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洛族的驕傲
刻洛族是一種類似昆蟲的種族,效忠於拉尼卡的葛加理公會。在地底城外緣以無公會的狀態生活了幾世紀之後,他們在近期才宣告效忠。儘管他們臣服於葛加理,但公會的上層階級並沒有平等地看待刻洛族人。瑪茲瑞,刻洛族的死亡僧侶兼領袖,無法坐視公會長賈雷之流常態性地忽視他的族人。
葛加理公會廳是一座拱形的地底聖堂,四周圍繞著宛如廣大環狀迷宮般的真菌樹籬以及荒草漫生、覆滿蘚苔的遺跡。人稱柯羅札,腐壞迷宮,這棟建築隱約地聳現,位於半昏暗的地底城中的一片宏偉暗影。矗立在它中央的便是聖堂本身-蘇沃索。上界的居民低語著這座聖堂曾經是多麼地美麗。它的弧形拱門與石塔在過去的日子裡閃耀著黑曜岩與白銀的光芒。但幾世紀以來的磨損卻使它變得冰冷潮溼,滿是陳腐與污泥的氣味。
下界的居民知道它的美麗永無止境。
索比斯拉夫,公會長賈雷的助理,舒適地坐在公會廳裡的座墊上。他的辦公桌與賈雷瓦德薩沃的桌子相連,而賈雷則經常在外側的迷宮裡漫遊,迴避著公眾的目光。巫妖都不怎麼喜愛社交。
索比斯拉夫了解這點並總是認為在處理會務時最好別去打擾他的主人。此時,他正埋首於堆放在一張由蘑菇點亮的辦公桌上的信件中。他的妖精雙眼(半睜半閉,感到疲累,有點太寬了)審視著上界的新聞,一邊對明亮城區裡的胡搞瞎搞發出嘖嘖聲響。古魯暴動。歐佐夫與俄佐立停止溝通。葛加理最好還是待在下界-既然現在十會盟能夠走動說話並且就這樣起身離開,許多不幸的事正在發生。
在他讀完的同時,這位妖精將這些公報扔到他房間尾端的一堆腐爛物上。比起他,這些新聞對蠕蟲而言更派得上用場。
位於腐爛物底部的一封信引起了索比斯拉夫的注意。
它被書寫在一張印刷精美的紙上,聞起來有種淡淡的蘚苔氣味。正面蓋了一道耀眼的黑色緘印。繫於正面緞帶上的則是一朵蘑菇。
奇怪。
索比斯拉夫把蘑菇放到一旁並溫柔地打開這封信。用於書寫的墨水相當精緻,但字跡卻是一團劃痕與無法解讀的斑塊。
過了一會兒,索比斯拉夫才弄明白它是什麼。
它是一份邀請。
給賈雷的邀請函。
來自刻洛族的馬茲瑞。
索比斯拉夫笑了。
他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進他辦公室角落的腐爛坑穴中。
它在著地的同時發出一道柔軟的擠壓聲。
索比斯拉夫咯咯地笑著。真是厚顏無恥呀!刻洛族以外的人根本就不關心刻洛族人。為什麼要呢?刻洛族在近期才加入葛加理。幾世紀以來,他們一直都是一群無公會歸屬的類昆蟲蠻漢。他們生活在城市的邊陲地帶並在最近才向葛加理群落效忠。永不拒絕任何獲取更多成員的機會,葛加理公會接受了這份誓約,於是現在刻洛族人便以勞動者的身分服侍公會。葛加理不是個階級組織,但甚至連他們也知道刻洛族對公會其他成員不具有什麼影響力。
刻洛族到底為什麼認為他們的公會長會接受一個影響力如此微薄又不入流的死亡僧侶的召喚?
索比斯拉夫盯著那團信紙思考了一會兒。
只不過這份邀請的古怪程度需要進行一番探查 . . . 對吧?當然,要是他發現某些關於刻洛族的駭人消息,賈雷將會表揚他的主動積極呢。
索比斯拉夫瞇起眼睛並搖響了他辦公桌上的鈴。一位隨從把頭探了進來,等待著指示。
「召集十五個守衛成員,」索比斯拉夫說道。或許刻洛族人將體會到葛加理真正的力量。
繫於信上的蘑菇是用來提供地點資訊的。在葛加理成員之間,那是一種雖古老卻精準的溝通會面地點方式。的確,真菌系統蔓延整個公會,每一條菌絲都能夠延伸好幾千尋的距離。能夠使用簡單的魔法解讀橫跨這些真菌與黏菌生態系的位置,而且幾乎每一位葛加理人在收到一個陌生的蘑菇時都能夠辨識其含意。
索比斯拉夫施放咒語並聽見蘑菇叢自相隔三天路程的地底之處向他歌唱著。他發出抱怨聲。
補給品與繩索都準備就緒。他們的旅程將帶領他們往下深探。地底城幾乎永無止境,但葛加理人並沒有愚蠢到把他們的城市與家園建於下界居民無法忍受他們存在之處。
馬茲瑞要他們前往的地方卻遠遠地超越了那個範圍。
一旦召集完成,索比斯拉夫與這一小群葛加理守衛們便開始往地底跋涉。
前往蘑菇叢的道路引領索比斯拉夫和他的守衛們穿過洞穴與裂隙,鑽過一座深井瀑布並經過一片延伸數哩的空曠腐爛原野。這條路帶他們逐漸深入,其他任一隊伍都未曾來到如此深處。
腐爛原野轉變為下水道並轉為未裁切的岩石。葛加理人既強大又古老,不過他們還沒蠢到去挖掘他們不該侵犯之處。
當他們跟隨蘑菇咒語的牽引時,索比斯拉夫使自己的心靈開始漂移。他一開始對於這份召喚的漠視已轉化為一顆恐懼的種子,而且它也隨著他的旅程逐漸發芽滋長。畢竟,馬茲瑞是一位死亡僧侶。昆蟲族的作風對索比斯拉夫而言總是相當怪異。本質上,他們是異類,難以理解。儘管葛加理因永不拒絕被邊緣化以及受到壓迫的群體加入而感到自豪,但索比斯拉夫仍不禁擔心著刻洛族的訴求。畢竟,他們才剛加入公會。或許他們還保留著無公會者的野性。
當索比斯拉夫代替公會長抵達時,他們會感到不悅嗎?
索比斯拉夫搖了搖頭,力量與自豪正逐漸在他的心中結合。那就是他們所應該預期的。在與偉大的巫妖賈雷瓦德薩沃談話之前,每個人都得盡好本分。
接著,這趟旅程持續下探。有時候,他們用繩索協助彼此下降,偶爾還得縮起胸膛從巨石之間擠過。在某個下午,他們經過一座擁有許多巨大水晶的洞穴,宛如地面上的樹林般聳立於他們上方。洞窟裡的空氣熱到難以呼吸,但他們仍持續推進。這趟旅程滿足了索比斯拉夫的好奇心,並隨著愈顯陌生的地貌而變得更為強烈。這位死亡僧侶到底住在哪裡?這個死亡僧侶到底想要什麼?在他們旅程的第三天早晨,索比斯拉夫要他的守衛停止前進。他檢視了一下馬茲瑞蘑菇上的咒語並點了點頭。他們站在一個溫暖又異常巨大的洞窟裡。索比斯拉夫的咒語魔法看似將他們引領至此處。
他嗅了一下並感應著,視線穿透了這片黑暗。
在那裡,他的右側。
一開始那道裂口並不明顯。
牆上的一條纖細裂縫,許多交疊的閃爍絲線在它的入口處蒙上了一層精緻薄紗。
索比斯拉夫感覺到它。一種飄渺、早已消亡的死靈魔法迴盪在那條通道裡。既古老又遙遠。
他開始顫抖。那只會是刻洛族的死亡僧侶。
索比斯拉夫呼喚其餘的守衛們,迅速地以一道能量脈衝創造出將他與其他人連繫在一起的簡單拴鏈。洞穴的魔法緊密交織且粗糙,雖持久卻難以操控。索比斯拉夫不願和公會其他成員一樣費心學習腐壞術法。他使用的是關於生存的魔法。
索比斯拉夫先走進去,用一道點亮裂隙並緊貼著尖銳轉角的洞穴咒語照亮了道路。他們周圍岩石屏障的輪廓也因他那閃爍的魔法而現形。原本隱蔽的抓取處與岩石邊緣都隨之顯現,於是隊員們便繼續朝下方深入。
牆面緊鄰而且空氣稀薄。索比斯拉夫儘可能地吐氣並悄悄地穿過這個裂隙。他後面的某個人拉扯著他的魔法,接著索比斯拉夫便將他們拉向前。他們就快到了。沒有時間對密閉空間感到恐懼了。
狹窄縫隙的出口就像兩條平行線般地懸掛在索比斯拉夫面前。他向前推擠並跌跌撞撞地走出到堅硬的土壤上。他其餘的守衛們則跟在後頭。
索比斯拉夫站穩腳步,適應著乾燥的空氣,鼻子嗅到瀰漫於這片空間裡的一抹淡雅麝香。在地上,一層柔軟的膜狀黃色腐黴覆蓋著他腳下的石頭。
索比斯拉夫施放另一道照明咒語,這次的咒語廣泛地點亮了他們上方與四周的空氣。它宛如空中微塵般地飄蕩並散發出一道微弱的光芒,柔和地減弱了投射於他們曝光不足的眼睛上的強光。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從他的太陽穴傳來一陣輕微的頭痛。他皺起眉頭-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大量使用魔法能量了,但他卻沒發現自己已變得如此生疏。
在房間遙遠的另一頭,一面巨大的雕刻石板聳現於這群葛加理妖精面前。閃閃發光的石英點綴著這片石板,而精緻的雕刻則框飾著石頭的兩側。要是這塊石頭在上界被發現,人們將會誤以為它是某位寡頭執政者的莊園,不過在這裡,位於地表之下,它正講述著一個遙遠且被遺忘的過去。
在石板頂端,有個單一的句子,被深深地刻在那閃爍的黑色岩石上,排列在石雕的邊緣。
這些妖精沒時間細讀它。
某種東西正在 . . . 嗡嗡作響。
那是一種他們一開始沒注意到的竊竊私語聲。
索比斯拉夫使發光微塵飛升,而隨著它們升起,數百個擠在一起的類昆蟲形體便浮現在眼前。
其中一名守衛驚訝地往後退。其餘的人則僵在原地。當索比斯拉夫仔細地看清他們上方的這群夢魘時,他感覺到頭痛也擴散開來。
在那裡,緊靠在天花板上,等待著他們到來的,正是刻洛族人。
在那一排排的昆蟲之間出現一陣短暫的騷動。翅膀的嗡嗡聲。一個巨大的形體從天花板上落下並著地於洞窟的地面上,發出了覆蓋著黏菌的擠壓衝擊聲。並且當牠起身時,一對複眼極度輕蔑地直視著索比斯拉夫。
馬茲瑞的下顎喀噠響著並完全挺起了身體。甚至以刻洛族的標準來說他仍十分龐大。
「我邀請的是賈雷瓦德薩沃,但我卻在迎接他的哈巴狗。」索比斯拉夫對這團喀噠聲與子音感到厭煩,拉尼卡的通用語因馬茲瑞的下顎而變得怪異且殘破。
索比斯拉夫強忍著情緒使他的光塵下降,讓天花板變成一片黑暗以好好照亮他面前的這位死亡僧侶。他的太陽穴開始抽痛,接著他瞇起眼想看清並專注於這隻巨型昆蟲上。
「我是公會長賈雷瓦德薩沃的助理,馬茲瑞。公會長身體不適並指派我代替他前來。你有什麼事需要公會進行處理?」
馬茲瑞緊握著他的手杖。他的關節彼此喀噠作響,他的翅膀發出了惱怒的顫抖嗡聲。
馬茲瑞朝索比斯拉夫走近一步,而他則蹣跚地退了半步。
「告訴我,索比斯拉夫,」他說,「葛加理人對刻洛族有什麼想法?」
一陣聲響,相似於無盡的蟬鳴,自天花板上傳出。索比斯拉夫突然明白原來刻洛族人正在大笑。他的頭痛現在被偏頭痛的匕首刺穿,他忍住了一道痛苦的呻吟。
「刻洛族是 . . . 勞動者。工人。他們在腐爛原野工作並維修下水道。他們是新加入的公會成員,而且他們必須要盡本分。」
「就這樣嗎?」馬茲瑞說道。
索比斯拉夫感覺到不只有這樣。
笑聲從這位死亡僧侶的口腔前庭嘶嘶地傳出並自他的喉嚨尖聲喊出。咯笑聲傳遍了洞窟以及上方的刻洛族人。
索比斯拉夫開始冒汗。他眼前飛舞著許多閃光,他的心靈痛苦地退縮。上方刻洛族人那無盡的嗡響聲令人難以忍受,而且刻洛族人的尖笑聲使他的骨頭顫慄不已。
突然有一道柔和的碰撞聲自索比斯拉夫後方傳來。其中一位葛加理妖精癱倒在地上,他的四肢正胡亂地抽搐揮舞著。索比斯拉夫咒罵了一聲並憤怒地看著馬茲瑞。
「我們是同一個公會的!如果你繼續傷害我們的守衛,我們將會報復!」
「我不認為你會。」
另一個守衛的眼睛翻向後腦杓並倒在地上。一道白沫自她口中滲出。
索比斯拉夫在他的右側感覺到一陣劇痛。
馬茲瑞儘可能地以刻洛族的方式發出嘖嘖聲。「肝臟替你帶來困擾嗎?」
第三個守衛倒下。索比斯拉夫痛苦地皺起臉。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回應你的呼喚並且我們前來-」
這位妖精痛苦地跪了下來。馬茲瑞彎膝靠向地面,他的下顎使這個妖精的耳朵發癢。「我的族人渴求佔有一席之地。重建是持續不斷的,索比斯拉夫。而且正如你所知,死亡有時也是必要的。」
索比斯拉夫在痛苦中咆哮著。「我不會讓你殺了我的,刻洛人。」
馬茲瑞靠得更近。「我在過去的三分鐘裡一直在殺害你和你的守衛們,一片一片地摧毀你的腦呀。」
索比斯拉夫原本能夠發動攻擊,但就在那一刻,他的其中一顆腎臟停止運作了。第四個守衛癱倒在地上。索比斯拉夫用他僅存的心智明白了馬茲瑞打算把他留到最後。
這位死亡僧侶挺起身體。
「此外,」馬茲瑞若有所思地說道,「我還需要一份死亡來開啟那扇門呢。」
瓦絲卡把一匙糖加入她的杯中。她在她的房間裡,站在馬茲瑞對面,而他則舒適地坐在她前方的座墊上。這位蛇髮妖正在製備紅茶-也是這位死亡僧侶最近才剛開始享受的一種佳餚。
「刻洛族因母巢唯一的領袖而得以運作。我生來便擔有重責。」他的話裡夾雜著喀噠聲與蟲鳴。馬茲瑞的刻洛族下顎對於拉尼卡的通用語也就只能做到這樣了。他在這裡很安全。瓦絲卡永遠不會嘲笑或責罵她的朋友。
瓦絲卡興味盎然地看著馬茲瑞講述他的職位。「你曾因這份責任而感到懼怕嗎?」
她在茶杯裡放了不少於八匙的糖並將它遞給馬茲瑞。他接過它,發出了一聲感激的鳴叫。
馬茲瑞把下顎沾進茶裡。他左右擺動下顎,以一種只為非刻洛族同伴所保留的高雅啜飲著紅茶,接著便放下茶杯。他握緊上肢沉思著。「我花了一輩子學習我們的習俗並受訓成為一個死亡僧侶。當時候到來並且請求已被傳遞,我也準備好成為吾人的領袖。沒有其他刻洛族人擁有我的天賦。」
「因為擁有同樣的決心,人們稱我為自我本位者,」瓦絲卡帶著一道會意的笑容思索著。
馬茲瑞嘆了一口氣並困惑地發出一道細微的共鳴嘎吱聲。他看著他的朋友。
「刻洛族並沒有『自我本位』的概念。驕傲在集體母巢之間是沒有關連的。」馬茲瑞困惑地以細小的喀噠聲開始他的下一個句子。
「驕傲的目的是什麼?」
瓦絲卡把她的杯子放在茶碟上並思考著。她嘆了口氣後又吸了一口氣,試著要將她的思緒賦予形體。最後,她找到了她的答案。
「在我的人生中,許多人都犯了不把我當一回事的錯,無論是把我視為一個專家或一份威脅。」瓦絲卡的雙手交疊在她面前,而她捲曲的頭髮則以溫和的動作框出了她的臉孔。
她用金色的眼睛真誠地看著馬茲瑞。
「如果有人不尊重我,那麼首先我就得強烈地愛我自己,而且沒有任何笨蛋能夠把它奪走。」
馬茲瑞珍視關於那段對話的記憶。驕傲對刻洛族來說是一種陌生的概念,不過一旦得知它的目的後,他便了解了。他能夠做到不可思議的事,而且葛加理公會的漠視將無法改變這點。馬茲瑞因為這堂課而全然地信任瓦絲卡。馬茲瑞在幾年前與歐克蘭刺客團商討計策時初次見到這位蛇髮妖。馬茲瑞向這些提出請求的刺客們提供祝福與結界,而瓦絲卡則是負責後續溝通的唯一人物。之後這兩人便開始經常性的會面討論神學與政治學,而這些年來他們的友誼也逐漸變得深厚。
馬茲瑞在把索比斯拉夫的細胞一個一個殺死的同時感覺到了驕傲。
當這位妖精的胰臟衰竭時,他嘶喊了整整一分鐘。
死亡僧侶把手杖舉向天花板,呼喚其餘的刻洛族人開始吟誦。他以刻洛族的語言交談;一種沒有血肉的語言,一連串的啁啾和喀噠聲與那類似人類的嘴唇十分不搭。
刻洛族人依序以吟誦回應,接著馬茲瑞便開始他的咒語。
在陌生的耳中,這些吟誦聽起來就像某種巨型機械正在有節奏地移位轉動。對馬茲瑞而言,它迴盪著數千年的力量,一份重獲力量的禱詞,一篇等待著重建的帝國的序言。
馬茲瑞熱切地引領著並將魔法交織進他唱誦的每一個音符裡。底下的黏菌甦醒,而格柵也被近期亡者的靈魂所點亮。隨著更多守衛抽搐死去,他們的咒語就變得更強大。馬茲瑞持續探出並攫取迴盪在每個亡者靈魂中的力量,收割他們的氣力並將其通連至他的手杖。他的咒語就快完成了。
索比斯拉夫不停扭動哭鬧,他那一點一滴慢慢死去的身體正在背棄他。幾近渙散的雙眼空洞地看著馬茲瑞,他那扭曲的表情彷彿正在尋求寬恕。馬茲瑞讓他的大腦裡感覺痛苦的區塊活著,同時更加激烈地吟誦,鑲著驕傲的吟誦。
瓦絲卡的房間相當舒適,更勝於一切。它是一種公寓版的珍品閣,每一吋牆面都覆蓋著許多精緻的小飾品以及稀世物品。多采多姿的顏色與樣式對他的複眼來說總是太過強烈,不過這份效應終究會消散。這是個好客的地方,一個旅者巢穴。在她的廚房上方有面深紫色的旗幟。書架上擺著一個陶罐,沿著罐口被畫上了黑色的波紋。數十個小型的紙摺鳥混雜於吊掛在她天花板上的緞帶之間。這份效果既使人平靜又迷人;在瓦絲卡的房間裡享用紅茶就像是坐在博物館的秘窖一樣。
馬茲瑞踱步走過瓦絲卡的客廳。他正因公會長頒佈的另一條法令而感到惱火不已。
「賈雷和其餘的妖精根本就不在乎刻洛族的死活。他已經縮減我們的食物配給,忽略我們對於協商的所有請求。他寧願我們挨餓也不讓我們在葛加理群落裡佔有一席之地。我們近期的效忠在他們眼裡根本就一文不值!」
在馬茲瑞說話的同時,瓦絲卡仔細地端詳著他。她把身體向前傾。
「馬茲瑞,並不只有你一個人擁有如此感受。刻洛族,蛇髮妖,長久以來我們都被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馬茲瑞沮喪地喀噠響著他的下顎。「我們需要的改變只能透過戰爭來達成。但這樣的衝突將會使我的族人付出太過慘重的代價。」
「但要是有辦法不需濺血就能辦到的話呢?」瓦絲卡問道。
馬茲瑞瞪大了眼睛。
瓦絲卡從杯子上啜了一口。她擺出笑容並優雅地抬起她的肩膀。「有很多種方式不需要濺血就能夠造成改變。」
馬茲瑞停止吟誦。上方的刻洛族人讀取了他的費洛蒙並急忙跑到洞穴的地面上與他會合。
索比斯拉夫還活著。他用一個肺大口喘氣,眼睛無法聚焦。
馬茲瑞彎下身並將手杖舉到索比斯拉夫的頭上。
一個句子從這位妖精口中竄出。「一個刻洛族人無法帶領葛加理公會。」
馬茲瑞把頭傾向一側並且下顎喀噠響著。「你說得對。而且我不會這麼做。」
他的手杖頂端移向索比斯拉夫的後頸。
「不過我知道誰將會領導葛加理公會。而且你將會幫助我取得使他們登基的方法。」
抽取最後的力量。犧牲的顫抖嘆息。索比斯拉夫睜大了眼睛,同時他的腦幹也突然瓦解了。
曾經是索比斯拉夫的那位妖精趴在死亡僧侶的腳跟前。
馬茲瑞愉悅地拍打著翅膀,並將這個妖精垂死身體中的氣力拉進他的手杖裡。
他周圍的刻洛族人發出歡呼並開始一道激勵的吟誦。
馬茲瑞用下顎吸氣並專注於他面前的黑曜岩石板上。
馬茲瑞用中肢的手抓緊手杖,用他底部的腳掘入下方的黏菌格柵中,接著以他的力量往上拉扯。透過他腳下的黏菌與真菌纖維,他使勁地拉,一道死靈能量流便往上滲出湧入他體內。十六個新鮮靈魂的力量使他從頭到腳竄起寒意,接著馬茲瑞在心中迅速地織造一道咒語,將他自下方黏菌裡拉出的死亡轉化為動態的力氣,並把它與他才剛收割的活躍死亡合併在一起。
他緊抓著石板的兩側並將它推向一旁。
他曾希望公會長能見證這一刻,在刻洛族取得這份偉大力量的同時遭受敗亡。
不過很快就會輪到賈雷了。
隨著石板的緘印被破壞,一陣風往外朝他撲來。密室裡一片漆黑。
他立刻就能感覺到這座陵墓相當古老。這個地方散發著好幾世紀的惡臭。
他身後的刻洛族人圍了上來並朝密室窺探著。
位於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廣大到幾乎感受不到其邊際的洞窟,而在這座陵墓地板上宛如士兵陣型般排列的則是數百個石棺。天花板既堂皇又華麗,上面的鍍金與繪畫使眼睛將其誤認為上方的天空。這個空間裡的一切都在講述著深沉、古老的財富與權力。
當他踏入這座陵墓時,一股魔法力流在石頭上振動著。馬茲瑞感覺到自己觸發了一道遠古的咒語,並欣喜地看著每一個石棺開始鬆脫。
披掛著蕾絲與美麗戒指的纖細手掌移除了他們自己的棺蓋,接著這些不死生物便自行起身,正如瓦絲卡告訴過他的。
馬茲瑞驕傲地拍打著翅膀。
一個刻洛族奴工慌忙地跑到他身邊,她的氣味裡帶著疑惑。
「他們叫什麼?」她以刻洛族語問道。
馬茲瑞挺起身體,大動作地將手杖揮向他面前正在復甦的軍隊。「看啊,孩子:烏美里列,昔日陵墓,刻洛族人的救贖以及創建葛加理帝國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