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足有很長一段時間只知道晴空號的溫暖船體以及博卡登的熾熱太陽。隨著它從孢子期成長進入柄相期,它開始意識到聲響,來自其他活物的聲音。這些聲音時而洪亮時而輕柔,它漸漸學會將它們區分為不同的生命形式。

有一天這些不同生命形式中的兩個帶著一件工具用繩索爬下了船體,那是一把在尾端具有刀刃的長木柄。「我覺得我們把這一個留太久了,」一人說道。「會很難把它撬開。」

「先用力砍它一刀吧,」另一人說。「那應該會讓它鬆脫。」

黏足完全不認為被砍一刀會是什麼好事。接著空中傳來火焰的嘶喊,驚恐的叫喊聲此起彼落。這兩個生命形式扔下他們的工具並倉皇地從繩索爬往地面。

火焰的聲音與氣味十分駭人,足以刺激黏足發展進入下個階段。它突然從柄殼裡伸出它那半成熟的柄並猶豫著。它因發育不夠成熟而只能看見周圍近處的東西,而且它也無法分辨火和尖叫聲的源頭。但這個溫暖的船體一直都是黏足的整個人生,它害怕離開。相反地,它開始吃力地往上爬。

腐生物 | Steve Prescott 作畫

它的柄既脆弱又發育不全,因使勁攀爬而顫抖不已。空氣中的熱度使它的皮膚變得乾燥,讓它愈來愈難緊緊抓牢。幾乎要因力竭而癱軟,它來到甲板外緣並扭動著鑽入了圍欄的最低杆底下。

熱氣止息但聲音卻持續著。黏足知道還不夠安全,於是便拖著自己往前越過甲板,一邊尋找遮蔽物。突然間它底下的甲板消失了。它在漆黑的空氣中下墜並啪噠一聲著地。

它在那裡躺了一段時間,因這片黑暗與墜落而頭暈目眩,直到它感覺到某個東西的存在。一顆溫暖的白色星星,在填滿了這片黑暗空間的管線與金屬巢穴裡不停閃耀。它給了黏足向前爬的力量,發現並爬過一條通道進入一個空曠的空間,在此它終於能夠歇息。


黏足在黑暗中生長,那顆耀眼的白星提供了所有太陽的養分。一段時間後,它知道它的家已經升起並穿過天空,但它不確定那代表著什麼。隨著它愈長愈大而且感官逐漸敏銳,它開始聽見聲音,自將飛船心臟的白心與其他索藍身體部位相連的管線中傳來。

「我希望他們待在下面的人都沒事,」一道聲音說。「這個柯幫特務能夠愚弄整個法師學院-那聽起來可不妙。」白星用一種溫暖的光芒圍繞著這個聲音,於是黏足便確定它以前曾聽過這道聲音,就在它進入柄相期之前。這就是引導這艘船重生的聲音。蒂婭娜。它叫蒂婭娜。

另一個聲音說,「所有特務該做的就是低調並且假裝自己不是個嗜血的謀殺者。」那是亞瓦德,白星從世界的另一端將他召來作為蒂婭娜的朋友與幫手。「柯幫僧侶相當擅於此道。」

「等等,那是尤依菈的貓頭鷹嗎?她說她會在他們結束的時候派它上來。」

「是那隻貓頭鷹沒錯。我去準備晚餐。」

黏足知道自己即將邁入使柄長得更為強壯的興相期。在某個時刻它將會往外探險,但外面的世界一直都是如此可怕。看來待在這裡並進入早期繁殖週期還比較合理。至少在那之後它將會有個伴。

黏足在繁殖期間進入休眠以集中能量,但當它再次回復覺知時,它感覺到的是船體的熱度。空氣跟塵土一樣乾燥。待在這片安全的黑暗中,被白星看顧著,這肯定是個更合理的選擇。

但它又聽見了聲音。有個人說,「我喜歡你的女兒。」那是尤依菈,一個被這艘船記到索藍骨子裡的聲音。

這艘船認得泰菲力的笑聲。「妳當然會喜歡。我原本希望妳可以見到蘇比菈。」

「那麼,所以你不後悔。放棄了你的火花?」

「我後悔過許多事。但不包括那個。」

黏足大多與它的新芽交流,享受著陪伴的感覺,不過它也聽著這些聲音,學習關於船上其他居民的事。

亞維馬雅的氣味穿過木質牆面的開口處往下飄。這幾乎使黏足考慮走出去看一看。但這些新芽還無法移動,而且亞維馬雅的鮮綠色香氣融合了駭人的煙味。於是黏足便和它的新芽們縮成一團,沒有移動。

然後有個聲音說,「這艘晴空號真是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

卡恩,白星低語著。黏足感覺到這個索藍結構體嗡響著回應。

「再次登船會感到奇怪嗎?」那是莎娜,她血液裡的模板跟交織在這艘飛船骨架中的模板一樣。「就在你經歷過這一切之後?」

在他迴盪的聲音裡透著一絲趣味,卡恩回覆道,「在經歷這一切之後,一切都變得很怪。」

拉夫是另一位擁有熟悉血統的人。黏足提防著兩個新人,茜卓和雅亞,她們聞起來有火焰的味道,儘管白星看似並不介意她們。

尤依菈說,「裘達向我提過關於妳的事。他知道妳回來了嗎?」

雅亞說,「啊。我不知道他回來了。」

「他在陶拉里亞西境,在學院裡。等這一切都結束後,我們可以帶妳回到那裡。如果妳想的話。」

「謝謝妳的提議。但我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打算久留,如果妳懂我的意思的話。」

這艘船不認得另外兩個登船的人,但白星卻沒有反對他們的存在。甚至沒反對那個在皮膚上刻劃著死亡的人。

莉蓮娜說,「你沒跟茜卓提到霍蘇的事。」

基定告訴她,「沒有,而且我不會說。那不是我該說的故事,不是嗎?」

「如果你告訴她,你或許能利用它來讓她覺得 . . . 讓她覺得她應該幫助我們殺了貝贊洛。」

基定聽起來十分惱火。但基定經常聽起來惱火,所以黏足並不確定這是否具有什麼意義。「莉蓮娜 . . . 如果那就是妳想要的,為什麼妳不告訴她?」

「我不需要,不是嗎?她早就想幫我們除掉貝贊洛了。」

「那是因為她認同我們得先完成這件事才能再次面對尼可波拉斯。我甚至不知道妳在問我什麼。難道妳正試著找出為何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利用由一個朋友所提供的機密來操弄另一個朋友嗎?」

「不,當然不是!」莉蓮娜大步離開了。

黏足聽見基定喃喃自語著,「她欺騙自己的功力幾乎沒有極限。」

黏足開始認真考慮是否應該離開它的安全避風港。新芽們已進入它們的初柄相期,而黏足也送出化學訊息告訴它們是時候完成它們的轉變了。它們拔起它們的柄並繞著密室練習行走以及攀爬牆面。黏足需要在它自己的柄回復休眠相之前使用它。正當它思考著這個難題時,門打開了。

有個人影站在那裡。黏足已經很久沒看見另一個活物而且它看似感到好奇更勝於驚嚇。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人影說,「蒂婭娜,我想我找到那股味道的來源了。」

那是亞瓦德!黏足從它的身體上伸出一條臂柄並揮舞著。

「在主引擎艙隔壁的貯藏室,」亞瓦德補充道。

黏足和亞瓦德互相看著彼此直到蒂婭娜出現。「噢,神聖撒拉,」蒂婭娜說。黏足朝她揮了揮手。

「它剛剛是在跟我揮手嗎?」蒂婭娜說。

「我想是的。」亞瓦德猶豫著。「如果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就朝我們兩個揮手。」

黏足伸出第二條臂柄並朝他們兩人揮手。

「啊。」蒂婭娜看似感到困惑。「那麼,好吧。」

「我認為它是個散綠菌,」亞瓦德說。

「可能吧。」蒂婭娜沉默了一會兒。「嘿,你是個散綠菌嗎?」

黏足沒有能夠答覆的發聲器官,但卻使用它的臂柄來示意。它還無法完全確定自己是什麼,不過它覺得真相將會隨著發展的後期而出現。很難用手勢來傳達那份想法。

「顯然它正試著要回答妳,」亞瓦德說。

「我不會用顯然,」蒂婭娜說。

「是因為它沒有臉孔嗎?」亞瓦德問道。

蒂婭娜看似試圖歪著頭從另一個角度看黏足。「好吧,沒錯,不過它正在對我們說話,所以它肯定 . . . 等等,拉夫或許能夠跟它交談。」

蒂婭娜離開。黏足和亞瓦德又再注視著彼此一段時間。亞瓦德說,「你好。我叫亞瓦德。有時候被稱作受詛者。」

黏足比出贊同的手勢並指向圍繞著它柄部的幕狀物,試著表達它自己的名字。

「呃嗯,」亞瓦德說。

然後蒂婭娜帶著拉夫出現。拉夫說,「噢,沒錯,這是一個散綠菌。嗨,散綠菌。」

黏足伸出第三條臂柄揮手致意。

「這很有幫助,拉夫,」蒂婭娜說。她的語調暗示了這根本就沒有幫助。「它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嘛,散綠菌來自亞維馬雅,而且跟蘑菇有某種關連,」拉夫解釋。「它們原本是被創造用來 . . . 呃,我稍後再跟妳說。它還站在這裡,如果大聊這些會有點尷尬。這一隻大概是以孢子的形式登船,黏在尤依菈用來再生船體的那顆樹靈種子上。噢,嘿,而且它好像已經有十個寶寶了。」

「什麼?」蒂婭娜說。

黏足環顧著它的新芽,現在它們都已進入柄相期。它鼓勵了它們一下,接著它們全都朝它們的新朋友揮著手。

「是啊,這些都是小散綠菌。嗨,小散綠菌們,」拉夫說道。他轉向蒂婭娜。「妳打算怎麼處理它?」

蒂婭娜沒有回覆,但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黏足不確定該如何解讀它。

亞瓦德說,「它…它們沒展現任何試圖攻擊我們或傷害這艘船的跡象 . . . 我們還需要對它做什麼嗎?」

「我們可以帶它去亞維馬雅,」拉夫提議。

「我們剛剛才在亞維馬雅。」蒂婭娜把雙手放在她紅棕色的頭髮上,彷彿她可能會把它拔出來。「好,我們現在就先別管它吧。我要去跟尤依菈談談。」

亞瓦德關上門,黏足聽著他們逐漸遠去。聲音隨著距離漸漸變弱,拉夫說,「告訴尤依菈,撒拉說它待在這裡沒關係-噢!我只是開個玩笑!」

黏足考量著自己的處境,然後環顧了它的新芽。出於本能,它知道是時候四處走走並看看這個世界了。好吧,最好趕快開始。

黏足朝它的新芽們送出化學訊息,告訴它們是時候離開它們的家了。等到它們全都在地板上走動之後,黏足便往門走去。把門推開,黏足踏了出去,一邊呼喚它的新芽們跟著來。

它跟隨著蒂婭娜與亞瓦德之前走過的路線。他們曾走下一條巨大彎曲的走廊,黏足意識到它一定是沿著船體的內部行進。它穿過第一個出口並發現蒂婭娜與亞瓦德站在飛船中央部位的一個房間裡,這裡還有許多通往其他走廊的開口。

亞瓦德說,「它正跟著我們。還帶著那些寶寶。」

「我看見了。」蒂婭娜盯著黏足,而黏足也回看著她。

莉蓮娜大步走進,停了下來,並且質問道,「這是什麼?」

「它們是散綠菌,大概來自亞維馬雅,」蒂婭娜說。

亞瓦德對黏足說:「散綠菌,這位是莉蓮娜。」

黏足向她揮手致意,並催促所有新芽們這麼做。

蒂婭娜補充,「顯然當這艘船還在建造的時候它們就已經登船了,就在…」

莉蓮娜朝黏足皺了一下眉。「好,隨便。它們會做什麼?」

蒂婭娜看著黏足。「就目前為止,它們會盯著人看。」

「嗯,那沒什麼用處。」莉蓮娜轉向亞瓦德並說道,「你是怎麼決定不吃人的?」

亞瓦德會吃人?那很可怕。黏足和它所有的新芽都轉身盯著亞瓦德看。

亞瓦德看似也嚇了一跳。「那不是個決定。我不想當一個吸血鬼。我不是自願的。」

莉蓮娜揮了揮手。「沒錯,我知道那點,但當你被轉化後,難道吸血不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嗎?」

「不是。」亞瓦德看似感到困惑。「難道妳正試著要說服我吸血是個好主意嗎?」

「不,當然不是。」莉蓮娜看似在重新考慮。「除非是為了應急,那麼…」

蒂婭娜已交疊雙臂,以一種猜測的表情在一旁看著。現在她說,「妳正在問他他是如何抗拒做出自私行徑的衝動。」

莉蓮娜轉身瞪視她。「不,我不是在問那個。」她再次瞥了亞瓦德一眼。「但既然她都提了,你是怎麼辦到的?」

亞瓦德露出沉思的表情。「那曾經很不容易。我得抱持著我被轉化之前的自我形象。我想成為的形象。」他繼續說,「有了魔力石對我產生的影響,這就更容易了。但我知道在必要時刻我能夠離開它的影響範圍,並且保持自制。」

莉蓮娜看起來不像是聽見了她想聽的。「所以這沒有什麼訣竅可言。」

蒂婭娜搔了搔頭問道,「妳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談談?我是個天使。我們對這類事情應該相當拿手。」

「不,當然沒有。」莉蓮娜驚恐地後退。「算了。而且如果你們跟任何人提到我們的這場對話,你們都會後悔的。」她大步地沿著另一條走廊離開了。

那還真有趣。黏足對於探索環境這個決定感到舒服多了。在黑暗中生長了這麼久,外在的世界果然是個有趣的地方。顯然還有好多要看的事物。它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走廊並開始前進。

在它後方,亞瓦德說,「呃,我們最好警告其他人它在這裡。」

蒂婭娜說,「我去船頭,你去船尾。」

黏足持續探索了一陣子。那些蜿蜒的走廊與圓形的房間都有一種令它感到愉快的熟悉感。人們說這艘船是從一個元素的種子長成的,這可能就是它感覺起來如此熟悉,它庇護了黏足並加速它的生長與生命週期,以及黏足看似對其中的居民知之甚詳的原因。

它找到了通往一個房間的開口並往內窺看。泰菲力正坐在房間的一側讀著一本書,而基定則在另一側磨利一件武器。基定抬頭看著黏足。黏足揮手致意。基定說,「泰菲力。」

泰菲力短暫地抬起頭。「啊,散綠菌。沒錯,蒂婭娜說他們找到一些活在引擎艙裡。」

基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那聽起來像是別人的問題,」接著便繼續磨利刀刃。

黏足看著他們一段時間,但他們卻什麼也沒做,於是它便繼續移動。接下來它找到一個巨大的船艙,而尤依菈正坐在一張桌子前。尤依菈是這艘船的最愛。

尤依菈用右眼前的鏡片檢查攤在桌面上的水晶與金屬製神器師零件。她胡亂摸索著一個她搆不到的工具,而黏足便用一隻額外的臂柄將它拾起遞給她。她說,「謝謝妳,莎娜。」

「那不是我。」莎娜走進房裡並在尤依菈對面坐了下來。「而且我會試著不放在心上。」

「什麼?」尤依菈抬起頭,眨了眨眼。她看著黏足。「噢,抱歉。沒錯,蒂婭娜說我們有個寄艙客。」

拉夫跟著莎娜走進房裡。「你好呀,散綠菌。」他坐下來對莎娜說,「我只是想說,大部分聞名的戰士都有個悲慘的過去。」

「我沒有,」莎娜說,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氛圍。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那很怪,」拉夫堅持己見。

「你才奇怪,」莎娜反駁。

黏足想著幾乎被一把鏟子殺害並且得用它那依然柔軟的柄逃生,直到躲在這艘船的引擎艙裡,這或許也稱得上是個悲慘的過去,但從那一刻開始一切看似進展得相當順利。它的新芽們小心翼翼地探索這個房間,研究著那些它們能夠觸及的架子上的書本與工具。「請告訴它們不要碰任何東西,」尤依菈對黏足說。

黏足告訴新芽們不要太靠近任何東西,儘管它們現在還沒長出臂柄。

拉夫顯然還想聊關於悲慘過去的事。「不,我的意思是,妳確定那不是只有一點點悲慘嗎?」

莎娜嘆了一口氣。「有一次我妹妹在至日早晨因為跟鄰居們打情罵俏而把蜂蜜麵包烤焦了,而我的姊姊告訴她說她毀掉了這個節日。流了不少眼淚。」

尤依菈調整了她的目鏡。「你知道,拉夫,你也沒有一個悲慘的過去。」

「那是因為他幾乎沒有過去,」莎娜說。

拉夫挺起身體。「妳不知道我的過去夠不夠悲慘。」尤依菈揚起眉毛。他試著說,「在陶拉里亞學院念書可不輕鬆啊,妳知道的。」

「她確實知道,」莎娜指出。

尤依菈用手撐著下巴,一邊透過她的目鏡瞪視著他。「那麼你被困在多少個時縫裡過?」

拉夫洩了氣。「我忘記那個了。」

亞瓦德停在門口說道,「噢,它們在這裡。」

尤依菈抬頭看著黏足,它正靠了過來檢視著桌上的物件。「是的,它們在這。」

亞瓦德走了進來。「它們看似無害。妳打算怎麼處置它們?」

黏足扭轉它的上半部以仔細地凝視尤依菈。她平靜地看著它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露出笑容。「我一定是透過莫黎墨的種子把它們帶來這裡了,所以有機會的話我們得把它們送回亞維馬雅。」

黏足不確定該如何表達它的感激,於是它便遞給她另一件工具。

一道被遮掩的嘶喊聲自上方傳來,然後又被急遽地打斷。黏足認出了火焰的聲音,並命令它的新芽們緊靠在一起。

拉夫驚訝地坐挺身體。「那是什麼?」

「那是茜卓和雅亞,在甲板上。」莎娜指著上方。

「烈焰術士在木造飛船上拋擲火球?」拉夫看起來不太高興。「那真的是個好主意嗎?」

黏足認為那是個可怕的主意。

亞瓦德看似無奈地接受。「不,不完全是,但她們兩人都說茜卓需要找到真實的自我,而且那看似跟大量的火焰有關。」

「卡恩正留意著她們。」尤依菈調整了她的目鏡並拾起另一件工具。

這真令人好奇。黏足命令它的新芽們待在拉夫身邊,並動身前去打探更多消息。當它往門口走去時,拉夫大喊,「嘿,你要去哪裡?你丟下了你的寶寶啊!」這些新芽順從地緊緊聚集在拉夫的椅子周圍。

「我想你成了保母了,拉夫,」莎娜評論道。

黏足找到通往甲板的階梯並爬入了明亮的陽光下。它看見的第一件事就是這艘船飛越水面。看似往四面八方延伸的無垠水域。之前黏足曾隱約地意識到這艘船飛過水面,但看見它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它穿過甲板往欄杆走去,一邊記起了當它還只是個會動的新芽時,那段逃難的旅程看似有多漫長。

太陽溫暖了黏足的頂蓋與孔洞,熱度持續滲入。雲朵在藍天上飄移,黏足的感官偵測到了遠方的陸地。

在它旁邊的某個人說,「你好,散綠菌。我是卡恩。」

黏足轉身揮手致意。卡恩比向船尾。「別靠近那些烈焰術士;她們正在工作而且需要大量的專注。此外,雖然自我們登船後她們還沒這麼做過,但她們很容易非常大聲地對彼此咆哮。」卡恩靠得更近並壓低他的聲音。「這很惱人。」

黏足在甲板上坐了下來,證明它完全不想前往任何靠近烈焰術士的地方。卡恩坐在它旁邊,說道,「我們正在前往烏爾博格的路上,為了要摧毀柯幫城塞裡的惡魔貝贊洛。」

黏足冷靜地看著卡恩。它不確定這一切代表著什麼,但這相當駭人。

卡恩繼續說道,「無法保證我們會成功,但我們是一群狠角色。」他猶豫著,然後說,「很抱歉我必須打擾亞維馬雅的土地來取回那個缽。我知道這對每一個住在鄰近森林裡的生物造成了困擾。但我認為那是必要的。我需要把它帶去新非瑞克西亞並一勞永逸地摧毀他們的時空。我想要永遠終結他們。」他仔細地端詳黏足,等待著一份回應。

非瑞克西亞這個字不知怎麼地竟讓位於飛船心臟的白星搏動著-憤怒?恐懼?期待?黏足無法確定,而它的皮膚也扭動著產生反應。卡恩還在等著,於是黏足便用它的臂柄做了個手勢,表示它的理解。

卡恩點了點頭,然後朝外眺望著水面。「其他人認為非瑞克西亞已不再是個威脅,或許他們是對的。」卡恩垂下了沉重的眉毛,黏足認為他看起來既哀傷又擔憂。卡恩補充,「不過我覺得我愈早行動愈好。」

黏足凝視著卡恩,但他卻沒再說什麼了,於是黏足就只是坐在他身旁並看著這片無垠的水面。


茜卓坐在甲板上,有三十七顆不同的火球飄浮在她的頭頂上。讓它們持續穩定地移動可不容易,但茜卓正在努力達成這件事。「我做得怎樣?」她問道。

在她後方的甲板上踱步,雅亞說,「如果妳還需要問的話,妳一定是做得不太好。」

茜卓沒有讓任何一顆火球滑脫。無論雅亞對她的脾氣有什麼想法,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在一艘木造飛船上失控。而且她還有些需要知道的事。「為什麼妳會改變心意來幫我?是因為我為穆塔尼做的事嗎?」

「部分是。」雅亞繞到她面前。「無論時間長短,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妳能夠專注於某個東西上的跡象。」

茜卓持續把注意力放在火球上,而且沒有一顆在搖晃。她咧嘴一笑。「我知道妳在做什麼。妳正為了考驗我而表現得刻薄。」

雅亞嗤之以鼻。「我是為了考驗妳才說真話,孩子。」

茜卓覺得那不是個玩笑。「我真的那麼差嗎?」

雅亞嘆了一口氣並再次踱步走開。「沒那麼差。我看過更糟的。頑固,不耐煩,就像在跟石牆說話,不知道他們想要…」

茜卓記得的不是這樣,不過她也願意承認自己一直不聽路緹修女的話。她想著如果自己是雅亞的話會作何感受。我大概會跟我自己打一架並且讓我學一堂慘痛的教訓。這令人有點心生畏懼,看來一個強大的烈焰術士竟需要擁有這麼高的自制力。「嘿,我沒那麼糟。我大概知道自己要什麼。有時候吧,大致如此。」

「妳知道妳認為自己想要什麼,」雅亞糾正。「就跟我一樣。」她踱步離開。「我以為我想要自己的自由。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幫助一群修行僧引導年輕的烈焰術士。就算是像妳這樣頑固的學生。」

茜卓咧嘴笑著。「那就是妳還沒放棄我的原因嗎?」

雅亞嘆了一口氣。「不如說我不喜歡未完成的工作。」她稍微聳了聳肩。「妳還不認識自己,所以妳沒有把事情想透徹。妳幫助穆塔尼的方式讓我知道妳對於如何接觸妳的真實自我或許還有點概念。」她再次低頭看茜卓,擺出了嚴肅的表情。「如果妳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妳就不會犯錯。」

茜卓讓這些話在心中沉澱,思考著她認為自己想要的事物,以及她曾犯下的錯。她真正的感受。其中一顆遠端的火球燃燒得稍微劇烈,接著茜卓使它穩定下來。「我的朋友妮莎在我們剛抵達這裡時離開了我們。她不信任莉蓮娜,不認為我們應該除掉貝贊洛,而且 . . . 我知道她需要回到她自己的時空,就在發生那些事之後。但這感覺起來真的 . . . 」

雅亞看著她。「就像她遺棄了妳。」

「沒錯,而且我猜那也是我感到如此沮喪的一部分原因,」茜卓承認道。「還有在我認為妳是路緹修女的時候對妳大吼大叫,然後在我發現妳的身分時真的對妳大吼大叫。」茜卓知道這聽起來就像是她在找藉口。她已經不需要藉口了。「我知道那並沒有讓我的表現看起來比較好。但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而且我準備把貝贊洛和柯幫從這個時空上燒除。那就是我想要的。」

「嗯,」雅亞說。

茜卓鼓起勇氣抬頭看她,卻發現雅亞正凝視著地平線。一塊陰暗的污漬標記了那裡的藍天,宛如一片雲朵。宛如籠罩在一座火山上方的塵雲。茜卓瞇起眼睛。他們來到了烏爾博格。

雅亞低頭瞥了她一眼並說道,「妳即將得到證明那句話的機會了,孩子。」


黏足能夠聞到海風上的煙味,以及遠方腐爛與燃燒的氣味。它的肌膚顫抖,接著它走回階梯並爬下去尋找它的新芽們。是時候回到引擎艙和白星照耀的安全之地了。暫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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