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思鄉

在卡拉德許,發明家博覽會-創意與才能的交集點-已經開始。發明家們聚集到吉拉波市,參加這場一生一次的盛會。這不但是他們見識的機會,也是被看見的機會,贏得民眾與評審們的心。專注的乙太研究員列施蜜就希望那麼做;如果她希望能丟下自己的記號並且改變世界的話,就需要評審們相信她的發明。


此時,吉拉波市和那裡的居民已經適應那像巨型甲蟲般的研發館的存在。這座尖端研究設施,與它那六隻金屬的長腳,在它的身體下方一同座落在吉拉波中央廣場的角落。之前,駕駛員們會因為它發光的金屬突出物和用來測量乙太的觸鬚而嚇得目瞪口呆,造成交通幾近靜止,但現在,通勤者幾乎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就快速通過。研發館矗立不動已經如此之久,連孔雀都舉家居住在此,在最像甲蟲頭的部分裡的溝槽中築巢。甚至是當實驗室內部,以大約每小時一次的頻率噴出高熱,經由空塔放出火花的陣列,鳥兒們也不會那麼受到驚嚇了。生命會適應;和其他折衷地標一樣,吉拉波已經聲明研發館是它特色的一部份。幾乎再也沒有人會停下腳步,好奇住在裡面的優秀研究者了。

列施蜜也忘了他們的存在,她已忘了一切,除了她正在設計的裝置。就在幾個月以前,物質傳送在通常被壓制的乙太學者間成為了最熱門的主題。在小小的發明家圈子裡,它已經從一個人們悄悄討論的理論,變成了一種著迷。但只有列施蜜擁有一個足以啟動如此冒險的裝置。她那具有開創性的乙太冷凝器從她首度介紹之後,已經變得幾乎無人注意,現在,卻因為作為傳輸器的核心物件而進入鎂光燈下。這冷凝器就好像是為這個應用所特製的,就好像她,列施蜜,是為了這個實驗而生的一樣。乙太的型態已校準,一切正要開始有頭緒,以無法停止的力量往前衝去。

她會去做,她會完成這個裝置,準時出現在博覽會,準時證明給這世界看可能做到什麼。

「鑷子。」列施蜜伸出手。

「鑷子。」她的維多肯助手,米圖,將工具放在她的掌中。

她把纜線的細部扭彎,放進適當的位置,邊工作邊聆聽著乙太的模式。了解乙太容許她拉緊纜線到剛好不會導致金屬變形的程度。「卡鉗。」

米圖拿卡鉗換掉了鑷子。「在3.084做記號。」

列施蜜做了記號。「我們肯定可以用這個把上限推高。」

「可以的,我做過了運算,三次。」米圖拿走了卡鉗,給了她一把光學中心鑽孔機。

她在金色金屬的導管上打出一個洞,在一位外科醫生的照顧下,將一條新的細絲放入,讓它和剩下的乙太電路系統連接起來。「那樣應該可以了。」列施蜜站了起來,伸展著她那抽痛的脖子,一陣緊張的戰慄感穿越過她的身體。即便她們已經進行過幾百次的試驗,每一次他們準備好要做下一次試驗時,她依然會感覺緊張;任何一次試驗都可能是證明他們理論的一次,特別是現在,博覽會如此接近的現在。

「我會準備。」用一種列施蜜嫉妒的姿態,米圖大跨步走向一個罐子,它座落在自穹頂窗戶落下的日光之中。他從罐中拔出一朵鮮花,把它放在房間中央桌上的一個花瓶之中。「測試物件848好已預備。」米圖往回走。

列施蜜試著不去想那些848號之前的花朵。

她把傳輸器從工作椅上抬起,把它拿到測試區去。它的形狀是一個大型的金色環狀物,大小約是像執政院巡洋艦的輪子一樣大。列施蜜把它保持在花朵上方,讓一個金色的細工開關滑下,來啟動乙太閥。內部傳來振動,發光的藍色乙太流過環。她把自己開放給大通聯,讓她的其他感官鈍化,使得自己可以看見乙太。它流過傳輸器所製造的軌跡非常精美,設計上的調整讓這流動剛好足以在環的間隔之中增加一道重複的繁茂,提醒著她,讓她想到貓猴的尾巴,她把這當作一個好預兆;有些妖精把貓猴看做好運的代表。

「米圖,我覺得這個可能就是對的了,」她細語道,「我可以在乙太裡感覺到。」她的雙手顫抖著。

「根據我的計算,這次重複似乎有希望。」米圖的表達方式沒有改變,他的禮貌還在,和往常一樣,很專業。不像她,他似乎從來不會在試驗前感到緊張或興奮;他是實驗室裡的一股持續而穩定的力量,總是保持專注。

「準備好了嗎?」她問道。

米圖點頭,他站在一個高腳桌上,上面排列著測量乙太的裝備,他的鉛筆穩穩放在實驗室札記上。「我準備好了。」

你可以的,列施蜜無聲地鼓勵著測試物件848號。「好了,我即將釋放傳輸器,三…二…一…」她放開環,裡面的乙太隨之膨脹,讓它浮起,正好漂在花的上方。

「試驗起始時間已捕捉。」米圖正在潦草地書寫著。「最初的乙太測量已紀錄。」

一次柔柔的呼氣,環開始下降,朝著花瓣漂浮而去,列施蜜的緊張也被乙太的活躍所吞沒。她無法把眼光從它的搏動之流移開,它隨著傳輸器向848號越移越近而進化。節拍與每一次短暫的心跳相合,直到它超越了本身結構的限制,開始移轉。列施蜜可以看到那通常溫和的彎折變成銳利的轉彎;繁茂的貓猴尾巴繞著彼此捲起。她認得這種反應,乙太正在形成一種可能反抗世界規律的形態。

當環成為花瓣的高度時,她聽到米圖的聲音,就好像來自很遠的距離一樣。「接觸時間已標記。」

列施蜜屏住呼吸。

當環超越時,花瓣開始閃爍。金色的傳輸器持續下降。

又閃爍一次。

接著突然間,整朵花的結構塌陷了,隨著一小聲爆裂聲,整朵花內爆成了一道塵土的輪廓。一次呼吸的時間之後,輪廓迸發爆開,每個小小的碎片都以極快的速度往外飛出。許多微型射彈射進環中,撞凹了金屬,還有一些則剛好切過。轉移器冒出火花,發出裂響,列施蜜還沒來得及移開,精美的乙太細線就發出尖嘯聲,接著燒了起來。

「試驗失敗。測試物件848號碎裂,」米圖說道。

列施蜜嘆了口氣,手指沿著傳輸器上的金屬摸過,評估著損傷。她曾經真的覺得這次可以。

「註記,」米圖繼續說道,「測量結果發現變化物質的蹤跡,指出848號對接觸的最初階段反應良好。」

「準備傳輸的變化?」列施蜜的肩膀伸直,精神為之一振。

「顯示出來的是這樣,是的。」

「好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只要提供一個更穩定的環境就好。」

「精確來說,我的想法是,」米圖說道,「我發現自己傾向建議我們用沒那麼狂亂的乙太流進行下一次試驗。如果我們增加導管的直徑-」

「我們要降低最初流動的紊亂,還有減少揮發性!」列施蜜替他把話說完。「米圖,太棒了!」

「我相信這個假設相當有希望,是的。」

這正是她們如此合作無間的原因,她們之中沒有一個會消沉很久。列施蜜有大通聯會提醒她正在正確的道路上,而米圖擁有自己對研究上反覆條理的信念。即便他從未質疑過她和大通聯之間的關係,列施蜜隱隱覺得他並不太在乎。她的猜測是,和大部分她認識的維多肯一樣,他支持透過重複之前的方式,但作些微的變化,並不斷進行來成功地接近解決方案。雖然她不太了解一個人怎麼能透過那樣的重複來找到靈感,她卻從未質疑過他,彼此的理論不同並不會讓她感覺困擾;她們動機背後的原因並不重要,維繫著她們的是樂觀的靈魂與對研究的承諾,還有列施蜜每一天因為擁有米圖這樣天賦洋溢的研究夥伴與朋友而感覺到的幸運。

維多肯在查閱他的歷程本時抬頭看,「剛好,儲藏室裡有適合的導管,我去拿,很快回來。」他話還沒講完,就已經走過了半個房間,而在她的部分,列施蜜已經在傳輸器的環裡,大約手肘的深度,努力修理著。

時間流逝,即便列施蜜試著無視它令人分心的存在,她依然知道日曆上圈起來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離發明家博覽會的預賽只剩不到一個星期,這場博覽會是她將傳輸器現諸於世的機會,但更重要的是給評審與贊助人看到。她會贏,她很肯定,接著她的研究會有贊助人,她會得到執政院的支持,而不是漸漸減少的乙太供給。也許她甚至會擁有自己的自動機械。但在那之前,是時候測試物件849號了。


「測試物件887號準備好了。」米圖的聲音嘶啞;他和列施蜜都已經兩天沒睡了。今天是發明家博覽會預賽的下午,而他們還沒進行過任何一次成功的試驗。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次試驗成功,他們剛好會有足夠的時間打包環,把它裝到車上,並且及時到達競技場參加預賽。如果這次試驗失敗的話,一切就結束了。

列施蜜把環拿得高過那已稍微枯萎的花朵。她的雙臂顫抖,並不是因為興奮,而是來自疲勞。如果這不代表她在博覽會裡的勝利,那為什麼大通聯要帶著她來到這裡呢?為什麼它要把她朝這裡推,只會了讓她失敗呢?她想要大叫,但她沒有。在那一刻,她看到了米圖掩著一個哈欠,那喚醒了她體內的某種東西,她不能放棄,還不行。

還有一次機會,她提醒著自己。她試圖清理自己悲觀的思緒,告訴自己她和米圖就是注定要努力到最後一刻,也許這就是大通聯所織就的一切,也許這會是她們的時刻。「好了,來吧,」她說道,帶著她全身的經歷,「倒數三秒,三…二…一…」她放開了環。

「試驗起始時間已捕捉。」米圖在札記上做了一個記號,「測量已紀錄。」他擦了擦他已變紅的雙眼。

列施蜜試著擔任目標觀察員的角色,但是隨著環朝著落下的花瓣而下沉,她發現自己再一次屏住呼吸盼望著。這次一定要成功,一定要。

環超越了最上面的花瓣,「接觸時間已標記,」米圖說道。

花瓣閃爍著。別內爆,別內爆,列施蜜懇求道。

又閃爍了一次。

又一次。

圓環通過花的一半,一種激動從列施蜜的體內發起,這次肯定成功了。她心存敬畏地看著,那圖案在空間中打開了一條通道。往下看著乙太,她幾乎能看見那個洞正在形成她世界的結構。她很抱歉自己曾經懷疑過,她幾乎無法相信正發生在眼前的事情。整朵花隱約閃動著,列施蜜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接著-

砰!花朵內爆了。

列施蜜的體內凍結了,不,圓環發出裂響和火花,不,她聽到絲線塌陷斷裂,不!不該是這樣的,事情不能這樣。

「試驗失敗,測試物件887號碎裂,」米圖說道。

列施蜜甚至不去試著把圓環舉起,離開花朵的內爆。營救沒有意義-已經結束了。她轉過身,再也無法看下去了。模糊之中,她聽見圓環在桌上的碎裂聲,聲音在她腦中嗡嗡作響,就像學院裡的最後鐘聲,考試結束,她失敗了。

「附記:在測試物件887號所記錄完成的成功時間中,後續觀察顯示有機物與無機物皆被空間的乙太浪潮所影響。」米圖的聲音就像水流過傷口一般地衝過列施蜜。

「米圖,再紀錄已經沒意義了。」她看著遠方書桌上的紅色過期提醒。「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你了。對不起,但研發所是-」

「列施蜜,」米圖打斷道,聽到他說出她的名字感覺很奇怪;他很少稱呼她。「列施蜜。」他聲音中有種什麼讓她回頭。「看。」他指著實驗室的角落,快速眨著眼。

列施蜜的眼光跟著他的手指,靠著牆,一個刻著的小圈子裡,是花瓶。列施蜜倒抽了一口氣,她回頭看著房間中央的桌子;只剩圓環還在那裡。她的第一個念頭是障眼法,那可能是某個不一樣的花瓶,但不可能;那是整間實驗室裡唯一的花瓶。它越過了兩座鐵製屏障,一堆裝置,還有米圖自己,而它現在好好地靠在牆邊,俐落地在為花所準備的圓圈裡。

列施蜜笑了出來,那突然出現的笑聽起來很奇怪。她一直在笑,除了她的心跳進了喉嚨,幾乎讓她窒息。她甚至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米圖-米圖-我-我們-」

「是的。」米圖依然在快速眨眼。「我們成功地將無機物給傳送穿越過空間了。」

「哈!我們做到了!」熱度與濕度從列施蜜的雙眼後方壓迫著,她跑向她的朋友,用雙臂環抱那高大維多肯的脖子,她緊抱著。「我們真的做到了。」

「作為一個事實,我們確實是的」米圖說道,掙脫了她的擁抱。「現在我必須專注地記錄這些結果。當科學在手,我不能讓自己被可能令人分心的情感影響。」

列施蜜又笑了;在這一刻,那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回應。

「但別誤會我缺乏興奮之情。」米圖給了最小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揚。「我相當興奮,喔是的,相當。」但他集中精神,把鉛筆放到紙上,清了清喉嚨。「現在,事情是這樣的:關於最近的試驗,我們觀察的反饋似乎都產自於有機物與跨次空間的互動。我們根據設計重複實驗,但從未改變測試物件的性質。」米圖基於事實的似乎讓他拿回了眼瞼的控制權。

而他那可靠而親切的聲音也讓列施蜜回到了平常的自己。「博覽會!」她大叫道。

米圖的專注力沒被干擾,「現在我會將花瓶可觀察的特性寫成文件,確保傳輸-」

「不,米圖,沒時間了!」列施蜜從桌上抓起傳輸器,「我們必須前往博覽會,前往我們的預賽!」

「喔!」米圖轉頭,他的雙眼發光。「噢,沒錯,妳是對的。」他手上的札記幾乎掉落。「我正在經驗如此激動的情緒,讓我幾乎無法思考,我應該等回來再整理文件,如果我們現在打包,我們應該正好會有足夠的時間來把裝置安全裝箱,裝上車,在地面運送,人肯定很多,運送速度會降低,到達競技場的時間大概會在我們預定展示時間的一小時前。」

「完美。」列施蜜檢查著圓環,「但首先我們會需要一條新的細線,這條爆炸了。」

「肯定是因為最初與有機物的接觸,」米圖說,「我預測當我們只傳輸無機物時,這種行為將不會發生。」

「希望不會。」列施蜜坐在工作椅上,將金屬細工剝成細線。「我可不想用煙火秀來娛樂評審們。」

「不,我不認為那會受歡迎。」列施蜜發誓她在米圖奔向儲藏室時有聽到他的笑聲。

列施蜜用手指撫過細線,上面有凹痕與刮傷,但應該不會影響功能性,將物體移動過去的功能!「我們真的做到了,」列施蜜細語道。她看著花瓶,一部分的她無法相信,但它真的在那。「我不該懷疑的。」她閉上雙眼,看到了大通聯,在她眼前光彩閃耀。它的溫暖包裹著她,她把手伸向大通聯。

「我們沒有細線了。」在米圖的語聲裡,列施蜜的雙眼睜大。他腳步不順地走進房間,「我們用完了。我知道我們的供給在減少,我應該-但沒時間下訂了,沒有藉口-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期待妳會原諒我的錯誤。」他的十二根手指在他長長的藍色臉龐周圍顫抖著。

「米圖,沒關係的。」列施蜜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她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冷靜,她可以感受到大通聯的指引,她知道她們該做些什麼。「把裝置裝箱,」她說道,「我們要帶著它去市場,在那邊搞定細線,接著回去博覽會。我們應該還是可以及時到達競技場,參加我們的預賽。」

「噢。」米圖眨眼道。「噢,沒錯。」他吐出一口長氣。「那應該沒問題。」

「會的,」列施蜜說道。「這是我們的時刻。」


列施蜜因為光亮而遮住雙眼,所有東西都在夕陽的光線下發光:磨亮的金屬裝置,閃爍的建築,還有整個廣場的舞動旗幟、緞帶、和花綵。

發明家博覽會搭建在研發所周圍,很顯然,他們已經在裡面工作幾個月了。列施蜜就好像在一個世界中躲在她的實驗室裡,而出來就在另一個世界了,另一個由閃耀金屬的迷宮與節慶所建構而成的世界。但現在已經沒時間了,大通聯急切地拉著她,「往這走,」她對米圖說,指著遠方標記著市場入口的巨大孔雀羽毛。但她還沒踏出第一步,一具機械獸便擋住了她的去路。

「歡迎來到發明家博覽會!」它喜氣洋洋地說,「創意與天賦的交叉點。」

她轉身避開它,讓載著傳輸器的車子滾動,但馬上又被擋住,「別錯過逐欖道的賽車推進賽!現在就買票。」

列施蜜後退,找尋出路。

「參觀一百畝的動物園!充滿動物組構體!」

她被包圍了。

「也許我們可以找到一條替代道路。」米圖帶路,列施蜜跟著,但同樣有一群機械獸擋著。

「活動齒輪工結構裡的奇蹟,由吉拉波最有名的金屬工人們所設計,是不是很驚人?」

「是的,是的。」米圖揮手要機械獸讓開。「我們有點趕時間,你們看看。」

那並未阻止它們,「你喜歡機械獸對決嗎?」

「不是,如果你問我的話…」

機械獸拒絕讓米圖通過,「請記得怪靈是不允許進入博覽會場的。」

「當然不會,那太荒謬了。現在,我必須堅持-」

「請勿攜入外來的乙太容器,如果你見到任何可疑行動,請回報給最近的榮譽護衛或自動機-」

「如果你不介意,讓開!」米圖用手推開機械獸。「那裡。」他向列施蜜示意,「我相信我們現在可以到達市場了。」

列施蜜加速推著車穿過滔滔不絕地告訴她們享受發明家博覽會時光的機械獸,她以前從來沒看過米圖如此強勢。她回望著他,仔細端詳了片刻;他有可能也感覺到大通聯的牽引嗎?也許有一天,她可以說服他,世上有些力量是他的分析所無法解釋的。他們一起加快速度,小跑步朝著金色細工市場前進。

太陽西下,位置剛好在市場大門的巨型羽毛下方,他們加速通過九橋,衝進雷米的店。在列施蜜把車推過時,門上連鎖的齒輪發出刺耳的聲響,歡迎她們的是磨亮的金屬、甜美的鐵鏽、還有辛辣潤滑油的氣味-通常這些氣味會緩和列施蜜的緊張,但現在,這只升高了她的緊急之情。她從口袋裡找出了壞掉的細線,「我們在找WP系列,」她對米圖說,他們都知道要去哪裡找,就在有著完美組織與顏色編碼收納盒的後牆。她們在雷米的店添購了大部分的補給品;他的價錢最好,也讓他們待著觀看地下機械獸決鬥。

「應該沒錯…」米圖拉開一個綠色的收納盒,「這裡。」

是空的。

列施蜜驚慌了起來,但只有片刻。「我確定他在後面還有一些,雷米!」她叫道,在貨架間看到一位高大的藍色店主。

「是你們嗎?我聽到…?列施蜜!米圖!好久不見了!」沾著油的雷米穿過商店,在破布上擦擦雙手,接著把布往後一拋,抱住了列施蜜。「妳們來這裡是為了-」

「我們需要一條細線,」列施蜜打斷了他,「WP系列的。」米圖拿著空空如也的收納盒。

「啥?」雷米看著盒子,「那個也沒了?這些發明家比怪靈還糟糕,他們快搬空這間屋子還有我家了。」

「後面肯定有一些吧,」列施蜜說道,努力在胸中升起的懼怕下維持清醒。

「朋友啊,恐怕沒有。」雷米搖頭道。「後面和前台一樣都被清空了,從來自皮默的第一班火車到達開始,就是無盡的人群啊,我們就像遭受攻擊一樣,每個人都需要多餘的這個,或替換的那個。在勒圖的貨物送到之前,我沒辦法補貨。」

「運送。哪時?」

「噢,大概是三天後。」

列施蜜僅存的一絲禮儀瓦解了。「不,不,不行。雷米,我們現在就需要那條絲線。拜託,你總得有些東西。」

「我也希望我有。妳知道你們兩個都是我最喜愛的發明家啊。」

如果找不到絲線的話他們將不再會是發明家了。數張逾期通知單的影像在列施蜜的心中游盪著。她的手心開始冒汗。這間店鋪看起來突然變得好渺小。

「啊,好吧,那麼我們必須進行合乎邏輯的下一步。」米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沉穩,但他那十二隻細長的手指卻正慌亂地把空的收納盒推回定位。「我們得去其他店鋪看看。」

「其他店鋪。」列施蜜吞下了她那逐漸增長的恐慌,但卻十分勉強。「那很合乎邏輯。沒錯。」

「就我所知,每個人都像是一瓶空的乙太罐,」雷米不滿地說道。

但列施蜜早已走下走道,開始推推車。她急忙衝出店門並直接推進橋上的下一間店裡。如果必要的話她會檢視所有的店。

「非常抱歉…」

「希望我能夠幫助您,可是…」

「妳知道,妳是今天第二個詢問WP系列的人…」

「只是一直都像這樣手忙腳亂…」

「明天再回來看看吧…」

「我們全賣光了…」

看來整個吉拉波竟找不到一條WP系列的絲線。

感到精疲力竭,列施蜜無力地靠在橋的欄杆上。米圖從另一側的店鋪走過來,兩眼低垂。他呼出一口氣。「是我的錯。」

那不是他的錯,但列施蜜卻無法強迫自己反駁。不是現在。她把自己的長髮從脖子上撥開,一邊看著太陽沉入遠方的水面下。他們的展示會隨時都會開始,而且他們將會錯過它。現在他們竟能帶著傳輸器出現在這裡看似是不可能的事,只差臨門一腳了,但卻沒有能夠完成它的方法。

她已不再驚慌,不再生氣,她只是心碎了。這不只是物質傳輸器的關係;它也牽涉到研發所。若沒有來自發明家博覽會的那些她所仰賴的顧客與贊助人,他們將會失去一切。是時候告訴米圖了。

列施蜜的胃部感到一陣緊繃。她發現自己正直盯著一隻路過的信使機械獸,這樣她就不用看著她的朋友。

「米圖,我們得關閉研發所了。我們沒時間了。都是我的錯。我把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投入這項計畫中而現在-」她的聲音停頓,她無法把話說完。「我很抱歉。在過去這些年裡與你共事是我真正的榮幸。」就在他有機會回覆之前,她便握住推車的把手離開,沿著橋朝夕陽大步走去。


研發所並不是列施蜜現在想去的地方,但她也不想前往城裡的其他任何一處。外界的刺激喧鬧與慶祝活動太多了。她把箱子拖上階梯並打開門。她應該開始打包;拖時間並沒有意義。

「所以妳還活著!」來自她好友的聲音幾乎把列施蜜撞下了階梯。

「莎希莉?」這位開朗的年輕發明家正站在工作室中央,而優雅地環繞在她手腕與腰間那色彩繽紛的金屬則形成了一張優雅的網,使她閃耀於其中。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顆陰天裡的太陽。

「我到處在找妳。」莎希莉注視著列施蜜並皺起了眉頭。「妳看起來好糟呀。妳在這裡做什麼?鬥技場才剛喊了妳的名字。」

淚水湧上列施蜜的眼眶;她阻止不了它們。

「怎麼了?」莎希莉站在她身旁,一隻手摟著列施蜜的肩膀。「發生什麼事?」

列施蜜搖了搖頭。「都結束了。一條斷掉的絲線,就這樣。而且沒有替代品。整座城裡都沒有。」她讓淚水流下。

「噢。噓,噓。」莎希莉摩擦著列施蜜的背。「得了吧。妳有一件損毀的金屬而妳竟然沒想到要找我?」

列施蜜抽著鼻子。「妳?」然後她想起來了。「妳!妳可以修好她啊。」當然莎希莉有辦法。她是金屬大師,甚至在她的設計裡用上了最精緻的零件;她幾乎能夠修復任何東西。在列施蜜的驚慌狀態下,莎希莉完全沒有浮現在她心中。她那長達數個月的閉關使她幾乎忘了研發所外的每個人與每件事物。

「好吧那麼,拿出來吧。」莎希莉不耐煩地伸出手。

列施蜜在口袋裡摸索著那條斷掉的絲線,但她卻在將它遞出之前停了下來。「這沒有意義。我還是會錯過我的展示會。」

「噢,我不擔心那個,」莎希莉詭秘地微笑著。「我很瞭解珀蒂。我確信如果我告訴她關於妳這件乙太冷凝器的事,她將會因過於好奇而忍不住想瞧一瞧。」

「妳會那麼做嗎?」

「就像妳說的,冷凝器或許不夠搶眼,但卻是那種能夠讓其他人以它作為基礎的發明物。誰知道有一天它或許就能派上用場。」

「其實,我至少知道一件事,」列施蜜說道,無法克制她的激動。「莎希莉,我辦到了,我們辦到了。米圖和我設計了一件物質傳輸器,而且它能夠運作!我們把一個花瓶從工作室的一側移到了另一側。」她慢慢走動,一邊指向曾經擺放著花瓶的位置。「妳能夠相信嗎?我甚至還不知道我們是如何成功的。方程式看似指出我們正與這個世界以外的力量合作。當我仔細觀察乙太的時候,我可以看見它分離產生一條通道,一條穿過永恆的通道。這十分輝煌。而且它還非常搶眼!它將會使珀蒂與其他評審們感到大為驚奇。而且這都要感謝妳。」她把絲線交給莎希莉。「我欠妳一份人情,真的。」

但莎希莉卻沒接下那條絲線,甚至連動都沒動。

「怎麼了?」列施蜜問道。

莎希莉垂下視線並往後退了一步。「很抱歉。我並不想這麼做。我不想傷害妳,我的朋友。但我不能。」

「不能什麼?」列施蜜感到困惑。

莎希莉搖了搖頭,舉起了雙手。「我不能幫妳。」

「但妳說過-」

「妳說過它是一件乙太冷凝器。」莎希莉看似在生氣。

「它曾經是啊。但後來我們做了這個。這個更好,好太多了。」

「妳不知道那個東西。妳甚至不知道它是如何運作的。妳不知道妳設計的東西會帶來什麼後果。這太危險了。」

列施蜜幾乎無法理解莎希莉說的話。「當然會有危險性,但我們會進行更多試驗,我們將反覆進行。那正好就是我們需要贏得發明家博覽會大獎的原因。我需要執政院的支持以讓我們的設計更臻完善。我們即將發明某種東西,某種即將改變這個世界的驚奇之物。」

「妳是否曾考慮過或許有些改變是這個世界不需要的呢?」莎希莉喝斥道。她與列施蜜擦身而過並直接朝門口走去。

「妳在做什麼?」列施蜜呼喚道,她的感到震驚不已,努力想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想傷害妳,」莎希莉於離去的同時再次說道。「但我不能幫妳。」

「等一下。」當天裡的第二次,恐慌佔據了列施蜜。「莎希莉,拜託。我不明白。我需要妳的幫助啊。」她急忙跟在她的好友後方並握住了她的手臂。「拜託。」

莎希莉轉身,漲紅了臉頰並擺出冷酷的眼神。「我說過,我不能幫妳。或許妳因為過於接近而無法看見,但妳在這裡製造的並不是個應該被製造出來的東西呀。」

列施蜜驚訝地注視著她的好友。她的困惑轉變為憤怒。「我以為妳相信不受拘束的創新。我以為妳想看見非凡的事物發生。我以為妳想協助促使了不起的事物發生啊。」

「不是這個。」莎希莉將她的手臂掙脫。「我得走了。」她走下階梯。

列施蜜怒不可遏。「然後,怎樣?妳只相信妳創造的東西才是創新嗎?只有在妳成為眾人焦點的時候才算嗎?」

莎希莉的脖子變得緊繃。

「妳一直活在聚光燈下,莎希莉。那麼,現在輪到我了。妳在嫉妒嗎?妳是在擔心妳的發明無法成為博覽會上最耀眼的作品嗎?」

莎希莉的雙手握起拳頭,但她卻沒有轉身,沒有放慢腳步。列施蜜看著這位曾經被她視為好友的女子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離去。


莎希莉整晚都在與亂匠進行機械獸對決。那並沒有什麼幫助。

她直接來到博覽會的主鬥技場-這個位置在白天是評審台,而在夜裡則是迅匠的決鬥場-就在她離開列施蜜的研發所之後。幸運地在這裡有許多發明家正急著想測試他們的創造物,因為她已等不及要將她的機械獸爪埋入某個她能夠粉碎的東西。

從她的第一場對決開始,她已經一路搗碎了多達二十四隻金屬生物。人們仍持續從競技場中清除許多殘骸。現在太陽即將升起,她正控制著其中一樣她最喜愛的設計,一隻流線型的鳥,準備要與一頭野蠻的綠色機械獸對峙。在她眼裡,這個位於鬥技場另一側的高聳發明物看起來有點像偶爾遷徙穿越城市的其中一個巨人。她有了更多的理由來粉碎它。

「戰鬥開始!」宣告員從上方往下呼喊。

當莎希莉號令她的鳥攻擊並瞄準這頭巨型機械獸的脖子時,看臺上的群眾也開始歡呼。

它擊中了!一道完美的揮擊。口哨與嘲罵聲在那頭野獸搖晃的同時開始迴響。只要再一發像那樣的攻擊她就能夠扳倒它了。她氣惱地咕噥著。這不管用啊。要是其中一位發明家能夠製造出某種能夠真正地挑戰她的東西,某種能夠讓她忘卻心煩之事的東西就好了。她來這裡是為了要使自己分心,但整個晚上她一在想著那台物質傳輸器、列施蜜的臉孔,以及她那些尖銳的話語。

莎希莉讓鳥繞了一圈準備發動第二波攻擊。列施蜜竟敢指控她在嫉妒?當她的好友告訴她關於物質傳輸器的事時,她最不可能產生的念頭就是嫉妒。她怎敢這麼說?莎希莉讓鳥再次攻擊頸部-但這次那頭野獸擋下來了。從弱點處長出了一種類似凸起物的東西。還不賴,她心想著,默默地贊許她的發明家伙伴將這份先見之明融入了設計中。但她早就知道該如何避開它。她使她的鳥停止俯衝並讓它側翻向上以獲得第三波攻勢的動能。

她做了正確的事,而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她具有身為一位鵬洛客的責任,擁有關於黑暗虛空的知識。她心裡很清楚列施蜜的裝置潛能遠遠超出了那位妖精所能明白的部分。而且那並不安全,不只是對列施蜜而言,對卡拉德許的每一個人來說也是。她已經做了正確的事。

傳來一聲迴盪的鳴叫,莎希莉的鳥從後方俯衝並將鳥喙埋進了那頭巨型機械獸的頸背。群眾發出驚呼,全都站了起來。那頭野獸在一片嘈雜聲中宛如一座乙太高塔般地搖晃著,但它卻沒有倒下。很好。那就再一擊吧。莎希莉召回那隻鳥並準備讓它發動最後一波攻擊。

列施蜜自己也承認了;她並不了解她的方程式。她正在扯裂空間但卻沒考慮到後果。莎希莉應該要保護她,保護這個世界,就算這表示她得與她的好友分道揚鑣。

她讓鳥向前飛馳,躲開那不停拍打、揮擊的綠色手臂,並一頭撞上它,撞進那頭機械獸的胸口。發出一聲漫長、低沉的呻吟,這頭巨獸倒在地上,它的背部與地面傳出了響亮的撞擊聲。群眾開始歡呼。

「發明家莎希莉又得到一分!」宣告員大喊著。「這讓她在今晚達到了完美的二十五分!」更多的歡呼聲。

莎希莉行了個禮,但她早就開始搜尋下一個對手的羽翼。

「看來今天就這樣了,戰鬥賽迷伙伴們。博覽會很快就會開始而且我們不想被發現霸佔了他們的主鬥技場。我,舉例來說,並不想看到當班恩巡檢官發現我們在這裡時的表情呀。」

掌聲停歇,出現混雜了腳步與伸展身體的沙沙聲響,同時全身緊繃卻又精力充沛的賽迷們正在往出口走去。

「謝謝你們的參與,」宣告員說道。「別忘了低頭看看今晚對戰的地點會在哪裡喔。」

那暗指了一組用來傳遞關於機械獸對戰與類似資訊的秘密亂匠代碼。莎希莉能夠輕易地在天黑之後找到地點,但她並不想等一整天。到今晚之前她該做什麼呢?「噢,得了吧!」她從鬥技場中央呼喊著。「我們可以再擠進一場。下一位是誰?」她環顧四周,但卻沒有人理會她。其他挑戰者們正在儘速離去。鬥技場已幾乎是空無一人。「一群膽小鬼,」她低聲說道。

如果這是可能的話,她覺得自己比抵達之前感到更加沮喪。這是頭一回一輪精采的機械獸對決無法清除她的煩惱。感到惱火,她衝向了最靠近她的出口。

博覽會場很快地便塞滿了群眾。門一定早就開啟了。莎希莉並沒有心情去人擠人。她只想要另一場對戰。或許她可以在貢堤的店裡找到些什麼。她避開最繁忙的大街並繞路前往大門。她做了正確的事,不是嗎?物質傳輸器實在是太危險了。不是嗎?「沒錯,」她對自己說道。「就是這樣。」

「那就是她!」一道微小的聲音從莎希莉的左側傳來。

莎希莉突然退怯並自動彎下身體。她認出了這道洋溢著喜悅的高音,而且她知道如果她不採取規避行動的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在原地轉身後她便朝向另一個方向,但才走了兩步她就被一條封鎖線擋住了。

「在那裡!」同樣的聲音越過了喧鬧的人群。

莎希莉轉身卻看見另一條封鎖線。她拐彎並咒罵了一聲;更多的封鎖線,它們到處都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莎希莉深吸一口氣,並試著擺出某種最不帶殺氣的表情。她轉過身。「是的。」

那是一位身穿淺藍色裙子與背心的矮人,握著一位更年輕的矮人的手,而她正戴著一副護目鏡。「我的女兒說妳是莎希莉,」那位較年長的矮人說道。

「莎希莉萊伊,著名的發明家,才華洋溢的金屬工匠,以及當代最具聲望的名仕,」那位年輕的矮人不假思索地背出了這些榮耀。

她的母親漲紅了臉。「沒錯,那麼就先讓我們看看是不是她本人吧。」

「就是她呀!」年輕的矮人笑容滿面,一邊指著在發明家博覽會簽名手冊上的莎希莉照片。她唸出頁面上的敘述,「『能夠創造出任何她所見過的生物或組構體那栩栩如生的複製品,她最為人熟知的便是這份無與倫比的才能。』這真的好酷啊。」她注視莎希莉時瞪大的眼睛幾乎要蹦出來了。「有一天我會成為像妳一樣的發明家。」

原本一直試著要制止她女兒的那位女子終於成功了。「很抱歉,」她說道。「札拉太興奮了。她已經不停地講著博覽會好幾個月了。妳會不會介意替她簽個名呢?」

這位年輕的矮人拿起她的手冊,並打開翻到了有著莎希莉照片的那頁。莎希莉嘆了一口氣;她無法拒絕。她接過了筆。

「妳可以簽在妳的引述旁邊,」年輕的矮人說道。「那是所有引述中我最喜愛的。」

莎希莉檢視書頁,找到那句引述,然後潦草地簽下了她的名字。 但當她讀著自己的話時,她潦草的字跡也停在半途。我們有法律與規章的時期,但當前的創新時代並不屬於它們。我們必須無畏地奮力向前。我們的創意不能被侷限。我們身為發明家的職責就是要盡其所能地製造出最為卓越的物品,以幫助彼此成就不凡,以改變這個世界。「好吧,妳這不是自打嘴巴了嗎?」

「妳說什麼?」矮人說道。

「噢,」莎希莉眨了眨眼;她有那麼一刻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很抱歉。我只是在-拿去吧。」她把簽名手冊交還給那位年輕的矮人。

「謝謝妳。」年輕的矮人滿臉笑容。「太感謝妳了!」

莎希莉幾乎沒聽見她說什麼。她正懷抱著明確的目標離去;她知道自己將前往何處。希望她還不會太遲。


之前莎希莉從未見過一個建築變得如此荒廢,但研發所卻是如此。觸鬚看似下垂,而那類似甲蟲頭部的區塊也鬆弛地靠在兩隻前腳上。莎希莉攀上階梯,使自己做好敲門的心理準備。她在心中演練著即將說出口的話,以及她該怎麼說。她並不擅於道歉,但總得說些什麼─總得做些什麼─就在一切變得太遲以前。她敲了門。

從門後傳來的腳步告訴她有人正朝這裡走來。門打開了,她看見米圖那張藍色的臉。「米圖。我必須要和列-」米圖當著她的面重重地把門關上。

「好吧。」莎希莉怒目而視。「那很公平。」她拉順自己的裙子。咬牙忍住了想氣沖沖走下階梯的衝動,她再次敲了門。「公平,但很幼稚。」她在最後一個字提高了音量,並敲得更用力。「得了吧。讓我進去!我不打算永遠站在這裡。」

更多的腳步聲。這次開門的是列施蜜。這位妖精看起來比之前更糟了。眼睛周圍紅腫,臉與手臂上沾滿了灰塵與汗水。莎希莉最後一絲的怒意已融化。她無法承受看見自己的好友變成這樣。她想擁抱她,想關心她,但她卻忍住了。有些話她得先說。「我需要解釋為何我無法幫助妳。」列施蜜迴避著她的目光。「我很害怕。不確定。妳做的事非常危險,而且-」

「這些我都聽過了,莎希莉。」列施蜜站挺了身體。「如果妳又要來教訓我,請妳離開。」列施蜜準備要關上門,但莎希莉卻突然用手把門推開。

「妳沒讓我說完。」她把自己卡在門與門框之間。「沒錯,它很危險。不過,」她繼續在她那極為明顯的白眼面前說道,「它也令人感到非常興奮。甚至是,激動。它有機會讓世界…變得更好。」列施蜜稍微鬆開了門。「如果有任何人能夠為乙太學帶來下一波的突破,那將會是妳。而且我想要親眼看見。我想要幫忙。」莎希莉拿起一條完美成形的絲線,她從所能召喚最堅韌的金屬中將其織出。「給妳的,」她說道。「如果它管用的話,珀蒂答應我她會接見妳。」

列施蜜凝視著她,然後她慢慢地把視線移到絲線上。

「好了?妳還在等什麼?」莎希莉說道。「難道妳不需要進行測試或做點什麼嗎?」

列施蜜呼喚米圖,接著這兩位發明家便開始替這個金環動手術,彷彿它是他們有史以來最重要的病人。莎希莉默默地從工作室的角落看著,同時列施蜜正恭敬地把一個花瓶帶往房間中央的桌子,並將它放在環中央。

米圖點了點頭。「測試對象一號就緒,」他說道。

列施蜜迅速地按了一下絲金開關,接著傳輸環便開始運轉。莎希莉全身緊繃,屏住了呼吸。她不敢直視,但她也無法忍受自己把視線移開。她選擇用眼角的餘光窺看。

「試驗起始時間已讀取,」米圖說道。「最初的乙太偵測已記錄。」

金環從桌子上浮起,而就在它這麼做的同時,花瓶閃爍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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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過後它出現在房間的另一側。

莎希莉目不轉睛地看著,並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的好友已成就了不可能之事。一種現存能夠將物質傳輸過空間的裝置。莎希莉只能希望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當她們被載往評審公寓的頂樓時,列施蜜從升降台的玻璃牆內往外眺望著。吉拉波的太陽正要落下,而白天的喧鬧也已消失在傍晚寂靜的緊繃感之中。一道鬆散的乙太能量流輕柔地盤繞於最高建築物頂部的螺旋圓頂上。一隻在低空飛翔的鶴掠過了下方運河裡的粼粼河水。當她看著城市將自己包圍在夜晚的懷抱中時,列施蜜心中浮現一片平靜,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感受過了。她把傳輸金環帶在身旁。一切都結束於此看似是不可能的事,啟蒙守護者珀蒂竟願意私下接見她。有時甚至連列施蜜也無法解釋大通聯的運作模式。她已花了許多時間致力於研究乙太的流動,進行了許多工作以試圖解答它對於生命的影響,她還是覺得這種時刻是她最珍視的時刻:當生命給她驚喜的時候,當人們讓她感到驚奇的時候。

「妳是怎麼辦到的?」她問莎希莉。「妳是怎麼讓珀蒂同意的?」

在升降台的門打開的同時,一道狡猾的笑容也浮現在莎希莉臉上。「一張下個月地下神器師對決的首排座位門票。」

列施蜜幾乎要跌下升降台。「珀蒂執政官?觀賞對決?」

「她當然會呀。」莎希莉大笑。「米圖,你願意把內幕告訴我們的好友嗎?」

「沒有很多人知道這件事,」米圖說道。「沒有人真的預期一位維多肯會做這件事,但對此我們可是相當地得心應手呀,這也讓我們成了傑出的鬥客。」

「你的意思是珀蒂是一位地下迅匠嗎?」列施蜜目瞪口呆。

「在她的年代裡最棒的一位,」莎希莉說道。「她或許還能連贏一整晚呢。」

「你-你也參與對決嗎?」列施蜜詢問米圖。

「噢,這個嘛,妳知道的…我淺嚐輒止。」米圖突然變得非常在意那扇敞開讓他們進入一間小前廳的門。他急忙走了進去。

列施蜜以一種新的角度檢視著她的同事。他看起來確實相當靈活,而且她只能想像他對於幾何計算的專精能夠在策略性戰鬥的情況下提供他不少優勢。看來,今天一連串的驚喜還沒結束呢。

「發明家列施蜜與米圖求見尊貴的評審珀蒂,」莎希莉向一位站在高聳辦公桌後方並且看起來官味十足的執政局官員說道。

「等一下。」這位官員穿過一扇旋轉門,讓他們三人在前廳裡等待著。

莎希莉轉向列施蜜,睜大的眼睛裡有著誠摯的表情。「我會說祝妳好運,但妳並不需要。」

「這是對妳的感謝。」列施蜜向莎希莉行了個禮。「謝謝妳。為了妳所做的一切。無盡的感謝。」

莎希莉聳了聳肩。「或許我能把這件事處理得更好。我-我很抱歉。」她偷偷朝上瞥了一眼列施蜜。「還是朋友嗎?」

「永遠都是。」列施蜜給了莎希莉一個擁抱。

莎希莉擠了一下她的手臂。「現在,去向那位喜愛對決的維多肯展示一件即將改變這個世界的發明吧。」

「沒錯。」列施蜜緊緊地抓著她的傳輸器,同時旋轉門打開並且那位官員也回來了。

「執政官現在就要見妳。」

列施蜜望向米圖。「你準備好了嗎?」

他點了點頭,一邊舉起花瓶。「我準備好了。」他們跟著官員穿過門。這條走廊通往一個小房間,而珀蒂正斜倚在一張加了厚軟墊的椅子上。列施蜜看著她,卻也同時看見了那位傳說中的大膽神器師鬥客。這個念頭使她露出笑容。

「執政官,發明家列施蜜和米圖,」這位官員說道。

珀蒂點了點頭。「歡迎。」

「妳可以開始了。」官員把他的手臂伸向一張被安置在珀蒂面前的桌子,無疑是為了這場展示而準備的。

米圖走近並把花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將它擺放在完美的中心位置。在他退回來後,列施蜜便移向前,舉起傳輸環,並將它滑過花瓶的頂部來到桌面上。發現自己還沒完全準備好要開始,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氣並探查了一下通聯。一開始她以為它消失了,但接著她發現自己正身處於其中,它的光芒環繞在她的四周。這就是她長久以來一直在追逐的一刻。現在她就在這裡,她卻發現自己並不知道下一步會是什麼。她只知道這一刻過後將無法回頭。一旦他們向珀蒂展示了他們的成就,這個世界將永遠不再一樣了。或許那樣就夠了。列施蜜往後退了一步並把視線移往那位維多肯審決者。

珀蒂把下巴靠在她的指尖上。「好吧,發明家列施蜜,讓我大開眼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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