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紫培赶上寇斯的步伐,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行走在遍布碎片的平台上。娜希丽的牺牲让他们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但这也极大地减慢了他们的速度——卡娅除外——若是在乱石堆上绊一跤,可能就意味着落入这一狱界的深处。

纯净天空中的大洞在他们上方依然清晰可见。这个时空完美的瓷体造物上出现了一个边缘粗糙的伤口,非瑞克西亚的所有颜色在里面翻腾。他们匆匆结束一场战争。虽然没人能说他们不受战争恐惧的影响,但在当下,他们过于渺小,没有人注意他们。

画师:Marc Simonetti

艾紫培对上方那些战士投去怨毒的一瞥。你们都给我等着,她拿出最凶狠的气势在心中默念。你们会后悔对我们做了那些事。

它们不会。她心里也明白。即使从现在起一切都完美发展,即使他们从这片混沌之中夺得了不可能的胜利,非瑞克西亚也不会为毁掉秘罗地而感到丝毫后悔。它们生来就不会后悔。非瑞克西亚的目的是更宏大的利益和非瑞克西亚的荣耀,毕竟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万界归一或寸草不留。

他们坠落之处的拱桥似乎过于脆弱,无法经受如此大一个希欧蕊的竞技场所造成的冲击。即使这座桥平时足够坚固,他们这样落下也会让他们变得更重。娜希丽的壮烈牺牲使他们直直落入了不可测的白色深渊。从边缘往外看,艾紫培能看到狱界深处更远,似乎原本不存在的地方。网格状的洁白平台覆盖了他们周围的空间,血红肌腱长桥连接着各个平台。

经历了蔓非深沼的污秽化尸瘴荒原后,这个地方让艾紫培想到塞洛斯上溅满了血的白沙,本该纯洁的东西被玷污了。寇斯、梅梨莱和那些鬼怪工程师都出生在秘罗地。这些鹏洛客在这里是陌生人,但这里是秘罗地,这里是他们的时空,而不是非瑞克西亚的,这跟有多少烁油转化了它没有关系。他们不应该在自己的家园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块块建筑物矗立在网格状的平台上,形似有机物雕塑,融合了金属加工后的平滑曲线和骨头与肌腱的有机粗糙感。每一件东西都是红色配白色,一整个时空都是艾蕾侬的样子,像是某种可怕的梦境。

尽管这些桥很显然是为了给众多非瑞人提供通行便利,但是除了这些鹏洛客外,上面没有其他生物。上方的激烈战斗离他们太远了,即使是回声也很难传到他们这里,就像没有其他人存在一样。空气中传来轻轻的歌声,是非瑞人的可怕赞歌,就好像周围的建筑在对他们歌唱。

“为了我们,娜希丽作了巨大的牺牲。”寇斯说,“我们必须继续前进,不让她选择的结果蒙羞。”

“她被感染了。”艾紫培说,“我看到了她体内的改变,就在她了断之前。她不可能没意识到这件事,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告诉过我。”梅梨莱“我们在熔炉那里时,她问我能不能帮她。”

“你能帮她吗?”艾紫培问。

“我能。”梅梨莱深吸一口气说,“我可以帮她,但是逆转非瑞化的过程就好比从肥沃的土壤里拔出一丛灌木。它根系繁杂。你挖出一条,就会又发现千百条。修复她身体里已有的损害会让她好几天都无法行动。她就只能留在后方。”

“她会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艾紫培说。

他们边说边赶上了卡娅。卡娅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末了她问:“你能对杰斯实施那样的治疗吗?”

“前提是他同意让我治疗。”梅梨莱说。

卡娅回过头,看到杰斯。他一言不发,独自走着。装同兆的挎包在他的身旁一弹一跳。他手臂上的伤变了:烧伤处显出铁丝和亮金属的光芒。有肉的部分红肿且湿乎乎的,在转变成纤维状线缆处开始发黑。

“我想他不会让我们那么做。”她的声音很轻。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比我更了解我。”杰斯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梅梨莱很吃惊,相比其他人,她对心灵感应的体验要少得多。“说真的,你们以为我不会留意你们讨论我的未来?我不会为了救自己而让大家冒险,尤其是我们已经失去了瓦丝卡。这已经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很高兴你还在我们这边,杰斯。”卡娅说。

“暂时的。”杰斯冷峻地回答。他的心灵传声再次安静,他把所有精力都用于专心前进。

“我们要尊敬娜希丽的故事和她亲手书写的结局,我们要获得胜利,不使它蒙羞。”走到魁渡身后的泰瓦说,“伟大的牺牲应该有伟大的传诵。”

“我只希望她死了。”魁渡说。

艾紫培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你把话说明白。”她说。

那个瘦高的鹏洛客耸耸肩,他肩上的貉也跟着上下动了动。“你不能否认,她可能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

“确实。”艾紫培语速很慢。

“她四处游历很久了,我想我们中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他继续说,“也许我们派两个人有机会。单挑么,面对那种力量?我赢不了,你们也一样。我可不希望战场的另一端站着的人是她。她选择确保我们继续前行,哪怕这意味着自己要和能拯救她的人分开。我希望她的牺牲能彻底,不要卡在当中,然后转过头对付她本来要保护的人。”

“有时,悼念伙伴比冒险和他们作战要好。”泰瓦说。他的声音第一次显出些阴郁。

这是个令人不安的想法,也是艾紫培不愿意细想的问题,不过她也知道这个问题无可避免。他们在碎石中一具尸体也没找到。尽管娜希丽为了大家牺牲了自己,但她可能以另一种形象回来,变成一个永不后退的敌人。

“真让人不舒服。”卡娅说,“谢谢你们的提醒。”

“这里看来不适合来一些漂亮的幻象。”魁渡耸耸肩。“我们不能看到事物真实的样子,我们最终只会受到伤害。”

“呃,那玩意儿是什么?”卡娅问。她停在路中间,嘴巴大张,双眼瞪着下方远处隐约可见的一尊静止巨像。

其头部是白色金属,呈倒置的泪滴形状。一个红色的空眼窝在中间把它一分为二,似乎有什么更大的东西把它的眼睛挖了出来。它弓着长长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用它去和正常一点的身体去作对比。它既不是昆虫,也不是爬行动物,更不是人形,也看不出任何原先制定的建造计划。它通体红白相间,和周围几乎可说是完美相配。在卡娅看到这个巨像之前,艾紫培就将它当成是一个纪念性建筑。

“艾蕾侬不愿意放弃任何她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寇斯用阴暗的语调说,“她把自己的最爱——也就是最效忠她或与她作战最激烈的人——骨质化。把他们变成骨头,然后放在她的苍皓宗堂里。”他指着那个巨像。“我们还是要小心。有一次我见过像这样的雕像活了过来,并且杀死了过于靠近的秘罗人。”

就是说,这是一个雕像,也可能是一个非瑞人,在外人靠近时会随时发动袭击。它位于桥边,是一个不确定的威胁。艾紫培苦着脸,握紧了剑柄。

“我们能不能走一座安全一点的桥?”魁渡问。

“如果我们要去艾蕾侬的祭坛就不行。”寇斯说。“我们要从那里去构生花园。然后再从那里去树种核心,那才是她种世界树的地方。我们最终必须到达那里。”

“虽说那是世界树的仿冒品,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种的。”泰瓦说。苍皓宗堂的规模让他平素响亮的声音相形见绌,使他的说话声变得微不足道。

他们在这里都显得微不足道。在非瑞克西亚面前,他们是如此渺小。

泰瓦继续说:“世界树长在寰宇中,连接了凯德海姆的诸境。它在现实之内,也在现实之外。即使有人偷走了种子,它发芽时也该把这个时空一分为二。事实居然不是这样,真不知是奇迹还是恐怖了。”

“我们以前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东西。”寇斯说,“大多数人如今依然没见过。梅梨莱是我们唯一的探子,只有她看过那颗树并活着回来。”

“只是因为他们没法感染我。”梅梨莱说,“和我一起去构生花园并且还能离开的人,都在我们到家之前就死了。艾蕾侬的树就种在树种核心的下面,卡恩也关在那里。那棵树十分可怕。泰瓦说得对。看着它,你就会觉得它应该要把这个时空分成两半。它的根钻得很深,它的枝杈升得很高,都刺入了构生花园。”她皱着眉。“某些时候,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在水下。树枝可笑地扭曲着,看起来就觉得不正常。”

“是预兆路。”泰瓦说,“她居然在树枝上生成了预兆路,这棵树根本没这个资格。”他满脸怒容,先是不针对任何东西,继而看向附近一动不动、若隐若现的巨人。“我们要结束这一切。”

“所以我们来了这里。”卡娅说。她又看向寇斯。“我们继续前进吧?”

“如果它会攻击,那就该来了。”他说,“艾蕾侬的祭坛不远了。”他指向了一个比其他建筑更大更华丽的建筑。它直入云霄,像一座由闪亮白色和野蛮红色组成的堡垒,它既是有机的,也是机械的。它的美既庄严又朴素。这是一统非瑞克西亚的纪念碑。

艾紫培觉得自己如果看它看得太久,会伤到眼睛。她握紧了自己的剑,点了点头。“我们继续前进。”

一行人再度迈开步。相比刚走上桥时,他们现在靠得更紧了。卡娅依然和杰斯处于队伍两端。不知道杰斯说了什么让她把同兆交给他,总之她不再直视他了。

那个巨像没有动。他们在其空洞的注视下顺利通过,走向了桥另一端的建筑群。卡娅依然走在队伍最前头,用跃离来穿越路上的碎片,绝对不绕路。她在沿途留下了点点紫色能量。

寇斯、艾紫培和秘罗人随后跟上,再后面稍微有点距离的是魁渡,在他们之间的则是泰瓦,杰斯带着同兆走在最后。泰瓦不停回头看着杰斯,最终他说:“快跟上,杰斯伙计。我们现在不能失去你。”

“我想不至于。”杰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黑色幽默。“没我可没法救多重宇宙。”

祭坛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就像是怪异且吞噬一切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它就像是在生与死之间的某样东西,既是静止的建筑,又是石化的尸体。艾紫培看着它,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不过他们还是要前进,时刻警戒,面对麻烦,走进了空荡荡的前厅。

“我有种感觉,我们正在走入一个陷阱。”泰瓦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是出于对这个空间的尊重,而是出于一个非常现实的愿望——不引起注意。墙上装饰着不动的非瑞人:艾蕾侬最爱的对象。

画师:Nino Vecia

“那可能是因为我们确实是。”卡娅说,“首先我们在表面分散了,然后我们发现瓦丝卡不仅活着,还能坚持到把杰斯召唤到身边?他们那边有阿耶尼,他们能预测我们的进攻计划。他太了解我们了。你一直提到的这个艾蕾侬很聪明,她会利用他来对付我们。”

“聪明,确实。全知,绝对不是。”梅梨莱说,“她的军队被叛乱军吸引了注意力。我们要往前走。”

他们在这个静默的建筑里继续前进,走过由静止尸体制造的柱子,四周的墙上布满了常青藤状的肌腱,还展示了一排又一排可怕的人类牙齿,以及其他无数非瑞克西亚的梦魇。苍皓宗堂似乎没有尽头,他们只能一直看下去。


要从苍皓宗堂下行到构生花园的盘旋楼梯,必须穿过艾蕾侬宝座下方的房间。那里也没有防卫。这些鹏洛客聚集在一起,踏入陷阱的感觉更为明显。泰瓦用手指摸着他那片烁光荒野金属,准备着随时将他的身体变为更硬更有韧性的材质。把他的魔法留到需要的时候比他想象得要难得多:这个地方让他想时刻保持穿着护甲的状态。

他们都是英雄,是对抗邪恶敌人的伟大盟友。他非常高兴故事将自己带到了这些人身边。在故事里,失去得越多,后续的胜利就越大。不过现在,在非瑞克西亚以及他们未来的压力下,很难想起那些情节。

在阶梯底部是一个亮蓝色的金属平台——苍皓宗堂的一小块延展到了下方的球体。他们走下来的楼梯是一根封闭的柱子,回头看去,它向上直通远处的天花板。

这个柱子的前一半,靠近苍皓宗堂的那一半,是白色的金属。随着它接近地面,它也逐渐变成了钢铁般的蓝灰色,且出现奇怪的纹理,酷似鹅卵石。卡娅眨了眨眼,她抬起手,好像要去触摸墙壁。

“别。”梅梨莱严厉地说。卡娅惊讶地看着她,把手放了回去。梅梨莱稍稍放心了点,她解释道:“这些是构生菌,是非瑞克西亚入侵我们的第一步。他们入侵了秘罗地的心脏,把这些传染性的孢子不断送到我们所在的每一个地方。”

卡娅再次盯着墙,然后朝着寇斯和他的爆破小队走近了一步。“还好知道了这些。”她说。

“梅梨莱,请原谅,但是我没看到树。”泰瓦说。

杰斯呻吟了一下。

这群人猛然转过身,看到杰斯紧紧抓着自己的腹部。有裂纹的皮肤进一步分开,下面扭动的金属“血管”正在和他的身体组织争夺控制权。他费力站直了身体,眼睛里闪着浅蓝色的光,他的声音回荡在其他人的脑海里。

“梅梨莱说我们要找树种核心。我们再深入一点。”

“深入一点。”寇斯说,“没错。艾蕾侬禁止他人进入树种核心。”

“但依然有路。”梅梨莱说,“艾蕾侬不像你们这位朋友可以穿过固体物质。”她用拇指指了指后面的卡娅。“我们只需要找到门。然后穿过去。”

这些鹏洛客看了一圈这个满是金属的地方,还有柱子状的构生菌,但除了背后那个结构体外就没别的了。

画师:Andrew Mar

“在哪里?”艾紫培问。

“这边走。”梅梨莱说着开始穿越粗糙的大地。

其他人跟着她,小心地避开构生菌柱,紧紧聚在一起,以防各种意外。她把他们带到一个由真菌丝堆积而成的结构前。面前的这个扭曲的东西像是内脏,仿佛某种大型野兽在这里被开膛破肚。

梅梨莱指着这堆东西说:“这就是通往树种核心的路。它会感染所有碰到它的东西。我想艾蕾侬的意思是,要是有秘罗人强得能走到这里,那就一定配得上完化的荣耀。幸运的是,我对非瑞化免疫——即使是烁油也不能长时间粘在我身上。”

她走近那一堆东西。它开始起伏,随后打开一个通往可怕的洞,通往一片黑暗。洞的四周还有挥舞的触须。伪装成怪物海葵的入口。触须伸出,就像是在抚摸她,留下了发亮的烁油。她擦掉烁油,转身走回其他人处。

寇斯皱起了眉。“梅梨莱,我们大多数没有你这种抗力。我们只能把地面炸了。”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干?那会让我们失去现有的掩护。”魁渡说,“有没有其他路下去?”

“我有个想法或许有用。”泰瓦说。他举起了他那片烁光荒野金属。“在竞技场的时候,非瑞克西亚烁油滴在我的皮肤上,魁渡在它钻进去之前就把它搞掉了。如果他可以快速清理掉烁油,我就能在我们穿越树种核心时用我的魔法覆盖我们这些人。不过我们不能拖拉。转化这么多人,即便是我也没法维持太久。我想它能提供保护,足以让魁渡完成他的工作。”

“我可以做到,但是这种东西会抵抗我的意念移动,会让我的头很疼。”魁渡说着就位了。

梅梨莱皱着眉。“我想可以试试。”她说,“具体怎么做?”

“等我一下。”泰瓦说,“我的魔法覆盖你们的时候,你们就不能用自己的魔法了,这就是说我们必须动作快。”

魁渡一下警觉起来。“如果我不能用魔法,我怎么清除烁油?”

“你之前喝下的金圆可以保护你几秒钟。”寇斯说,“我们能坚持一下。”

魁渡点点头。大家聚在泰瓦身旁,后者深吸一口气。绿色的东西不断增长,它的气味围绕着他们,阻断了构生菌的油性真菌气味。在这群人里,只有卡娅知道这是凯德海姆空气的味道。金属开始在泰瓦的皮肤上扩展,一开始很慢,然后越来越快,最后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座烁光荒野金属的雕像。

金属继续扩散,没费什么功夫就覆盖了他们所有人。杰斯是最后一个完全变身的,他手臂上的伤似乎在抵抗这一过程,就好像非瑞克西亚不愿意被它控制,哪怕是一瞬间也不行。

这个过程完成后,泰瓦举起手说:“快走。”

这些人聚在一起走过大量不停在抚摸的触须。它们轻掸过变硬的皮肤,留下了一条条烁油,但是没有攻击。他们前面是一个狭窄的厅堂,尽头是一个开放的前庭。那里连接着一个单人桥一样的东西。大家加紧脚步,不希望在离开厅堂之前就看到泰瓦魔法的耗尽。

最终,他们没有身处已经习惯的那种非瑞克西亚恐怖地带,而是在某个充满活力和生机的地方,但这更加可怕,因为有东西正在生长。泰瓦看向魁渡。魁渡点点头,于是泰瓦解开了咒语。

烁光荒野金属褪去。他们再次变回了血肉之躯,皮肤上闪着烁油。魁渡摇动肩膀。烁油从他们的身上升起,聚集成一个球,把自行落到了桥下。

“谢谢。”卡娅说,“嘿,泰瓦,干得漂亮……泰瓦?”

他没有回答。他正盯着远处某样东西,双眼圆睁,脸色苍白,一步步走向那座桥。

卡娅转过身,看到了非瑞克西亚的世界树。洞境树。

一看便知,艾蕾侬栽培了它,滋养了它,腐化了它。它的树皮是白色的瓷体金属,就是他们在上面那一层见过的那种。树生长时表面出现了裂缝,其中发出鲜艳且痛苦的光。裂缝中流出的不是树液,而是烁油。奇怪的阴影在它表面移动,没人知道是什么,直到卡娅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在这棵不该存在的树上,在接近最高的枝杈地方,高挂着长长的白色矩形。它们触碰到黑暗虚空时,部分消失在了扭曲的远方。

“移行舰。”寇斯严肃地说,“就要完成了。”

“这是对凯德海姆之魂的彻底扭曲。”泰瓦说,“这很恶心,但是它也确实……超越了我的想象。”

空气静止了,让人感到害怕,就好像整个地方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头顶上方,在这个大树遥远的树枝处,忽然一道白光绽放,在整个上空区域散布可怕的对称图案。

“我们必须赶紧行动。”杰斯说。

他们跑了起来。连接花园和新非瑞克西亚核心的桥是一条狭窄的线,桥下深不见底。在桥的另一端,纠缠的树根之间有一个黑洞洞的开口。这几个鹏洛客接近那里时,天空再次闪烁,这一次更明亮,就像是太阳在高空中爆炸。

剧烈的爆炸让空气中满是七彩的扭曲,接着黑暗虚空发出了不可思议的亮光。杰斯发出了呻吟。艾紫培被绊了一下,要不是寇斯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来,她就掉到桥下去了。

卡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上方。“我们来晚了。”她说。

“卡娅。”魁渡说。

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我们白干了。”她不耐烦地说,“世界树已经接入了多重宇宙。艾蕾侬可以进入黑暗虚空了。我们失败了。”

“我不能让凯德海姆之心成为毁灭多重宇宙的武器。”泰瓦说,“我们还可以尽力改变这一切。”

“别拖了。”杰斯喘着气说,“我们必须赶快行动。”他只走了几步就开始摇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泰瓦。”寇斯说,

泰瓦点点头,触摸了那片烁光荒野金属后,他的身体渐次变成了金属。与此同时,他走近杰斯,然后把他抱了起来。这些人一起继续前进,走进开口,走进黑暗。


入口通向一个树里的空洞,那是一个由根系编织出的巨大圆顶房间。这间房向外分出几条黑暗的通道,正面方那条大路似乎是主通道。在这个地方的中心,有一个低矮的台子,上面摆放着卡恩。

这个伟大的银魔像被剖了开来,被肢解了,并铺满了整个桌子。最可怕的事情是,他们的脚步声响起时,他转过了头,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们不该来的。这地方不适合你们。”

“卡恩!”寇斯和艾紫培冲向了他,但是没碰他就停下了。他们盯着卡恩受到的伤害。

“他们干了什么?”艾紫培问。

“这还不明显吗?他们排斥他们的机械之父。”卡恩摇了摇头。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做的动作了。“赶紧。入侵才刚开始。我们还能拯救一些时空。除非……哦不。同兆毁了。全都完了。”

“我们又做了一个。”艾紫培说,“我们还是可以结束这件事。”

卡恩顿了顿,显然在思考。“你们要到最根部去引爆。”

“但是……”梅梨莱刚开始说,就被卡恩的锐利视线阻止了。

“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扛起重担。”卡恩说,“这从来就该是我的任务。你应该回到家乡,保护它经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但是你做不到。”卡娅说,“你甚至不能动。”

“我已经来不及了。”卡恩说。

“不仅是你。”杰斯一边说,一边推开泰瓦。后者把他放下。他走近卡恩,转过胳臂,展示他的伤不断造成的损害。“我也来不及了。我来从他们手上夺回多重宇宙。”

他蹒跚地走向房间另一边的门。在一阵令人不适的静止后,泰瓦和卡娅跟了过去。

梅梨莱跪在卡恩的脑袋旁,擦去烁油的痕迹,试图把他换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寇斯和爆破小队呈扇形围着卡恩,然后着手设置炸药来帮他摆脱束缚。艾紫培停在门口,既没有跟上其他鹏洛客,也没有来帮助卡恩。她只是回过头看着他。

“我应该……他们需要……不过你希望我留下吗?”她问。

“我希望能不带私心地说希望,但是我做不到。”卡恩的声音有些刺耳。“我从没想过你还会再次见到这个时空。我很抱歉。我希望你不用和我们死在一起。”

“这是我的选择,卡恩。”

“你应该和你的朋友一起走,然后离开这个时空。找一个更好的地方来进行最后抗争。”

“不。”艾紫培说,“我不想再逃了。”

卡恩叹了口气,他似乎用尽了力气。

“我们在这里设置聚能炸药,解放了卡恩后,我们会帮他的。”寇斯说,“你去吧。”

“我很想留下。”

“不用放在心上。”梅梨莱说着露出了微笑,“我们走到这里,已经比我的预想远多了。”

“一会儿见。”艾紫培说完就跨过那道门,走向最根部。


最后一座桥又长又白,上面满是红色的点缀。

她有很多朋友,或是死了,或是迷失了。阿耶尼,他的心智扭曲,身体却未死,如今已被非瑞克西亚吸纳。卡恩,可能没法修复了。她极度愤怒,但痛苦更盛,因为痛苦感是才涌现出的。她失去了很多,远超她所能想到的极致。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切开的旧伤口,比以前更大,而且无法愈合。

艾紫培开始狂奔。

她在桥的中段和其他人会合。他们一起走近艾蕾侬祭坛的一个可怕仿制品。这个祭坛是用洞境树纠缠的根系做成的,不是骨化的非瑞人尸体,但很显然它们的用处都一样。它看上去让人觉得不适,同时欺骗人的心灵。艾紫培发现自己对它的恨意比她想到的极限还多。

杰斯再一次站起。他看着她重新归队,微微点头表示欢迎,不过一言未发。苍皓宗堂有多静谧,这里就多有生机。空气中的嗡嗡声就像是不协调的声音形成了离奇的合唱。这些声音互相交叠让不成熟的部分相融合,没有出现似乎本该出现的刺耳噪音。

“非瑞人也懂和谐?”卡娅深吸一口气说。

静电在空气中闪光,配上乙太让人觉得很有生气。他们走近树干时,头顶上树根组成的天花板裂开。他们抬头看见更加纤细的根相互交织,从而感受到世界树本体的巨大。它扭曲地穿过一个开阔的裂口进入黑暗虚空,迷雾中出现了其他时空的闪光。被泰瓦称为“预兆路”的能量在上部的树枝周围噼啪作响。这些鹏洛客从下往上看,他们看到长长的通道连接了入侵舰白色的椭圆荚舱和这棵树。非瑞人走在这些通道上,随时准备攻击多重宇宙。

那些船喷出红色的烟气。红得如血,看似极具传染性。

“到底有多少啊?”卡娅问。“得有数百万个吧。”魁渡说。然后因为恐惧陷入一片安静。

“他们之前觉得我们不够格,没给我们看全部。”杰斯说。白色的船从各个方向抵达最高的树枝处,可怕的果实随时可以收割。“他们一直在这里为真正的大战作准备。”

他们听到身后的桥上有脚步声传来,坚定而且充满自信。他们一起回过头,人人拿起了武器。杰斯除外,他紧抱着同兆往后退了半步,尽量不卷入即将到来冲突。

阿耶尼和提勃向他们走来。这两人十分平静,就好像是愉快的午后相会,只不过这两人都不是他们以前认识的样子。阿耶尼穿着一套红白色的护甲,似乎生自他自己的身体。这和苍皓宗堂相呼应,看来他是艾蕾侬的生物。他拿着一柄双头巨斧,斧刃的形状也是为了赞颂她。

艾紫培的胃里一阵翻腾,不但是因为她看到自己的导师身披最大敌人的制服,更是因为阿耶尼看到她时满脸带着笑意。“欢迎。”他说。他的声音和平时完全一样。“艾紫培,亲爱的,很高兴又看到你了。我很高兴看到你能活到加入我们。”

“我不是来加入你们的。”她啐了一口吐沫,然后把剑转到身前,紧紧握住。“我来是要阻止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诚心诚意地问,“现在我们可以永远并肩作战,完美而且和谐。不再有争论,不再有冲突,不再有痛苦。你可以回家。我们能获得一直在寻找的平静。万界归一。”

“休想。”艾紫培说。

在阿耶尼身边的是提勃,他的身体就像是用裸露的如发辫一般的肌腱连接起来的骨板和突起,宛如噩梦。他脸上还有肉的部分露出得意的笑容,唯有通过这个才能认出他是谁。他的尾巴从顶部开始分叉一直到根部,如今尖端有两根邪恶的刺,上面的烁油一路滴在他走过的树根路径上。

“之前你是凯德海姆的怪物,如今你终于有了怪物的样子。”泰瓦说。他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平静。

“不受待见的小王子,还是那么傻,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害怕。”提勃嘲笑道,“你从来都斗不过我。”

“魁渡,送其他人去目的地。”泰瓦说,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提勃。“我和艾紫培来对付这两个鼠辈。”

“泰瓦……”

“快走。”妖精厉声说。他还是没有转头。"这些战斗早就注定要我们来赢。北地诗人以后会传颂我们今天一切,但必须有人活着告诉他们。你快走吧。"

“听你的。”魁渡说。他内心悲伤,不情愿地向泰瓦告别。然后他转身扶住一瘸一拐的杰斯,领他走向房间后部的门。卡娅投去抱歉的一瞥,然后跟了上去。这三人消失,留下泰瓦和艾紫培对付彻底转变的敌人。

“非常好。”泰瓦用相当正式的语气说,“我们开战吧。”

画师:Filipe Pagliuso

阿耶尼发出咆哮。艾紫培跳向他。泰瓦的皮肤渐渐变成烁光荒野金属。与此同时提勃扑了上来。战斗就此开始。

不久之后传来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