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背叛的低语


没有人准许奈瓦离开岩石避难所并偷偷爬进一座龙暴的中心,但她也没问。她拿起长矛并冲出隧道,出现在一座被周遭巨岩部分遮蔽的悬空岩架上。狂风以冰霜裂片击打她的脸。空气螫刺着她的肌肤,使她汗毛直竖。

黄昏时分,大部分的天空相当晴朗,头顶上挂着闪烁的星辰。而现在当她从岩石底下往外窥探时,她却只看见一片黑暗。随着龙暴在空中肆虐,新生巨龙的嚎吼与尖啸也让她感到震耳欲聋。

闪电分裂成一百条锯齿状的线,揭露了在无止境的骚动中坠下与飞翔的巨龙,宛如蛮野打闹的孩童或经历无情激战的战士。翻腾的云朵裂响着能量。黑暗再次吞没了她。

有个人影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并潜伏在她身旁。从潮湿毛皮的气味判断,她知道这是那位安静的犬人,达尔喀。

「第一族母在哪里?」他说。

「这里!」祖母从奈瓦身旁推挤而出。

闪电乍现。一阵突如其来的热雨砸了下来,在碰上地面时嘶嘶作响。火花在空中飞舞着。

「有麻烦!」他喊道。「她到这里了!」

这位犬人口中的是指什么?奈瓦讷闷着。

闪电划出一条长链,横越了整个天空。它分裂成一团具有犄角且被火焰包围的巨型结构物。一声宛如百道雷鸣的嘶吼使奈瓦跪了下来,几乎喘不过气。达尔喀也摔倒了,勉强用一只手撑住自己。只有祖母不为所动,毫不屈服,紧握着她的手杖。

「她已经发现那只死亡的龙裔。」她的叫喊声在这片纷乱中几乎听不见。

怪异地散发着一圈同样的恶意光芒,这条巨龙自龙裔殒落的巨岩阵里升起并飞入风暴中心。不停狂暴撕抓,她把幼龙赶入黑夜中。一条条闪电标记了她的路线。她身后紧跟着裂响雷鸣。

狂风的尖啸转弱为一道轰隆咆哮。倾盆大雨消逝为一阵薄雾。在风暴漩涡上方高处出现一片星辰。

一道金光闪现,宛如攀升至天顶的太阳般耀眼,不过它的光亮却跟它现身时一样迅速地熄灭,使星辰持续闪耀。有些星辰在下降的轨迹中消失,被遮蔽后又在轨迹中出现,彷佛有个巨大的形体正从天空坠落。奈瓦揉了揉眼睛,认为这场风暴已经损害了她的视力,但当她再次观看时,所有的星辰都稳定地闪耀着。随着雨水止息,云层也开始消散。想必这个下坠的黑影只不过是风与翻腾云朵的一种扭曲变化。

即将来临的黎明在空中泄出一道曙光,使巨岩的形体在阴暗的天空下清楚可见。费克自通道里现身并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风暴已离去,」他说。

祖母果断地点了点头。「做好准备。叫欧弋阳进来。只要天色足够明亮我们就出发。」

「若安塔卡折返,难道我们不会变得更显眼、更容易捕获吗?」奈瓦问道。

「她会把幼龙们赶回阿亚戈并且带它们狩猎,」祖母严肃地说。「那是她唯一在乎的技能。」

「那么内脏呢?在你们费了这么大把劲把它从龙体内切出来后,难道我们要丢下它吗?」

「河水会使它保持冰冷。我们稍后再来拿它。现在不安全。」

「哪时才会安全?」奈瓦恼火地问。

「安全只意味着我们见到的最后一条龙正在飞离我们。」祖母看往东方,地平线正转变为一片闪烁金光。「费克,由你担任前哨。其他人在我们准备好后就跟我们走。泰靖和百夏,你们待在我身边。奈瓦,跟费克一起走。」

「可是祖母…」当奈瓦看见泰靖因她竟敢违抗长老的命令而面露惊讶神情时,她突然噤声不语。百夏对上了她的视线并责难地摇了摇头。

她无精打采地走向前,跟上那位年老的半兽人。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奈瓦才是能够保护她的优秀猎人,但为什么祖母老是让百夏待在她身边?这好不公平。

「年轻的奈瓦今天与我同行,用那双锐利、敏捷的眼睛来掩护我那年老发白的眼珠,」费克在他们出发穿过巨岩阵时说道。他明显地瘸着腿,但他却灵巧地使用他的手杖,宛如第三条腿,以顺利通过不平整的地面。

「是的,谢谢你,我们应该安静并且停止说话。」

他发出轻柔低沉的笑声。「你宁愿走在那位英俊的年轻陌生人身旁。」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要拥有百夏的镇定外表或祖母的严肃面具,但她的感觉却融入了她的整个身体。她试着关闭她的表情,试着看起来坚强不带情绪,不过她知道费克正在默默地嘲笑她,尽管他或许根本就没注意到她。随着他们走出巨岩阵来到空旷的冻原,他以一种猎人老手的方式扫视四周,知道该如何从大地上读取猎物的迹象:折断的草杆,陷入地面的足印,被啃得只剩骨头的尸体,新鲜的排泄物。无论她多努力地试图专注,她的思绪总是盘绕在她的委屈上。祖母保护百夏,但她却得跟一个嘲笑她而且甚至还不属于这个部落的半瘸半兽人待在一起,这好不公平。就只因为祖母说他现在是他们的一份子并不表示这是真实的。她把一颗石头踢进一座浅水坑中。石头撞裂水面上的冰并沉了下去。

他瞥了她一眼。「有话直说吧,年轻的奈瓦。最好别被应当像箭一样射出的话哽住。」

非常好。她能够应付这份挑战!

「为什么祖母要收容你?」

「你的意思是,收容一个半瘸的半兽人吗?娅绍娃总有她的理由。」

「祖母真正认为我们能在乌金之墓发现什么答案?除了告诉我们他们是如何被杀害的迹象以外,死亡的事物还会提供哪种答案?」

「并非所有死亡之物都已消逝,或是不存在。先祖们依然有故事可以告诉我们。」

「安塔卡因为我的母亲与先祖交谈而把她杀了。最好还是让亡者安息并专注在狩猎上。」

「对龙王们来说比较好。对我们这些必须侍奉它们而非像过往那样地统治我们自己的人来说,或许没有比较好。」

「如果被安塔卡发现的话,说那种话会让你被吃掉。」

「你会告诉她吗?」他的语调在挑衅她。

「如果这表示拯救部落的话,我会的。」

不过把他交给安塔卡的念头却让她感到难受。龙王们的统治既严苛又无法妥协,这使人们更像是奴仆而非猎人,指出这点的他并没有错。她不想变成那些在阿亚戈奋力哄骗以赢取安塔卡青睐的懦弱空谈者,彷佛除了要人替她带来源源不绝的肉,这条巨龙还会在乎任何关于她凡人臣民的事。

「是这些禁忌的言语让你被逐出你的部落吗?」她问道。

「我将你所谓的禁忌言语称为真话。但原因并不是那个,年轻人。」他指向他拖行的右腿。「在寇安甘部落,跟不上的人会被抛在后头。」

「那么为何你不接受死亡?难道那不是比较光荣吗?」

「有很多方法能够获取荣耀。许多战斗的方式,即使我的部落不认同它们的价值。」他用食指与中指轻触他的眉毛。不像人类,他并不需要手套,因为他双手的坚韧皮肤能够忍受酷寒。繁复的浅薄疤痕在每一只手背上交织出一片粗糙的图案,她从未见过像这样的爪痕。或许这就是半兽人老化的样貌,就像是多愁善感的子女所奉养的年老长者们手上的老人斑。「有许多值得拯救的事物,龙爪娅绍娃很清楚。」

「你知道那个词是被禁止的!」

「如果我们不使用它,那么年轻人将会忘记。」

「最好舍弃我们不能使用的东西。现在是安塔卡统治我们,不是龙爪,不是一位可汗。即使我们不喜欢它,但那就是现实。」

他作出划过喉咙的手势,打断了她的话。被他的跋扈姿态所羞辱-娅绍娃的孙女!-她涨红了脸。要是她是一条龙就好了。她会焚烧他。焚烧他。

但他却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他用舌头舔了一下空气。他的背变得僵硬。他把手杖插入沿着他的背排列的套环并迅速地抽出两把剑,这样的效率使她印象深刻。由黄铜制成,它们是他所拥有最贵重的物品,尽管它们的刀刃还不及其余族人使用的黑曜岩武器那样锋利。

「奈瓦,快往回跑。他们必须藏在避难所里。」

她的愤怒宛如雨水般地自她的毛毯披风上流逝。她环顾四周寻找危险的踪影。

一团巨大的黑影朝他们急驰而来,既可怕又安静。只有一只生物拥有一对如此骇人的尖锐发光犄角。奈瓦回头朝巨岩急速奔去,但虽然她年轻敏捷,她却不是一个龙王。安塔卡的庞大身躯在一团阴影与热浪中超越她。巨龙重重地降落地面,正好在巨岩的边缘上。大地撼动。奈瓦踉跄了一下,用前伸的手撑住自己,然后一跃而起并持续飞奔。

不过已经太迟了。龙王已在与最外层的巨岩相隔投掷一根长矛的距离处发现了祖母和其他人,并且让自己堵在他们与安全的岩石之间。奈瓦放慢至行走的速度。她知道最好不要快速移动。安塔卡或许看起来相当笨拙,但当她被激怒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移动得比这位龙王快。

巨龙发出嚎吼,与扯掉半座恒冰雪原的那场雪崩一样震耳欲聋。吐着缓慢、炎热的嘶声,她伸出爪子抓住了达尔喀。

「一道美味的点心!」她低沉地说着。「几乎跟熊一样可口。」

这个犬人没有挣扎或乞求;他自尊心太强,而且这反正也没什么意义。

祖母跨步向前并用她的长矛敲打尘土三次,要求被看见。她绝不鞠躬行礼。她绝不畏缩。「安塔卡!十八年来我的族人遵守我们的协议,为你带来生肉。比起一位骨瘦如柴的犬人,我替你准备了更好更丰盛的东西。」

巨大的眼睛眨了一下。酸臭焦灼的气息吹拂过他们。「我的龙裔是怎么死的?他是我最喜爱的一个。」

奈瓦怀疑有任何龙裔会是安塔卡的最爱,不过这条龙是一头狡诈、贪婪的野兽。

祖母说,「一定是幼龙们杀了他。」

「幼龙嗅到它的血液并前去觅食。他们没杀他。」她一口咬掉达尔喀的头,然后把他的身体高高地抛去。它消失在眼前,但奈瓦知道它会落在靠近龙裔尸体之处。他的死使她作呕,但他们每天都在面对死亡。至少他死得十分痛快。

「从实招来,否则我就吃掉另一个犬人,」安塔卡低声说道,一边低伏身体靠向娅绍娃。「是你杀了他吗?」

祖母没有移动,使自己站在巨龙与达尔喀的族人拉坎之间。「我没有杀龙裔。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你浪费了我的犬人的肉,我们已经为你杀了更好的东西。」

「比犬人的肉更好?」

「好多了。欧祝泰族的其中一员杀了你的龙裔并大啖他的内脏。我们杀了这个外人以替你龙裔的死复仇。一条成了你下一顿大餐的龙!」

安塔卡抬起头测试空气。风暴的刺鼻气味依然徘徊不去,与草、泥土、干涸血液以及古老岩石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让我看看。」

祖母示意其他人待在后方并开始独自朝散布于远处的巨岩走去,龙裔曾将那条死去的欧祝泰族巨龙弃置于此。安塔卡将前爪重重地砸向这位年老女性前方的地面。

「所有人都来。所有人。」从她的鼻孔里窜起一阵怒气的火花。「我知道你的伎俩。如果我不满意的话,我会吃了所有人。」

祖母用手势示意他们跟在她身后。

奈瓦挺直了背并直视着前方;每个小孩都被教导绝对不要用直视它们的眼睛来挑衅一条龙,但也不要顺服地退缩或逃跑。宁死不退。她让其他人通过,一边与百夏交换眼色。她的双胞姐妹犹豫着,准备要和她一起往后退,但奈瓦却示意她向前走。等到所有人都走到前面之后,她才排在最后。她和安塔卡之间空无一物。龙王在他们后方踱步,每一个脚步都像地震。当巨龙吐息时,火花从她身旁盘旋而过。忍着不往后方瞥视真的好难,但就算看一眼也无法拯救她。一次重击,一次炎袭,她就会死,被彻底歼灭,但她想做祖母会做的事。她想证明自己值得身为龙爪娅绍娃的孙女:无畏无惧,一面为部落挡去危险的护盾。

她感觉到周遭的世界开始扩张:每一步都可能是她的最后一步,每一次呼吸都是她的最终乐章,每一次心跳都是尾声。泰靖转头看了她一眼;百夏那浅弱的呼吸;拉坎那强忍的哀伤;其他猎人们既安静又警觉,准备随机应变,即使最终等待着他们的仍是死亡。

不过安塔卡却让他们活着,又或许她心中有个更残酷的游戏让她的人质们参与。她勉强同意让他们存活。众龙王比旧时之道更强大,所以珍视那些被镇压击败的先祖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们值得的话,他们当时肯定会赢的。

安塔卡无预警地纵身一跃,带着一声欣喜的嚎吼迅速飞越他们,降落在一具欧祝泰族巨龙的尸体旁。这只瘦长的龙在剧烈的战斗过后已变得支离破碎,当安塔卡四处嗅着这个尸体并吸入它凝固血液的气味时,他们全都做好了准备。她会意识到这个尸体不是由人类的武器划开的吗?

她用尾巴来回挥打,迫使这团狩猎队伍紧贴着巨岩,将他们困在那里。想起她们的母亲,奈瓦站到百夏前方,但巨龙的视线却直盯着泰靖,而非她们母亲那祭师天赋的继承人。幸好那件补好的外衣遮住了他的灵火刺青,但他的脸部特征与光头却使他看起来与其他人类格格不入。

她吐了几口气。「这个外人是怎么回事?」

祖母朝巨龙走了一步。「他属于我的狩猎队伍。」

「少来!他闻起来有欧祝泰的味道,那个傲慢又吐着冰冷气息的唠叨鬼。」

泰靖往前踏出一步,抬起双臂,掌心朝上,接着把前臂靠拢摆出会在他手中召出灵火剑的姿势。

「泰靖!不要开启你无法收拾的事。」没人反对祖母。随着他顺服地放下手臂至两侧,她便把注意力转回龙王身上。「他因为听闻你的伟大声望与凶残而前来加入我们,安塔卡。当他能够为像你这样一个真正的巨龙效力狩猎时,让一位英勇的战士侍奉一个傲慢又吐着冰冷气息的唠叨鬼又有什么用呢?」

安塔卡发出低沉的声音,她的头宛如催眠般地来回摆动,先考虑那具尸体然后是这位瘦弱的年轻人。「他看起来还不够强壮到能为我狩猎。」

「一个猎人也可能藉由聪明才智而成功。」

泰靖向前踏出一步。「伟大的安塔卡,我还有其他的用途。例如,我可以告诉你许多故事。」

「话语让我感到无趣。它们不像肉一般美味。」她把闪烁的目光转向祖母。「你可以看着我把他跟这只欧祝泰龙裔一起吃了。」

「如你所愿,安塔卡。但请考虑这一点。欧祝泰亲自派遣他钟爱的龙裔前来追捕这个男子。他不希望这个男子离开他的领土并侍奉另一位更伟大的龙王。当欧祝泰要他死的时候,你藉由让这个男子存活在你的部落里来战胜欧祝泰。」

安塔卡的残酷笑声宛如冰浴般地淹没他们。「我喜欢那个主意。在我用餐的时候讲个故事吧。然后我再决定。」

祖母看着泰靖。毫不畏惧,他走向前站在这位年长女性身旁。

「我会讲一则我的母亲在我是个小男孩时告诉过我的故事。是她从她的宗师那里听来的。」

随着伟大的巨龙开始撕扯那较小龙族的冰凉血肉,泰靖也开始讲述。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极为仁慈的国王,比这片土地上的其他国王都伟大。这位国王是一个拥有过人智慧与力量的龙。曾经被称为手足里最不重要的,尼可和他的兄弟乌金在他出生的大陆上游历以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唉,真相却十分残酷。世界相当残酷。即使在最井然有序的人类王国里,即使有足够的空间让植物葱郁繁生以及动物成群漫游,却也爆发了暴力与谋杀。

因这份真相而感到担忧且心烦意乱,这个年轻的龙便和他的兄弟一同前往他们诞生的山间。他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但他希望能够得到启发。当他终于抵达这座古老的山巅时,一份更可怕的未来正迎接着他。

居住在明亮辉煌的出生山脉山脚下的人类把一个杀手拥立为族长,而且他的后裔也都是杀手。

屠龙者。


安塔卡抬起头,肌腱与血肉自她的下巴滴落,并且用灼热、金色的目光直盯着泰靖。空气中裂响着期盼。现在他吸引了她的注意,而且那不是一件好事。

他揉了揉眼睛,晃了几下头彷佛要使它清醒,然后喃喃自语着,「那不是我原本要说的故事。让我再试一次。」


族长和他的后裔们用恶毒的巫术猎捕龙族,完全不在乎这些壮丽生物的尊贵优势。这些软弱的人类取食那些比他们自身伟大的生物的血与骨,冀望能窃取那份力量。利用长矛与巫术,族长将他的臣民踩在脚下。那些取悦奉承他的人一路亨通,而那些低语着谋反的人则难逃一死。那些无力反抗的人在田野中勤奋劳动以喂养他。身体强健者被给予长矛和鞭子以迫使叛逆者与陌生人屈服。多年过去,族长统治了更多人民并且扩张了更多领土。贪婪者得以繁盛,而弱者则在那无止尽的苦劳重担下饱受折磨。

不过龙族受尽侮辱的日子并不长。如此的冒犯必定遭受反击。当这条年轻的龙来到出生的山间并看见弱者们所承受的不公义与虐待时,他知道他必须采取行动。的确他的兄弟并不像他这样大胆;他吹毛求疵;他犹豫了。但不为亲人之死复仇就等同于你亲手杀了他们。

寡不敌众并且无法与人类的残忍巫术抗衡,这条年轻的龙反而以智取胜于人类。以天下无双的狡诈,他使继承者们彼此反目,互相残杀直到所有人都在这场继位战争中失败。在战争期间,他的兄弟被人类的一发巫术轰击-他们自身的复仇之爪-扫入虚空之中。但这条龙获胜了。龙族总是获胜,因为那就是他们的本质,凌驾一切。

取代了蛮横的族长,这条年轻的龙被誉为王国的救世主并且被授予王位。那些曾经敬拜饮龙血者的人现在都向这条龙称臣。他按照他和他哥哥详细讨论过的戒律进行统治,因为他们一直渴望了解这个世界的范围与核心。透过执行他会做的事,执行他会催促他的兄弟去做的事,他知道他能够完美地纪念关于他挚爱的兄弟的回忆。

于是他就这样公平公正地统治着,带着秩序与和平,经历了好几个世代。


才刚囫囵吞下一大条腿,安塔卡吐出了一根爪子。

「这根本就不是故事!」她咆哮着。「狩猎在哪里?血腥与碎裂的骨头在哪里?」

泰靖合掌并把头向前倾以示尊敬。「伟大的安塔卡,请让我继续,你将会感到满意。」

「否则我就把你吃了。」挥打着她那庞大的尾巴,她低下头继续进食。

「在恕云领导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他说道,然后迟疑了。他的嘴巴持续说着,但却没有声音传出。他再次用手指按压眼睛,彷佛他的视力变得模糊。挣扎了一会儿后,他的嘴唇宛如自愿般地张开了,接着他便继续讲述。


就这样,这条年轻的龙被称为第二太阳。他的统治既公正又公平,充满秩序与和平。关于那可耻的屠龙者政权殒落的故事从长者传给孩童,一代又一代,并且每年这位仁慈的龙王都会主持节庆加以庆祝。

但龙族由嫉妒而生,因此龙族的数量在这座和谐的王国之外大量增长。国王只不过是一条龙,他的王国大小适中。他尽可能地为了他的臣民们把守着他的边界。

有一天,一群狂暴的龙沿着河流袭击了平静的聚落,这条河流隔开了和谐的王国与派蒂墨司长年狩猎的平原地区与荒地。

他立刻赶去面对他的威胁,飞越了一连串烧毁的村落与逃离这场大屠杀的疯狂难民。他发现七只吵杂的巨龙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圈惊慌失措的野兽。这群掠夺者只看了一眼在空中盘旋的他后就继续他们的飨宴。他们应当为如此傲慢的态度付出代价!

他在他们周围喷出一圈火焰,并非为了困住他们-因为他们能够轻易地飞出-而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

「为何你们要骚扰我那无辜的臣民并且大啖他们珍贵的牲畜?」他质问道。

「我们是瓦威提阿玛迪的后裔,而且我们想怎么掠夺就怎么掠夺!」他们大喊,一边挥打他们尾巴并且挥舞着他们的爪子。

「派蒂墨司怎么了?」他问道,老实说因这群次等龙族竟能撵走他那残暴的姊姊而感到惊讶。

「我们把她赶去其他地方狩猎。现在我们将会把你赶走并且把你那片肥沃的土地与温顺的鲜肉据为己有。」

和他们的先祖一样,他们既好战又心胸狭窄。即使是像他这样伟大的龙也无法独自击败他们。但他并不孤单。他有许多以诗歌赞颂他的臣民,寻求能够证明自己配得上他那皇室慷慨与尊贵洞察力的至高荣耀。他拥有由热血战士组成的众多军队,以及充满由他亲自教导的聪明巫师的智囊团,全都渴望用他们的技能来挑战最强大的敌手。他还持有那些死去已久的屠龙者们的武器。

一个令人恼火的思绪裂响着闪现在他心中,伴随着乌金斥责他的声音:如果人形生物杀龙是错的,那么我们屠杀我们的亲族也是错的。还是梅瑞亚萨尔白死了呢,尼可?是否这本来就跟她无关,一切都只是肇因于你无法拯救她而感受到的屈辱?

他们姐妹的死与他的复仇一直都是两回事,乌金并没有承认这个事实的智慧或洞察力。总之,乌金错了。瓦威提是个暴徒,他的后裔也是一群为了好玩而摧毁这座和谐王国的暴徒。就算是乌金也得承认他们是无用的掠夺者。更何况乌金不在这里。是时候让他的强大武器派上用场了。

军队在回荡的钟声与嘹亮的号角声中集结,拖行着巨弩和染了毒的弩箭。披挂着金色与黑色长袍的术士们整齐地列队向前跨步,一边在行进的同时吟唱着。在河岸他们遇见了那七只年轻的龙,接着便将毒液与巫术无情地投向敌人。

彻底溃败。一场大屠杀。

看见那些淬毒弩箭精准地飞出,穿透了被狡诈巫术所软化的下腹鳞片,这是多么大快人心的景致呀!内脏溅洒在地上,烧灼了底下的人。胜利者的得意叫嚣与垂死巨龙的痛苦嘶喊声混杂在一起。

看着这些口无遮拦的吹牛大王带着麻痹的翅膀翻落地面,并在他们的心肺停止运作以及眼睛变得黯淡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真是令人心满意足。胜利的滋味相当甜美,而且更甜美的是他竟然敢攻击龙族,一群最危险强大的生物。

不过其中一条龙活了下来,以一种这位年轻龙王无法赶上的速度飞离,因为他尚未完全成熟。

「我们要追吗?」他的将军们激动地问道。

「追!」他清楚明白地想起了瓦威提和他的兄弟们曾经有多么可鄙,只为了取悦他们自己而折磨并追赶他。至少他能够报这份屈辱之仇。

受到鼓舞,大军轰隆隆地开始移动,行军,骑乘,翻越防守严密的边界。他们追逐那条龙的踪迹,穿越了派蒂墨司曾经狩猎的广大平原,从他们行经的城镇与村落夺取补给品。大地愈来愈干燥,很快地他们便来到从远处看起来是一面墙的地方,但那其实是由崎岖山丘、扭曲溪谷,以及壮丽顶峰所构成的严峻屏障。越过了屏障,朝向北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山脊,而这里就是瓦威提和他的兄弟们的巢穴。

部队里有些人开始抱怨,因为补给品日益稀少而且水源更少。就在这位年轻的国王把异议份子吃掉以后-懦夫尝起来总是比较酸-其余的人便无畏地朝北行军越过了平坦的大草原,把荒原抛在后方。

黎明时分,他看见四条龙朝他们飞来。从远处,他们看起来并没有特别骇人,不过随着他们逐渐飞近,他们的庞大体型与凶猛举止也更加明显。这三个兄弟,利维德、瑞布斯,以及卢帕,在逼近的同时一边辱骂咆哮着,称他为「小矮子」和「发育不良」。他们甚至连侮辱都不聪明,这只让事情变得更糟。

体型最大的是瓦威提本尊,因他优越的力量而飞在最前方。他用前爪抓着那条逃离败仗的巨龙的瘫软身躯。

发出撼动大地的嘶吼,瓦威提飞越这群军队并抛下那条龙。当这个躯体铅直下坠时,士兵们不停推挤尖喊,试图逃离这份冲击。躯体重重地着陆,立刻就压碎了一整队投掷兵。鲜血浸湿了尘土地面,而巨龙的最终吐息则在干草中燃起了熊熊烈焰。伤者嘶喊,紧抓着穿透皮肤的断骨,而治疗师则试着将战友们从沉重的龙尸底下拖出。

伴随着笑声,瓦威提大喊,「逃吧,小小尼可。逃吧,那么我将饶你一命。」

在他的早年,这个年轻的龙王或许会被愤怒摆布,因如此的嘲弄感到气愤苦恼。他藉由把几位将军斩首来平息他的怒火。但现在他属下的缺点已经不重要了。饱受瓦威提欺凌的日子已结束。他让惊慌失措的军队重整队伍,提拔了还没失去脑袋的军官。

瓦威提的鲁莽挑衅提供了他一项意想不到的优势。瓦威提或许既巨大又残忍,但他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聪明。

这位年轻的龙王下令让巨弩停下,利用那条死龙断裂的长颈和扭曲的尾巴作为防御工事。当瓦威提绕回来加入他那些逐渐逼近的兄弟时,炮兵便开始投射那些淬毒的弩箭。他们技巧纯熟;他们必须如此,因为那些不合格的人已被贬为奴隶。

于是他们的弩箭精准地击中目标,一遍又一遍。卢帕的一只眼睛被射中。尽管这箭没立刻使他毙命,但那令人麻木的毒液却已渗入他的大脑。他挣扎地飞向屏障墙,或许希望能在其中一座顶峰上避难,但他才刚越过物资运输队伍就失去意识并坠落地面。后防守卫拿着箭与长矛冲来以大肆蹂躏他那有气无力的躯体,一边欢欣地吶喊,手舞足蹈。当士兵们得意洋洋地把自己浸在这只死亡巨兽的滚烫血液里时,这位年轻的龙王则因忙着闪躲来自他表亲们的火焰吐息而无法斥责他的士兵。

其余军队的命运就没有这么顺利了。瓦威提自己被击中了五发,但钢铁却无法穿透他的厚皮。他朝炮兵阵线嘶吼着怒火,使巨弩燃起一团火焰。利维德与瑞布斯向下俯冲抓起士兵并将他们朝空中投掷至死。坐骑惊慌失措,在逃窜的同时抛出了它们的骑士。物资运输队伍中的马车开始和那些不幸的驾驶与马夫们一同被火焰吞噬。烟雾往上翻腾,在地面上撒出了一块块的灰斑。

「你将会后悔挑衅我!」瓦威提在盘旋的同时嘶吼着,左右两侧各伴随着一个兄弟。「我们会把你钉在地上并且活生生地从你的骨头上扯去血肉。」

随着大部分的军队都已死亡或败逃,这份威胁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现在无法仰赖蛮力;只有靠他那卓越的智慧才能够转危为安。

这个年轻的国王早已透过柔顺的心灵触碰操控了他的法师们。在他一声令下,他们织成一道广泛的隐藏咒语,将战场覆上一层烟灰雾霾。在雾霾的掩护下,他和剩余的部队悄悄溜走,前往崎岖的山丘以及扭曲的溪谷。有两座巨弩未受损毁,拖行着它们的士兵在绝望中找到力量。后防守卫,依然沾满了龙血,集结于队伍中;他们的队长告诉他们神圣的龙血能够保护他们免受龙火伤害,于是他们便得以存活。

在他稍作喘息过后,这是他需要考虑的一点。他驱使他那宛如一只受伤的海怪般精疲力竭、步履蹒跚的军队进入一座两侧都是绝壁的深谷。

「伟大的国王,难道这不是个死亡陷阱吗?」他的其中一位将军说道。

「除非你没有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活下来。」这个问题惹恼了他,但已经没时间惩戒这位将军了。有时候为了快点拯救自己,你得晚点才能惩罚冒犯者。

在越过峡谷里的一道急弯处之后,他允许他们停下。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军队跟着他,还有供两座巨弩使用的七支弩箭。虽然弩箭穿透了次等龙族的鳞片,但这些龙长老们却更为强韧。不过眼睛是弱点。而且他也拥有他的术士们,还剩下一个中队的人数。

在奇怪的时刻,当他造访出生山间或飞越水面时,他想起了乌金。在他心中,他迫使自己相信有一阵由巫术唤起的无形狂风把乌金扯离。因为若不是巫术,那么乌金就只不过是个懦夫,在尼可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他的兄弟。他无法相信乌金竟是如此脆弱与可耻。几世代以来他一直和他的术士智囊团辛勤合作,试图回复或发明一种魔法能够复制使乌金消失的现象。还没有人成功,但这些术士们却能够分解巨大的岩石。

他们有机会,如果每个人都在对的时机达成他们的任务。

一声嚎吼自峡谷的山壁上回荡而下。一个巨型躯体逐渐逼近的沉重脚步撼动了大地。

「等待,」他命令那些焦躁、害怕的部队。「等待。」

利维德的身影逐渐耸现在眼前,挡住了峡谷。

巨弩碰一声地放出弩箭,直接射向巨龙。第一支箭无害地从他的肩上弹开,而第二支箭则卡在前脚的鳞片之间并悬挂在那里直到他把它甩开。接着他大笑,一边抬起头。

一道阴影遮蔽了峡谷,瑞布斯从天而降。

「现在!」这位年轻的国王大喊。

术士们协力朝头顶上的巨龙抛出分解咒语。它宛如无形浪潮般地冲刷过他。瑞布斯四分五裂,就像是被加热到爆炸的岩石。鳞片彷佛致命圆盘般地落在他的部队上。半数的术士当场毙命,被尖锐的骨头碎片刺穿或被倾盆落下的肉块砸碎。

「瑞布斯!」发出愤怒的哀号,利维德在第二组弩箭射出的同时点燃了巨弩。他的火焰冲击力道让弩箭擦过峡谷山壁,使这位年轻的国王失去防备,只剩下烧焦的巨弩,最后几位术士,以及浸满龙血的后防守卫做为他主要的伙伴。

这不是你从阿卡迪那里学到的事,」乌金曾于他存在的最后一刻如此嘶喊,当时他因尼可试图操弄他的思绪而大为光火。这份触碰对龙族无效。尼可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但或许它只是对乌金不管用。

仰头注视着利维德,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支弩箭,是个鲁莽又危险的机会。

「现在该你死了,你这个蠕虫,」利维德厉声说道。

「表亲!」他与利维德那闪烁的凝视四目相接。他把一根疑虑的幽影之爪探入另一条龙的内心,试图发掘他的不满。「难怪瓦威提要派你打头阵。他知道风险,于是就用你和瑞布斯顶替他自己。他不是一直都这么做吗?」

这只巨龙的迟疑,一丝压抑仇恨的颤抖,正激励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只有在知道自己不会受伤的时候才会飞在前头。难道你不厌倦他的统治吗?他那威吓、蛮横的方式?瑞布斯和卢帕都是因他而死。难道你们三个不是曾经共谋要取代他,却因被他殴打而屈服吗?现在他只剩下你可以欺负了,你会怎么做?他一直都怕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和他一样巨大的龙。那就是他压制你的原因。我帮得上忙,不过我们得合作。」

他把他敏锐心灵的淬毒长矛深深地插入利维德那酝酿已久的仇恨中。终究,这太容易了,就跟一直以来对付人形生物一样容易。他的表亲身体强健,但心灵却十分脆弱。

「他来了!如果你攻击他,我会让我的术士们追击他。我们将会永远地把他铲除。」

瓦威提现身。利维德嘶吼了一声,飞升到他面前。当然,瓦威提并没有预料到一场袭击,所以第一波挥击使他大吃一惊,划伤了他的右肩。他愤怒地反击,而这发攻击原本会让这位年轻的国王难以招架。但利维德与瓦威提一样庞大。尽管这份冲击使他踉跄,但他却迅速恢复,接着便以火焰轰击与尾巴捶打反击。

「现在,」这位年轻的国王对他幸存的术士们说。

他们再次朝这条巨龙投射分解咒语,但可能是因为咒语得分散在两个巨型的躯体上,又或者因为六个人实在是难以协力施放,结果这道魔法仅仅让这两条龙暂时踉跄了一下。

可是他们却痛苦、愤怒地嚎吼,彼此都认为是对方先出手。

「叛徒!暗箭伤人!」瓦威提大声嘶喊,一边冲向利维德,正如很久以前在阿卡迪的城镇里,一个温文有礼的年轻人被怂恿攻击并杀害了他自己的兄弟。

他们再次开始猛烈地打斗,这场冲击与喧嚣传遍了崎岖的山丘并且回荡至峡谷深处。

复仇的滋味十分甜美。但胜利者的体型还是比他庞大。

这位年轻的国王撤退。当然,一定要杀了所有覆满龙血的后防守卫,以免他们将龙长老的血能够保护人形生物肉身的这份知识传递出去。他允许术士们多活一阵子以创造一片能够掩护他前往平原的弥漫烟雾,但他后来还是杀了他们,于是就不会有人谈到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巨大、强壮的龙,何况他的臣民可能会转而崇拜它们。

在他急忙飞离的同时,他思索着他学到的教训。即便是在最驽钝的心灵中,贪婪与嫉妒永远不会停止煽动。龙族和其他生物一样会轻易地屈服,只要你能找到点燃他们的核心。

瓦威提将会前来追赶他,他很确定。所以他得找个方法让他的表亲忙碌。

不返回他那和谐的王国,他攀上崎岖的山间,找到利维德、瑞布斯,与卢帕的后裔。他得替他们带来多么可怕的消息!瓦威提开始攻击他自己的兄弟。多么丢人。这条巨龙可能也会根除他兄弟们的后裔,好让任何背叛的痕迹都无法存活。

如此轻易便让这些龙任由他摆布还真是意想不到地有趣。返回他的王国看似既沉闷又无趣。于是他便前往一座新的龙族巢穴,一个供他搧风点火的新领土。他找到派蒂墨司。她记起了他,并轻蔑地打了一下他的头,但她也兴味盎然地听着他讲述瓦威提现已变得虚弱的故事。

啊。复仇的滋味果然甜美。

在未来的几年内,人们会在壁炉前讲述这些故事,或者会被绕着营火避难的难民们讲述,但他们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永保安全。

来自一个部落的龙族劫掠一个表亲部落的山间堡垒。群龙在白雪皑皑的山巅混战,相互撕抓,火焰齐飞。焦黑的肉块自空中坠下。骨头碎裂于断崖底部。那些永远无法饱足的龙一路啃咬尸体,大啖他们亲族的血肉。

他们吃的愈多,贪婪与嫉妒就愈强烈。张开巨口吞下更大的肉块,一边把爪子探向仍在远处的猎物。

龙群把目光转向人形生物聚落的原野与牲畜。有些龙只想吞噬这些人形生物,就像他们猎捕并吞噬野生动物那样。其他龙则打算把他们当成牲口来管理,准备在他们饥饿难耐的时候进行宰杀。少数几条龙希望教导并引导这些人形生物,但他们的努力总是换得人们的忘恩负义与误解。甚至连聪明的铬米恩卢尔也在伪装成另一种型态的时候把自己隐藏起来,以免被那些他号称真正喜爱他的人们鄙视,或者被那些瞧不起他那拐弯抹角的慈善行径的龙族吃了。

没有牢笼关得住贪婪。没有链条锁得住嫉妒。当它们滋长时,它们受到欲望与愤怒的煽动,于是龙族便无法得到满足。无法缓和他们的饥饿。

龙族越过大海寻找他们能够用血肉与力量填满饥渴的新世界。当这些遥远的海岸也变得拥挤时,龙族便以尖牙利齿、烈火寒冰攻击彼此。依照龙族的标准,他们自崇拜或惧怕他们的人形生物中培育出自豪的战争队伍。透过专精于魔法天赋以寻求龙族之力的术士们前来巴结侍奉他们,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跟龙一样强大,不管是在最初的日子里或是在无尽的永恒中都不会出现。

甚至连睿智的阿卡迪萨巴斯,曾经就秩序与和平的议题以及适当的统治法则针砭并高谈阔论,也在聆听了掠过他心灵的智能耳语后倾全力加入这场大战。

其他人不会尊敬你的自治王国或智能。如果你不先动手,他们将会来对付你。

阿卡迪甚至派遣他的臣民攻打由他的远亲所统治的要塞。当他击败他们后,他把他们那无力的枯骨扔进海中,而海水则将它们翻搅为苍白的沙砾,冲刷着全世界的海岸。

于是战争肆虐,只有一条龙对他的臣民抱持信心。他未曾忘记过对他的双胞兄弟许下的承诺:不应该对他们使用一种法则,而对我们却使用另一种。应该只有一种法则。

只会有一种法则。


泰靖突然停了下来并且,微张着嘴,凝视着地面,彷佛他已忘记他说过的话或甚至他自己是谁。

安塔卡抬起头。韧带垂挂在她的嘴边。她吞下了整个肝脏与心脏并从骨头上扯下肌肉与脂肪。在撕开欧祝泰族龙裔的腹部并探入采食其内脏后,一种黏稠的浆液覆盖了她的前肢。她逐渐张大她的嘴巴,展示她一排排骇人的利齿,然后猛然阖上嘴并发出低沉的笑声。

「就只有一种法则:进食。这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你可以留下这个外人。」

龙王拍打翅膀跃向空中,力道使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很快地她就不见踪影,朝东北方的黑山飞去。

「我的头。」彷佛他的骨头已液化,泰靖直接瘫软,站立了一会儿后又坐了下来,弓着背把头埋在手中。

奈瓦跑向他,但祖母却先来到他身边并挥手要她退开。她蹲在他旁边并将他的头往后仰以直视他的眼睛。她看见的景象使她皱起眉头。

「你还清醒吗,泰靖?」

「是的...只是被一阵头痛弄得眼睛流泪。」

「你说的是什么故事,和乌金的故事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是他的故事?」

「我不知道。我原本想讲的故事是关于由恕云领导的最后一段时日。关于可汗们的最后一次集会以及他们是如何被龙族消灭的故事。」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以及那件事的余响。」

「我以为像这样一个胜利的故事能够取悦龙王。」

「那么,这个故事又是从哪来的呢?」

他再次揉了揉双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彷佛不确定他的腿是否能撑住他。「这另一则故事...在一道低语声中进入我的心灵。或许这是我母亲在我非常小的时候告诉过我的故事,我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祖母起身。「这是一种不祥的转折。曾经有一次,一道低语声试图改变鞑契的事件。惭愧的是,我听从了。乌金的死有一部分要怪我。你师父与风民接收的幻视可能不是来自乌金。但若真是来自乌金,那么我们就得赶紧抵达乌金之墓。首先,我们必须表扬达尔喀生前的狩猎技艺以及他面对死亡时的坚定无畏。」

他们从安塔卡大快朵颐之后的血腥残渣里拖出这位犬人的残破遗体。他们包裹他的刀与护符并交还给他的犬人血亲。他们将他背包里的物品平均分配。如此的物品因过于珍贵而无法任意丢弃。之后,他们依照犬人的习俗把他的尸体放在地上,并用许多石头环绕它。每个人简短地说了一句祷词与一段回忆,省略细节。每一个进入先祖领域的灵魂,随着总是来临的另一场狩猎,他们所能对亡者展现的至高荣耀便是持续向前,年复一年,世代流传。

「现在他的灵魂已经早我们一步进入传言了,」祖母说道,一边把一颗大石头放在他的胸口上,提醒众人那份将部落里每个人联系在一起的责任重担。太阳也是这片亲族网络的一部分,而且太阳将会看着鸟兽昆虫吞噬他的遗体。

她退到一旁。「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奈瓦环顾四周。他们当然准备好了,手里握着长矛和刀,背包跨在背上。部落总是整装待发。

「我们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抵达乌金之墓。」

祖母率领他们离开巨岩以及两条死龙那被啃咬的残骸和破碎遗骨。秃鹰在头顶上方盘旋,等待着大啖这片残骸的机会。在前方,费克正等着与他们会合。

奈瓦审视天空。漆黑的残云已被吹向东南方,宛如一群窜逃的牲畜。旭日将金色的光芒洒遍冻原。在远处,位于山丘外缘,有个奇形怪状、扭曲的岩石螺旋自地面上升起,它的特征如此鲜明清晰,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产生能够伸手就碰到它的错觉。

「你认为另一座龙袭风暴正要来临吗?」她询问祖母。

「我认为它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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