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双生龙


奈瓦蜷伏在在一块岩石上,回头眺望着山脉。在跋涉穿越崎岖危险的地貌数天后,他们的狩猎队伍终于抵达一座高原。当奈瓦还是个小女孩时,祖母就曾带她和百夏前往高原。在那个时候-那么多年以前-群山都被厚重的雪和巨大的冰河覆盖。现在积雪只是零星散布,露出了底下的石头;在恒峰上差点杀了她和百夏的那场雪崩从曾经结霜的山峰上扯下了雪与冰。世界正在改变。如果你不跟着改变,就会被淘汰。

她审视天空寻找跟踪了他们好几天的安塔卡族龙裔的踪迹,但它却不见踪影。当她转身眺望着高原时,她惊讶地屏住了呼吸。在远方,一条瘦长的龙俯冲下潜,然后以一种鸟类无法复制的蜿蜒扭身再次优雅地朝天空飞升。

她朝下方一座被岩石环绕的凹地瞥了一眼,其他猎人们正在卷起他们用来过夜的兽皮。

「百,过来看看。」

她的双胞姐妹从她后方爬上来,在旭日的照耀下瞇起了眼睛。「它不是其中一只安塔卡族龙裔。太长也太瘦了。」

「如果它不是,那么它就不该在安塔卡的领地狩猎。为什么大家要花这么多时间才能开始行动?」她再次低头瞥视猎人们准备当天行军所需的武器与背包之处。所有人都穿着厚重的皮外套,除了他们之间最高的那一位,生于寇安甘族且名叫费克的半兽人,和他那顶部灰白的僵硬黑发。跟其他人不同,他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只有一件具有许多编织皮条的厚重围裙。他斑驳的背上交叉挂着两把剑,而且他的左手握着一根结实的拐杖。「大概是那个老半兽人拖慢了我们的速度。我不懂为什么我们非得要留着他。」

「祖母做的一切事情都有她的理由。现在安静。她来了。」

娅绍娃攀爬到她们身边,在女孩们身旁单膝跪了下来。高原在她们眼前展开,如此辽阔赤裸,看似大地并没有衣服来保护它的皮肤。矮树丛那杂乱的痕迹标记了蜿蜒穿过高原的溪流路径。不然,这片荒凉地貌就只是一望无际的草、沼泽凹地、一坑坑由雪块融化的冰水,以及跟这块石头一样在一群乱石之间突出于草上方的一团团裸岩。风从不止息,使草随之摆荡,并拉扯着奈瓦松散的发稍。

「你看见那条龙了吗?」奈瓦指向东方。

「我当然看见了。」祖母遮住眼睛以避开强光。「那是一条欧祝泰族的龙。在安塔卡领地这里发现一只还真稀奇,而且稀奇总没好事。」

「它可能是不小心晃到这里来的。」

「一个欧祝泰族龙裔吗?不。他们太聪明了,不会因疏忽而犯错。」

「不只是饥饿,龙族还会是聪明的吗?」

「难道你没专心听祖母的历史课吗?」百夏用手肘顶了一下她双胞姐妹的肋骨,但奈瓦身上的厚重皮外衣却吸收了大部分的推力,因此这份冲击甚至没有摇晃到她。「欧祝泰是个伟大的学者。他所有的龙裔都是次级学者。」

「龙族知识的学者,而非人类知识,」祖母不满地噘起嘴唇。「他启动了涤净。其他龙王则跟随他的脚步。」

「涤净?」在百夏翻白眼的同时,奈瓦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

「在我们这个年龄层中,没有人投掷猎矛或射箭会比我更准确。我干嘛在乎古老的故事?」

「够了。」祖母僵硬地起身的方式让奈瓦感到忧心,她总是认为她的祖母永远强壮能干。但当她与奈瓦四目相接时,她那坚毅的眼神中完全没展露出一丝脆弱。「我们得绕远路沿着水道行进,利用树林作为掩护。我想要在不跟那条龙扯上关系的情况下抵达乌金之墓。」

她转头看往黑山的西侧山脊。

「你认为那只安塔卡族龙裔还在跟踪我们吗?」奈瓦问道。「我从昨天起就没看到它了。」

「我也没看到,」祖母说。「我不喜欢它消失。或许它感到无趣了。或许它跟踪我们的理由已在它小小的心灵中如思绪般一闪而逝。有些安塔卡族龙裔的低狡诈程度使它们特别危险。女孩们,你们要跟我一起待在队伍的中央。」

百夏开心地点了点头,因为她最喜爱待在祖母身边,但奈瓦却感到恼火。

「你说过等我们抵达高原后我可以进行侦查行动!」

「那是在欧祝泰族龙裔出现前的事。跟着来吧。」

没道理再与祖母争执。

不过奈瓦在他们出发的时候生气,在他们行走的时候生气,用嘴唇说着一些话但却没发出声来。偶尔她的双胞姐妹会从侧面朝她翻白眼并挑眉,嘲弄她,直到她的情绪终于因熟悉的调侃而开始软化。早晨在蜿蜒而行的河道两旁的纠结树荫底下跋涉相当不舒服,但她也不会承认那持续不断的虫鸣与荆棘藤蔓的拉扯以及荨麻的擦掠正在困扰着她。任何像她这样称职的猎人并不屑评论如此寻常的不适感。其他人则带着严峻的目标行走,一边挥赶那些不停叮咬的虫子。

正好在中午前,他们来到河流的一段牛轭弯处,在这个远离主流的地方形成一座深湖。祖母抬起一只手。「我们会在这里稍作休息并猎鱼作为晚餐。拉坎和索尔雅,负责警戒。」

奈瓦走到林木线边缘并且,以树叶做掩护,窥探着天空。一只巨大的猛禽正在远处滑翔,或许是一只鹫或是鹰。一群长尾雀沿着生长于水道边的浓密植被外缘巡逻搜索昆虫。过了一会儿,祖母走上前并站在她身边,百夏紧跟在后。

「没有那条欧祝泰族巨龙的迹象,」奈瓦说道。「或许它飞回它自己的领地了。」

「可能吧。」祖母端详着她,直到奈瓦开始不安地换脚站立,害怕即将因为自己总是第一个看见龙的人而被责骂。「奈瓦,你做得很好。保护你的双胞姐妹。杀掉那些鬼怪,并且预先想到要把它们带回营地。当然,你毫无怨言。我预期你会这么做。」

她做得很好!

祖母比向空地。「你们有看见那里的一圈石头吗?」

与水道隔了一段距离,位于高草之间,耸立着大约与一个人等高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被一圈巨岩环绕,彷佛它曾是一座巨大的火坑。一对秃鹰蹲踞在其中一颗巨岩上。它们正以腐食者的方式看着石环内部,好奇着某个可能快死却又还没死的东西。

「既然我们的位置被局限在这里,我要你爬上裸岩好好地看仔细。如果秃鹰们不害怕,那么我们也不需害怕。无论如何,还是小心靠近。」

「当然!」

「百夏可以跟你一起去。」

「我以为我要跟你一起去捕鱼,祖母,」百夏提出抗议。

「你需要这份练习。如果安塔卡怀疑你是个低语者,她就会把你吃了。去吧。」

奈瓦迫不及待想出发。她把背包交给其他人并且,只带着她的长矛与刀,急忙冲进高草中。虽然草丛的高度足以遮蔽她的身影,但它却在她穿过的同时沙沙作响,这是一种她在山间从未遇上的麻烦事,因为该处的草并不会长得这么高。

在她后方,百夏气喘吁吁,「等等我。」

被噪音与动作惊扰,秃鹰们飞到空中。

「嘘。安静。」当她们抵达石环外侧的巨岩处时,奈瓦放慢了脚步。她背靠着最近一颗巨岩的粗糙曲线并缓慢移动以朝内窥探被遮蔽的中央部位。

一根手杖的钝端划过她的脸,在她往后抽身的同时差点打中她。她把长矛向前翻转,并且以一个迅速的回旋动作,击中这位攻击者的杖尖并用力将它往后拍。拿着手杖的人被绊了一下,在她再次击中他的手杖时进行阻挡。她把长矛潜至击点下方并往前戳刺,接着这个陌生人将手杖下旋以挡住这道攻势。不过这份努力却使他失去平衡。他往后踉跄,试图不挡住她的路。她一跃而入,意图将他击倒在地,但反而却停下动作,直盯着看。

她面前有个年轻男子,正靠在他的手杖上大口喘气。他衣服的左肩位置有着新鲜黏稠的血迹。它那红色的残余物抹脏了他的颈子并使他的下巴出现斑驳的痕迹。

他因疼痛而颤抖,很容易杀,而且他应当为擅闯安塔卡领地而受死。但当他把手杖握得更紧以站直身体时,她却犹豫了,任何自豪的战士都该具有如此样貌。

他以粗哑的声音说,「你是铁木尔部落的人。我要找龙爪娅绍娃。」

彷佛这段话耗竭了他最后的力气,他不省人事地翻倒在地上。

百夏走到她身边,凝视着。「他是谁?」

「叫祖母来。」

彷佛厌恶她姐妹那唐突的指令一般,百夏猛然吸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体,接着急忙跑开。

奈瓦把矛尖压在他的脖子旁。她就像一个猎人般地等待着。在这片寂静中,她有时间更仔细检视他。他理了光头,穿着松垮的裤子,浅灰色的外衣上缠着一条腰带,而另一条腰带上则具有美丽的黄金扣环,更装饰着许多细小的银丝链。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些骚动,同时有两只秃鹰降落在与她打算攀上的裸岩等高之处。

「如果祖母认为他不值得救,你们才可以拥有他,」她对这些鸟说,但她的视线却飘回到他那紧闭的眼睛、微张的嘴唇,以及清瘦的脸庞上。他看起来完全不像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既神秘又吸引人。

他稍微苏醒,发出呻吟,接着她便准备好以免他起身打斗,但他的下巴却倒了回去,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百夏再次现身,后面还跟着那位巨大的半兽人。费克审视了这圈石头内的隐蔽空地,接着便吹了一声口哨,「警戒解除!」

祖母在这时候才走入岩石环内。她在这个不省人事的男子身旁踱步,一边从各个角度检查他,然后弯身把手杖从他松开的手里移除。

「他说他正在寻找龙爪娅绍娃,」奈瓦说道。

「就跟我幻视里的一样,」百夏急切地说。

「你有看见?」奈瓦不希望百夏先见到他。

「不,不是他。我才不在乎他。我听见那些了。记得吗?」

或许她们的声音吵醒了他,又或许他一直在努力地回复意识。他的眼皮抖动。即便是如此轻微的动作也弄痛了他的伤口。发出痛苦的嘶声,他醒了过来,睁开了他的眼睛。眨了眨眼,他的视线在两个女孩之间来回移动,一边困惑地瞇起眼睛。

「我的头到底伤得有多重?」他悄悄地说。「我看见了两个。传闻铁木尔低语者能够用冰创造他们自己的分身。难道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魔法复灵吗?」

祖母握紧了她的长矛:一把具有黑曜岩矛尖的一般长矛,而非曾经昭示了她身为所有铁木尔人民的统治者身分,那把传说中的龙爪矛。「你正在被其中一只欧祝泰族龙裔追捕,不是吗?」

「是的。」

「我应该杀了你并且把你交给你们的龙王。你的存在会使我的人民涉险。」

「你不能杀他,」奈瓦惊呼。「他是来找你的啊!如果你不治疗他的话,他会死的。」

「我们都会死,迟早的事,」祖母以她最令人恼火的平静语调回复。「这可能是欧祝泰为了找到我而策划的陷阱。」

「所以你就是娅绍娃,过往的看守者以及当世传言的守护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三个月前,我的师父做了一个梦。当他醒来时,他告诉我说我注定要长途跋涉。他说是时候分享我们的秘密了。」

「许多人宣称拥有秘密,但只有很少是值得分享的,」祖母说道。

他断断续续地吸了几口气以提供力量多说几句话。「欧祝泰摧毁了恕云保存了好几世代的档案。他想要摧毁我们对于过去、对于先祖的记忆,所以我们的人民只会知道龙王想要他们知道的事。但灵龙告诉第一位祭师的故事却得以存活,因为它不只是被记载下来。它也在师徒之间口耳相传,被记诵并传承给下个世代。」

祖母蹙眉。她眼中出现一道闪光,一阵激动,一股恐惧与希望的震颤。「灵龙向你们的祭师说话?」

「是的,而且我知道…」他突然停止,一边咳嗽。红色的液滴斑驳了他的下巴,而且他的呼吸在他努力保持清醒的同时变得愈来愈不平顺。

「如果你不治疗他,我们就永远也无法得知,」奈瓦大喊着。

「奈说得对,」百夏赞同。「让他证明他话语的真实性。」

祖母皱眉。「费克?有任何欧祝泰族龙裔的踪影吗?」

这位半兽人蹲踞在下层岩石上,不过奈瓦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拖着他的瘸腿爬上那里的。「天空没有动静。依我看来是个坏兆头。」

祖母跪在这个年轻男子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泰靖,龙爪亚绍娃。」

「别再叫我那个头衔了。」

她抓起他那只正压着伤口的手并将它移到一侧。在压力移除的那一刻,血液就涌出浸湿了衣服。她脱下手套并把一只赤裸的手,张开了手指,放在伤口上方。她的手发出魔法的光芒,它的生命力宛如灯笼般地把他体内的痛苦烧尽。他咬紧牙齿,没发出半点声音,尽管冷风不停吹拂他们,他的额头上仍冒出了涔涔汗珠。

魔法消逝。祖母的双眼看起来既憔悴又疲倦,但当她回复坐姿时,她却没显露出其他由治疗魔法造成的负面影响。

「告诉我某件我不知道的事,我或许会留你一命。」

他深呼吸,少了剧烈的咳嗽。「这些是来自灵龙乌金的话语,他在古时候对我们其中一位洁斯凯先祖讲述。」

然后他开始以一种几乎听不见并且近乎生硬的语调讲述,彷佛他只是个漏斗,一道更加远古的声音透过他讲述着代代相传的故事。


若你期望通悟灵宗,那么你就得学习、重复并记住。知识也是记忆。忘记过去就是失去一部分的自我。对于失去了过去的一整个民族而言更是如此。

我的故事相当简单。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竟是杀了我的人。

是怎么发生的?那就比较复杂了,而且要花上许多时间讲述。仔细聆听,因为某一天他可能会来到这里,若真的发生了,那么你一定要当心,因为无论他说了什么话来讨好并说服你,那都是谎言。


祖母突然低声咒骂。

百夏握住她的手。「你还好吗?你有哪里感到疼痛吗?」

「没事,只是一段不好的回忆而已。继续吧,泰靖。现在我很感兴趣。」

他点了点头,彷佛他早已预料到这份响应,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龙族自天空坠入一片不认识我们的土地上,我们也不认识它。当然,我们有许多幼龙。每一只都以各自的方式与这个新世界相遇。

我与波拉斯成对而生,其他每一颗蛋里都只有一只龙。我们一起苏醒,我们一起替自己命名,我们同时触碰到我们新家的土壤。我们见证了一位姐妹的死亡,而透过这个方式,我们学到了没有生物是安全的。甚至连我们也不是。

当我和尼可离开山巅时,我们飞行寻找自己的手足。姐妹的死亡时常萦绕在我心头,因为她的生命如此短暂而且竟死得如此凄惨。至于尼可,这件事使他愤怒,因为他吓到了,尽管他会加以否认。如果你不幸遇上他,我绝对不会建议任何人让他想起在他漫长生涯里的任何一刻曾感受过恐惧。

那么我们存活的手足呢?我想你们从没听过他们。龙长老们的名字曾经被人们敬畏且尊敬地歌颂着。太容易遗忘了。没有任何记忆是安全的。

但我们在第一天的飞行是多么地美妙呀,用我们这新生的眼睛看见这一切!天空如此宽阔!迷雾般的云朵,河流穿越覆盖着植被与野兽的辽阔大地。我急切地想知道每样东西是什么以及发掘它的名字与用途。

尼可也看着一切事物,宽阔的天空和迷雾般的云朵,然后他说,「我们原本该如何阻止那些猎人杀她?」

「一旦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我们将会找到解答。难道你不会为这份探索而感到兴奋吗?」

「我们应该要插手的。」

「你被困住了。」

「我没有被困住!如果不是你犹豫的话,我们原本可以设法做点什么。」

「当时我们做了我们知道要做的事。」

「那不够!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原本能够做什么来阻止它。」

「难道你对这个世界不感到好奇吗?」

「我想知道那些猎人是谁,以及他们来自何处,还有我们该如何摧毁他们。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能够杀害我们的一员,所以他们将不会害怕我们。」

「你看那边,」我响应道,希望能使他分心。「我们的其中一位手足!」

在高山间的山谷中有一座深沉、漆黑的湖。一条具有金属光泽鳞片的瘦长巨龙在一块平坦的裸岩上伸长了身体,前肢悬在外缘,他那光滑的头部宛如睡着般地垂挂在水面上。当我们兴奋地在他周围飞翔,一边寻找降落的地点时,某个大得惊人的东西在湖水中转身,消失在更混浊的深渊里。从他在裸岩上的栖息处,铬米恩卢尔极为不悦地往上看。

「你们为什么要打扰我,年轻人?」

「我们没有比你年轻多少!我们是从同一次振翼中坠下的!」未经许可,尼可便降落在我们的兄弟身旁。我急忙降落到他身边。

「你们比较晚孵化,所以你们比较年轻。而且我必须要说,你们的体型还真小。我一个人就抵得上你们两个。」他仔细打量着我们,彷佛正在根据我们的体型来衡量我们的价值。「你们破坏了我观察湖里各式生物的行程。」

尼可探出头看着底下泥泞的湖水。「你在狩猎吗?」

「狩猎?那就是你能想到的吗?你们叫什么名字?不,等等。不需要告诉我。」

「你打算试着猜出我们的名字吗?」尼可讽刺地问道。

「我不猜测。龙族生来就拥有姓名的天赋。不需被告知,我们天生就知道名字。正如我们在苏醒的那一刻也知道我们自己的名字。」他闭上眼睛,完全不怕我们,然后张开眼睛以一种敏锐无情的目光审视着我们。这惹恼了我,因为他对自己太有把握。不过他的求知欲与自信也引起我的好奇。「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名字?」

尼可什么话也没说,一边在岩石上凿出了一个洞。蒸汽从他紧闭的嘴巴两侧喷出。

「我们是双胞胎,」我说,为了我的双胞兄弟而摆出些许防卫姿态,或许也有点是为了我自己。

「啊,所以你们有两个名字,但你们却共享它们,一人一个。那也解释了你们的体型,以及为何你们看起来如此年轻。嗯。真有趣。」

「哪里有趣?」尼可质问,一边把尾巴甩来甩去。

「这个世界依循着一种秩序。这很难以辨识,因为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大部分的规则。当然,大部分生物也缺乏钻研这本知识之书的耐心与渴望。」

「我什么也不缺,」尼可说。

铬米恩卢尔喷出烟雾并把翅膀张开到足以表达他的不满的程度。「我很确定你不缺。不过现在,离开吧,小朋友。我想继续进行我的观察。有你们两个在这里高谈阔论并且打扰野生动物,我根本就无法进行。」

「那么狩猎呢?」尼可问道。

「如果你只对狩猎感兴趣,不妨去找派蒂墨司吧。她肯定没什么更大的野心。」

他一直盯着我们,直到我们理解暗示并离去。

在广大无边的草地上,一只具有蜷曲双角的红绿色巨龙正咆哮着追逐一群四足野兽。她朝最后一只喷出火焰,接着它便瘫倒,抖动,然后断气。她绕了回去并降落在尸体旁准备进食。

我飞了过去,尼可在我旁边。当我们降落在她身旁时,她用狂野的红色眼睛看着我们并朝我们的方向喷出一道警告的烈焰。

「这是我的。我的。」

「你是派蒂墨司,」我客气地说。「我们的姐姐。铬米恩卢尔建议我们来向你学习狩猎。」

「你们自己去打猎吧。」她撕下一大块肉,口鼻部和牙齿都沾满了血迹,接着她啃咬吞咽,然后再次转头瞪视着我们。「你们太小了,你们两个。小矮子。大概小到无法打猎。」

「我们可以打猎!」尼可愤怒地抓耙着泥土,然后补充说道,「一旦我们学会如何狩猎,我们会做得比你更好。」

她抓起这头野兽烧焦的尸体并带着剧烈的笑声把它抛向我们。尼可惊讶地跳向一旁,但我依然蜷伏在我原本的位置上,因为我看得出它不会击中我,而且它确实如此。它砸上地面,液体溅洒了我们一身。

「那里,你们可以吃我的剩菜。这一只的肉又硬又干。我打算杀一只更美味的作为我的晚餐。」

她张开那对壮丽的翅膀跃入空中。她拍击翅膀的力道宛如暴风般地击倒我们,接着她便离开了,前往追逐奔逃的兽群。我嗅了一下那只死去的动物,从它徘徊的灵魂中探寻关于它的姓名与存在的线索:它是一只野山羊,在它的种类里算老的了;它已度过平和的一生,这也使它的血液和肉里具有一种宜人的气味。

我扯下一块肉。这吃起来不错,即便有点硬。「来试试这个。」

「我不吃任何人的剩菜。」尼可往后坐在他的尾巴上,一边看自己能够伸得多高。「我们没那么小。我们比任何在这片土地上徜徉的野兽还大。你要跟我来吗?」

丢下这头死野兽看似有点浪费,但当我正在考虑这块逐渐变凉的肉时,昆虫停在它的皮肤上翻掘,而小型肉食动物则悄悄接近,停在一段安全的距离外,等着我们离开。其他生物也开始了吞噬这块死肉的工作,尽管它们小到无法用肉眼看见。腐败之物也正在被吞噬。

这份领悟宛如一阵风暴的热气般笼罩了我:在这张隐形的网中有着生与死,没有任何东西会浪费。

「死亡只不过是一个更大循环的一部分,」我说,被我那惊人的智慧所震撼。

「我想杀个东西,」尼可说。「你要来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要不要跟他走。说句公道话,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从未行走或飞行到对方听不见的距离。我无法想象身处于一个他不在我身边的世界。

「好。我们一起学习如何狩猎吧。」

龙族是天生的猎人。我们生来就是如此:狩猎与命名和囤积知识。但即便如此,健步如飞的平原野山羊和瞪羚也有避免被抓住的狡诈手段。比起我们追捕的技巧,它们对逃跑更是熟练。

正当我们终于成功地包围一只小瞪羚时,派蒂墨司突然滑翔而过。以一种嘲弄般的轻松姿态,她在我们的爪子碰到它之前就抓起了这个动物。发出一声嘲讽的嘶吼,她抓着它飞走。尼可想追赶她,但我却咬着他的尾巴拦住了胡乱挣扎的他,直到他平静到能够听我说话。

「如果她惹火我们的话,她就赢了。你想让她赢吗?」

他沮丧地咳出一缕黑烟,但在那之后,我们小心翼翼地飞离我们姐姐的狩猎场,这样她就不会费心来烦我们了。

「她的本质就是不顾一切地狩猎,」我说。「但我们跟她不一样。不只狩猎,我们还可以想到更多事。狩猎是用来喂饱我们自己的方法,而非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方式。」

在经过几轮可怜的尝试之后,我们终于擒倒一头因过于虚弱而无法逃离的落单动物。此时我已精疲力竭,尼可则因过度沮丧而立刻把这个生物的四肢扯断,太快将它们吞下,然后又把它们咳了上来。

「那些猎人不应该杀了我们的姐妹,」他在能够说话的时候说道。

「我可以不受你的执着打扰并且平静地进食吗?」我问道,疲倦地嚼着一片腹胁肉。

「猎人们互助合作。如果我们学会合作,那么我们就可以狩猎得比派蒂墨司好。」

我若有所思地进食,一边考虑着他的话。我们确实依照我们姐姐的方式狩猎,每个人独自进行,依靠我们各自的速度与力量。要是有更好的方法呢?

我们在一座炎热的沙丘上把自己清理干净并在午后阳光中打了个盹。在这段宜人的停留过后,尼可忘了他的沮丧并急着想开始工作。我们花了好几年,相当于你们洁斯凯人估算的几天之间,使我们协力狩猎的各种技巧更臻完美。我们终于能够从任意兽群里轻易地抓住最多汁健康的样本,无论那些动物有多敏捷与狡猾。

此时,我们已经探索了新领域。有好几次我们被一个名叫瓦威提阿玛迪的丑陋巨龙追赶。他和他的手足们狂暴地守护着一片他们据为己有的狩猎场,尽管那里拥有足以让许多猎人进行狩猎的宽敞空间与猎物。于是我们朝远方探索,因为对我们来说,这块土地看似非常广大,而且环绕着它的海洋看似是个无法跨越的屏障。在那段岁月里的我们是如此年轻又无知。

有一天,我们来到一个山丘,位于一片拥有茂密森林的平原中。从这个有利位置,我们眺望着河岸上的聚落,居住着被称为人类的双足动物。一般来说,我们会避开人类。他们不好吃,而且我不喜欢吃会说话的东西。

有一座由木梁缝合而成且以石材覆面的墙环绕着聚落,彼此相扣的木梁间被填满了泥土。我们曾观察过其他像这样的聚落,这些小型、脆弱的生物透过成群结队来保护自己。到目前为止,这是规模最大,建筑的种类最多,而且塞了最多人类的有害限制区。简而言之,你可以远远地就闻到它。

意外的是,我们的手足阿卡迪萨巴斯竟然定居在这座巨大的环形墙内。一座宽敞的庭院面对着一间非常巨大且具有茅草尖形屋顶的木造建筑。他自在地休憩于一座铺满平坦河石的庭院里。他的两侧架设了许多饰有螺纹的青铜盾,如此光滑的表面能够照映出任何接近的人。在他面前,一棵树被种在一个填满玛瑙的青铜花瓶里,象牙雕成了它的纤细树干而叶片则是由黄金制成。

戴着白银与黄金手镯和胸针的人正在服侍他。有些是盘腿座在垫子上的书吏,把文字书写在树皮布上。衣着朴素的祈愿者们跪在那棵树旁,垂下了头,一边等待着裁决。

我想再观察这个场景一阵子,因为看见一条龙以如此亲密的方式与人类互动令我感到震惊。但尼可却失去耐心,急着想见到这位闪闪发光的手足,他的鳞片在太阳下是一片眩目的亮白,并且他带着如此的自信指挥着这群人类。

「我不知道人类会信任龙族,」他说。

既然这些人类无畏地在我们的兄弟四周走动,我们便公然靠近。不过当我们看见围绕着城镇的耕地时,人们却朝城墙奔去。警戒的号角响起。弓箭手们沿着城墙走道就定位。我们才刚进入射程范围,一排箭就往空中齐飞,瞄准了我们的腹部。有几枝箭射中了目标。它们在我粗厚的鳞片上造成些许刺痛感,令人恼火更胜于危险,不过我却突然想起我的姐妹的死亡,于是胸口便燃起一股怒意。

尼可往上翱翔并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做出他喜欢的伸展动作以让自己看起来更巨大。阳光在他那双弯曲的角上放出闪光。然后他优雅地扭身回旋并向下俯冲。他的火焰吐息烧灼了最高的塔楼以及与它相邻的城墙走道。不幸的士兵们在被火纹身的同时嘶喊着坠落。

一个巨大的身躯撞上了尼可,使他在空中翻滚。他勉强振翅保持悬浮,同时我们的哥哥阿卡迪绕了一圈准备发动另一波攻势。我冲到他们两个之间,大声呼喊着。

「兄弟!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想和你谈谈。」

我带着愤怒、瘀伤、挫败的尼可回到我们一开始看见那座城镇时的山丘。我们降落在它那翠绿的土丘上。我对死亡已不再陌生,因为我们已经杀过很多猎物。但不同于我们所狩猎的那些动物们的最后一刻,那些濒死士兵们的嘶喊声竟不知怎么地让我烦心。尼可因阿卡迪在他体侧的抓痕而渗血。他正在吐着鼻息,用力跺脚,发脾气。

我说,「他来了!」

阿卡迪着地,展开了翅膀。他的怒目就跟太阳一样耀眼,并且也伸出了爪子。

在尼可能够说话之前,我说,「原谅我们,兄弟。我们以为这些生物已习惯龙的存在。」

龙族天生就知道自己人。

「你们是双胞胎,尼可和乌金。」

「我是尼可波拉斯,」尼可说道。

「你是吗?」我问道。「哪时的事?」

「我有两个名字。所有真正的龙都有两个名字。」

「我叫乌金无所谓,」我说,把这个视为尼可的另一波变幻无常的情绪。我有礼地转向我们的哥哥。「阿卡迪兄弟,为何人类会在我们接近时攻击我们?」

不像我们那位不停咆哮的姐姐,阿卡迪以一种平稳、洪亮的声音说话,既低沉又抚慰人心。「我的臣民认为你们正在攻击他们。」

「为何他们会那样想?」我问道。

「我们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龙。」

「我们知道那点,」尼可说。「有派蒂墨司,以及铬米恩卢尔。我们见过他们两个。」

「还有威瓦提的暴徒。他们可说是一帮劫掠者。而且除了他们,有些独自飞行而有些则成群结队。我保护人类免受这块土地上巨龙的侵扰。不过我也在教导人类迈向更好的生命之途,一条不只是被他们那原始、暴力的倾向所支配的道路。」

「为什么你会在乎人类?」尼可问道。「他们杀了我们其中一位姐妹,就在我们第一次坠下的时候。」

阿卡迪摆动翅膀表示认可。「这份挣扎就是生死之道,不是嘛?人类有生存的权力,正如我们一样。」

尼可活动了他的爪子但却没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但或许他正在学习冷静下来并多做思考。

阿卡迪并不像我那样了解尼可,所以他持续说话,没看见尼可那一闪而过的怒火。「人类是有趣的生物。不像我们,他们分工合作。你们想来看看吗?你们能够以贵宾的身分稍作拜访,只要你们遵循我在这个殖民地建立的律法规则与秩序。」

尼可看着我。「听起来不错,」他以一种冷漠、平淡的语调说道。

我很高兴听到他变得如此理性。我以为自己极度了解他,但我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能耐。

于是,当时我们就随着阿卡迪回到城镇里。他向那里的人们介绍我们,而且他们以敬畏和尊敬的态度迎接我们,不过,或许程度还不及他们向阿卡迪展现出的敬畏与尊敬。他们称他为「龙王」。

我们在那里逗留了好几年。随着人口逐年增加并且建造更多房屋以及开垦更多原野,随着贸易特使从远方的城镇来到这座逐渐增长的城市,我们看着人类用更多城墙包围了更多领土。我仔细观察一切事物,尤其与一位名叫忒祝祁的神圣长老成了朋友,而她的毕生目标看似是思考那些隐匿的事物。她独居在一个墙面由石板构成的圆形房间里。跟石头一样,她既坚韧又冷淡。尽管她的四肢衰萎而且身体孱弱,她的心智却跟黑曜岩一样锋利。

尼可对她这种在世上无欲无求的人生感到不耐烦;他想达到阿卡迪的成就,引导并提供人们建议。尼可让自己在各个地方派上用场,深入探究人类生活与情感的每一道裂隙。但看了太多人类的贪婪、兴奋、焦虑与斗争令我感到厌烦,所以忒祝祁的独处之道便吸引了我。我吸收了她发散出的平静智慧。

我和她可以坐在她那圆形的房间里度过一整天。它的屋顶早已往内塌陷,而且她曾告诉过我这座半塌的塔楼是建造者的一件神器,在现居此地的人们出现之前他曾经住在这里。

「我们不是第一批人,而且我们也不会是最后一批,」她说。「我们只看得见眼前的手,但在我们之前这里曾出现过其他的手,而且在我们之后还会有更多手前来。甚至连这个世界也只不过是众多层次里的一层罢了。」

她知道很多帮助冥想的方法,但我最喜欢的就是当她在半空中旋转光球的时候。半透明的魔法丝线将光球相互联系,随着它们在空中旋绕,它们依然各自分离却又被神秘到令我难以理解的方式连结在一起。她把每一颗光球称为「时空」,尽管当时我并不懂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当我询问那些光球是不是一种思绪实验或它们是否真的存在时,她说那已不重要因为没有任何实体能够穿越时空。但我不在乎那点。这些光球环环相扣并绕着彼此移动的方式使我深深着迷,就跟她在刺耳的低语声中所倾诉的智慧一样。

「一切的活物都是紧密交织的。一切亡故的事物都会被其他东西吞噬,被另一只动物或腐化。在这片腐朽中藏着新生命的核,它会随着种子扎根生长而重回这个世界。没有终点,就只有无尽的转化循环。」

「你有一天会死。」

「是的。」

「你不害怕吗?」

「我的精华将会持续以其他形式存在。我存在的碎片将会转化为崭新非凡的个体,而且具有它们自身的旅程。这怎么会令人害怕呢?」

「我觉得这有点骇人。龙也会死吗?」

「万物皆有终局。你要我教你如何创造这些光球并且让它们旋转吗?这是一种使心灵平静的练习。」

我希望如此。噢,我真的希望。但这是一件困难的任务,而且我学得不快。

有一天我坐在阳光下并在我的左前肢上方显化一颗光球,一边对我那小小的成就感到沾沾自喜,此时从皇宫贮藏室的方向传来一阵慌乱可怕的嘶喊与尖叫。在阿卡迪萨巴斯的统治下,王国一片和平并且井然有序,因此这声恐惧的嘶喊与刺耳的痛苦便极其残忍地划破了宁静的午后。

我的鳞片感到彷佛被一百枝箭袭击的刺痛感-无法穿透我的东西就只是让我担心。发生了某件事。某种坏事。

光球啪一声地消融为一阵随风飘散的雾气。我急忙赶往面对着储藏室的庭院,推车与马车和驮马能够在这里卸货以及载货。鲜血溅洒在庭院鹅卵石上。一名男子正跪在石头上。一把血迹斑斑的刀插在另一名男子的胸口,这讲述了一件凶残谋杀的骇人故事。宫廷守卫包围了凶手,而他正困惑地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

「可是他是我的兄弟。这怎么会发生?是谁捅了他一刀?」

聚集的群众往前站。「你攻击了他。你朝他大喊他窃取了你与生俱来的权力并且蓄意欺骗你。然后你就抽出刀子捅了他。」

他的声音既喘不过气又迷惘。「可是我们之间的争议早在几年前就已尘埃落定,当时我们的父母把货运业务交给我们共同管理 . . . 」他反复摇头,彷佛正试着要甩开一只在他体内不停挖掘的害虫。「在那之后我们从未争执过,一天也没有。」

罪证确凿,他的话站不住脚。

守卫把他带走。随着一位监管人指挥人们移除尸体并洗净石头上的血迹,我把视线移到其中一栋邻近建筑的屋顶上。尼可慵懒地躺在那里,身体沿着屋脊线延伸,以一种热切的目光看着这个场景。

「你做了什么?」我以龙语质问。

「我做了什么?我一直没离开过这里。」

「你袖手旁观让它发生?你应该要介入的。」

他的脸上浮现一道满足得意的笑容。「要是我插手的话呢?」

刺痛的感觉变强烈。「那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尼可?」

「我已经发现一个更好的复仇方法。你要一起来吗?或是你打算和你那位拐弯抹角的智者以及她那无趣的智慧絮语待在一起?」

「去哪里?」

「我正要去替我们的姐妹复仇,正如我们很久以前就该做的。」

他张开翅膀并且,甚至没向我们的兄弟好好道别,以极快的速度离去。就在我真正明白他打算把这一切抛诸脑后之前,他早已不见踪影。我赶紧去找我们的兄弟。

「一位治安官将会审理此案并做出裁决。他们甚至不会让我知道。不需为此事烦恼,乌金。你可以继续进行你的学习。」当我找到他时,他这么说。

「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和睦共事了这么多年的两兄弟竟然发生这种事?」

「人类有这些困扰,」他刻意地向我解释。「他们长年压抑情绪,然后燃起一道火花,他们就爆发了。这以前曾发生过,而且也会再次发生。」

但我的心仍在担忧。

「你在害怕什么?」忒祝祁在黄昏时问我,当时我已回到她那露天的房间。

「我不知道。不过我的心将无法平静。」

「你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持续学习,乌金。我很抱歉。或许你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一直想起腾空飞去的尼可。我要去为我们的姐妹报仇。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我必须跟他走。」

「你的旅程是你自己的路,乌金。愿你找到所寻之物。」

我不想离开,但我得跟随。已发生了重大的事。这让我想起站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同时有一阵暴雨阴暗了远方的山丘。洪水正在逼近,就算你还看不见它们。


「弯身!找掩护!」费克大喊着。「它跟踪他穿过草地!」

一道洪亮且宛如雨声的沙沙声响席卷过他们,仅管天空依然晴朗。秃鹰们狂乱地振翅飞去。

一道阴影落在他们上方,同时一条龙的头与弯曲的颈子便从裸岩后方升起。它是一只极为美丽的生物,灰白色的鳞片上带了一点蓝色。在两根优雅的长角之间,一个深蓝色顶冠自头顶中央升起。它凝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然后又跳过他们,每一个人,眼中流露出的智慧与安塔卡族那群犄角龙裔的蛮野饥饿截然不同。然后它看见那位依然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这只生物低声怒斥,它的鼻孔中渗出了一缕缕的冰冷薄雾。

泰靖一跃起身,把他的前臂靠在一起摆出了祈求的姿势。难道这终究是一个陷阱?难道他已把祖母移交给其中一只欧祝泰族龙裔?

一只巨鸟从龙身后飞起并降落在裸岩上。它不是只鸟而是艾文,身穿一件几乎垂挂到它爪足的精致坎肩。它的头上戴着一顶头冠和长角,相似于它所侍奉的龙族。

当这只龙裔以不停裂响的轰隆声说着龙语时,艾文便加以翻译。

「泰靖,奉大宗师之令,你被控犯下亵渎之罪并被判处寒冰之刑。我将会很乐意并且荣幸地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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