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釋放

茜卓與妮莎前去尋找茜卓的母親琵雅,並透過帕西理夫人的人脈協助。但她們沒有找到琵雅,卻 發現自己被困在 一座執政院的地下監牢中。只因獅族鵬洛客,阿耶尼,及時趕到 而使她們不必做出致命的選擇。莉蓮娜獨自離去,因泰茲瑞出現在卡拉德許而擔憂不已,而守護者的其他成員,傑斯與基定,仍待在拉尼卡。


拉尼卡

剜祭場十分擁擠、嘈雜,並且充滿了許多心靈。表演者們在懸掛於天花板的長鏈上擺盪,牙齒與尖棘閃閃發光。傑斯坐在中排,位於雜技演員與吞火者可觸及的範圍之外,但卻身處笑聲與噪音的中央。

坐在他身旁的伊捷法師戴著呈現弧形能量軌跡的米捷護手。傑斯在拉爾查雷克的電場靈氣後方感應到一陣心煩。他便向這位法師的心智敞開了心靈之耳。

「十會盟是個─」正是在拉爾心靈表層與中心的念頭,後面跟了一串鮮豔低俗又令人驚訝的視覺詞彙。

傑斯大聲地嘆了一口氣。

拉爾捂住了笑聲。「只不過在測試你是否真的能夠讀取我的思緒。」

「測試成功,」傑斯想著。他面向舞台,雙眼直盯著拉鐸司的表演者。就只是一般的觀眾,被噪音所包覆。「你知道的,我們原本可以回到十會盟大廳進行這件事。除非你真的很想觀看這場演出。」

「在那裡你所有的正式訪客都被記錄並且追蹤,」拉爾想著。「不安全。」

所以拉爾並不是以一位煩惱的伊捷公會成員的身分前來。他想以鵬洛客的身分和傑斯談話。「那麼,是什麼事?」

「一種不規律的時空旅行。」拉爾的心靈暫停了一會兒,不是在等待那道念頭被完全理解,就是在設法想出該如何形成下一道念頭。「有人以一種…反常的方式時空旅行離開拉尼卡。

「什麼?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你已見過外頭的雲彩了,貝連。不要把事情都丟給我。」

螢火蟲計畫?」

「答對了。」

傑斯皺起眉頭。「我以為在我們破壞它的結果之後那就已經被終止了。」

「它已經被正式終止了。」拉爾的許多思緒正在彼此纏繞。由魔法創造的閃電風暴與靈敏感應機制的影像悠游過他的心靈,伴隨著關於他小心翼翼地創造出半真半假的事實,以及當時朝他直逼而來的尼米捷炎熱吐息。

傑斯忍不住把眼睛斜向一側,只為了要看見拉爾的表情。這個男人的額頭上出現了擔憂的紋路。

拉爾的心靈持續運作著。「探測器在有人時空旅行時仍會啟動。我不時會瀏覽一下探測結果,但我通常會瞞著尼米捷以及大部分的公會成員。當我看見瓦絲卡時空旅行時,我便開始探尋。」

聽見這位蛇髮妖的名字,傑斯一點也不覺得興奮。

「她離開了拉尼卡,」拉爾想著,「而且沒有目的地。」

「沒有目的地?」

「她並沒有旅行前往一個時空。就只有離開一個時空。」

「那聽起來不合理。」

「正是如此。」

「探測器有瑕疵?」

拉爾不耐煩地揮動他的手。「這個實驗運作完美。離開的模式是真實的,但終點卻被記錄為異常。從那時起我就沒再見過瓦絲卡了。彷彿她時空旅行進入了虛空之中。」

傑斯看見拉爾心靈中的靜電模式,被記錄下來的時空旅行消逝在遙遠的一片虛無中。他感覺到這件事讓拉爾相當苦惱。在其他的實驗裡從沒出現過這種模式。

「那很吸引人,」傑斯向他發送意念。「等等。你是說你還看得見我離開拉尼卡嗎?」

「一開始先去贊迪卡,然後是依尼翠,對吧?」拉爾依然注視著表演者,但他卻特地為了傑斯揚起眉毛。「所以,你這次會待比較久嗎?還是我們應該預期你很快又會讓拉尼卡沒有十會盟了?」

「那是…呃…拉爾,聽我─」

拉爾起身離開。「總之,我認為你會想知道。就我最近一次聽聞的,瓦絲卡可是一點也不喜歡你呀。」

「我─謝謝你。拉爾,等等。」

傑斯笨手笨腳地穿過被惱怒的觀眾,在拉爾走出這間戲院的同時跟在後頭。「拉爾…」他跟著這位伊捷法師來到街上,並追上了他的腳步。

「別擔心,」拉爾說道,一邊用他的護手示意。「我不會透露你所有的秘密。只是要記得有些人還覬覦著那個被你不小心坐上的位置。或許考慮一下趁你還在這裡的時候多花點心思,好嗎?」

「我會的,」傑斯說道。然後他想到了拉溫妮,她相信此刻傑斯還待在他的辦公室裡,俯首於一捆文件上,盡責地從事維繫公會之間微妙平衡的苦差事。或者她早已發現他留在那裡的勤奮幻影,並且正朝向天花板以她的方式吶喊著「十會盟!」。

一根手指輕碰了一下傑斯的肩膀。傑斯轉身,看見莉蓮娜站在他們面前,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異界香水味。

她瞥了一眼拉爾,然後看著傑斯,宛如墳場般地可怕。「你。卡拉德許。走吧。」

拉爾環抱雙臂,並儘可能地抬高他那雙批判的眉毛。

傑斯咬牙低聲說道,「這可不是個好時機。」

「不管,」莉蓮娜說道。「這件事比較重要。」她高傲地挺起身體,但傑斯卻注意到她的腳正不安地移動著。她平常那稍帶殘忍的戲弄已被短促的命令所取代。

「妳找到茜卓了嗎?」

「我找到另一個人,」她說道。「泰茲瑞。還好端端地活著。」

傑斯突然發現自己難以吞嚥口水,於是他便嗆咳了幾下。

莉蓮娜不停瞥視著天空、鵝卵石,以及路過小販的車輪,眼神四處游移但卻不直視傑斯的臉。「我知道。就跟你一樣,前來請求你也讓我感到不愉快。如果我還有其他選擇的話─聽好了。前來卡拉德許。把那團肌肉也一起帶來。」

就在傑斯能夠回應之前,她的形體開始閃爍。在大街上以及在某個陌生人面前時空旅行很不像她的作風。當她離開以後,傑斯與拉爾互看著彼此。傑斯半天說不出話來。

「讓我猜猜,十會盟,」拉爾說道。「你…」傑斯微微地聳了聳肩,完全找不到藉口的他把雙手一攤。「…得離開了。」傑斯稍微垂下了頭。

拉爾瞪了傑斯一眼,急遽地搖了搖頭,接著便走開了。傑斯的大腦喚起一整列可能的解釋,但卻沒有一個看似恰當。於是他便使自己鎮定下來,深呼吸,然後閃躲鑽進一條小巷前去通知基定。


卡拉德許

妮莎搜索著政府官員的蹤跡。她們目前看似安全,她和茜卓,與帕西理夫人和那位高大的貓人停在一座橋下。沒有執政院的士兵,沒有敦德會特務─就只有他們周遭城市的喧鬧聲。其中一台龐大笨重的載具咔噠咔噠地從他們上方的橋面開過,陽光從軌道的縫隙間灑落。妮莎因這份糾結的光線與聲響而皺起眉頭,但至少他們已逃出了巴羅的陷阱。

「你做了一件很棒的事,阿耶尼。」帕西理夫人笑容滿面,稍微抬起她的臉頰,一把抓著他二頭肌上的皮毛以支撐自己。「謝謝你。」

「妳嚇了我一跳呀,祖母,」阿耶尼溫和地低聲說道。

「謝謝你,阿耶尼,」妮莎說道。她從未在卡拉德許見過像他這樣的族群,並納悶著該如何提出這個棘手的問題。「你在這裡…待很久了嗎?」

「在我的家鄉,我並沒有那麼…與眾不同,」阿耶尼說道,一邊調整位於他那顯眼的肩膀上的斗篷。「我們已跟隨泰茲瑞的行動來到這裡幾週了。」

帕西理夫人輕拍著阿耶尼的手掌。「茜卓也在尋找某個人。她摯愛的母親,琵雅。被泰茲瑞的士兵們抓走了。」

妮莎帶著擔憂偷偷地瞥了茜卓一眼。這位烈焰術士正如一頭焦慮的展示馬般地踱步,不停踢著街上的鑲嵌圖樣。

「我會帶帕西理祖母前往安全的地方,」阿耶尼說道。「然後我想我們應該分頭進行,搜查整座城市。」

「很好,」妮莎說道。「只有每個人同心協力,我確信我們將能夠找出他們的下落─他們可能的下落…。茜卓,怎麼回事?」

茜卓已變成一根火柱。她直挺挺地站著,面朝街道的另一側。她的頭髮燃起火焰。他們跟隨她的視線往上,朝上看著高塔的側邊。

有幾面旗幟自行展開,透過某種延展機制從尖塔上滾落。它們既龐大又完全相同,具有比實物還大的印刷規模,而圖案也以誇張的線條繪成。一個由藝術化線條所描繪的主審泰茲瑞高聳地站著,被光線所環繞。巨型的字體成弧狀排列在他的頭頂:「發明家們!前來見證這場世紀對決吧。」

從旗幟的角落裡怒瞪著,並被醜陋又參差不齊的線條所包圍的,正是一幅琵雅納拉的諷刺畫。

排列於底部的字叫喊著:「主審泰茲瑞即將挑戰亂匠罪犯琵雅納拉。一場智謀的終極決鬥。盛大展演。」

最後寫著:「就在明天中午!」

「茜卓,」妮莎溫柔地說道。

「他正在向我喊話,」茜卓說道。「我得面對他。」

「沒錯。但我們才剛脫離一道陷阱…」

「我的母親還活著。就是這樣。」

妮莎來回看著帕西理夫人與阿耶尼。

阿耶尼點了點頭。「也就是這樣。但我們四人將不足以…」

三個帶著武器並身穿執政院制服的士兵正穿過街道朝他們走來。其中一人直接指向妮莎:「是他們─就在那裡!」

妮莎本能地探出感應路面下的活根,準備讓它們生長並纏住這些士兵們的腳。往上瞥了一眼,她思索著自己是否能夠拆下這整座橋以掩護他們逃脫。阿耶尼咆哮了一聲並把手伸向他背上的巨大雙頭斧柄。茜卓早已燃起熊熊火焰,但卻在面對他們時彎起手指,準備施放小型的火焰彗星。甚至連帕西理夫人也開始行動─她製造了一個小型機械獸,它旋繞著一組相互交錯的齒輪並活了過來。

但隨著士兵們逐漸逼近,他們的形體開始搖晃而且輪廓也開始擺盪。他們的身體看似有如水彩般地緩慢流逝,顯露出其他某種位於底下畫布上的東西。隨著扭曲逐漸漸清晰,他們的臉孔也變得熟悉:傑斯、莉蓮娜,還有基定。

「看來這是個需要交由守護者處理的事件,」傑斯說道。

妮莎終止她的咒語並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臉。「你們偽裝得有點太成功了。我們正準備要重傷你們呢。」

「只不過試著要融入罷了,」傑斯說道。「我們聽說泰茲瑞在這裡?」

「他在這裡,而且他抓走了茜卓的母親,」阿耶尼說道。

「一個獅族跟妳們有什麼關係?」莉蓮娜問道,一邊打量著阿耶尼。

「守護者是什麼?」阿耶尼問道,同時低頭看著她。


不像那十幾─十幾─十幾架正巡邏著城市的振翼機,有一架振翼機盤旋在半空中。

它和其他那十幾─十幾─十幾架振翼機完全相同,旋翼嗡嗡響著並且它的鏡片正在它的玻璃角膜內轉動著。不過這一架,固定於半空中,暫停了它的路線。它將鏡片朝下對準了下方街上的幾個人形生物,接著一個微小的黃銅快門便迅速地拍照。一連串內部的的齒輪與稜鏡將折射的光學影像壓入乙太結晶中,許多小型黃銅底片被結附在振翼機底盤內部的一個捲筒上,而乙太結晶則凍結於黃銅底片上。

心滿意足地,這一架振翼機傾斜了它的穩定器,加速旋轉它的輔助旋翼,並逐漸升高。

振翼機嗡嗡地飛過屋頂並持續向前, 繞過一群呈V字型飛行遷徙的鶴。它調整副翼的角度以避開一群過度好奇的龍獸,並高速飛升直到它鎖定了一個高空中的深色形體。一個小型的圓形停機口敞開於飛船雲威號那巨大的木質起落架上。雲威號接納了這架振翼機並將其整個吞下,接著開口在它後方平順地關上。

振翼機以腹部著陸於一組連接在一條輸送帶上的機械鉗子上,接著旋翼便嗡嗡地停止了運轉。許多鉗子捧著振翼機,同時輸送帶則將它們往上運送經過一條位於雲威號腹部的漆黑機械管道。鉗子突然鬆開,讓振翼機滾落到明亮處,接著一條更快的輸送帶將它運經了雲威號的偵察艙。它在該處滾動,從一條傳輸帶翻滾到另一條上,直到它咔噠一聲地落在一條裝飾華麗的金屬圓盤傳送帶上。傳送帶開始旋轉,把振翼機遞送到人類手中。

坎拔執政官將振翼機放在辦公桌上。他輕彈了一下某個工具的蓋子,並用那工具在振翼機的腹部裡扭轉著,接著撬開了一個嵌板。他移除了影像捲筒並將黃銅底片高舉至光線下。看著每一個銅片,他喃喃自語著。他選擇了其中一片,上面顯示著目標,納拉,首席叛匠的女兒。她和她的同夥們已經發現了旗幟。

「訊使到哪去了?」坎拔執政官喝斥著。

一位年輕的女子現身,雙手緊貼在制服兩側。「訊息內容,長官?」

「警告班恩執行員。誘餌已就緒。準備進行徵收。」


琵雅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鎖鏈並想著她的女兒。宛如珠寶般的手銬咬入琵雅的皮膚,正如它們曾咬著茜卓的皮膚,就像茜卓十一歲時那天一樣。琵雅靠向鎖著自己的牆面,就位於鬥技場後方的其中一條勤務通道中。「後台。」

這肯定一直都是像這樣針對她的,她想著。這份等待。炎熱屈辱的建築。就像那天,一個男人會對著群眾微笑,為一場暴力演出準備好一隻金屬手臂。這甚至是同一座競技場,琵雅猜測這就是特地為她準備的侮辱。這裡就是在茜卓被扯離這個世界之前,曾經尋找著看台上的母親的地方。

琵雅最大的希望就是她今天也不會在看台上看到茜卓。遠離這裡,親愛的女兒,她想著。保持安全。好好活著。旗幟宣稱這將會是一場迅匠展演─一場使用即興材料的發明家對決,由主審對上惡名昭彰的首席叛匠。但她知道謊言是如何運作的。泰茲瑞不會只為了發明家博覽會而展示她。她是誘餌。

她能夠聽見從鬥技場外側穿透牆壁傳來的擴音器聲響。一位播報員正在宣布列施蜜已贏得博覽會首獎,一片歡聲雷動。主審的聲音是一種譁眾取寵的體現,一邊描述著待在他身邊做事的特權能夠帶來的所有好處。更多的歡呼聲,儘管這些聲響既乏味又被眾多走廊給削弱。

一位官員帶著兩串鑰匙的叮噹聲響抵達。直到這個男人開口琵雅才抬起頭,因為她認出了他的聲音─滿是粗啞與惡意的聲音。

「準備好做妳該做的事了嗎,納拉?」巴羅說道,拿開了他的面具。位於他側臉上的蒼白燒傷疤痕正拉扯著他的笑容,於是從側面便能看見他後排的牙齒。

琵雅揮打著她的束縛物,不過仍使自己鎮靜下來。一陣強烈的反感傳遍她全身,但她卻揚起下巴並讓視線穿透了他。「無論你對我的家人懷抱著什麼執念,」她說道,「無論是你那有病頭腦的哪個部分告訴你懲罰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對你來說是值得的─都無所謂了。因為你做什麼都傷害不了她。」

「噢,不過妳當然一定還沒聽說,」巴羅喝斥著她。「他們正要來尋找妳。就在一個完全錯誤的地方,很遺憾。一個女兒的救援行動不幸地出了差錯。」

她驚恐地看了他一眼,但卻想起了那是一張說謊者的臉。她朝外注視著鬥技場,一字一字地從緊咬的牙縫間吐出這句話。「如果你傷她一根汗毛…。」

「我們得走著瞧,不是嗎?」巴羅問道。「她來這裡嗎?當泰茲瑞在外頭羞辱妳的時候,她是否會為妳而來呢?」

就只要離得遠遠的,女兒,她想著。拜託,這次就照妳媽說的做吧。」

「時候到了,首席叛匠,」他說道。「隨我一起來嗎?」

他抓起她的手銬往前拖,但她卻把自己的手腕甩開並自行向前走。

他們停在一小段階梯前,而這座階梯正通往被正午陽光所照亮的鬥技場。執政院守衛護送著妖精列施蜜與其他許多位發明家們走下階梯並經過他們身旁。他們正氣喘吁吁地熱烈討論著。興奮之情宛如古龍水般地飄浮在他們之間,甚至沒注意到巴羅移除了琵雅的手銬,也沒發現守衛在他們成群而過的同時輕輕地將他們那些獲獎的發明從他們身旁挪開。

「而現在,朋友與市民們,」播報員輕聲說道。「我們請求你們留在座位上以迎接今日展演的最終幕。即將成為博覽會熱門話題的迅匠對決。宣布第一位選手,你們備受尊敬的博覽會負責人,泰茲瑞主審!」

現在琵雅甚至連歡呼聲都聽不見─她的心跳加速。她透過門口仔細審視著看台。她在群眾裡沒看見亂匠,沒有茜卓,沒有任何一位她認識的人。泰茲瑞的手下一定在入口處嚴格把關,拔除了她所有的盟友─或許追根究柢她不是個誘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儘可能地取悅大眾,贏得群眾的心─盡一切努力躲過牢房與手銬。

「很高興我能夠在此替妳送行,」巴羅說道,露出了他後排的牙齒。「我絕不會錯過這個道別的機會。」

那是什麼意思?一陣寒意在他的胃裡打轉。

播報員正在呼喚她上場。「至於現在,朋友與市民們,他的對手,」他的聲音四處迴盪著。「她就是那位已被判罪的乙太罪犯,試圖破壞你們的發明家博覽會卻又徒勞無功的…琵雅納拉!」

巴羅用一把刀刃輕推了她的背,接著她便踏上一片噓聲與嘲弄聲之中。她走向她的目標,一邊用眼睛打量著泰茲瑞。他站在鬥技場的另一頭,甚至還懶得慫恿群眾。在她面前有一個蓋著繡花布的容器。而泰茲瑞面前也有個相同的容器。

播報員的聲音一開始相當安靜,接著便逐漸增強為一種瘋狂的音調。「現在,就在這座歷史性的鬥技場上,我們即將進行最終挑戰。現在我們會決定在這兩位知名的發明家之中誰才是最偉大的。仔細觀賞這場對決吧,吉拉波市民,因為它將真正地決定我們城市以及世界的未來。就讓這場最後的決戰…開始!」

琵雅迅速將遮蔽物從容器上移除,並快速地評估了它的內容物。各式各樣的齒輪與金屬板。幾樣吹製的玻璃製品。一條基本的乙太燃料管路。一些基礎工具。沒有很多材料可用。沒有很多能使群眾激動陶醉的東西。

她朝上瞥了一眼。泰茲瑞早已開始翻找著他的零件。他已經把某種具有兩條腿的東西造好了一半。好快啊!

她把雙手塞進補給品的容器中,就在一碰到金屬零件後,她的發明直覺便復甦了。她發揮著自己的力氣,持續地折斷與固接與點焊。她讓元件告訴她它們想成為什麼樣子,就像她過去從事發明的日子…然後一件基本的四翼設計物便開始成形。她替它塑造了一片輕薄的底盤以增加速度,並在鼻子上裝了一根刺針。如果基嵐在這裡的話,他能夠替它增添一些可操作性,或許再迎合群眾的口味一點…

專注。只要讓它飛就行了。

她將乙太線打入小齒輪組件中而這架振翼機便活了過來,群眾也發出了明顯的「噢!」一聲。她讓它嗡嗡地朝泰茲瑞飛去,希望能在她建造下一個設計品的同時使他分心。

泰茲瑞早已完成了某種銀色的爬蟲。它展開身體,抬升的比他還高,一邊展示著由許多鋒利鉗子和腳構成的起落架。群眾猛烈地鼓掌。他是如何用提供的零件做出那個東西的?難道他連試著不作弊都辦不到嗎?振翼機繞著泰茲瑞打轉,用它的刺針在他的頭部周圍劈劃著。他毫不費力地把它揮開,同時命令爬蟲朝她衝來。

Art by Izzy
Izzy 作畫

她迅速地製作了一台初階自動機,甚至在它倉促地跑向爬蟲的同時將它的板甲焊接至定位。爬蟲向前急衝並劃破自動機,把它撕成兩半。但琵雅卻埋了一個驚喜─一顆小型引爆裝置。自動機爆裂成一小團煙霧與碎片,炸飛了爬蟲的腿。群眾出現一陣騷動。或許我不只是可以延遲那必然發生之事。或許我能夠獲勝。

琵雅向前一躍,回收了來自泰茲瑞的爬蟲的零件。果然,它全身都是她無法獲得的零件─甚至是連琵雅也認不出的金屬。她扯開它的底盤並開始將其收割作為另一個創造物的材料,希望她的振翼機能夠持續干擾她的對手。

她持續奮戰,把許多成分摺疊在一起以創造全新的設計品。但無論她的裝置有多聰明,泰茲瑞總是拋回某種難以置信地迅速、強壯,更為堅韌之物。她確信自己設計得比他巧妙,不過他的裝置卻開始吞食她自己的創造物,吞噬了她的零件供應。

她轉身朝她的容器衝去,但一隻尖銳的金屬附肢卻戳入她身旁的地板裡,使她倒下。她抬起頭,看見一隻新創的蟹型機械獸,而她的振翼機則被刺穿在它的腿上。振翼機虛弱地拍打著翅膀,然後損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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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一眼泰茲瑞。他正在跨步朝她走來,一邊高舉著他的金屬右手。一條條金屬在他的意念驅使下不自然地彎曲,彼此纏繞成另一小隊具有鋒利腿肢的機械獸。它們站起身,一個擁有銀色肩膀而且無面的軍隊,並開始將她重重包圍。

群眾正在唱誦著泰茲瑞的名字,歡慶他的勝利。

「妳已經輸了,琵雅納拉,」泰茲瑞說道,音量只足以讓琵雅一人聽見。「而現在,就在妳女兒因犯罪而面對法律制裁的同一個地方,我將會對妳進行適當的制裁。」

他舉起手臂,鉻亮的機械獸大軍便朝她逼近。位於最靠近的一隻機械獸胸口上的金屬自行重組,形成一隻鋒利的劈砍附肢。泰茲瑞高舉著手臂往下看著她,眼裡閃過一絲光芒。

他並不只是在迎合群眾,她想著。他正準備要殺了我

泰茲瑞把手臂往下一劈,接著他的金屬機械獸便發動攻擊。琵雅試著要翻身逃開,或偏折那無法避免的霆擊…

機械獸突然癱瘓,然後朝兩旁傾斜並側倒於地,熾熱的傷口上正冒著煙。群眾發出驚呼聲,一邊把頭轉向來源處。火焰擊從觀眾席之間竄出,來自一位滿臉怒容、頭髮燃燒著火焰的年輕女子。


還沒!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傑斯?」茜卓回傳思緒。「最不。喜歡。的字!

茜卓從看台上一躍來到鬥技場的舞台。幻影咒語完美地隱藏了她,但卻在她開使使用烈焰術的時候瓦解成閃爍的碎片。

我們必須要了解他出現在這裡有什麼目的,」傑斯傳來急切的思緒。「不要讓他閒下來!」

她的母親看起來竟出奇地嚴肅。「茜卓,立刻離開這裡,」她說道。「這是個陷阱啊!」

「呃,沒錯,我知道?」茜卓說道,正在替一發新鮮的火焰咒語聚集魔法力。「而且我是來這裡救妳出去的。」

「那就是他想要的啊!」她的母親喝斥道。「丟下我離開吧。就是現在,年輕小姐。」

「我已經不再年輕了,」茜卓反駁。「而且我不要再失去妳了!」

「是妳嗎,那位比較小的納拉?」泰茲瑞正在把兩隻不對稱的手靠在一起。「準備加入妳母親才剛失敗的對決嗎?但這真的好感人呀。」

茜卓能夠看見周圍的觀眾都在座位上把身體往前傾,著迷於這場家庭戲劇中。「我並不打算建造東西來對抗你,泰茲瑞,」她說道。「不過我正準備要打敗你。」

「可是在這裡?」泰茲瑞故作輕柔地說道。「就在鬥技場裡?妳還敢在同樣的地方面對我嗎,就在妳曾經差點被─」

「沒錯,」茜卓堅持著。「我明白。是我差點被處決的地方。非常具有象徵意義。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決鬥了嗎?」她專注於手掌上的一個定點,接著一顆火球便在她手裡逐漸增長。

群眾竊竊私語著。執政院士兵們急忙跑進來包圍茜卓,為了要逮捕她。但泰茲瑞卻舉起手阻止了他們。他與其中一位士兵討論了一會兒,然後便要他退下並帶著光鮮的神色轉身面對茜卓。他的機械獸也在無意識的操縱下跟著他轉身。

「我接受妳的挑戰,孩子,」泰茲瑞如此宣告,現在他正在迎合觀眾。他的機械獸們向前踏出一步。「但只有妳與我對戰並不公平呀。」

茜卓把火球撕成兩半,她的兩個拳頭都熊熊燃燒著。「沒有人說過會是一場公平的對決。」

一群幻影消融於茜卓後方,而一個接著一個,一組鵬洛客團隊現身了。

她的伙伴們都準備好武器和咒語。茜卓注意到泰茲瑞,就他的部份,退了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一小步。

沉寂片刻過後,群眾們全都起立高呼。對他們而言,茜卓想著,這是演出的一部分,這場展演的戲劇性結局。「拿下他們,主審!」有些人大喊著。「打爆他啊,叛匠們!」有些人反擊。少數聲音則吆喝著,「泰茲瑞作弊!」

茜卓,」傑斯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袋中。「我認為他的機械獸在某種程度上仍阻擋了我的通念術。妳得讓我們更靠近一點。

炸掉金屬玩意,」茜卓想著。「知道了。」

一看見阿耶尼與基定衝上前保護她的母親,茜卓便釋出火球。火焰飛舞,宛如拳頭般地砸上泰茲瑞的機器,打倒一個又一個。一隻機械獸當場就熔化了。一隻逼近到足以劈砍她弱側的距離,輕擦過她的臉頰,但卻立刻變成一座自發生長的藤蔓花園中央的鏽蝕擺飾。

在泰茲瑞那弧形金屬爪的號令下,廢品金屬彎曲重塑成新的機械裝置,在茜卓的火焰衝擊波底下爬行並且掙脫了妮莎的藤蔓。隨著它們的逼近,茜卓揮拳拋出噴射火焰,隱約地意識到基定與莉蓮娜正在掩護她的兩側,而妮莎與阿耶尼正在擊碎一隻離群並威嚇她母親的機械獸。

觀眾花了一點時間決定該作何反應。坦率地展現無裝置施咒在卡拉德許是相當罕見的事。但茜卓能夠聽見他們在這場奇觀面前選擇了歡呼。

泰茲瑞躊躇地往後退,茜卓第一次認為自己在他發動下一波攻勢之前看見了一絲猶豫。她傳送意念給傑斯。「你已經讀取他的心靈了嗎?

還沒,」傑斯想著,他的心靈狀態就像一句髒話般地穿過。「某種東西仍阻擋著我。」

快點啊!

他太過封閉,」傑斯回覆道。「我們已經找到你的母親。我認為我們應該離開。

茜卓看著她的母親,然後又看了泰茲瑞。「我想我應該了結這個。就在這裡。」拳頭上的火焰往她手臂延伸,她的視野因烈焰而變得模糊。

傑斯的思緒帶有警告的語調。「茜卓,如果他知道要屏蔽他的心靈,那就表示他是有備而來。他知道我們所有人都會來到這裡。我們犯了一個錯誤…

茜卓緊握著拳頭,將火焰壓縮成一道微小眩目的滾燙熱能。她咬緊牙齒,並且顫抖著。「我可以就這樣…」

莉蓮娜透過通念術傳來的思緒既清楚又銳利:「終結他。」

一道鮮明的影子穿過鬥技場,茜卓抬頭看見飛船雲威號遮蔽了天空。它那宏偉的身軀跨越整座鬥技場,以一種單調的內部引擎運轉聲懸浮於空中。一座巨大的砲塔在它的底部旋轉,傳出乙太的裂響聲,它的大砲瞄準了下方─並沒有開火,但卻威脅著要開火。

露出開懷的笑容,泰茲瑞向整個鬥技場宣布,「各位,發明家博覽會就此結束。對這個世界上才華洋溢的發明家們,我真誠地說聲─謝謝你們。」他優雅地彎身行禮,接著站在一條絲金鋼柱上自地面升起。

一台萬和琴演奏了一首讚歌,競技場周圍的高塔上也放出一些歡慶的煙火。與全然靜默的群眾相較之下,這些聲響顯得既俗豔又怪異。

茜卓的視線往下瞥向她手掌裡的火焰熱點,並往上看著泰茲瑞那逐漸高升的臉。他正在撤退。就在威嚇她的母親之後,他正在開溜。

「結束了,」妮莎默默地說道,站在她身旁,並且茜卓驚訝地發現自己是如何地渴望有人來告訴她那句話。「下次吧。都結束了。」

茜卓對她點了點頭,克制著一波洋溢的感激與寬慰浪潮。被壓縮在她拳頭裡的小火焰也隨之消散,被遺忘了。

身為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茜卓曾經眺望著這座鬥技場,搜尋著看台,緊抓著或許能夠看見她母親臉孔的微薄希望。她從未看見。現在,此時此刻,她再次眺望這座鬥技場,並發現她就站在那裡。

她的母親敞開雙臂。茜卓奔跑投入了她的懷抱。

茜卓曾經沉浸在類似這一刻的想像中一千次了,就在她開始穿越科瑞爾要塞那冒著濃煙的火山平野的時候。如果她能夠再跟媽媽多相處一會兒的話─那會是什麼感覺?她的母親聞起來是否還會帶有些微的焊劑與玫瑰花瓣的氣味?她會說些什麼?她能夠用什麼堂皇的話語來總結她的情感,她的感激,以及她渴望回家並再次躲進她安全的懷抱呢?

她張開嘴巴,她的視野變得模糊,而從她口中吐出的一切則是,「媽…對不起。」

她的母親對著她的頭髮喃喃說著安慰的話語,將她擁入懷中,摟得緊緊的。


在他們上方,泰茲瑞逐漸攀升,絲金不停延展以將他送到空中。雲威號迎接他進入船體,並再次關上了門。萬和琴持續在空虛的慶典中演奏著。群眾不發一語,同時雲威號緩緩地轉向離去,天空再次變得明亮。

只有當人們起身散場時茜卓才聽見他們開始不滿地大聲叫喊。她穿過人群,手臂環繞著她的母親,而其他人也跟著她們走出了鬥技場。她才剛開始注意到她母親的深色頭髮中的鐵灰色髮束,以及她臉上的紋路,同時有愈來愈多群眾露出苦惱的表情,因逐漸增強的驚慌而嘈雜不已。

突然出現一位女子,她的連衣裙周圍環繞著華麗的金色飾品,直接面對著茜卓和她的母親。「我的名字叫莎希莉萊伊,」這名女子說道,「而且我必須要和妳談談,還有妳,女士。」她的表情極為嚴肅。

「怎麼了?」茜卓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些發明。它們全不見了。」

「什麼?」琵雅與阿耶尼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認為他們帶走了列施蜜與其他人,」莎希莉繼續說道,「以及每一件進入博覽會的裝置。那些獲獎的發明。充滿熱情的計畫。列施蜜的突破。他們都不見了。被帶走了。我看到妳在展演上做的事…妳可以幫忙嗎?」

現在茜卓能夠聽見她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在叫喊些什麼。他們是發明家,博覽會的競爭者。「我的發明啊!」「我把一切都投注在那件設計品上了!」「他們怎麼可以就這樣帶走它們?」執政院士兵與機械獸正傾巢出動。她不記得當她們進來鬥技場的時候防護有這麼緊密 。

「這是泰茲瑞的計畫,」琵雅帶著怒容說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呀。」

「我們得離開競技場並重新集結,」傑斯說道。「然後我們得阻止他。他正在計畫某件事。」

阿耶尼低聲咆哮。「他正在建造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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