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衝擊

五位鵬洛客前來阿芒凱屠殺一條龍。身為守護者,他們立誓保護多重宇宙免於橫跨黑暗虛空的各種威脅,而巨龍鵬洛客尼可波拉斯或許就是這類最嚴重的威脅。所以他們來到阿芒凱-一個充滿荒涼沙塵與駭人怪物的世界,完全就是他們所預期的獄境。直到一個神出現,自沙丘亞龍的襲擊中救了他們,並引導他們走往城市的方向。是什麼樣的城市能夠在波拉斯的統治下繁盛?而且是什麼樣的神能夠生活在他那暴虐的利爪之下?


神?在這裡?

基定已經為即將在尼可波拉斯的時空巢穴裡遇上的各種可能性做好了準備。不過看見神明穿梭於沙漠的驚駭生物之間一直都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們是波拉斯的爪牙嗎-他有強大到能夠操弄神聖之力作為他的特務嗎?或者他們是一種不朽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對抗波拉斯以及他的權力,並且被這條龍的可怕特務們所追捕?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會增強阿耶尼對於這隻巨龍鵬洛客強大力量的警告。

他在辛苦跋涉穿越沙漠的中途停了下來,一邊按摩著他的太陽穴。傑斯與茜卓看似正一派輕鬆地相互鬥嘴,同時受到莉蓮娜偶爾拋出的冷嘲熱諷煽動,接著噪音便開始在他的眼睛後方爬動並壓迫著他的大腦。又或許是乾熱以及那殘忍無情的陽光。

當莉蓮娜從他身邊走過,一邊因她費力煽動茜卓並且擾亂傑斯而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時,他怒視著莉蓮娜的背影。她在依尼翠時救了他們一命,這無庸置疑。但從那時起她就只是不停地對立與嘲弄。她完全不懂身為團隊成員的意義。她只不過是來湊熱鬧的。

然而為什麼不呢?他想著。我們都因為各自的理由而加入這個團隊。這還真雜亂呀-我們所有人,我們所有的情緒與動機和目的。

他在手臂上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他深吸一口氣,然後低頭給了妮莎一個微笑。他腦袋上的壓力消除了一點點,不發一語,他和這位妖精便繼續跋涉穿越沙地。

他們在遠方看見的閃爍圓頂現在已變得更近了。沙塵堆積在它的周圍,被風暴吹打在這面魔法屏障上。更糟的是,這面牆外排列著﹒﹒﹒

「更多殭屍!」莉蓮娜驚呼。她聽起來比基定所感受到的還要愉悅。這些乾燥脫水的生物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沙中,凝視著圓頂底下的城市。

他加快腳步以跟上其他人。「莉蓮娜,妳趕走這些殭屍,然後我會試著衝破這座圓頂。」

傑斯朝他揚起一邊的眉毛。

「呃,反正那是我的提議。有其他想法嗎?」基定提醒自己並不是這個小小鵬洛客軍團的將軍。至少,傑斯預期在領導決策方面有發言權。

況且無論如何莉蓮娜都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許可以直接突破,」傑斯說道。「但考量到我們在這個沙漠裡所見之物,我懷疑那座屏障非常強韌。假設它的目的是為了把沙丘亞龍擋在外面而非將人們關在裡面。」

「你覺得你能找到越過這道魔法的方法嗎?」基定提問。

「我當然可以。不過等到我能夠真正有機會檢視它的時候,我才會了解更多。」傑斯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著妮莎,然後他的眼睛閃爍著藍光,表示他剛開始與妮莎進行一場心靈對話,而且沒有讓基定參與其中。

雜亂,基定再次想著。

當他們抵達了那面閃爍的魔法帷幕,他們以一個團隊來進行的工作可是一點也雜亂。莉蓮娜與茜卓從殭屍群裡清出一條路,傑斯與妮莎合作施放了一道咒語,接著一個比伸展雙臂的傑斯稍寬的洞口便敞開接納他們。基定是第一個穿過洞口的人,進入這座再次顛覆他對於波拉斯巢穴的所有預想的城市。

他站在城鎮外緣,延展至他左側的翠綠原野緊鄰著一片宏偉的石造建築、寬廣街道,以及細長的石碑。他看不見他們所跟隨的神明蹤影,但守護者的到來卻已吸引了關注:或許有十幾個人,一群群地聚集在一段安全或有禮的距離之外,小小翼翼地看著他們。

「你們好!」基定說道,舉起一隻手掌並帶著燦爛的笑容向前走,即使他的心靈正急速運轉著,試圖想出他該如何對這些人交代他自己以及他朋友們的事。

還有莉蓮娜,他想著。我要怎麼向他們解釋她只要揮一揮手就能夠號令殭屍們的方式?

他的問候得到了回應,但並非鄰近的人群之一,而是來自他上方空中的振翅聲。抬頭一看,他看見一個有翼的男子,在人類的軀體頂端有一顆類似鶴的頭-一個艾文,他如此推測,儘管缺少他多年前在班特見過的那些類似鷹或梟的特徵。不過,這個艾文沒有降落與他交談,卻反而從他上方朝著他們穿過的彩虹牆飛去。

傑斯仍替妮莎維持著通道的開啟,而莉蓮娜也依然專注於不讓沙漠殭屍跟著他們進入這座城市。當艾文向他們粗聲抱怨時,他們三人都嚇了一大跳,「你們在做什麼?」他降落在傑斯身旁並用他的手杖底部推了一下傑斯-這支手杖的頂端有一雙角,非常像是仍可在地平線上看見的那對角,就位於第二顆太陽旁邊。「滾到一旁去好讓我來修復-」

在他把話說完之前,傑斯讓雙手垂至體側,接著他在這面魔法牆壁上開出的洞口便自行闔上了。

「-避世簾,」艾文語畢。他看著傑斯,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然後在仔細端詳這位陌生人全身的同時讓他的長喙上下擺動,從他蒼白的肌膚與奇怪的藍色刺青到他那雙同樣奇怪、同樣藍色的靴子。艾文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仔細地檢視了他們每一個人,尤其在茜卓的紅髮以及妮莎那雙發光的綠色眼睛上多逗留了一會兒。

「你好,」基定再次開口。由於艾文那把帶角的手杖,這次他得更努力才擠得出笑容。

「你們穿的是什麼呀?」艾文說道。

莉蓮娜放聲大笑,基定朝她皺了一下眉。

交給我處理吧,」傑斯在心中低語著,同時走向前與艾文交談。「相信我,」他說,「像這樣的服裝可是最時髦的呢,就在那個﹒﹒﹒」他皺起眉頭。「﹒﹒﹒賽芙特區?」

照慣例,基定並不希望傑斯窺探其他人的心靈。不過,在這個情況下,那是一種天賦,讓他能夠說出這個艾文預期他會說出的事。

「你們在沙漠裡做什麼?」艾文說道。「還有你對避世簾做了什麼?」

傑斯轉身看著那面彩虹色的屏障。「真的嗎? 你這位避世簾守衛 ﹒﹒﹒維齊爾﹒﹒﹒還沒學會這項技術嗎?好吧,當然,這就是我前來﹒﹒﹒奈廷特區的原因,要教會你。和刻法涅一起。沒錯。」

「或-或許我-」艾文變得結巴。

「或許你應該召來蒂穆特,」傑斯說道。「他會知道該怎麼做。」

艾文迅速地點了點頭,然後展開翅膀朝城市的中心飛去。

「蒂穆特是誰?」茜卓說道。

「某種權威人物,」傑斯說道。「我確定妳會喜愛他的。」

茜卓嗤之以鼻。

「聽好了,」傑斯繼續說道。「這很弔詭。那邊的維齊爾埃可涅對於這座城市以外的其他地方完全沒有概念。那就是我告訴他我們來自另一個特區的原因。我們不是從某個地方橫越沙漠而來-就這些人所知,這裡沒有其他地方。更別說是一片無限廣闊的其他地方。」

「好吧,或許是時候讓他們大開眼界了,」茜卓說道。

基定搖了搖頭。「不。我們不該在非必要的時候吸引過多關注到我們身上,至少直到我們清楚我們面對的是什麼。來到這裡顛覆他們的整個世界觀並無法幫助我們找到以及對抗波拉斯。」

「而且我們的朋友埃可涅早就開始懷疑了,」傑斯補充說道。「其實,我並沒有窺探得足夠深入以確定他在懷疑什麼。」

「那麼波拉斯呢?」莉蓮娜提出疑問。

「我沒看見任何關於波拉斯的事,」傑斯說道。「不存在於他即刻的想法中。」

妮莎指向艾文飛離的方向。「那一定就是蒂穆特了,」她說。

「不可能吧,」茜卓說道。「他看起來,怎麼,才十四歲而已?」

「噓,」基定低聲喝斥,一邊轉身面對逐漸走近的人影。

他很年輕-大概接近十六歲,基定如此推測─但他卻充滿著沉著與自信。還有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所具有的平穩,基定想著。又或許是個舞者,他做了修正。

「你好,」基定說道,努力聚集了他所有僅存的友善笑容。

接著他又被忽略了第三次,同時這位年輕男子將他的注意力-正如年輕男子們經常做的-轉向了莉蓮娜。「早安,」他說,一邊微微地彎身行禮。「我是蒂穆特。埃可涅維齊爾說﹒﹒﹒好吧,他所說的內容聽起來不怎麼合理。」

基定與傑斯互看了一眼。「我已經盡力了,」傑斯在基定的心靈中說道。

不夠好,」基定低聲咆哮著,儘管他不確定傑斯是否還在聽。「這就快被搞砸了。

莉蓮娜向蒂穆特回禮並開始操弄他。「不,」她說,「我們難以向他解釋我們處境的特殊本質。我很感激你能夠前來釐清這一切。」

這位年輕男子的胸口極些微地鼓起,但儘管莉蓮娜如此恭維,他的聲音仍因懷疑而緊繃著。「當然。問題是什麼呢?」

「我們在沙漠中待了一段時間,」她說,「替長角的那位進行一項特殊任務。」她朝聳現於城市景觀上方的巨角方向輕輕地點了點頭。

蔕穆特睜大了眼睛,接著他轉身看著那雙角。「願祂早日再臨,」他小聲地說著,彷彿是下意識的反應。

他的再臨?基定想著。所以他不在這裡。難道莉蓮娜對我們撒謊?

「當我們不在的時候,這裡的事物看似產生了些許變化,」她繼續說道。「你是否願意擔任我們的城市嚮導呢?」

「且願吾人皆成豪英,」蒂穆特說道,一邊朝她皺眉。

莉蓮娜因這明顯不合邏輯的句子而把頭歪向一邊,但傑斯卻在此時介入,重複了這位年輕男子的話。「很抱歉,」他補充說道。「太陽已經把我們的腦袋曬昏了。」

那是某種他們會說的句子,」傑斯的聲音在基定心中低語著。「每當有人提到波拉斯的時候。照著做吧。

「是啊,」莉蓮娜說道。「這更顯示出我們需要這位學識淵博而且重要的年輕人作為嚮導的協助呀。」

基定看見這位年輕男子眼中的疑慮。這全都錯了,他想著。現在他隨時會逮捕我們。

最後,蒂穆特點了點頭。「當然。不過我相信你們會發現事情並沒有如你們所想的那樣產生變化。一切事物都井然有序,正如法老神-願祂早日再臨-」這次他刻意重複了這句話,並暫停以確認他們都有回應。

「且願吾人皆成豪英,」傑斯含糊地說著,其他人也跟著說。

「-在祂離開前所下的命令,所以我們將會有充分的準備。」

「非常高興聽見那個,」莉蓮娜帶著笑容說道。

蒂穆特帶領他們走下寬廣、筆直的街道,穿過那些經常對抗著重力的方形住宅、高聳石碑,以及巨大的紀念碑。寬闊的運河攜帶著來自他在遠方看見的一條大河的河水,而繁盛的翠綠花園則無視於魔法屏障外的沙漠。這個城市的氛圍就像是一座公園,充滿著新鮮水源與日曬石頭的氣味。總是位在地平線上,尼可波拉斯-所謂的法老神-那雙彎曲的巨角提醒了基定他來此的目的,同時那個較小的第二顆太陽也長久地,難以置信地,懸浮在那雙角的左側。

這座城裡具有形形色色的人們。除了人類以及更多的艾文,他看見了類似塞洛斯牛頭怪的羊頭人,豺狼頭人,以及擁有眼鏡蛇頭卻無腿的蛇形人。不過,最引起基定注意的卻是他們的活動。他看不見商店,沒有工作中的工匠,沒有人在進行任何一種體力勞動。相反地,他們都在從事戰鬥操練、體育訓練,以及研習-士兵們的工作-並且總是以十幾個人的團體模式進行。每個人看起來都正處於體能的顛峰狀態。

難道那就是蒂穆特提到的為法老神再臨所做的準備嗎?基定納悶著。

「他們受訓是為了什麼?」當他們經過一群為摔角比賽而配對的人們時,茜卓不禁脫口而出。

蒂穆特跟著她的視線。「我相信這些學徒正在為力量祀煉做準備,」他說。他讚賞地點了點頭。「我猜羅納斯會從他們之中發現許多豪英。」

以一道嚴厲的目光,基定在茜卓提出其他問題之前就制止了她。蒂穆特的答案很明顯地表示他預期這群陌生人會知道這些人正在做什麼。

然後,基定終於看見勞動者了-勉強稱得上是。蒂穆特正在講述某些關於他們正在建造的宏偉紀念碑的事,但基定卻專注於正把一大塊紅色砂岩拖向施工建築的那些人影上。從頭到腳都包裹著白色亞麻布,這些人影的乾枯程度足以讓他相信它們不可能還活著。

更多殭屍嗎?他想著,一邊想像著莉蓮娜必定會感受到的欣喜。木乃伊,脫水乾燥並加以防腐處理嗎?

果然,莉蓮娜在觀察的同時藏不住她聲音裡的喜悅,「如此聰明地使用亡者一直都讓我大開眼界呀。」

「沒錯!」蒂穆特驚呼。「聖洗者負責這裡的所有工作,所以生者便只需要進行鍛練。還有什麼系統能比這個更完美呢?」

「我想不到更好的,」莉蓮娜說道,並轉頭朝基定送出一抹淺笑。

他們轉向走下一條街道,基定再次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神面前。

甚至在他看見她之前,他感覺到自己所有的不安與焦慮都逐漸散去,而且心中也變得平靜,伴隨著一道源自他脊椎的溫暖顫抖並喚醒了他身體的每一條神經。

相較於在地平線上漫步的塞洛斯眾神,或甚至是有如神一般的奧札奇泰坦,這位貓首神的體型較小,但她仍矗立在環繞著她的人群之間,而這些人的頭都還不及她的膝蓋。她身穿白色與金色的服裝並且握著一把巨大的金弓。一開始,基定以為她的貓類臉孔是一張黃金製成的面具,但接下來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後嘴巴彎成溫暖的笑容並且這位神明跪到了地上。

這個神﹒﹒﹒

跪下來了。

聚集在她面前的是一群年輕的孩童,不超過十歲。每個人都用雙手握著一把手杖並擺出戰鬥姿勢。這位神溫柔地拍了一個孩子的腳-是的,他的姿勢太寬了。

「歐柯塔會知道該如何處置你們,」蒂穆特說道,一邊開始走下街道朝這個神走去。他的聲音裡透著威嚇,但基定在她面前卻感受不到任何威脅。

在他年輕的時候,基定曾遇見過太陽神赫利歐德,他把一隻手放在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上並邀請他成為旭日天尊。但那並不是赫利歐德真正的形態-他的神性被遮蔽了,他的雕像被簡化了。基定甚至認不出他來,直到他將這個男人與這位神明雕像的相似性做了比較。

這個神不一樣。即便這個高聳的身體不是她真正的形態,她的神性卻一點也沒有被遮蔽。基定在他的每一條神經裡都感覺到了;當他凝視著她的時候,它就在他的視野邊緣閃爍著,並且在她開口說話的同時迴響於他的耳中。隨著蒂穆特帶他們走得更近,基定能夠看見人們帶著崇拜與虔誠的表情圍繞在神旁邊─那些受訓的孩童,較為年長且負責監督練習的年輕人,以及其他只為了出現在神面前而聚集的人們。

如果我能夠再次感受到如此的虔誠﹒﹒﹒他搖了搖頭。我怎麼能再相信一個神?

赫利歐德指派給他的任務導致了基定摯友們的死亡,他的雜牌軍們。死神厄睿柏斯輕彈了一下手腕就摧毀了他們,懲罰了基定的自大。再次信任這樣一個神聖存在的念頭感覺就像是背叛了他們的回憶。

然後她看著他。出於本能反應,欣然地,他在她的凝視之下敞開自己並且她看見他了。仍以單膝跪地,她把手伸向他並把一隻手指放在他的胸口上。

「你屬於我,庫忒昂伊俄拉,」她說道。她的注視使他動彈不得,同時他感覺到他的靈魂燃燒著白熾的強光。在那一刻,多重宇宙的無盡時空裡沒有其他事物、其他地點、其他人存在,就只剩下他和神明-歐柯塔,他知道她的名字,正如同她知道他的名字一樣,他的本名。她是統一,秩序,團結;她是許多為了共同目標而聯合的心以及互助合作的身體。她一點也不雜亂。她完全就是她應該成為的樣子,而且她在此時此地出現在他身邊更是美好與正確的事。

然後她把視線別開,而他則幾乎失去了平衡。她注視著他的同伴們並稍微皺起了她那平順的金色眉毛。「至於你們其他人,你們的命運仍屬未定。尚未。」

她說完了。她以完美、平順的優雅姿態起身,接著基定和她周圍的所有人整齊劃一地跪下敬拜她-不是出於恐懼或義務,而是因為對她的敬愛已湧現於他們心中。

接下來她慢步離去,被太陽晒暖的空氣也變得冰冷。基定站在原地,一邊注視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個轉角。然後他驚奇地看著一座他從未見過的高聳殿堂,依她的神聖樣貌雕塑而成,直到茜卓推了他一把。

現在蒂穆特正在對他說話,不再是莉蓮娜了,而且這個年輕人第一次向他露出笑容。基定試著要記住蒂穆特講述的內容,但他卻持續不斷地說著:「﹒﹒﹒附近的兩個房間是剛剛才空出來的。很抱歉我們目前並沒有更多的空間。請跟我來吧。」

基定感到一陣暈眩。他們前來此處屠殺巨龍,但他們卻反而遇見一個神。傑斯與莉蓮娜和阿耶尼把尼可波拉斯描述為最邪惡的禍首,而且據說這裡是他創造的家園,但他卻不可能製造出她。只要他是他們所說的那樣邪惡就不可能。

蒂穆特帶他們來到一棟鄰近的建築。他指出了內部的某種食堂或耐火材質,並鼓勵他們與其他的住戶一起在那裡用餐。然後他帶他們登上外側的一長串石階,來到一座沿著整棟建築分布的懸空陽台上。他打開兩扇門並示意著裡面的舒適房間。「我相信你們在這裡會感到相當輕鬆愜意。」

莉蓮娜昂首闊步走進其中一間房並不發一語地把門關上。傑斯、妮莎,和茜卓則走進另一間,同時傑斯一邊大聲抗議著。基定,仍處於半茫然的狀態中,留在陽台上眺望著這座城市。一看見歐柯塔走下街道,他的心便猛然跳動。人們往兩旁散開以讓她通過,不過有些人則將鮮花拋在她的腳邊,而其他人則呼喊著她的名字。基定再次看著她,直到她走進她的殿堂並且巨大的門被關上阻擋了他的視線。

他在那裡逗留,享受著這座城市的景致,兩顆太陽的光芒閃耀在河流與運河,以及防護圓頂避世簾那彩虹色的薄霧上。位於地平線上的巨角,就在第二顆太陽旁邊,正提醒著他那位明顯缺席的尼可波拉斯,不過從他的位置上也能夠看見其他相同雙角符號的表現:位於石碑頂端的雕刻,位於一座巨大紀念碑的兩個部分之間的負空間,甚至有一整排符號正沿著他現在倚靠的欄杆外側分布。他無法將這個城市對他們法老神的虔誠與他所聽聞關於這位巨龍鵬洛客的事-以及他見到的歐柯塔進行調和。

「嗨呀,小基。」茜卓從房間走出來到圍欄邊並站在他身旁。

帶著笑容,他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後他們便一起眺望著城市。

她把手甩開並抬頭微笑地看著他。「所以-她稱你為什麼?」

「庫忒昂,」他說。「庫忒昂伊俄拉。」這個名字在他口中竟感覺如此陌生。「那﹒﹒﹒曾經是我的名字。在塞洛斯的時候。很久以前了。」

「庫忒昂,基定。沒有差很多呀。」

「不。班特的人聽錯了或是無法正確地發音,而它就這麼卡住了。現在基定是我的名字。」

「不對,依我看,小基才是你的名字。」

基定笑了,搖了搖頭,然後轉頭看著城市。

茜卓的聲音突然轉為嚴肅。「所以神到底什麼?」他眨了眨眼,接著她便急著說。「我是說,他們就像天使嗎?或是奧札奇?或只不過是非常高大的人呢?莉蓮娜說過她和波拉斯曾經都跟神一樣─難道他們是鵬洛客嗎?」

基定皺起眉頭。在卡拉德許他甚至沒看到任何神存在,至少不像是塞洛斯的眾神,所以他認為她提出這個問題十分合理。不過這仍然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倚靠在欄杆上並搔抓著一側的鬢角。

「妮莎曾談過贊迪卡的靈魂,」他若有所思地說著。

「對啊,她曾經它交談。我覺得她很想念它。那就是神嗎?」

「或許吧,有點像。我不確定。我認為神明是時空結構的一部分,差不多類似那樣。不過他們也代表了時空的一種面貌,像是太陽或豐收。只不過他們也是人。他們會思考,他們會交談﹒﹒﹒」他停頓了一下,再次思考著他與赫利歐德的經驗。「而至少在塞洛斯,他們也跟人類一樣小氣、懷恨,而且任性。甚至不在乎人類生命的價值。」

「你認為那位貓神是不同的。」

「我很確定她是如此。」

她放聲大笑。「我不知道,不過塞洛斯的神聽起來還真像貓呀。」

「歐柯塔是﹒﹒﹒她體現了一種典範,而非類似太陽那樣的東西。她是團結-她代表通力合作,成為某個超越你自身價值之物的一部分。」

茜卓轉身並把手肘靠在欄杆上,看著他們的房間,此時他們的同伴正在對睡眠配置展開爭論。「好吧,至少我了解那部分。」

基定點了點頭。那就是守護者的面貌-認可身為鵬洛客對他們而言有著更深遠的意義,更勝於在多重宇宙中隨心所欲地行使他們的力量。

「但若神是時空的一部分,」茜卓繼續說道,「而且如莉蓮娜所言是波拉斯創造了這個時空,我想我還是不懂為何你能夠如此熱衷於那位貓神。」

「妳沒有感覺到什麼嗎?當我們遇見她的時候?」

「我很確定那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一段特殊時刻呀。」

他們的眼神相會,然後她把視線別開,而基定也再次因人們的複雜、困惑,以及雜亂而受到衝擊。

Art by Grzegorz Rutkowski
Grzegorz Rutkowski 作畫

自下方街道傳來的叫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審視這座城市,尋找這場騷亂的來源-看似與這座平靜又美好的城市如此格格不入。其他鵬洛客們也來到陽台上。

最後是妮莎指出了這場騷動的源頭。一個單獨的人影,一個女人,正穿越群眾朝他們跑來,一邊推開人群以及蒂穆特所謂的聖洗者,儘可能地引起最大的混亂。儘管場面混亂,在她後方有一團士兵(包括一位高大的牛頭怪)正逐漸逼近她。大部分的叫喊聲都來自這個女人,但在這樣的距離下基定並無法聽出她的話。

茜卓早已開始跑下樓梯。「我們得幫她啊!」

基定在她後方一躍而下並且擋住了她的路。「等一下,急性子。」她沒有停下來,反而鑽過他伸長的手臂下方。他轉身抓住她的腰。「記得我說過不要吸引太多關注嗎?」

她踹了一下他的脛骨接著他便輕輕地把她放下。「可是她遇上麻煩了呀,」她說。

「可能有充分的理由。我們不清楚。當我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妨害我們的任務並不合理。」

這個女人現在離他們相當近,但追趕者們也即將趕上她。「這一切都是謊言!」她一邊奔跑一邊大喊著。「祀煉是一場騙局!眾神都在說謊!時刻也都是謊言!解放你們自己吧!」

就在茜卓再次衝下樓梯之前,基定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當她的肩膀突然變得滾燙時,他便把手抽回。

「你聽見她了嗎?」茜卓說道。「她是個自由鬥士!」

「我們不在卡拉德許了,」基定溫和地說道。

「沒錯,我們在尼可波拉斯的家啊!

其中一位追趕者試著用彎曲的手杖鉤住這個女人的腳,接著她便摔倒在地上。在一瞬間,士兵們就壓制了她,抓著她的手臂並將她抬起來。

「等著瞧吧!」她大喊著。「這場回歸只會帶來毀滅與破壞!」然後牛頭怪用手夾住她的嘴巴,她的叫喊聲便停止了。

值得讚許的是,茜卓仍待在樓梯上,儘管基定能夠感覺到她的憤怒所發散出的熱浪。「我們應該要幫她的,」她喃喃說道。

「聽我說,」基定說道,一邊使自己擋住了她的視線。「我們會提出一些疑問。私下進行。我們會找出發生了什麼事,她說的謊言到底是什麼,而且如果事實證明那是正確的事,我們將會幫助她。我保證。」

「要是你那寶貴的貓神就是說謊者呢?」

「她不是。」

「應該不需要問了吧。我看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我不知道關於那個女人,或是祀煉,或是時刻的真相。但歐柯塔絕無欺瞞。」

「你看起來非常肯定呢,」傑斯說道,加入他們在樓梯上的談話。

「難道你不同意嗎?」基定說道。「想必你一直在讀取她的心靈呀。」

傑斯搖了搖頭。「我試著養成習慣不去窺探那些比我還要﹒﹒﹒強大的心靈,除非這被證明是必要的。」

「茜卓說得對,無畏的領導者,」莉蓮娜帶著得意的笑容說道。「我唯一知道的神就只有自認為神的鵬洛客們。充滿了謊言。」

基定從他們身旁擠過,回到了樓梯上。「你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說。「你們所有人都不懂。」

他突然停在樓梯頂端,與年輕的蒂穆特面對面。

「很抱歉出現這場騷動,」蒂穆特說。「一個不幸的事件。」

一轉眼茜卓就來到這位年輕男子身邊,並抓著他的肩膀使他轉向面對她。「不幸的事件?那是怎麼回事?她做了什麼?」

私下詢問的事就免了吧,基定想著。

蒂穆特聳了聳肩。「她已證明自己不配生活在我們之間。」

「那是什麼意思?」茜卓追問。

基定看見蒂穆特瞇起了眼睛,眼神裡再次浮現懷疑。很明顯地,茜卓應該要了解這個-代表這是個屢見不鮮的事。

「恐怕我並不清楚她的罪行的本質,」蒂穆特說道。「不過那些追趕她的人是芭圖的維齊爾,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今天應該是由她的祀群進行芭圖的祀煉。或許在殿堂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搖了搖頭。「她的祀群可是相當具有潛力呀。」

基定把茜卓從這個年輕男子身旁拉開。「謝謝你,」他朝蒂穆特說道。「我想我們現在該休息了。」

「的確,」蒂穆特說道。

基定帶著茜卓進入他們的房間,其他人則跟在後頭。

「所以呢?」妮莎說道。「我不明白這一切。」

「我們有很多事得弄清楚,」基定說道。

「她的祀群,」莉蓮娜說道。「就好像他們註定要被收割一樣?」

傑斯點了點頭。「他正在想著一個大約有十二個人的團體,這些人已經一起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共同經歷了三項祀煉,無論那代表著什麼。」

茜卓面朝下重重地落在房裡三張床的其中一張上。

「看來休息確實是個好主意,」妮莎說道。她坐在另一張床上。

「好,」基定說道。「我們明早再來釐清這一切。」

「你說了算,將軍,長官,」莉蓮娜說。她高傲地走出房門並進入了隔壁的房間。

「難道就只有我一個人納悶為何莉蓮娜能夠獨佔一整間房嗎?」傑斯說道。

基定聳了聳肩並在一個角落裡坐下,把第三張床留給了傑斯。

當基定嘗試要參透這一切糾結的混亂時,睡意已悄然離去-發生於卡拉德許的反抗、泰茲瑞和他的時空渡橋、尼可波拉斯以及據聞由他所創造的時空、法老神再臨、時刻的謊言。他總是在四處活動的時候更能夠思考,所以他便悄悄地離開房間,並在第二顆太陽那怪異的朦朧光芒下漫步穿越這座城市。

她在歐柯塔的殿堂外發現了她,而較大顆的太陽也在此時衝出了地平線。

「你在尋找什麼,庫忒昂伊俄拉?」她問他,再次跪了下來。

答案,他想著。意義。安穩。信念。

「妳,」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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