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故事:观点


被生长于乌金遗骨上方的晶石围绕着,奈瓦跪在她的双胞姐妹身旁,同时用一把刀抵住她的喉咙。百夏迷失在低语者的恍惚状态里,紧闭双眼,深深地坠入一场幻视中,奈瓦只能藉由和百夏肌肤相触才得以共享其内容。魔法存在于她的双胞姐妹体内,而却无法拥有。嫉妒与愤怒正啃咬着她的内心,直到她成为参差不齐的碎片。

为什么要一直叫她保护她的双胞姐妹?难道百夏不是部落的重担与威胁吗?要是她的姐妹能够死去就好了。那么她就不用再被视为次等成员,因为她会是唯一的一个。而且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人们将会忘了百夏曾经存在过;他们永远不需要知道伟大的猎人奈瓦曾经有个双胞姐妹。

一道细微的红色痕迹沿着她姐妹的颈弧浮现。

不过随着奈瓦深呼吸,一边在严苛的念头里挣扎时,一股平静开始在她烦乱的内心扩张。灵龙的精华朝她逼近,既清澈又锋利,斩断了在她心中划出淬毒裂隙的残酷声音和她之间的连结。她的视线移往她那紧握着一把刀的手。为什么她要将一把刀贴在她姐妹的脖子上?

「你在干什么!」

一只强劲的手从她手里夺走刀子并把它抛开。它重重地撞上墙面,然后碰一声地落在尘土上。

困惑地眨着眼,她转身看见清醒且警觉的祖母。娅绍娃抓住奈瓦的下巴并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接。

「你叫什么名字?」祖母质问道,一边检视她的眼睛。

「我是奈瓦,」她气愤地说,同时把头抽回。「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了?」

「我当然没忘记你。我用你抵住你姐妹的那把刀从我女儿的尸体上把你们俩切下来。为什么你没照我说的前往圣殿?」

「路上有个人...梅芙拉...不对...一条龙...不可能啊...」她揉了揉眼睛。这件才刚发生过的事看似已变得朦胧又虚幻,就像一则她在多年前听过的故事并且想不太起来。

「他找到你了。」祖母端详着包围了她们的石茧。「在晶石的保护下,他碰不到我们。」

「我不明白。」

「那条杀了乌金的龙已经回来了。」

她的思绪掘入了迟滞的深渊,把一个名字拉向表面。「尼可波拉斯。」

「没错。他用他的触碰来操纵其他人的思想与情绪。是他要你杀了你的双胞姐妹吗?」

她开始头痛。当她用力闭上眼睛时,如鬼魅般苍白的形体浮现,彷佛正试着要化为一段连贯的记忆。「我不记得...不,不对,等一下。我应该要带走你,祖母。他要见你。」

「他会见到我的。」

「你不能出去啊!他会杀了你的。」

「很有可能。」

「所以我们可以就这样待在这里面直到他感到无趣并且离开。」

「你觉得他就跟安塔卡的其中一只龙裔一样容易打发吗?因为他不是。如果他没找到我的话,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他威胁要摧毁鞑契。他办得到吗?」

「他藉由将所有龙族的心智转为攻击它们自己的先祖而杀了乌金。他是个鹏洛客,难以想象地古老。所以是的,我必须假设如果他决定这么做的话,他能够摧毁鞑契。」

「我到底做了什么?」羞愧的泪水滑下了她的脸颊。「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祖母。」

「你什么也没背叛。不过就我试图要教导你们女孩的事而言,你们听得不够仔细。理解这一点。我们任何一个人可能随时会死,而且我们终究都会死。重要的是我们已和过去做了连结,好让我们不会忘记先祖以及他们教导的事。」

「我要出去说我找不到你!」

「他会杀了你而且把愤怒发泄在鞑契上。如果我们想存活的话,我们就得智取。」她端详着百夏紧闭的双眼与安宁的表情。「或许这就是乌金召唤我们的原因。」

「乌金已经死了。」

「是的。乌金已经死了。他无法用寻常的方式与我们交谈。他甚至无法透过低语心灵交谈。」

「乌金怎么会知道那个?」

她的眉毛扬起。「是他把这个技术教给了我们先祖的祭师们。」

「他一定是从波拉斯那里学会了通念术,」奈瓦愤怒地喃喃自语着。「我们为什么要相信灵龙?一直以来他也可能在操纵我们,不是吗?」

「他把不同的秘密传给了其他部落。」

「就像灵火吗?」

「对。透过在部落间分享他的秘密,就不会有一个部落拥有比其他部落更强大的力量。为了要把我交给他,波拉斯拿什么跟你交换?」

她耸了耸肩,太过羞于透漏他说的话,还有她那骇人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竟如此脆弱。」

「你并不脆弱。他拥有浩瀚的力量。我原本打算等你和你的姐妹成年后再告诉你们完整的故事,但看来你现在已经碰上挑战了。所以仔细听好了。多年前,在你们出生以前,我曾协助波拉斯追踪乌金,因为他答应我会终结鞑契的龙族。令我感到惭愧的是,我甚至还施放一道咒语协助他改变幼龙的心智以攻击乌金。重点是要让你知道真相,他允诺了我最渴望的事——所有龙族的灭绝——而我就这么屈服了。我事后才发现这份承诺只是个谎言。我脆弱吗?」

「不!」

「那么你也不是。」

百夏在恍惚状态中沉眠,未受干扰又安详。一股纠结的嫉妒涌现穿过奈瓦的内心;她很高兴百夏不用面对这个可怕的场景,但为什么她的双胞姐妹总是那个不必面对粗糙情感与生命动荡的人?

「啊。我知道他答应你什么了。你怨恨你的双胞姐妹。」

「我爱她!」

「是的。也可能同时爱与憎恨某个人。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两个永远也无法分开。」

奈瓦从脸颊上擦去泪水,讨厌它们带给她的感受。「你当时正握着她的手。你有看见幻视吗?水池以及不停破裂的气泡?」

「不,我没有。你们的双胞胎本质一定提供了你看见她所见之物的能力。」

「如果乌金已死,她看见的是什么?或者他只是在睡觉?」

「他的遗骨告诉我们他已经死了。不过他的精华依然被困在这些晶石里。他是鞑契之魂。那一定是祭师们能够与一部分仍根植于鞑契的他沟通的原因,即便他已经死了。正如我们有自己的方式与先祖沟通。」

「那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让波拉斯得到他想要的,然后他就会离开了?」

「我不相信波拉斯能够摧毁晶石。就算他可以,若他摧毁了晶石,那么乌金的精华将会被消灭。如果他的精华被摧毁,就算鞑契的岩石还在,它也将永远不具有灵魂。那会是我们族人与整个鞑契灭亡之时。甚至包括龙族。虽然我憎恨龙族,但我更爱我的族人。我不希望他们消亡,就算这也表示拯救了龙族。」

奈瓦凝视着她姐妹的脸。百夏的表情十分安详,但她快速移动的眼睛则透漏了她某部分的心灵相当活跃。

「那些气泡都是回忆,」奈瓦说道。

「再次握住百夏的手。找出乌金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

奈瓦确实厌恶百夏与她的魔法和她那对于目标的怪异自信,不断变化又神秘。多年来,她觉得人们彷佛因为她只是个猎人而认为她比较次等,猎人数量众多,而低语者则十分罕见也因此而珍贵。她曾假装不嫉妒她。把这份酸涩的嫉妒公诸于世,即使令人嫌恶,仍让她松了一口气。在这些晶石的庇护下,来自波拉斯的心灵之爪便无法撕裂她的心。无论她对百有多恼火,她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她对她姐妹的脸露出笑容,她自己的双胞姐妹,那面她注视了一辈子的镜子。在坚定地朝祖母点头示意后,她握住了百夏的手。她四周的世界开始崩解,同时乌金那休眠心灵的闪烁峭壁则围住了她。


这座地貌是一片银白色的水,就跟一面往四面八方延伸的镜子一样平坦反光。不时有零星的岩石岛屿如尖塔般地自无垠的海中升起,每个都构成了可供冥想的完美歇息处所。

空中平静无风,不过却有许多闪烁的半透明光球飘浮着,宛如在微风中的气泡,什么也没触碰到。

其中一颗光球飘近,而且离沉眠于水面上方的女孩的梦影更近。当它那脆弱的表面触碰到她朦胧形体的边缘时,它啪一声地破裂了。稀薄的水珠将记忆溅洒入她心灵的阴影中。


一条龙盘旋于静止的水面上,凝视着它的倒影,像是一面回望着它自己的镜子。倒影的每个细节都如此完整,可能是原本的龙正在看着一片镜像海,而飘浮于上方的龙或许才是它的倒影,栩栩如生。

虽然这是个特地为了冥想而创的境域,虽然他已长时间在此栖息以沉思神秘与永恒,现在乌金却无法使他那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他曾如此确信尼可见到他时会欣喜若狂,会希望他分享那些迷人的穿梭时空之旅的美妙细节。但他误判了情势。又或许他只是误判了自己。

他当时不该离开那座出生山区的,不过他并非蓄意逃离多明纳里亚。火花使他措手不及。它把他像个鱼钩般地往外抛出并且拉出水面,他唯一知道的家园,然后丢上了陌生的岸边。他直到降落在鞑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他感受到一种对鞑契的归属感与联系感使他分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错了吗?或者这就是事情发生的方式?如果他当时留下来,事情或许会以同样的方式发展。尼可已屈服于他心中最坏的一面,而现在,他竟打算用他的力量与怒火来危害整个多明纳里亚。

为了多明纳里亚因龙族彼此交战所受的苦而感到遗憾,同时也因尼可被困在那里而松了一口气。无法穿梭时空,他就永远不能把他那套法律与正义的可怕愿景强施于其他时空。至少,那还算是好事。

一道宛如第二颗太阳升起的明亮闪光在静止的水面上洒出一片金黄。一声愤怒嚎吼打破了这片祥和的宁静。

一个巨大的躯体像是从天堂抛出的石头般坠落。就在他撞上水面之前,尼可波拉斯展翅飞升。他跟太阳一样耀眼,而他的色泽是愤怒。

乘风咆哮并送出炽热火焰,他充满杀意地朝他的兄弟俯冲。乌金瞪大了眼睛,对这场突袭感到不知所措,甚至在一开始还以为是一场过度狂欢的庆祝会。直到尼可那刺痛的火花冲刷过他的头,使他的眼睛起了水泡,他才移向一侧。他的右侧翅膀掠过水面,在他自身的倒影上划出一道伤口。他摆正身体,使自己平稳,并且急速朝一群小岛飞去。尼可紧追在后。他的怒火赐予了他力量与速度,这也是疲累、忧愁的乌金所缺乏的。

火焰焚烧着乌金的后爪。一阵宛如毒雾般的腐蚀魔法麻痹了他的后肢。他在岛屿之间闪躲。他经常探索这里,停歇在这些位于银色天空与宁静月亮下的崎岖裸岩上。他知道该在哪里蜿蜒转向,使尼可因错失目标而愤怒地嚎吼,接着又笨拙地转向。

不过尼可很快就弄明白这个游戏。他改变战略,往上飞升好让自己能从上方看见乌金,不受任何岩石障碍物阻挡。

乌金的吶喊在水面上刻划出海浪,彷佛它已成为一股强劲的风。「尼可!你攻击我是什么意思?」

「你私藏了关于时空的知识。你对我说谎。你用你发现的珍宝幻视来嘲讽我,然后你又恶意地遗弃了我。」

「我是为了你才回来…」

「你从来就不是为了我回来。你只是为了要嘲讽我才回来,因为你永远无法满足,除非你确定我知道你赢得了一个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奖赏并且永远为此痛苦。」

「那不是事实。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

尼可冲向水面,一边伸出了爪子。当乌金闪躲时,他从水面上升起一面浓雾来隐藏他的行踪。尼可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沟槽,巨浪朝外汹涌翻腾,然后在乌金思索该如何应对时又缓缓地回复平静。

尼可拍打翅膀再次飞升。随着浓雾渐渐散去,他开始兜圈子。「乌金!不要这么懦弱到不敢承认你的叛行。不管怎样我都会报仇。」

乌金曾怀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在多重宇宙里穿梭,一路上进行观察,一边回想着忒祝祈的教导与铬米恩卢尔的例子。他已学会发现、探查、明辨,甚至是防御的魔法。他没时间学的是攻击与突袭的魔法。他总是宁愿交谈而非打斗,宁愿建造而非破坏。他无法藉由复制尼可的侵略性而获胜。现在只有机敏,加上一点龙族的伎俩,能够救他了。

「你是怎么得到火花的?」他问道,因为知道原因或许能帮他理解尼可已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你刻意对我隐瞒的火花吗?」

「我无法给你火花。我并没有寻求它。是它自动出现的。」

「这是你的说法,但我不相信你。现在火花是我的。我不会与你共享。我不会和一个背叛我的敌人共享这些时空。」

「我不是你的敌人…」

尼可再次俯冲,沉默又果决。

乌金选择了左侧唯一一条可行的出口,即使这表示尼可将会因此认定他为弱者与懦夫。他离开冥想境域并穿过一片黑暗落入了饱受风暴摧残的赞迪卡。在骚乱的云层中,他乘着暴风滑翔,确信他至少能够喘一口气并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如何逃脱直到尼可恢复冷静,如何谈判,如何说服他的双胞兄弟那是出于无知而非恶意。

但尼可正紧跟着他,在一阵金色光芒中闯入这片黑暗。乌金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时空,寻找一座能够暂时隐藏他的时空。从熙熙攘攘的喀法莱到逐渐壮大的拉尼卡并且持续不断,尼可在他奔逃的同时朝他的脖子吐息,追逐永不松懈。

乌金愈来愈难看清周遭,同时他眼睛上的水泡开始化为脓疱,由尼可操控的魔法所造成的麻木感也自他的末肢往上蔓延。他迟早会复原。龙族有这份天赋。但他却不能休息,他不能进食,他只能够逃跑。随着他急驰于尼可那难以遏止的仇恨前方,他开始感觉到他的伤口正在侵蚀他的力量。

渴望闪现:他能够回到鞑契,躲藏在他的灵魂备感安宁之处,就在一个欢迎他并且希望治愈他的世界。可是那样鞑契本身就会受到尼可波拉斯的怒火伤害。他宁死也不愿让鞑契被恣意地摧毁,而且如果有任何人会犯下此等残酷恶行,那一定非波拉斯莫属。

随着这个念头涌现,他在他的心灵之眼中看见了冥想境域的静止水面。他看见自己在这面液态镜子中的倒影,包括了每个细节。冥想境域究竟是什么?那是个他需要弄明白的谜题。

忒祝祈的睿智话语像一阵暖风般地吹拂过他,带有一股安抚他那剧烈心跳的香味。

难道你不惧怕死亡吗?他曾问过她。而她则回答:

我的精华将会持续以其他形式存在。万物皆有终局。有时那跟死亡不同。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尼可永远不会放弃追捕他,除非他认为他的双胞兄弟已经死了。

他穿梭时空回到冥想境域,在这里等待着,飘浮于静止的水面上,又或许飘浮的是他的倒影,一边俯瞰着他自己。他已精疲力竭但却又被新的力量鼓舞着,确信自己会摒弃尼可成为的样貌。

一阵光芒乍现,尼可出现在耀眼的高空中。他张牙舞爪地俯冲。乌金在一瞬间理解,看见恶意是如何交织于他双胞兄弟的整个存在里。很久以前,或许这只是他内在的一颗微小的种子;或许乌金的离去允许它成长茁壮。这个与他一同出生,跟他一起飞翔的兄弟——尼可——已完全被波拉斯吞噬;他帮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因为尼可只能拿别人来衡量自己的价值。或许当时乌金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但他很遗憾事情已演变至此。

叹了一口气,乌金接受他的死亡。他放手了。

波拉斯耀武扬威地嘶吼,同时他那不停翻腾的魔法云雾正包围着他憎恨的敌手,他的爪子深深地划入了他对手那急遽跳动的心脏,他的牙齿撕裂了他对手那赤裸的喉咙。

随着一声巨响,乌金坠入了静止的水域。这份冲击宛如雷鸣般回荡不已。掀起的滔天巨浪扫过了崎岖的岛屿,撞击并摧毁了远古的岩石。这场骚乱甚至超越了冥想境域的边界,涌入那深不可测且以无尽网络连结了众多时空本体的黑暗空腔。大海被掏空,露出了海床上的岩石,彷佛是等着让阳光晒白的骨头。

被这场剧变的震撼力所拖累,波拉斯如太阳般发出闪光并消失,被扯往他出生的时空,坠向马达拉群岛。

原本充满宁静祥和的境域,现已荡然无存。它已成为一片岩石荒野,贫瘠残破,它所有的宁静都消逝于黑暗虚空的裂隙中,一道永远无法填满的裂口。

什么都没有移动,因为什么都没留下。

过了一刻。一年。一个世代。

一千年。

又或许,时间根本不存在。

一片凭空出现的苍白液体开始往上逆流,从隐匿且触碰不到的黑网中归返。带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它势不可挡地升起,再次将这座境域填满了银色的水。当水面停止上升时,它们变得静止不动,而那条龙的倒影则在这面静止的镜子里等候着。

他吸一口气,把水吸入体内。它们卷曲冒泡形成了每一个裂隙、皱折、鳞片与缺口,直到他的双角闪耀、爪子发光,眼睛投射出魔法的光芒。他是血肉之躯,还是精灵与魔法?这重要吗?

这条龙飘浮在明亮天空下的干涸海床上方。

他环顾这座破损的境域以及它那贫瘠、残破的地貌。这种毁灭方式就是波拉斯许下的承诺;对于任何违抗他的人或物,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必须有人挺身而出,某个充分了解他并藉此击败他的人。而且波拉斯还不是多重宇宙的唯一一个威胁。

如果乌金打算保护这些时空,他还有好多工作得进行。

在一阵无形的火焰涟漪中,他离开了。


干涸的海床静静地、空荡荡地躺着。

一个个气泡开始从岩石里涌出。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破裂。它们表面的液体滑入了空旷海床上的坑洞与洼地中,接着缓慢地——噢,极为缓慢地——冥想境域开始再次填满了失落的记忆。


水面一动也不动、平静地等待着,却又满怀期待,几乎有所感知。另一颗光球旋绕着升起飘向那位沉眠女孩的阴影,然后啪一声地破裂。


在冥想境域中,神皇帝正停歇于遗迹之间的一块裸岩上,而这里曾是一座雄伟的殿堂,它的廊柱与屋顶在那场剧变期间被损毁。对波拉斯而言,这些毁坏的记号就是胜利的记号。他展开的翅膀在水面上投下了庞大的阴影。他不太记得乌金坠落的位置,但他确实殒落了,于是这片朦胧的水域便成了他的坟墓。

这个标记了他最伟大胜利的地点正适合用来思考他的计划。为了提供自己一个能够集中冥想的焦点,他选择了位于这片广大水域中央的一个定点,此处没有任何突出水面的岛屿。他在这里竖立了两根庞大的弯角好让它们浮现于水面上,彷佛有一条巨龙正在底下沉眠,只是看不见它的身体。当他完成后,天空闪烁着一种与他自身相称的满足感。

不过他的满意中又带着一点不满。胜利的面具一片片地剥离露出了底下的仇恨种子。并非整个多明纳里亚已受他统治。他还有一些愚蠢到相信自己能够击败他的敌人。此外,有这么多时空正等候他大驾光临。他该如何以他的壮丽来施恩予他们?他该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最卑微的,而是一如往常地卓越、优秀?

这份挑战出现在他面前,就像高耸的山崖峭壁,广大无垠的跨时空裂隙,一群灭世军队的剑与长矛。他那贪得无厌的野心巨口将会吞噬这一切。


水面一动也不动、平静地等待着,却又满怀期待,几乎有所感知。另一颗光球旋绕着升起飘向那位沉眠女孩的阴影,然后啪一声地破裂。


在一座满是玻璃与石头的城市里,一头拥有胡须人脸以及优雅巨型猫掌的有翼野兽正在迎接灵龙。

「乌金,我的朋友,欢迎来到我最新的家。你来这个时空有什么事吗?」

「在我们上次见面时,我们谈论过我们共同的敌人。只要我们的敌人自由且安然无恙,每个世界都会身处险境。那就是我来此的原因。我已想出一份计划以将他的影响从多重宇宙中剔除,但没有你我办不到。」

「为了捕获并且困住他,首先你得引诱他前往一个特定的地点。」

「我会把他引诱到鞑契。」

「难道这个叫鞑契的时空不是你的灵魂家园吗?这样的计谋不是会让鞑契本身涉险?」

「那就是他会毫不怀疑地前来的原因。他相信我绝对不会让鞑契涉险。」


水面一动也不动、平静地等待着,却又满怀期待,几乎有所感知。另一颗光球旋绕着升起飘向那位沉眠女孩的阴影,然后啪一声地破裂。


灵龙在风暴之间翱翔,雷云在他四周翻涌,同时狂风正轰隆怒吼着。他正在等待。一道闪光预告了尼可波拉斯的到来,他的那双弯角现已饰有一颗飘浮于其间的宝石,彷佛第三只眼,只看得见他缺少之物,以及他尚未到手之物。

这两位长老龙展开对峙,随着风暴在他们周围形成漏斗状的狂风而不停盘绕。他们实力相当,一位天性狡诈而另一位则拥有智慧。灵龙知道不可能马上杀了波拉斯。那就是他与盟友设计了这份精密计划的原因: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困住他们的对手好让他永远无法穿越时空。为了达成目的,他必须在鞑契拖住波拉斯直到这个魔法装置能够被启动。

伴随着一声嘶吼,他唤醒了鞑契之魂的力量。龙群回应乌金的召唤从时空的各个角落蜂拥而来。即便拥有数量上的优势,乌金仍未发动攻击。这一切都是佯攻,只为了要引诱波拉斯,使他忘记要谨慎行事。

但即使是最完美的计划也可能失败。波拉斯使鞑契的龙群转向对付它们自己的先祖,而当他的敌人因它们的攻击而变得虚弱时,他以致命一击破坏了乌金的身体。灵龙笔直地落向地面。他的冲击力道在岩石上撞出一条裂隙并改变了地貌。这份毁灭的回响将会持续好几年、好几世代、好几千年,传遍整个多重宇宙。

获得胜利,波拉斯消失在一阵闪光中。


水面一动也不动、平静地等待着,却又满怀期待,几乎有所感知。另一颗光球旋绕着升起飘向那位沉眠女孩的阴影,然后啪一声地破裂。


在一座满是玻璃与石头的城市里,一头拥有胡须人脸以及优雅巨型猫掌的有翼野兽正在迎接灵龙。这是同一段记忆,完全重复。

「乌金,我的朋友。」


猎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抓到猎物。一个漆黑的人影穿过这位沉眠女孩的阴影。一只拥有五根手指的手弯成爪状探入了女孩的阴影并将她拉出这场幻视。


奈瓦突然挺起身体。

「唉呀!放开!」她的姐妹甩开奈瓦的手并按摩着她的肩膀。「你就像在刮我的心!」

「你看见了吗?」奈瓦质问道。

百夏揉了揉她的脸,晃动自己,然后叹了一口气。「我看见一片回忆的海洋。你也看见了吗,奈?」

「是的。透过你。」

祖母依然盘腿坐着,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告诉我。」

匆忙地讲述,当一个人停下来喘口气时另一个人便紧接着说下去,这两个女孩描述了她们所见之事。当她们说完后,祖母不发一语地思考了一会儿,细想着她们陈述的内容。然后她果断地点了点头。

「灵龙还没遗忘鞑契,我们有机会,一个渺茫的机会来阻止波拉斯。我要试试看。」

「你是想向他投降?」奈瓦询问道。

「没错。」

「但他曾经操弄过你一次了」

「是的,所以我这次准备好了。我不会再那么脆弱。」

「要是他杀了你怎么办?」百夏边话声粗哑地问道,边抓紧祖母的手。

「我不畏惧死亡。我协助了这件事的发生,所以我现在来协助结束它也很合理。」

奈瓦把双胞姐妹的手从祖母手上拉开。「百,你要待在这里。你得安全地活着,不然还有谁能和灵龙联络?」

「不,」祖母说。「奈瓦,波拉斯已经把他的爪子刺进你心里了。我不怪你,但百夏将会穿着你的斗篷,到外面替补你的位置。」

「那有什么不同?如果他入侵了她或你的心灵,就会知道那不是我。」

「也许,但他很自负。而且他从没见过百夏,所以他在确信自己控制了你之后,也许会相信自己并不需要进一步刺探。我们必须把握这个机会。」

「奈,我做得到,」百夏说道。「细语者学习的第二件事就是如何让魔法偏斜。」

「他太强大了。他会杀了你们两个。」

「她只需要让他的碰触偏斜足够久到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而让她穿上你的斗篷则能减轻他的疑心,」祖母说道。

「而且晶石盾将会提供些许保护,就像低语者头饰的延伸,」百夏补充道。

「是的,」祖母同意道。「现在,照我说的做。」

奈瓦做了一次让自己冷静的深呼吸,吐气时的嘶声混杂着挫败、愤怒、畏惧、还有决心。接着女孩们交换了斗篷。

祖母检视着她们。「你们拥有同样的发型真是幸运。」

「等等。」奈瓦把自己带着的项链拉下来,项链穿着一串熊牙,来自她十六岁时杀的一只熊。把它戴上了百夏的颈子。接着她抱了抱自己的姐妹。恐惧像枪尖一般在她的肋骨后方刺着,但下了决定,她的心灵就专注于狩猎。她交出自己的长枪。祖母与百夏从低处的开口爬了出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跟帐篷差不多大的空间,由石茧组成的墙壁形成。她们往前进,脚步在尘土上刮着。

她没法承受在无知中等待的感觉,于是她跪在开口旁边,调整自己的姿势,好让自己可以在不被外面看到的状况下往外窥探。

祖母和百夏站在巨龙的阴影里。不管是一次火焰吐息、一次龙爪挥击、或魔法冲击都可以轻易地杀了她们,但她们并未畏缩或屈服。

没有人会听错那巨龙说出的得意响声。

「龙爪娅绍娃。你表现得很好。」

「而你,尼可波拉斯,你的表现正如灵龙预测的一样啊。」祖母毫无迟疑地掷出了话语的长枪。「你觉得自己是个欺瞒者,但他欺骗了你。」

阴影随着巨龙焦躁地移动而起伏。他用更为尖锐的语调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回来是为了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警告性掷出一团火雨,火花在地上闪耀。「他当然死了,是我杀死他的。」

「上次你以为自己杀了他的时候,他耍了你。我是在这里告诉你他又耍了你一次。」

「你为什么要说谎?」巨龙大喊。「我看见他坠落了!我看见他的身体撞到地面,你自己的孙女也确认过了。小奈瓦,我没说错吧。乌金死了!」

「如果你那么确定乌金已死,那为什么要回鞑契呢?」百夏用自己所能表现出最嘲讽的语气说道,同样的语气常常让奈瓦气恼不已。听到那语气转为用在一个极为强大、能在弹指之间抹去祖孙二人的鹏洛客身上,让她佩服双胞姐妹那安静而又敏锐的勇气,和自己性急的大胆大不相同。而现在谁才是大胆的那一个?肯定不是奈瓦,那当其他人面对巨龙时,却与晶石一起躲在洞穴里的自己。

百夏继续用同样的刺激语气说:「你无法承认自己回来是为了确认他这次真的死了,在他上次耍了你之后。」

阴影随着巨龙起飞而消失。奈瓦平倒在地面,伸长脖子让自己可以看到天空与峡谷的岩壁。他的形体已从视线消失,但他的魔法则在高空以雷霆万钧之势迸发,四声雷鸣随之而来。一道魔法之风从高处猛烈吹下,让祖母与百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晶石在狂风之下震动。风势强大,使得他们用来覆盖开口处那如鳞甲一般的圆扁岩石给吹到一旁,挡住了奈瓦的视线,只剩一指之宽的空隙让光线与空气进入。

如同旋风的突如其来,它也突然止息。随着巨龙的归来,一片黑暗覆盖大地。但她却看不到他,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感觉到他那巨大而充满恶意的存在,就好像一只掐在她喉咙上的爪子。她试着呼吸但却哽住,陷入恶意而强烈的惊骇之中。她会失去她们两人。如果她现在跑出去,她能够攻击他,让另外两人可以跑向晶石的安全之处。她会成为大胆的那一个,一位凶猛的猎人,正是她一直知道自己应该在部族中担任的角色。

她双手平推呈蹲姿,准备把石板推到一旁,冲向敌人。

但她却停了下来,强迫自己更慢地呼吸。

或许祖母担心即使在晶石的保护下,脆弱的奈瓦仍不足以被委以重任。又或许她自身的弱点就是害怕她挚爱的祖母不重视她,那是个只有她自己才能击败的对手。她必须信任这位养育她、并拯救铁木尔人民免于安塔卡之怒所害的女人。

她双手握紧,专注在自己的思想上。不过想做到很难,她得接受自己在今天这场狩猎的角色,并不是她来丢出长矛,而是要保持隐蔽。

巨龙愤怒地呼气,一阵刺人的热度在狭窄的裂缝之中盘旋,接着进入了晶石下方的小空间。「别跟我玩把戏,我一眨眼就能杀了你们两个。之后我会喜悦地破坏鞑契,直到它枯萎的表面连小虫都没有。」

「那就去吧,别吹嘘了,」祖母用她平常的直率语调回答道。「想杀就杀,想夷平鞑契就去,因为那对乌金的计划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总会有比你还要强大的力量存在。」

「我就是最强大的力量!」他的声音大到连岩石都裂开。「龙爪娅绍娃,你很快就会看见,自己最爱的孙女把刀子刺进你的心脏。去吧,奈瓦,我号令你!杀了她,我就会赐你所渴望之物,统治这个世界,让它成为你的猎场。你将会是第一人,最强者,一直都是。」

言语像是一个秘密与有毒的愿望般进入奈瓦的心里。第一人与最强者,一直都是。祖母应该是要训练她成为她的继任领袖,而不是浪费时间在百夏和其他祭师身上。他们的道路已死,就和乌金一样。它应该要死,而她能一次一劳永逸地杀了它。

她只需要把石板推到一边,爬出去就好。百夏从来都没有强健的身体,所以想把刀从她姐妹的手上抢走应该很简单。她会把刀刺进祖母的喉咙,感觉她脉搏的鸣动,她那跳动心脏的脆弱。

巨龙带着期望吸了口气。带着喜悦看着由爱成恨,由忠成叛,像一阵热火蔓延吞噬整片景色。

她的手指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石盾,准备把它推到一边。

百夏的声音像一阵冰寒的冷风打了她一巴掌。「也许我不想狩猎,也许你提供的条件我都不感兴趣,因为根据我所听到的,你困在过去,陷入你和乌金的争斗…」

「我才没有受困!」

「就快了,」祖母突然插嘴道。

奈瓦把手抽了回来,咬紧牙关挣扎着对抗往前冲的渴望。为了计划,她得继续躲着,必须。

「你所站的地方正是晶石把魔力聚集到庞大力量的连结点,」祖母继续说道,「永生圣阳被指在这里,就在鞑契的这个地点。它会把你拖进另一个时空,永远把你困住。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一直跟你说话?这样它才能被启动,而你再也无法进行时空旅行。」

如果他离开鞑契,那就无法让她成为最强大的猎人了。只有她才能阻止她们,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再一次,她手指张开,挤压着石板的光滑表面,准备把它推到一旁。此时一股冷冽的镇静搏动流到她的手臂。那稳定的震动像一道刺眼的明光照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驱使她的是一个孩童自私的小小渴望。她不止于此。她把颤抖着的手握拳,抵着自己的喉咙,吞下她愤恨与嫉妒的腐臭滋味。

外头,就好像响应那看不见的移动一般,祖母发出吸气声,带着预期与忧虑。「啊!听啊!奈瓦,你听到神器的嗡嗡声了吗?」

「我听见了!」百夏假装奈瓦的语调叫道,但连双胞胎分开时都无法分辨的巨龙,又怎么听得出来呢?「就跟乌金说的一样!往上看!你看到那道光了吗?天堂的神日!」

一声愤怒的咆哮让晶石发出了咯咯声。开始震动,像麟甲的石板弯曲、摇晃,接着被甩到一旁,像一道大块的阴影消失一般地露出了开口。圆石从边缘崩落,砸向祖母与百夏所站之处。崩落的岩石与冰块垂直往不会被毁坏的晶石上落下,撞成碎片沿着裂口乱飞,砸向奈瓦的脸,划破了她的脸颊。她用双胞姐妹的斗篷掩住头部,保护着自己。尘土像水蒸气一般扬起,遮蔽了视线,直到一道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旋风映入眼帘。他攻击了,那些她最爱的人都会被抹杀,接着连整个鞑契. . .还有她都一样。

随着一道令人眩目的金色闪光,外面的光线改变了颜色。空气在开口外面盘旋,把令人窒息的尘土旋风给扯回了外面。

不知为何,她还没有死。心脏依然在跳。

缓慢地,在一种不祥的静寂之下,尘土的微粒降了下来。她的双唇恼人地脏,上面覆盖着带着恶心味道的砂砾。这份静寂极其沉重,就像一切希望的终结,懊恼着巨龙是如此容易地操弄了她。祖母对于她软弱的一切看法都是对的。

但她的心脏仍在跳动,她抗拒了波拉斯的魔法,留在晶石内部。鞑契并未荒芜毁坏。

她小心地伏下身子,与开口比肩。

因热度而从晶石上融解的雪水一滴滴地滴在地上,她揉了揉自己发热的双眼,世界的阴影与光亮又渐渐的出现在视线之内。她擦了擦手往外爬,爬过一堆碎石,到了另一边的空地——残骸满布的空地。峡谷的岩壁在她上方矗立,彷佛看守着那毫发无伤的晶石。天空闪耀着明亮的蓝色,太阳依然在空中辉煌发光,和每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毫无不同。

巨龙不见了,但她却是一个人。

祖母拯救了鞑契,但却用她自己和百夏的生命做为代价。

摇摇晃晃的她往后倒去,撞上了晶石之墙。她的双腿用尽了力气,无法支撑,她滑下坐倒。她到底做了什么,是愚蠢地躲在晶石里吗?为什么她没有采取行动,冲向巨龙?

但她摇头甩开了那些无用处的想法。牺牲的可能性一直都是计划的一部份,不可能有其他选项。但她无法呼吸,想着没有了双胞姐妹在身旁的自己该如何往前走向这个世界。她的心被扯成了两半,但为了某个原因,她必须站起来,找到其他人。只是现在还不行,她就是还没找到那股力量。

模糊的拖行声打破了寂静,那听起来就像是一只脚在尘土上移动的声音,但空地上只有她而已,除此之外只有一堆岩石。此时某个人咳嗽了起来。

因肾上腺素而摇摇晃晃的她,手拿着小刀跳起。随着巨响,一块大石移动了。随着岩石压到一旁,祖母与百夏出现,她们站立着、活着,数个圆石所形成的小空间保住了她们的命。随着百夏往前倒下,一阵强大的魔法闪光也从她双胞姐妹伸出的双臂上消退。

因为肺里的尘土与心中的希望而几乎无法呼吸的奈瓦,不顾一切地往她们爬去,在松动的岩石上又爬又滑,直到她碰到那未毁坏地面的一角。她从背后接住自己的双胞姐妹,把她抱了起来。她还是温热的,还有呼吸。

「你用魔法阻绝了岩石!」她叫道,因为这是她唯一想到能说的了。眼泪在她覆满尘土、血迹斑斑的脸上画出一条轨道。

「他离开了吗?」百夏细语道,信任地靠着她的姐妹。

「离开了,」祖母说道。「他不敢赌我们在虚张声势。」

「我以为他杀了你们!」随着意识到整件事的严重性,奈瓦开始发抖。百夏:死了。但没有,她还活着,她们活下来了。

「是有这样的风险,」祖母同意道。「但他知道如果我说的是事实,那即便只是花时间俯冲并用爪子挥击我们,对他来说都有可能太迟了。我相信他确信自己离开造成的山崩会杀了我们。」

「而且你说的并不全是假话,」百夏说道。「确实有个用永生圣阳困住波拉斯的计划存在。只是乌金在实行之前就死了。」

「灵龙真的死了吗?」奈瓦研究着晶石那没有记号的表面,想着女孩们分享的众多回忆。死者的记忆怎么可能如此强烈地传达到生者之处?

「所有事物皆有终结,」祖母说道。「有时候只是和死亡不同。」

一声裂响让她们都抬起头看。松脱的岩石从较低的峡谷岩壁上裂开,吵杂地滑落到晶石上,盖住了她藏身的密室入口。更多迸裂声在她们身边出现,在高处的峭壁间回响。

「我们得离开这里,」祖母说道。

她们小心地往上,离开这片残破空地的,沿着因山崩而露出的道路行走。但却忽然停下脚步,因震惊而屏住了呼吸。

上方有奔跑着的脚步声传来。奈瓦抓住了姐妹的长矛,蹲了下来,举起长矛,随着她们的伙伴映入眼帘,她放松了下来。泰靖领头跑来,他的灵火剑闪耀着令人畏惧的光芒。

「熄掉那把剑!」祖母突然说道。「那是面会把所有龙都带来找我们的旗子。」

年轻人听从长者的号令,将魔法收回体内,而剑也像夏日烈阳下的雾气一样消散无踪。接着他看向穿着奈瓦斗篷与项链的百夏,有礼地点了点头,立刻加速走向奈瓦。

「奈瓦,你还好吗?」他询问时热切的眼神让她发红。「你肯定单独对上巨龙了!」

「不是单独,因为我总是和我的双胞姐妹同在。但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们换穿了斗篷。」

「是啊,我有发现。我想你们肯定有什么猎人的理由才这么做。」他的微笑让眼角旁的皮肤皱了起来,就好像瞥见他有一天可能会成为的长者模样,如果欧祝泰或他的后裔没有抓到他,并以身为灵火战士的罪名处死他的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们看起来完全一样。但我们已经一起行动几天,我再也不会搞错你们两个谁是谁了。」

「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晒太多太阳了吗?」百夏调侃道。她向对泰靖以对表亲的方式眨了眨眼,他也脸红了,但并没有从奈瓦身旁移开。

祖母一个一个看着大家,脸上没显露出任何情感,接着转向自己那四位忠诚的猎人们,马塔克、欧弋阳、拉坎、和索尔娅盯着那掩埋了空地与晶石入口的残骸,它是那场伟大决战留下唯一可见的东西,那场用言语与诈术,而非力量与刀剑赢得的战斗。

「那是幻象吗?」马塔克问道,「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巨大、宏伟的巨龙。」

「确实宏伟,」祖母说道。「我希望乌金陷阱的威胁代表我们永远不用再见到她了。」

「如果我们能说服他在离开之前杀掉所有龙王就好了,」奈瓦咕哝着说。

「『如果怎样就好了』只会带来苦难,」祖母说。「像那样的生物不会帮忙其他人,只会为自己做事。而且没人比我更知道,当你想把自私的梦境化为现实,就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后果予以重重一击。我们已经被赐予如今拥有之物,我会心怀感恩地接受。费克去哪了?」

最后一串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给了她答案。兽人最后到达,一手拿着凿子,一手拿着号角,他的剑则在背上的剑鞘里。

「你要用凿子还是号角来攻击巨龙?」祖母边说,边以嘲讽的神情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马上发现像这样的巨龙是不会被我们无力的魔法给击败的,」费克说道。「所以我想惊奇可能比武器好用。」

她窃笑着。

「不过巨龙走了,而你们还活着,」费克补充道。

「我要告诉各位,当我们在这里,龙群视线之外的地方休息之时,安塔卡和欧祝泰将会派龙裔来调查今天奇怪的事件。」祖母开始行进。「女孩们!跟着我!」

她们加快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祖母身后。

奈瓦几乎开心到无法思考,过多的能量使她难以沉默。于是她说出了第一个出现在她脑子里的问题。「龙裔们的肝和心要怎么办,我们要把它们带回家吗?」

「是的,」祖母说。

就在奈瓦开始问那些器官要怎么办的时候,百夏气喘吁吁地打断。

「你们觉得我可以学会时空旅行吗?或者那种魔法只属于龙?」

「那不是龙的专利,过去你出生前我曾遇见过一个鹏洛客。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跟你我一样是人类,且在哀求时更是既无礼又冗长。」祖母略带不悦地清了清喉咙。

但那不只是声咳嗽而已。在爬上峡谷外环那陡峭的道路后,她早已喘不过气,得完全依赖过去那从不需要的长矛来支撑她的重量。就算她曾看似长生不老,这段艰苦的旅程和与强大的波拉斯间的冲突已让她精疲力竭。或许她的大限之期不会是今年,也可能不是五年内,但终归一死的命运已在她身上划了道口子。知识如块大石般重重地沈入了奈瓦的心里,然而现在她也了解到龙爪娅绍娃并非是看重自己的生死,而是同胞的绝灭。

「是时候让你们两个小女孩了解自己的责任,以及有多少东西压在你们年轻的肩头上了。」祖母继续说道。「铁木尔部落不能亡,就算是像乌金般必须长眠,也得隐藏到能再苏醒那天。只有在有残存记忆引导时能唤醒它。」

「够什么?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从你我的年少到老完全不变,改变主宰了我们所有人。」

他们抵达了突起处。马塔克和欧弋阳回到外面站哨,而拉坎和索尔娅则在火上搭起了锅子。祖母懒散地坐在石头上,让孙女们以一种过去在她照顾她们和把她们抚养成人时绝对不会允许的方式忙和着。她们除去了她的披风、扎紧了她的头发、抹去她脸上的脏污及汗水,并为她准备了一杯热的药草茶来暖手并恢复她的呼吸。

泰靖看了奈瓦一眼。「我能做什么?」他温柔地问。

祖母招了招手,示意要这个年轻人来坐在她身边。费克为她们安顿好了柴火,把雕刻的工具仔细地排在石凳上,便开始投入随身携带号角的工作上,那将会成为他藏在石窟后收藏的下一个雕刻。

「我得要回到师父身边,他还有很多要教我的东西。在那之后,传授知识给下一辈将成为我的责任,洁斯凯灵宗才不会消亡。」他看了看奈瓦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我的本分,不管我其他期盼的是什么。」

奈瓦握紧了拳头但一声也没吭,「当然,必须是这样。」祖母紧接着说。在部族残酷的世界里,责任永远排在第一位。「乌金派你带了个故事来,让我们知道有希望能藉此把波拉斯永远地从鞑契赶走。但那并非乌金要你来的唯一理由。灵龙了解年长智者忒祝祈曾告诉他的。那不仅只是关于乌金或波拉斯,而是铁木尔、洁斯凯,及鞑契上所有的部族。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所有人,但你们年轻一辈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我们的龙王刻意抹煞了之前所有的知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得竭尽所能来保护先人的意志。」

她伸出手臂,费克把号角放在她的手上。她把号角转了过来,展示了一幅美丽的雕刻——两个女孩站在一个陡峭的山壁上——虽然才刚开始动工而已。

「某一天,或许在现世传言漫长的将来,届时人们将会找到这段故事,而那将会颠覆他们会这个世界的理解。」

她把号角还给了费克,专注力和精湛的技艺轻易地把他带回了工作当中。

百夏轻推了奈瓦一下,低声说道「我就说祖母带他进部族是有原因的。」

「我得回到阿亚戈继续寻找安塔卡。当务之急她得要相信自己已经杀掉了所有的低语者,绝不能让她察觉低语心灵的存在。我们为了存活下来做该做的事,而现在,你们女孩们留在这里。」

「但通往晶石的开口被堵死了」奈瓦提出了异议。

「小心点的话,那可以轻易地被挖开。百夏,你得留意乌金是否会继续与你透过记忆之海沟通。费克将会记录你看到的所有东西。他所有的雕刻都会跟我们剩下深藏的故事一同存放在这里。奈瓦会为你狩猎,并保护你的安全。」

「我们有可能安全吗?」奈瓦问。

「安全仅仅代表我们曾看到的最后一只龙飞离。而对波拉斯来说,我希望他会认为回到鞑契的风险太高。」

「你对他撒了谎。」奈瓦补充。「如果他所说的故事是真的,而乌金所说的只是为了操控我们在波拉斯的复仇中保护他的菁华呢?」

「那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她把视线转向了泰靖,他仍静静地坐着,而双胞胎仍在冥想境域带来的混乱状态之中。「我知道你得回到师父身边,但容我要求你在这里至少待几个月。我想请你再对费克阐述一次乌金的故事,以便他雕刻下来并保留在不止一个地方。我们部族必须齐心协力来保护自己。那是唯一的方法,也是乌金为我们带来的讯息。」

奈瓦在泰靖对上祖母严厉的眼神时屏住了呼吸。但他笑了笑,眼神转为略带羞赧的看着她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一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她并不想笑的,然她却止不住脸上那越见明显的笑意。

百夏哼了一声,踢了奈瓦的胫骨。

「啊!」但奈瓦笑了。

泰靖又一次涨红了脸,略带僵硬地捂嘴咳了两声,带着傲慢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伤还没好。在我恢复全部的精力前,我不认为我能比欧祝泰的后裔跑得更快或爬得更高。」

「当然,当然。」百夏古怪地转了转眼珠子。

奈瓦捏了她一下,百夏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祖母露出了罕见且放松的微笑。「女孩们,这是你们的工作。孩子们打从出生就只会知道龙王所说的东西,他们会认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人类只能对龙群鞠躬呵腰,或最伟大的龙不可能被击败。但乌金的故事给我们上了另一课,虽然灵龙可能本来也没预料到——就算最强大的龙也可能死去。」

「你打从心底这么想的吗?」奈瓦问。

「绝无虚言。如同现世传言一般,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核心系列2019故事集
鹏洛客档案:尼可波拉斯
鹏洛客档案:灵龙乌金
时空档案:鞑契

「泰靖,如果你想,我们很欢迎你跟我们待在一块。」祖母说。「只有雕刻怎么够?」奈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