「相當精準地描述了我曾經與俄佐立公會的每一次互動。」

泰莎噗哧笑了一下,然後把塔疾克的劍還給他。「準備好。可能會有咒語啟動警報,」特使警告著。她一邊摸著書架一邊走進房間;入口則在她和騎士身後自動關上。

檔案圖書館裡一片漆黑,除了他們火炬照耀在無數書堆上的溫暖光線。泰莎站挺身體並複誦著,「安全條款與規範,第14條:所有記載的安全措施應於檢查與操作之前由俄佐立參議院圖資事務辦事處核可,所有違規者將加以記錄並於未來進行調查。」

空中出現了細絲,在火光的照映下反射出一張閃耀的銀色細網。

「在那裡。別碰到那些東西然後跟著我走,」她指示著。在她沿著書堆前進時,塔疾克把劍交還她,小心翼翼地閃躲並迂迴穿越這些彼此交纏又若隱若現的閃爍魔法。

將一團團的絲線拋在後頭,他們的火炬光芒照耀在一扇鑲了數千顆珠寶卻又布滿灰塵的水晶門上。無論是哪位工匠建造了這扇門,他都把重心放在寶石的數量而非美感上。原本想展示龐大財富的意圖到頭來卻因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而無人對它感到印象深刻。

無神祭祠 | Cliff Childs作畫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俗氣的東西,」這位士兵直接了當地陳述著。

「我們即將進入歐節達的聖所。相信我,裡面更糟,」泰莎說道,一邊微笑著將新買的刀拿近她的手臂。「接下來這一小段是寫的。」

她毫不畏懼地在她的前臂頂部淺淺地劃了一刀,一邊複誦著,「歐佐夫寶典第12條,歐佐夫認可的管理者能在提供身分證明後准許進入歐節達密室。」

泰莎跪下來將她的血小心翼翼地塗在這扇門底部一個偏遠的角落上。

「為什麼要塗在那裡?」塔疾克問道。

泰莎聳了聳肩。「這扇門可不便宜呀。」

血液很快地被吸收了,深埋在結構內部的門鎖也隨之解開。泰莎開始打開這扇鑲滿寶石的門。

「搞得好像那些死去的喜鵲們會扔掉牠們擁有的任何東西,」泰莎一邊咕噥著把門撬開。塔疾克移動了一下彷彿要幫忙,但泰莎卻持續著,沉浸在思緒裡,「而且想到叔叔對我說那些屍體都已經燒掉了。哈!」

門打開了,騎士倒抽了一口氣。

數十具閃閃發光、粗糙、又披著黃金與天鵝絨的屍體倚靠在沿著房間牆壁排列的王座上。每一位前任歐節達教父與教母的乾屍都經過防腐處理並靜靜地坐著,每個人從頭到腳都覆蓋著幾乎是他們一生中所擁有的每一顆珠寶。巨大鬆垮的衣服蓋在皮包骨的骷髏上,他們空洞的眼眶中則放置了鑽石與黑玉,而且歐佐夫族特有的畸形在某些人身上也變得更加明顯。他們的黑色天鵝絨長袍隱約地在它們覆蓋的屍體古老肌膚上閃耀著,無血肉的骷髏手指上則疊了數十枚戒指。屍體倚靠的王座閃耀著黑檀木與黑曜岩的光芒,而下方拋光的地板裡則嵌著許多耀眼的鑽石。

塔疾克停下來往上看著其他數十具屍體,它們都位於歐節達密室牆壁上內嵌的架子上。這些屍體的年代與它們的財產都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急遽增加,覆蓋在一片精緻的鑲嵌鑽石之下。塔疾克的火炬光芒在他們周圍無盡折射,同時泰莎則滿懷自信地朝空蕩蕩的大廳中央走去。她不停地快速掃視地面。寶石之間的狹小空間已被耀眼的黃金與白金填滿。除了那些可怕的王座之外沒有多餘的椅子,而且空氣中更瀰漫著刺鼻的醋與防腐劑的味道。

Orzhov Basilica | John Avon作畫

房間的另一頭有具較為近期的屍體,散發著化學藥品、體液,以及黑魔法的氣味。泰莎在它附近暫停了一下。「你好啊,叔叔,」她喃喃說道。

塔疾克呻吟著。「天啊。一家都團圓了。」

「我警告過你裡面會更糟,」泰莎諷刺地說著,接著把劍放倒在房間中央並提起內嵌在地板上的把手。她從腳下拉出一個鑲滿寶石的箱子。

塔疾克的表情滿是不悅。「請告訴我它們不會四處走動。」

「別這麼失禮。」

「妳還把妳的家族稱作『喜鵲』只因為他們用魔法保存了他們的屍體。

「好吧,我確實很讚賞它的原理,但執行起來稍嫌俗豔。」泰莎用手在這個她從地板裡拉出來、鑲滿了珠寶的箱子前方扣環上掃去了灰塵。

「那些記錄就在裡面嗎?」塔疾克問道。泰莎點了點頭,打開它並把一本破損的記錄簿放在奢華的地板上。她小心翼翼地翻著書頁,直到她露出了確認的欣喜笑容。泰莎站起身。

「姑且一試吧,」她悄悄地說道。泰莎抬起下巴並開始憑記憶複誦,她全神貫注於面前那個散發微光的箱子上。

「根據拉尼卡聯合公會的命令,決定將某一公會優於另一公會的改善與發展視為並理解為戰爭行為。若此等顛覆行為的證據被其他任一公會的代表發現,則將其沒收並轉交由現世十會盟進行偵查。波洛斯公會的塔疾克,你在你面前看見了什麼?」

「妳是說除了那些身上還有著皮膚的骷髏嗎?」

泰莎憤怒地瞪視著他。「我是指地上那本書的內容。」

「我向妳道歉。那些骷髏實在是讓人焦躁不安。」塔疾克跪下並快速地檢視了地上的書頁,一邊注意不讓他的火炬太過靠近。那一頁看似記載了歐佐夫收入的帳本。他溫和地翻了幾頁,上面有許多被劃掉的數字、交易列表、可辨識的姓名、以及金庫的位置。

「這是一本非常古老的記錄簿,很明顯地被編輯過許多次了。我認為這大概就是妳在尋找的證據。」

泰莎露出了真摯的笑容。

「符合拉尼卡公會新協議,你被授予舉發的權力並有責任將你發現的貪污證據呈交給現世十會盟,」泰莎說道,眼裡泛著欣喜的淚水。她感到一股魔法在她的文字裡穿梭的刺痛感,而她也因喜悅而心跳加速。

塔疾克試著要從地上拿起那本記錄簿。

他又試了一次。

泰莎的笑容消失了。

破損又布滿灰塵的頁面現在變得堅不可摧又屹立不搖,就像是鑽石地板的一部分。塔疾克放下火炬並盡全力抓緊這本巨著的書脊,接著用全身的力氣與超自然的意志來移動這本書。泰莎提心吊膽。她感覺到他召喚了鋼硬的波洛斯魔法,一邊奮力地抬起這些記錄。無論他怎麼試,他都無法將它拿起來。

泰莎搖了搖頭。

「我不明白。這應該管用。我撰寫這些法律,而且也讓十會盟確認過了,它應該有效才對。」

塔疾克用絕望又沒把握的表情看著特使。泰莎的胸口因焦慮而變得緊繃。她閉上眼睛並把一隻手放在頭上,極度專注地搜索著她每一份關於法律的知識。她睜開眼睛,臉上出現因突然的領悟而導致的驚恐神情。她往後掀開長袍,露出繫在臀部上的刀子。

「試試看偷這個,」她說道。塔疾克一臉疑惑地看著泰莎指向她的刀。她意志堅決地皺起了眉頭。「輕微竊盜屬於侵吞私人財產的犯行,並由法院判定是否提起告訴!」泰莎大喊著,盡可能地把能量交織進她的法條陳述中。

塔疾克站起身穿過她,他的靴子在鑽石地板上喀噠作響。他輕易地便抓住刀柄,而泰莎則驚呼了一聲。他把刀抽離她的腰帶。這位歐佐夫的大特使驚恐地動彈不得。

「在這個房間裡可以不遵從法律,」她喘不過氣。她灰色的眼睛睜大露出了眼白,同時驚恐地環顧著這座空曠、奢華的密室。

「妳說在這個房間裡可以不遵從法律是什麼意思?!」塔疾克反駁著。泰莎上氣不接下氣地回應,「十會盟在這個房間裡並不適用!這個地方有某種東西直接操控著拉尼卡的法律。」

「歐節達是怎麼辦到的?!他們都死了!他們無法施行魔法啊!」

「它非常古老!比我還老,可能比議會裡的任何一位成員都古老,它很古老而且我不知道!」

「好吧,那麼妳就是個傻女孩。」

泰莎驚呼。塔疾克反射地舉起偷來的刀防衛。聲音憑空出現。波洛斯人與歐佐夫人那急促的呼吸聲在密室裡詭異地迴盪著。這片寂靜突然被泰莎朝著空曠處咆哮的聲音打破,「祖父。」

鬼魂的形體在火炬照耀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他靜靜地飄向他的孫女,臉上擺著一道如父母般斥責的怒容。

「法律對我們這種人是無效的呀,孫女。我已經告訴過妳幾世紀了。」

「關於歐節達的一切,關於我們公會是如何運作的一切在法律眼中都是錯誤的。」

她沮喪地顫抖著。她身體的每一條肌肉都渴望打鬥、戳刺、剝皮、殺戮,但卻知道那都將徒勞無功。卡洛夫裝出了一聲屈尊的嘆息。這位鬼魂很明顯地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需要呼吸了─那是對於嘆氣的一種可悲的模仿。

「恐怕我得因妳亂鬧脾氣而懲罰妳了,泰莎。我對妳感到非常失望。」

「我已經不是一個小孩了!」

「妳違抗了我的意志。」

「在這個房間裡根本就無法服從任何東西!」泰莎如此斷言,猛然地把手揮向整個密室。

「在這個房間裡我們能夠被服從,」卡洛夫用鋼鐵般的信念反駁著。「我已經召集了歐節達成員。」

塔疾克驚訝地大叫著,同時有數十個鬼魂迅速地從地板下方升起來。死去以久的歐佐夫人那肥胖又畸形的身體從塔疾克腳下升起,冰冷地擦過他的皮膚。他在原地震驚地搖晃了一下,火炬也掉到地上。整場召喚期間泰莎靜靜地站著,早已習慣這些亡者的行事風格。密室裡的氣溫急遽下降,而泰莎先前喜悅的淚水則凝結在她的臉頰上。

卡洛夫撐起自己以稍微漂浮在其他歐節達鬼魂之上。

「歐佐夫的大特使試圖顛覆議會。我們該如何處置她的傲慢?」

鬼魂們憤怒地哭號著,一種怪異又不自然的聲音深深地撼動了泰莎與塔疾克的內心。

歐節達鬼影議會 | Svetlin Velinov作畫

「召喚一隻索爾獸來將這位波洛斯人護送到我們的地牢裡,」卡洛夫下達指令。一隻索爾獸迅速又搖晃地走過先前敞開的門並抓住了塔疾克的手腕。這位士兵轉頭看著泰莎,不確定是否要抵抗。泰莎微微地搖了搖頭回應。這位波洛斯人便與他的逮捕者一同離開,接著在他身後關上了巨大的門。

地上火炬的微弱光芒正照耀著泰莎。數十個鬼魂從密室的各個角落瞪著她看。卡洛夫移向她,他的蹙眉在他滿是皺摺的臉上陷得更深了。

「奉歐節達之命,妳的律法師頭銜就此撤銷。」

泰莎的心揪成一團。「你不能這麼做!」

「在這裡我可以。議會下禁令要妳終生不得施行法律,」卡洛夫公開宣稱。

泰莎感到一陣暈眩。「我幾乎沒有在施行法律了!只有俄佐立參議院能夠移除我律法師的頭銜-」

「我們想怎樣就怎樣。我們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人生。她的工作。都結束了。泰莎跌坐在地上,一面用雙臂穩住自己。「這一直都是你的計畫 ﹒ ﹒ ﹒」

「撤銷妳的律法師頭銜嗎?啊,當然,妳這個自負的小笨蛋。而且除非妳想要奪回它,妳將會安份地記住妳的血統。」

卡洛夫活動了一下他那肥胖透明的手。

「我們將會立即討論關於妳剩下的大特使頭銜的事。我們在歐佐夫塔碰面吧,好嗎?」卡洛夫微笑著往房間另一頭的檔案室大門移動。

她的胸腔不停起伏,她的雙手在鑽石地板上握起拳頭。「你不能奪走我憑自己的力量獲得的東西。」

卡洛夫露出笑容。「當妳不把歐節達擺在第一順位的時候,我就可以。我們賜予妳頭銜。妳欠我們無條件的服從。」他伸出手展示了他那鬼影般的戒指。

泰莎的視線直接穿透它,看著下方鑲滿珠寶的地板。

卡洛夫嘖了一聲。

「無禮的小女孩。」

「我已經一百一十二歲了,」大特使強壓著怒火。

卡洛夫緩慢地跪了下來並將他的臉移近她的耳朵。

他假裝吸進一口古老又不停顫抖的氣息,接著咬牙切齒地說道。

「妳很小。」

她確實是。

「那座塔,妳知道的,大約比這裡高了七層。別讓我等太久,」這個鬼魂一邊斥責一邊往上飄進了天花板中。

泰莎獨自一人。火炬那即將熄滅的灰燼正照耀著塔疾克的劍。她嘆了一口氣。大特使的頭銜從來就不是一份禮物。那是一種用來束縛她的方式。

她,歐佐夫公會的泰莎卡洛夫,已欠了債。

她抓起這把劍。

她站穩腳跟,將這把劍作為手杖來支撐她自己。

然後她開始往階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