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興奮能夠在魔法風雲會的新故事中進行一項創舉。

自本週的第一篇「重返多明納里亞」起,我們將帶來由知名的奇幻文學作者們所撰寫的小說,而他們也和魔法風雲會的敘事團隊緊密合作,以栩栩如生地呈現我們的眾多時空與鵬洛客。

最新的故事「重返多明納里亞」是Martha Wells的作品。與Martha共事十分愉快,25年來,她持續撰寫奇幻文學,並且創作了許多成功的奇幻文學系列。她最新的作品「The Murderbot Diaries: All Systems Red」已贏得本年度的亞歷克斯獎(Alex Award),目前也入圍將於本月底頒發的菲利普‧K‧迪克紀念獎(Philip K. Dick Award)。她所撰寫的這些故事非常出色,從去年起便一直辛勤工作,很高興終於能夠與各位分享!

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們同樣也安排了幾位世界級的作者。第一位將會為你們帶來一則從未聽過,且關於多重宇宙歷史根基的故事,緊接著登場的便是由較長的章回系列來講述一段真正史詩級的故事。

希望各位也跟我們一樣興奮,能夠趁這個機會看見這些厲害的作家們在魔法風雲會的故事中施展他們那紮實的天賦。請享用!


Dominaria Map
Dominaria Map

薩迪吉,柯幫的僧侶,正朝著城塞裡擁有挑高拱型天花板的敬拜堂門口走去。自火炬與香爐上升起的煙霧,籠罩著趴在石地上的教眾們。他們乞求能夠進入敬拜堂,乞求著其中幽域魔裔的垂青。

一群身穿黑袍的門徒從另一個方向走來,一邊小心地避開這些不停呻吟的祈願僧以和薩迪吉會面。他認出了帶頭的是刺針,一位被賦予滲透新阿基夫任務的柯幫特務。當他們來到他面前時,他們都跪了下來。「你們已歸返,」薩迪吉說。「我希望是為了某個值得這麼做的理由。」

作為回應,刺針打開了一把巨大黑劍的包覆物,並將它舉起等待驗收。「我為你帶來了一份獻給幽域魔裔的禮物。」

「一份禮物?」薩迪吉把手伸向它,但卻停了下來,在他戴著手套的指尖與這塊金屬之間出現一股氣流。這把劍上依附著一股黑暗的沼氣。「這是什麼?」

刺針仰頭看著他,睜大了她的雙眼,漆黑的瞳孔因崇敬而放大。「一把傳說中的劍,一把飲魂劍。鍛造這把劍的那個人殺了一位龍長老並吸收了牠的力量-」

薩迪吉說,「停。」如此接近敬拜堂以及它那輝煌的居住者,他可不能就這麼放任不管。「是誰用它殺了一個龍長老?」

刺針猶豫了。位於她身旁的門徒說,「傳聞是鵬洛客烏鋒達貢─」

薩迪吉急遽地做了一個手勢。「是貝贊洛!貝贊洛鍛造了它。貝贊洛屠殺了龍長老。貝贊洛。

在眾人的呢喃聲中,這群門徒順服地複誦著,「是貝贊洛,荒野領主,貝贊洛,龍長老剋星。」

刺針補充說道,「這是他的劍。貝贊洛,烏爾博格之王,惡魔領主。我將它歸還於他。」

Art by Chris Rahn
Chris Rahn 作畫

「非常好。」薩迪吉從刺針手裡接過這把劍。光是觸碰就燒灼了他的肌膚,甚至穿透了他的手套。「妳已得到屬於妳的獎賞。」

刺針露出笑容,一邊顫抖著站起身。她拉下兜帽,露出了她的喉嚨。薩迪吉舉起手施放那道咒語。緩緩地,刺針的皮膚自她的胸口上剝落,同時這道紫色的咒語光芒正溫和地穿透了她的心臟。

隨著刺針在歡欣的死亡中扭動,其他門徒都投以敬畏的羨慕眼神。薩迪吉打開敬拜堂的門,準備將這把烏鋒呈獻給他親選的主人,準備自這位惡魔領主手上領取他最終的獎賞。

尤依菈朝著潛艇的方向盤往前靠,吸一口氣,「就是它。」她拉起控制桿以阻止他們持續向前。將潛艇設計成類似一條大型金屬板甲魚的樣子一直都是種藝術考量,具有用來移動與轉向的鰭以及兩個位於船首宛如巨型眼睛的球狀接口,但它卻十分順暢地穿越了窒礙難行的海流。

在接口外側,銀色的魚一閃而過,穿透了黃濁的海水,因狹長的光束及在這片海草叢林中推進的金屬怪魚而感到困惑不已。哈迪,她的助理神器師,在這艘船隨著海流晃動的同時緊抓著護欄。他彎下身讓視線穿過第二個接口。「在哪裡?」他是個較為年長的男人,從杰姆拉來到了陶拉里亞學院。從他答應協助她進行這份瘋狂的任務就知道他擁有十足的冒險精神。

尤依菈更仔細地調整了方向盤並指著,她的手指幾乎碰到了曲面玻璃。「在那裡,你看見了嗎?」在她眼中那非常顯眼;半埋在污泥與水草中的長棘對任何自然界的型態來說都太過筆直了,至少在這個海灣是如此。但她對這個構形卻又瞭若指掌,彷彿正在向一位老友打招呼。

「妳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哈迪說道,一邊替她拉下了通話管。「我還以為會剩下更多。」

「過了這麼久,不太可能。」尤依菈接過通話管並朝它說話:「席瓦,我正在把我的燈光轉向它。妳能看見嗎?」

通話管將她的聲音傳入海水中,轉化為伏特里亞人魚能夠理解的震動頻率。在外側,席瓦往下游過接口,水中的淤泥模糊了位於她手臂與體側上那些深紫色與藍色的天然鎧甲。席瓦停頓了足夠久的時間以朝著接口送出贊同的訊號,然後揮動了一下強力的尾巴,她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尤依菈靜靜地等候結果,試著不像哈迪那樣緊張地晃動。接著席瓦再次現身並游向這隻金屬魚直到她撞上外殼。她蜷曲的尾巴穿過接口,尤依菈聽見她正在摸索著通話管的外端。然後席瓦的聲音便傳入了這個隔間裡。「它倒在一座暗礁上,被蕁麻與沙礫困住了,不過沒有岩石,」她如此報告。「將它拉升至水面上應該不會有問題-如果價錢一樣的話。」

太好了,正如我所願!尤依拉心想著。實在是難以壓抑她的欣喜,但他們眼前還有更多艱難的工作。「如果妳能在兩天內把它拉起來的話,價錢雙倍,」她告訴席瓦。這個人魚需要錢,而尤依菈則樂於為了多年來謹慎工作與計畫的最終成果支付這筆錢。

席瓦的笑聲宛如冒泡的海水。「只要一天就能辦成了!」

尤依菈往後靠向駕駛座位上那破損的皮墊。融合了寬慰與更新目標的興奮感使她想要翩翩起舞。之後再說吧,她答應自己。等到她站在它旁邊的海岸上時,她就會起舞。「我知道我們辦得到。」

「妳知道妳辦得到,」哈迪對她說。「我不確定有任何人相信這是可行的!」

「這個嘛,現在他們會相信了,」尤依菈說道。其餘的人魚下潛至席瓦身旁,圍繞著她列隊滑行等待進一步的指示。「大家都準備好了嗎?」尤依菈對著通話管說。「現在我們把晴空號拉起來吧。」

多明納里亞在基定的周圍凝聚成形,而使他感到衝擊的第一件事就是腐爛植物與潮溼土壤的惡臭。他站在一座位於荒廢城鎮以及雜草叢生的惡臭沼澤之間的高大石基上,地貌在雲霧密佈的天空下一片荒蕪。曾經高聳典雅的灰岩建築已失去了部分牆面與屋頂,而有些就只崩碎成一堆堆的石塊。霧氣籠罩著沼澤的草叢,冒著泡的池子,以及腐爛的樹木,除了成群的昆蟲外毫無生機。彷彿一個畫家正試圖在視覺上呈現出死亡與失敗的樣貌。他無法克制這份苦澀的念頭,跟這一刻還真搭呀

基定注意到的第二件事就是他肩膀上的洞以及那錐心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氣,沒有搖晃或癱倒在泥濘的石頭上。莉蓮娜、茜卓,還有妮莎站在附近,因那場戰鬥而狼狽不堪,震驚不已。這不是他展現脆弱的時候。他以平靜、穩健的聲音坦承,「那並沒有照計畫走。」

「噢,沒有嗎?」莉蓮娜轉向他,露出假裝吃驚的表情。「你為什麼那麼說?是因為那條幾乎把我溺斃的不死生物河流嗎?還是因為尼可波拉斯把你像個小孩玩具般地四處揮打?」

基定因過於痛苦而無法給出一個聰明的答案。此外,她說得對。他站在這裡,受了傷並且勉強挺直身體,失去了他的軟劍。他們徹底潰敗,完全不是對手,但卻幸運地得以存活。一想到有多少人無法如此幸運逃生就使他的心感到一陣令人作嘔的壓迫。

茜卓揉了揉眼睛。「傑斯在哪?」

感到驚慌,基定再次環顧四周。她說得沒錯,完全沒有傑斯的蹤影。「他不在阿芒凱。我看見他離開了。」

莉蓮娜與他四目相接。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會面地點。傑斯的缺席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她一臉嚴肅地說,「或許他被耽擱了。」

「他不會來了。」妮莎擠出了這幾個字,她的聲音粗糙。「他已經放棄了。」

「他不會那麼做的。」基定很肯定。傑斯不會拋棄他們。

妮莎無視於他,因過於憤怒而無法傾聽。「一座幾近毀滅的時空。這麼多的死亡。」她嫌惡地搖了搖頭。「而且我們還被波拉斯玩弄於股掌之間!」

茜卓聳了聳肩並把頭別開。「阿耶尼說得對。我們從來就不該去那裡。」

「我們得試一試-」基定開口說話。

莉蓮娜轉向妮莎,一邊冷靜地分析。「那不是一場災難;我們殺了拉札柯。至於其他的 . . .我們也無法預料-」

「沒錯,妳的惡魔死了,」妮莎厲聲說道。「妳達到目的後就跑了。妳不在乎擊敗波拉斯這件事,妳只是在利用我們替妳自己擺脫合約的束縛。」

「我當然想要打敗波拉斯!」莉蓮娜提出抗議。「我逃跑是為了自救-就像傑斯在我之前做的一樣。」

妮莎繼續說道,「那麼為什麼要來這裡?」她揮出手臂,比向這片死氣沉沉的沼澤。「在這裡妳想怎麼讓我們為妳拼命?」

「妳那寶貝的阿耶尼建議我們在這裡會合,」莉蓮娜說,聽起來憤憤不平。

基定注意到她並沒有回答問題,而且他對於答案有種不祥的預感。不過他卻說,「妮莎,現在不是時候。我們都精疲力竭了-」

茜卓直接了當地說,「妳的最後一個惡魔在這裡,對吧,莉蓮娜?」

莉蓮娜猶豫了,她那不停算計的目光自茜卓移往妮莎身上,但即便如此她仍不敢反駁。她繃緊了下巴說道,「貝贊洛在這裡。」

基定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當然在這裡。「妮莎-」

莉蓮娜朝妮莎走去。「如果沒有合約綁著我,我們早就在阿芒凱摧毀波拉斯了。」她轉為說服的語調,並補充說道,「我能夠除掉貝贊洛-但你們是唯一具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來幫助我的人。」

基定皺起眉頭。他看得出妮莎沒有心情聽奉承言語,並且莉蓮娜也因心思煩亂而認為這會有效。「莉蓮娜-」

茜卓發出嘲弄的聲音。「妳想要利用她。就像妳曾經想利用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莉蓮娜。」

「茜卓,妳在幫倒忙,」基定說。

莉蓮娜無視他們兩人。她只對妮莎說,「這裡的柯幫崇拜貝贊洛,一種死亡教派。妳能夠召喚烏爾博格殘餘的亞維馬雅樹妖來闖入他藏身的城塞。並且我能夠使用鎖鏈面紗把他殺了。」

基定露出愁苦的表情。鎖鏈面紗,一件歐納克族的強大神器,已經讓莉蓮娜殺了兩個惡魔。但它卻逐漸削弱了她的力氣,而且他認為對使用者以及可能包括它周圍的每一個人而言,它甚至比她所承認的更加危險。

妮莎捲起嘴唇。「不。我不會幫妳。我可沒立誓要幫妳度過難關。」她轉向基定。「告訴她。告訴她我們不會再次讓她利用我們。告訴她,她可以協助我們對抗波拉斯,或是離開。」

基定猛然吸一口氣,設法不要因在肩膀上搏動的痛苦而皺眉。在最好的情況下,與莉蓮娜共事會是一種試煉,但他們曾有過協議。「我們需要莉蓮娜協助打倒波拉斯,而且她要在除掉最後一個惡魔之後才能辦到。」

妮莎感到難以置信。「那會使她變成像波拉斯一樣的跨時空威脅啊!」

「我不相信。」基定試著讓自己聽起來既冷靜又理性,但疼痛卻加重了他的語調。「她沒有在利用我們,這是我們對抗波拉斯的絕佳機會。而且我們不能放任貝贊洛蹂躪這個時空不管。妮莎-」

感到怒火中燒,莉蓮娜說,「我救了妳一命,妮莎!這就是妳報答我的方式?」

「我什麼也沒欠妳。」妮莎往後退,全身透露著輕蔑的氛圍。「我們沒有人欠妳。如果你們其他人盲目到無法明白這點,那麼我也幫不了你們。」她轉身離去。

「妮莎!」茜卓凝視著她。「如果妳不想幫莉蓮娜,我能理解,可是波拉斯-」

基定急忙想提出具有說服力的論點,但痛楚卻打散了他的思緒。「妮莎,妳發過誓-」

「不。」妮莎退得離他們更遠,她的表情跟大理石一樣堅定。「在我整頓好自己的家園之前,我無法忍受再次看見另一座時空破碎。很抱歉,我的守護到此為止。」

茜卓大喊著,「妮莎!」

Art by Ryan Yee
Ryan Yee 作畫

但妮莎早已跨出了這個時空。在一瞬間她的形體發出綠色的光芒,她周遭的空氣充滿了藤蔓與葉片的陰影。然後她消失了,在身後留下綠葉與花卉那逐漸消散的的氣味。

他們呆立原地,潮溼的微風正吹拂著他們的頭髮。莉蓮娜把視線別開,緊繃著下巴,顯然相當惱怒。茜卓把臉埋在她的手裡,而基定則忍住了一道呻吟。他必須找到妮莎,說服她回來,但痛苦卻隨著每一道呼吸戳刺著他的胸膛。

接著茜卓抬起頭說道,「我也要離開。」

「什麼?」基定轉向她,感到震驚不已。這個動作拉扯了他的傷口使血液滴落他的體側。「茜卓-」

「什麼?」莉蓮娜難以置信地說。「妳在開玩笑嗎?」

「我沒有要退出,」茜卓迅速說道,擺出了堅決的表情。「我永遠不會退出!但你說得對,基定,我需要從這件事學到教訓。我們辜負阿芒凱都是因為我太弱了!」

莉蓮娜氣急敗壞地說,「那才不是我們失敗的原因-」

茜卓抬起下巴。「我得變得更強。」

基定試著解釋,「茜卓,當我說『從失敗中學習』時,那並不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說,而就在基定能夠喘口氣之前,她離開了。隨著她走出這個時空,她的形體也消失在一陣激烈湧現的火焰中。

基定凝視著他的兩位戰友原本身處的空曠空間。在某個時間點情況已超出他的掌控,而且他不確定是怎麼發生的。他腦袋裡的抽痛更嚴重了。

莉蓮娜開始抨擊他。「怎麼?你打算去哪裡?你的藉口又是什麼?」

基定疲倦地呼出一口氣。「我會留下來。」他低頭看著她。「什麼都沒改變。我們需要妳來摧毀波拉斯,而妳則需要毀掉這個惡魔。」

「我-」她停了下來,一邊凝視著他。接著她再次擺出冷酷的表情。「很好。那麼我們應該繼續進行。」

「我們得想出一個計畫-」痛苦再次戳刺著他,這次更為劇烈,就好像波拉斯的爪子還在他的肩膀裡。他咬緊下巴,用力吸氣,然後再次嘗試。「一個計畫。我們需要-」

莉蓮娜舉起雙臂。「我知道你受傷了,別再跟個大孩子一樣,就只要承認吧!」她悄悄咒罵了一聲。「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好讓我治療你。」

基定大吃一驚。「我不知道妳會治療人。」

「你不知道的事多到可以塞滿多明納里亞的所有檔案庫,」莉蓮娜厲聲說道。「現在走吧。」


好吧,這又是另一場災難,莉蓮娜想著,同時他們正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深入這座荒廢的城鎮。隨著妮莎憤然退出以及茜卓離開前往尋找自我或任何她含糊地說著的東西,莉蓮娜的策略就跟這座城鎮一樣荒蕪。至於傑斯,一聲不吭地消失了。或許他已經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 . . .她不想承認這個念頭竟使她如此心煩意亂。她會再次找到他,勸服他,但她得先殺了貝贊洛。

她斜看基定一眼。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臨陣脫逃,正如妮莎所指控的。他是她僅剩的一切,而且她需要他的協助來除掉貝贊洛。不過他棕色的肌膚上卻浮現一股蠟黃,他的嘴巴周圍蝕刻著痛苦與緊張的紋路。如果他活下來的話。這個大蠢蛋的傷一定比他願意承認的更嚴重。

他們的靴子踩踏著泥濘並摩擦著鋪路碎石以及碎玻璃。死亡籠罩著這座城鎮和它周圍的沼澤,交織成在潮溼地面上飄移的霧氣。有許多陰影在其中移動,一張張臉孔出現又即刻消散。死亡無所不在。

這個地方的景象又是另一種震撼。莉蓮娜不敢相信這裡就是維斯。如果沒有其他人站在她身旁,她會以為自己不知何故穿梭時空來到多明納里亞錯誤的部份。

至少這座城鎮並不像第一眼看起來那樣荒涼。某些石製建築展現了修復的痕跡,具有修補過的牆壁與屋頂,清理過的台階,而曾經擁有染色玻璃的高大窗戶則被加上了木製百葉窗。少數庭院裡那些匍匐的沼地雜草已被砍除,而其中一個還繫著山羊。感覺到某種東西的注視使莉蓮娜更加仔細地檢視屋頂的輪廓。煙囪附近的形體不是石像鬼而是-不是天使,她想著。一個來自偽善的撒拉教會的訪客將會為這天的惱人災難帶來一個完美的結尾。那是一個正在執勤的艾文士兵,他的鎧甲、白色的羽毛以及收起的翅膀都閃爍著陰鬱的灰色光芒。

在屋頂上方,一座遠古索藍遺跡的石製彎弧隱約聳現於濃霧中,光滑的兩側覆滿了苔蘚。它的形狀像把斧刃,彷彿有個巨人將它埋入地表後就把它扔在那裡。那至少是個熟悉的景象,某個在她離去的這段歲月裡不曾改變過的東西。

在下個轉角附近的是被許多高大房屋環繞的寬闊廣場,它們全都殘破不堪,但有些高樓層的狹長窗戶卻仍閃爍著染色玻璃的光芒。一側是一座噴泉以及少許木製的市場貨攤。而在市場附近則有一棟格局凌亂的高樓,那一定就是旅店。煙囪正冒著煙,而門也敞開著。聚集在前方的人們好奇地注視著莉蓮娜與基定。每個都全副武裝,但卻沒有做出懷有敵意的舉動。基定向他們點頭致意,但他的喘氣與痛苦的表情卻毀了這個效果。

這裡是城鎮中心,它看似幾乎了無生機,像一道繁忙的市集廣場的蒼白陰影,此處對她而言曾經就跟手背一樣熟悉。莉蓮娜忍住一聲咒罵。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基定輕聲詢問。

莉蓮娜露出嫌惡的表情。她討厭展現脆弱的一面。「沒事。」

基定嘆了一口氣。「如果我們要這麼做,我們就得對彼此坦誠。」

莉蓮娜喝斥,「就沒什麼!」當他懷疑地看著她時,她提醒自己他是她唯一的盟友。更何況,根本就沒必要隱藏這個事實。「沒有什麼龐大的陰謀,就只是這個地方變了很多。我上次在這裡的時候,有森林圍繞著這座城鎮,而不是惡臭的沼澤。」

基定在查看這座廣場的同時皺起了眉頭。「為什麼妳不那樣說就好?」

「因為那沒什麼,」莉蓮娜咬牙切齒地說。

「那正是我的重點-」他畏縮了一下,把話打斷了。「為什麼妳當時在這裡?」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她無視他的驚訝神情。「走吧,趁你還沒倒下-你重到我根本拖不動。」


莉蓮娜甚至不需威脅任何人就能得到服務,不過顯然這間旅店就只有在名義上充當旅店而已。旅店老闆看似在得知他們打算停留時感到十分訝異,但立刻就帶他們前往位於一樓的房間,無疑是因為看見基定留下了一條血跡並且看起來無法攀爬階梯所做出的選擇。

旅店老闆是個高大的深膚色男子,他為數眾多的家人在他們走下長廊的同時不停地從門裡探頭看著這幾位訪客。房間相當寬敞,放有一張床以及一件隨機搭配的發霉家具。莉蓮娜將基定帶往一張低矮的躺椅並協助他倒臥於其上。

「我們已經很有沒有旅客了,」旅店老闆一邊在壁爐裡生火一邊說道。一位年輕的女子,身穿實用的工作服並在腰帶上繫了一把短劍,帶進來一桶水並倒入壁爐的大鍋中。一個年輕的男孩帶來一疊摺好的毯子。一個年輕女孩帶著一籃繃帶與治療用品出現,而另一個男孩則端來一盤食物和飲料。雖然莉蓮娜的心情很糟,但這樣的服務並沒有什麼可挑剔的。旅店老闆甚至沒有要求看他們的錢幣。

「我需要你們擁有的任何療傷草藥,」莉蓮娜下達指令。隨著孩子們離去,她補充說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自從我上次見到它,這個地方 . . .變了好多。」

「是柯幫的關係,」旅店老闆說,一邊調整大鍋的支架好讓它掛在逐漸增強的火焰上。他繼續沉重地說道,「他們意圖掌控整個世界。」

這個男人一定是在誇大。莉蓮娜推開基定那胡亂摸索著試圖脫掉鎧甲的手並親自解開了扣環。儘管他堅忍地假裝肩膀上沒有一個大洞,莉蓮娜仍開始清理並包紮那道傷口。她知道貝贊洛已取代古博神成為柯幫的首領,知道他們的城塞現在正位於烏爾博格,但他們真的已經散播了這麼遠嗎?「那麼,柯幫已經來到這裡了。來到賓納里亞。」

旅店老闆點了點頭,一邊替爐火加入更多木柴。「我們奮力抵抗他們進入艾隆納,但是失敗了。妳也看見這些年來他們對卡利戈森林造成的影響。」他做出無可奈何的手勢。

「整座森林嗎?」莉蓮娜難以置信地說,一邊轉身凝視著他。「一路到達河岸?」

「而且還過了河。河流已經淤塞,無法通行。現在它叫卡利戈沼澤。而且他們在這區有個新的領導人,一個身為魔騎將軍的巫妖。撒拉教會派援軍前來而且在幾天前才剛發生一場大戰,不過柯幫卻擊潰了我們。」他站起身。「我去替爐火多拿一些木柴。」

那個年輕女孩帶著一盒旅店的療傷草藥回來。「我們只剩這些了。我們大部分的庫存都已用於待在這裡的士兵身上。」

迅速地翻看這些藥包,莉蓮娜一時衝動便向她詢問,「這裡有誰記得維斯家族嗎?」

女孩停下來思索著。「有一些關於沼澤裡那座廢棄古老莊園的鬼故事,關於那個不死生物兒子以及逃逸的邪惡女兒-」

「不,不必。」莉蓮娜抬起手制止她。那天發生的事已成為一則地方傳說一點也不意外,不過她對內容完全沒興趣。「我知道那個部分。我說的是那個家族真正的歷史,他們後來怎麼了。」

「沒有,我從沒聽說過。」女孩舉起了裝著髒水的水桶。「如果妳要的話,我可以替妳四處打聽。」

「不必了,那不重要。」莉蓮娜示意要她離開。隨著女孩離去,她凝視著關上百葉窗的窗戶,一邊皺起了眉頭。

基定移動了一下身體,往上眨眼看著她。「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並低頭看著草藥包。「他們沒有我要的,不過附近應該有長。我去找一找。」他倒回躺椅上,因移動的疼痛而畏縮了一下。為了形式上的敷衍,她擺出一道惡意的笑容並補充說道,「別害怕我會拋棄你。」

「我不怕,」他溫和地說,並仰頭凝視著她。「妳需要我除掉貝贊洛。」

莉蓮娜發現自己竟啞口無言,並且在雙重的憤怒下,離開了旅店。


這片土地經過如此劇烈的變化,莉蓮娜知道她想要的草藥可能已不復存在,但它們卻是治療基定最快的方法。他們需要想出一個計策來對付貝贊洛,愈快愈好。

穿過廢墟之後,她直接走進沼澤。她在高地一座倖存的孤島上發現了草藥,並拾取了她需要的部份。她挺起身,視線穿過了一片覆蓋著苔蘚的低矮樹林,而那一刻奇異的地貌再次變得熟悉。這裡就是她第一次遇見鴉人的地方。

你曾試著像這樣幫助霍蘇,用這些草藥,她想著,關於那天的記憶竟出乎意料地清晰。她只是想治好他,但反而卻將他變成一個殺了安娜女士,殺了她的僕人們的失心不死怪物 . . .然後她在火花點燃的同時逃離了這個時空,拋下了她的父母、她所有的親友、她認識的每一個人,使他們自生自滅。活化霍蘇的咒語一定在她離開這個時空的同時失效了,但她卻未曾想過她的家人會如何看待他房裡的屠殺場面。當然,他們一定會認為她死了。他們有尋找過她嗎?他們是否認為霍蘇殺了她?

擁有身為鵬洛客而突然獲得的新力量,試圖存活下來,從那天起她就拒絕想到他們。已經過了好久,而這些充滿痛苦的回憶就像在窺視另一個人的心靈。

別傻了,她告訴自己。現在維斯家族只是一個傳說,用來逗樂城鎮孩童的一則鬼故事。他們過著各自的生活,變老,然後死去。這棟莊園只會留下一堆瓦礫,毫無線索可尋。但她卻發現自己正在行走,她的雙腳尋找著深埋於所有泥濘與沼澤雜草之下的熟悉路徑。

擾人的情緒,妨礙了她的目標。

莉蓮娜穿過一片和樹苗一樣高的草地,接著突然停下腳步。

這一定是她發燒時的幻想。那棟房子依然在這裡。

扭曲的樹木與濃密的植被一路生長到灰色的石牆上,但她能夠看見房屋中翼的形狀,看見鄰近塔樓的彎弧。這太瘋狂了,她想著。瘋魔或是 . . .

或是某種正在運作的古怪力量。

通往大廳的門敞開著。令人驚訝的是,使她自己穿過空曠的原野並走上階梯竟是如此地艱難,但恐懼與對真相的渴望卻驅使著她向前。

她走入室內。來自玄關的光線落在上層走廊的雕欄上,後方牆面上的織錦掛毯,在那一瞬間這棟房子看似完好無缺,一如往昔。彷彿它已存在於一顆永恆的泡泡中,像隻琥珀裡的昆蟲般地保存起來。但接著她吸入了血液與腐爛的氣味,於是這一刻便瓦解了。她眨了眨眼,看見了殘破的掛毯,以及因風化而破碎四散的雕欄。不過,這整棟房子應該是一片廢墟才對,她想著。有某種東西刻意這麼做。好讓她能夠被引來這裡看見它?若真如此,那可能是鴉人,跟蹤她穿越眾多時空。但又是為什麼?

她跟著血腥味深入大廳。

在那裡,位於大壁爐前方,許多符號被烙印在石地板上,它們的形狀與圖案被想必是大量鮮血的乾涸殘餘物所遮蔽。數十根未點燃的蠟燭圍繞著這個定點,一灘灘融化的蠟更進一步模糊了某種強大死靈咒語所留下的痕跡。冷空氣宛如一座敞開墓穴般地自地板上飄起。

莉蓮娜的下巴感到疼痛,她才發現是因為她已不自覺地張開嘴唇咆哮。

無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那絕非巧合。


當莉蓮娜抵達城鎮外緣時,夜色已開始降臨。她才剛開始走上穿越廢墟的道路,她就感應到一股不死生物的惡意湧現。她喃喃說著,「我沒時間處理這個,」然後開始奔跑。

她在抵達廣場之前就聽見打鬥聲,接著她繞過最後一個轉角看見了前方的一場戰鬥。

市場攤位已著火,漆黑的人影在廣場上打鬥,閃現的刀刃上倒映著火光。很容易就認出鎮民,他們穿著修補過的鎧甲並拿著臨時湊合的棍棒與工具以及長劍和戰斧。有些已經倒下,而她在屋頂上看見的那個艾文則仰躺著死在鋪路石上,牠那殘破的翅膀纏成了一團。

攻擊者們身穿具有許多硬棘與尖刺的黑色鎧甲,與賓納里亞的白色和銀色以及染色玻璃相去甚遠。來自柯幫的不死騎士,莉蓮娜嫌惡地想著。在這裡的某處會有個柯幫僧侶,一個活生生的人類教眾,以操控這些無心智的復靈。

基定突然自旅店附近的陰影裡滾了出來。他翻滾起身並且搖搖晃晃的,顯然還是因他的傷口而虛弱。他沒穿鎧甲,血液染紅了他的繃帶與衣物,不過他卻在一名騎士策馬朝他衝來的同時揮動一把借來的劍。這個騎士身穿具有尖棘的厚重黑色鎧甲,並且騎在一匹巨大的鎧甲戰馬上。不對,當這隻生物揚起牠的頭時,莉蓮娜透過鎧甲的間隙看見了腐爛的皮肉與白色的骨頭,而眼睛的位置則是漆黑的凹坑。騎士沒戴頭盔,他的頭顱覆蓋著蒼白的皺縮肌膚,他的頭髮則是一團腐爛的白色鬃毛。

隨著大門爆開,旅店裡也傳出了驚叫聲。另一個不死騎士把兩個不停掙扎的人拖了出來。莉蓮娜認出了幫忙打理他們房間的年輕女子與男孩。基定朝他們衝去,而馬背上的騎士則驅策他的坐騎向前將他撞倒。

哈,你必須做得更好才行啊,貝贊洛,莉蓮娜心想著,一邊舉起了雙手。她從癱倒在冰冷路面上的亡者身上,從深埋在廢墟裡的遺骨上,從沼澤裡的腐爛屍骸上,從濃霧裡的鬼魂身上提取力量。隨著她肌膚上的蝕刻發出紫色強光,從她手上射出的能量也擊中了數十個身穿黑色鎧甲的騎士。她跨步向前走入這場混亂的戰鬥中。

一個步行的復靈朝她衝來,接著她一揮手從地面送出一道黑色雲霧。它包覆了他那不停扭動的形體並使他徹底腐爛,只留下剩餘的鎧甲落在地面上。

不死騎士高速衝向基定並舉起他的長槍準備給予致命一擊。莉蓮娜集中她的意念並把它送入那個穿著黑色鎧甲的形體中。

下一刻,他已受她操控。她讓他扔下長槍並將坐騎轉向離開基定。她截斷了坐騎與活化牠的那份力量的連結。隨著牠崩塌為一堆白骨,騎士也翻落地面。她考慮利用他來對付其他人,但在她摧毀數十個敵人後就早已扭轉了戰局。基定再次起身並揮砍逗留在旅店附近的少數幾名戰鬥者。發出勝利的嘶吼,倖存的鎮民們重新集結衝向了其他敵手。

莉蓮娜舉起手摧毀最後一個騎士,但有個聲音卻在她的心靈中低語著:虛空在等著妳。

莉蓮娜僵住了,她的心跳加劇。接著她輕蔑地捲起了嘴唇。那是一種伎倆。不死騎士的主人一定是替柯幫摧毀卡利戈森林的巫妖,而這個巫妖一定也是神祕地保存了維斯莊園的幕後主使。莉蓮娜好奇地探索這道連結。這個巫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關於她的事?難道 . . .

一道巫妖臉孔的影像在她面前燃燒著。那是霍蘇的臉。

不。莉蓮娜的心被揪在胸口。不可能。「不!」她大喊著。

她的憤怒與驚愕扯斷了這份連結。騎士的屍體爆裂,鎧甲與腐爛的骨頭飛濺了整個廣場。

鎮民們已抓住人類僧侶並在他的胸口插上一把長矛將他固定在地上。莉蓮娜用肩膀將他們推開並抓住他的腿把他拖到火光下。她的聲音因憤怒而粗啞,她逼問著,「霍蘇在哪裡?貝贊洛對他做了什麼?」

她幾乎沒注意到基定已來到她身旁,一邊擔憂地看著她。

僧侶喘著氣大笑,然後哽咽著說出,「他知道,我們的惡魔領主,幽域魔裔,他知道妳來了!他已經把妳寶貝的哥哥變成他的僕人,也是他瀆聖軍團的指揮官!」

「霍蘇侍奉貝贊洛,」莉蓮娜複述著,震驚使這些話聽起來十分平靜。維斯莊園裡的死靈儀式是用來將霍蘇從無心智的不死生物轉化為強大的巫妖,能夠使用霍蘇的記憶與軍事訓練,但卻是貝贊洛的奴僕。貝贊洛正在利用我自己的哥哥來對付我,莉蓮娜想著。那位因她首次使用失控的力量而獲得脆弱靈魂的哥哥。

「他侍奉我們的主人,他 . . .」僧侶在血液填滿他的喉嚨時發出了咯咯聲。他倒抽了一口氣,「虛空在等著妳,」接著便了無生氣地癱軟在地面上。

莉蓮娜低頭看著他,逐漸增長的怒火凌駕了對於霍蘇經歷之事的恐懼。她不允許這件事發生。她的哥哥不會成為貝贊洛的奴隸。她會不計一切代價讓他解脫。「你會為此付出代價,貝贊洛,」她說,在冰冷的怒火中吐出這句話。「無論我必須做什麼,你都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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