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凯锡革狩猎,他们说。狗群会找到你的。

或许在癫狂劫之后一直是如此,毕竟当时到处都是卫狼,不过现在已不再是那样了。那些狗群正在消亡,而且森林可任你予取予求。人们说你总是能够透过他们对狩猎的可怕执着、他们的贪婪天性、他们不停地把爪子扑向最不想被捕食的食物来分辨一个伐肯纳人。身为一个伐肯纳人就是把你的家建在高处,好让每个人都看得见你狩猎。

克劳斯也不例外。他的脚踩踏着灌木丛;血液从他光滑的下巴滴落至沃文森那些变红的叶片上;弩箭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尽管如此,他仍咧嘴笑着。好吧,他们看见他了。或许这份僧侣旅人的伪装稍微冒犯了他们-他身后的猎人们嘴边泛起了神圣的口沫。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同时携带这么多弩箭-它们发出的咚咚咚重击声就像一个巨人用指关节敲打着他四周的树林。

一棵倒下的树干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跳过它并碰巧瞥了一眼他的追逐者。他们有五个人:两个高大魁梧,带着比任何轻便武器更近似巨弩的十字弓。聪明。但很快地他们带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个念头使他发出由衷的笑声。他用每一滴由炼金术精炼过的血液召唤黄昏,而黄昏终于回应。他体内涌现一阵合声,一个乞求其隐匿神明降临的教徒,而且他知道解脱之时已近。

因为真相就是他从未真正陷入过险境。狗群使他烦恼,神职人员使他烦恼,其他吸血鬼使他烦恼-但这些人类却一点也不是问题。猎鹰不怕老鼠-即便老鼠有锋利的爪子。

"我不知道你们有这么多人想寻死,"他转头呼喊。长老的血让他感到比以往更大胆。在知道他是如何轻易地爬进他们的心后,村民还能再入眠吗?可能无法,可能无法,但那并不能阻止他在几周后回来察看。追踪你的投资品是很重要的事。

而散播恐惧总是一种投资。

没有回应他,猎人们射出弩箭,最巨大的两发如闪电般迅速且如雷鸣般嘹亮地穿过空气。这两发都瞄准了他的头。它们射得很准,但他不是鹿,不是熊,不是傻笑的森林生物。他以非自然的速度躲过一发并直接从半空中拦截另一发。一根木桩?天啊,他们愈来愈大胆了,不是吗?

但克劳斯,他的心情不错。甚至可说是慷慨大度,尽管他感到厌烦,血迹依然玷污了他卖给不知情的村民们的饰符。手里握着木桩,他跳上头顶的一根树枝。伴随着脚底下安全的重量,他转身面向他下方的猎人们。

"各位先生女士,"他说。"我得谢谢你们安排的这项运动。真的。"

看看他们。看看写在他们脸上的恐惧,被担忧深深地刻出的纹路。真可怜。

"不过,如果你们这些精美佳肴往天空看一眼的话,你们就会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刻,"他说。他早已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在这份魅力底下开始紧绷,他的牙齿变得又长又尖。在这样的时刻里,人类的形体只是一种阻碍。其他吸血鬼族裔看似不明白这点,但伐肯纳族相当清楚。力量才是最重要的。那份力量来自血,而血则使他们永远脱离人类生命的残渣。难道不该好好利用它吗?难道不该瞧瞧你的血能带你达到何等成就?

他的血正要开始沸腾。

"太阳落下,狩猎完结,"他说,不过他的嘴早已产生变化,早已变成某种非人之物;他的身体延伸为一种这些农民未曾见过的丑恶骇人的形体。它发出了深沉又饥饿的咆哮。

他们的恐惧对他来说十分美味。他们看着他时扩张的瞳孔与急促的呼吸!月亮在一瞬间掀开了云雾的面纱;它的银色光芒使他的可怕容貌变得更明显、更恐怖。空气中弥漫着期盼。

克劳斯露出了尖牙。

这很自然。

或许,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很自然-猎人们彼此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的嘴巴弯成与克劳斯一样可怕的笑容。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放下了武器。其中最高大的一位,一名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块木板的男子,以一种同样深沉、同样饥饿的语调大笑着。

他几乎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月光轻抚着这群等待的猎人,他们的身体从血肉的禁锢中爆裂为他们真正的型态:高耸的野兽,它们的舌头拍打着口鼻部,它们的毛皮藏不住构成其身躯的密集肌肉。比起他见过的狗,最巨大的两只更像是一位拼接师的梦想,它们的胸膛宛如他曾经与父亲一同酿造的啤酒桶,它们的手臂就跟他停歇的树干一样粗。

他的喉咙紧缩。

"那首歌谣,"首领咆哮着说,"只对人类有效。"

克劳斯很清楚何时该跑,何时该逃,何时该像他努力仿效的猎鹰一样飞向天空。他从树枝上跃起。如果他变换形体的速度够快的话-

可是他无法。

毕竟,如果狗儿决心这么做的话,它们就能从半空中抓下任何东西。

下颚咬碎他的胸口。他在知道发生什么事之前就已落到地面,狼群环伺,一边低头看着他仿佛一个两百岁的吸血鬼对它们来说只不过是一袋生肉。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事情不是这样运作的。夜晚-"

"夜晚属于那些掌握它的人,"首领在嘴巴转变为口鼻部之前说道。

这是克劳斯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她看着自己的吐息在面前膨胀成一团云雾。

如果她尝试的话,她能在云雾消散前看见各式各样的形状:一个警醒天使的翅膀,咆哮的狼群,盘旋的蝙蝠。某处的某个人可能会根据这些影像设法弄清楚她的身份。她听过那类事-僧侣们问你在空中看见什么然后用它来判断你所惧怕之物。

雅琳珂德知道自己是谁,但她并不介意与人谈论这件事。尤其是在这些日子里。依尼翠是她的家而且一直都是,但却从未变得像这样过。目光所及之处都结了霜。她儿时攀爬的巨树上挂着冰,一层雪白尘土覆盖了哀凄村民们的斗篷与外套,她脚下熟悉的树叶嘎吱声已变为其他某种声音。日晷告诉她此刻已近旁晚六点,但村落中心的时钟却显示四点半。日落变得愈来愈早了。

随之而来的是,月亮。

总是那颗月亮。

Arlinn, the Pack’s Hope
狼群之望雅琳|由Anna Steinbauer作画

她能够感觉到它,即使她正坐在长老的老房子里,即使她正在告诉他的妻子她会尽力调查这些谋杀案件。

"每晚都有,不是吗?"这个女人对她说。她的声音几近一声嘎响。"在晚上,我听见它们相互呼唤。我的菲尼亚斯总是说如果我们照料我们的象征物,我们将不会遭受它们侵扰,但昨晚"

在另一个房间里,她的菲尼亚斯的血把墙壁漆成红色。雅琳咽了一口。她的视线落在位于壁炉-一半是坚硬的石头,一半是铁丝,还有稻草-正上方的艾维欣象征物上。癫狂劫从依尼翠夺走了许多,但信念却难以击破。即使那份信念的物件跟艾维欣的殒落一样跌得又狠又远。

"那一点也不合理,"那个女人-阿嘉莎-说道。"她应当要保护我们。一切都看似过了一阵子,这实在"

雅琳用手握着阿嘉莎的手。有时候,在面对难以言喻的怪事时,一份简单的人类连结便能化作千言万语。阿嘉莎抽了一下鼻子。她仰头看着象征物,并在看见它的那一刻把视线移向地面。

"我们并不孤单,"雅琳说道。"无论那看起来有多黑暗,黎明终将到来-无论以何种方式。"

"你说得倒容易。"

但说这些一点也不容易。尤其对雅琳来说更难,她仍清楚地记得天使那举起的长矛。在癫狂劫过后几周,她的狼群不想再和人类社会有任何牵扯,而且她也难以责怪它们。与人们共处就表示要感受他们的悲伤与承载他们的重担。森林带来生命,但道路与教会和村落却只带来无尽的死亡。

不过依尼翠到处都是死亡,远离死亡就等于远离人类辛劳的美丽之处。生活在森林里比较轻松,没错;比较简单,也没错;不过狩猎的胜利仍远不及村落对抗蚀人黑夜的胜利。建造一个让孩子们不惧怕黑暗的地方要花上好多年,但它的报酬却能延续好几世代。

因此她造访凯锡革的村落与城镇,尽其所能地强化他们对抗黑暗的能力。

阿嘉莎把另一块木头扔进火里。当她坐回到那张古老、破旧的椅子上时,她拉紧了身上那件她丈夫的斗篷。她的呼吸也在起雾。雅琳考虑要问她在雾气中看见了什么。

"珂德小姐,"她说。

"怎了?"

"天色更暗了,对吧?"

雅琳咽了一口。她只需要朝窗外瞥一眼就能确认阿嘉莎的恐惧。她们都知道答案是什么。她会这么问甚至也意味着前一晚她丈夫的死使她留下了浓烈的情绪;凯锡革人经常仰赖他们的迷信来使自己免受他们不愿直呼其名的东西伤害。

最好别说谎。"没错,我想是变暗了。"

阿嘉莎把膝盖缩向胸口。"古斯塔夫和克莱恩说他们的农作物没有像应有的那样茂盛了。这份寒冷对他们来说很糟,而且他们也得不到任何阳光。"

"收割期不远了,"雅琳说。"你得增加库存,但这一季应该有足以供应每一个人的食物。猎人能够补足剩下的部分。"

"这一季,"阿嘉莎覆述着。"那么下一季呢?而且要是我们所有的猎人都"

她比向另一个房间,比向那滩雅琳能够在喉咙后方尝到的血。它的气味正呼唤着她原始的一部分-那个部分想说既然猎人之间有这么多狼,他们会找到更多肉。

"他们说那是吸血鬼干的。你相信吗?在这里有吸血鬼?"阿嘉莎说。"守卫们追踪他。他们问我想不想看他的心脏。他们说杀他是很容易的事。"

"我想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见他们了,"雅琳说。"他们正忙着那看起来有点像稻草人,但却大了许多。还有獠牙。某种肖像。"

阿嘉莎脸上浮现一抹浅笑。感觉有点进展。"那是女巫做的。菲尼亚斯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她可以帮助我们。我以为那可以。"

雅琳替她倒了另一杯茶。在刺骨的空气中,蒸气自茶杯盘绕而出,逐渐向上攀升。草药的欢快气味使这个灰色的小房间变得更明亮了。

"喝吧,"她说。"不管你是否知道,流那堆眼泪会让你口渴的。"

她再次微笑并把杯子靠向她的嘴唇。"这很棒。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不过那些香料让人觉得温暖。"

"那是古老的家族配方,"雅琳说。真的,它大部分混合了她上次在森林里时觉得闻起来对的东西。"如果我公开配方的话,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阿嘉莎发出某种类似笑的声音-一道短促的呼吸,一道较长的。"不能让那发生。"

"对,我们不能,"雅琳说道。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所以-我有个主意。只要我们喝这两杯茶,我们就来聊聊我们的家人。我会告诉你所有关于我兄弟们的事,而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菲尼亚斯的事。"

她的点头被半埋在那件过大的羊毛衣里。"好吧。我-我做得到。"

"我很高兴,"雅琳说。"在那之后,你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位女巫的事。"


雅琳知道这些森林,而且它们也知道她。她视线所及的每一处都有一段记忆等着迎接她。在这里-一棵橡树上留着来自一场过往狩猎的刮痕。整整两天,她和她的狼群追着一只白鹿穿越森林。你以为会比以前更容易找到它,但那只鹿有种特质,每当她闻到它的气味时都会为之深深着迷。等到她和狼群在一座峭壁底下将它包围时,他们却放走它了。有时候只要亲眼看见某个东西就足以作为一份赋礼。

不过,那只狼并不是这样告诉她的。她记得见过眼前的它:它的眼睛呈现血与水交融的粉红色,它的毛皮与她经常梦想的雪一样明亮。她记得在肚子深处逐渐增长的饥饿。当你用四条腿行走时,很容易就能尝到某些东西,很容易就能啃咬、撕裂、抓扯。她身旁的大灰狼群以低声咆哮和龇牙咧嘴清楚地表达了它们的意图。它们也饿了。

但那头鹿跟月亮有某种关联,这告诉她那并不是给他们当食物的。无邪之美在依尼翠相当罕见,就跟纯真一样稀有,而且她不想成为击杀它的人。雅琳变回人类型态。虽然满心不悦,但狼群仍坐了下来,并在她低声祝福的同时不发一语。

白鹿跑开了。

狼群继续狩猎。

毕竟,找到另一份餐点并没有那么困难。他们五个准备入眠,彼此依偎蜷缩着,肚子里填满了较不圣洁的肉。

当他们于早晨醒来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头骨,被安置在一把插进土里的剑上。骨头上附着了白色毛皮。她认得这把剑,她认得依附在鹿肉上的气味,她知道这个讯息。

托瓦拉从来就不喜欢她这份较为温柔的倾向。

无论他在何处,无论他在做什么都已跟她无关了。他们很久以前就分道扬镳。他找到他的狼群,而她也找到她的。

狼群渴望见到她也渴望玩耍。找到女巫,她对它们说,而且它们也乐意帮忙。当她在森林里奔驰时,每隔几分钟就会听见一声狼嚎,并且在跑过去后只发现一根形状怪异的树枝在等着她,而狼则期盼地看着她。当然,她感谢它们;即使这些怪异的树枝也藏着它们自身的线索。

Rovina Cai作画

他们愈深入森林,这个地方的气味就变得愈多。一股刺鼻的气味烧灼着她的鼻孔内侧;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温暖的肉桂香气。当她变回人类型态时,她能够更清楚地看见那根树枝:这里确实有个线索。上面排列着一连串月牙与圆圈,由一只小心谨慎的手塑造而成。其末端-垂挂在树枝上的-是一颗磨光的蛋白石。她眯起眼看。那些雕于其上的形状是装饰用途还是阿嘉莎说过菲尼亚斯跟着秘密符号找到了围境。

雅琳拨弄了她同伴双耳之间的部位。"干得好,"她说。"我们朝-那个方向分散前进。"

他上下跳跃后便宛如闪电般地冲出。她只花了一点时间变换型态就跟在他后方。他是她的狼群里速度最快的。狼群不像人类那样具有名字,但跟某人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却不给他们名字有点说不过去。沿着这只狼体侧分布的白色条纹,加上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这使她将他命名为疾纹。他的伙伴,红牙,则以合理的速度跟在他们身后,总是警戒着任何潜在的危险。耐心-因为她每天都在大教堂外等她而获此名-正与红牙竞争第三名的位置。有时她甚至会超前。他们之中最庞大也最友善的巨岩殿后,他的舌头正朝四面八方拍打着。

既然她知道该寻找什么,跟随这些符号便相当容易了。她能让自己沉浸于这份狩猎中-脚底下的树叶,冷冽的森林空气,她的感官如此活跃。比起用两条腿慢跑,用四只脚感觉自然多了。有时候,她甚至认为自己根本不会再以人类型态奔跑了。

巨岩的激动嚎叫只是个开端。它们全都感觉到了,这片野性荒野的刺激,依尼翠的危险事物因此刻的欣喜而变得遥远。雅琳加入它们的行列。至少在这一刻,她想要感受自由。

不过当她一开始嚎叫,她就看见了:一头雄鹿,全身雪白,位于一根装饰着银质雕刻品的树枝底下。它那双浅粉红色的眼睛直盯着她。

雅琳滑行至停止。她背上的毛发直竖;她低吼着要其他人停下。这不对劲。不可能有两个它们,而且竟然在这里遇见它一定是有人在设法戏弄他们。

她不会被愚弄。深吸一口空气给了她某种洞察力-同时雄鹿就只是绕着这群狼踱步。首先-它闻起来一点也不像鹿。汗水,没错;染料,没错;甚至是魔法的气味,但没有一样像鹿。其次,它的举止也不像鹿。森林里的一切都会远离狼群。唯一的例外就是其他狼群。但这也不像狼。

雄鹿绕着他们踱步。红牙垂下了她的口鼻部并在它接近的同时开始咆哮。雄鹿退开,再次直视着雅琳。它倾斜头部的方式就是她需要的最后一条线索。

雅琳向狼群下令不要轻举妄动。她溜到一棵树后方变回其人类型态。耐心带着她的皮制背包跳了过来-她探入背包内拿取她的衣物。

"凯蒂妲,是吗?"她呼唤道。"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穿好衣服。"

她周围的树林看似开始大笑-在她着装的同时,她感觉到背上传来的刺激。她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正位于穹天仪的其中一个巨石拱门底下。它的结构总是让她想起一个时钟的内部系统。有时候,据说那些指针绕着中央平台移动-它本身就跟任何一座村镇草坪一样大。雅琳从未亲见过它运作,但她很清楚它肯定是由某种远古仪式所驱动。

他们一定是来到森林深处;雅琳的母亲曾经告诫她每当她看见从地面上升起的碎环时就要折返。身为一个小孩,她想知道爬上它们那宽广平坦的表面会是什么感觉-是否瑟班城里的人每天起床都能见到那种景象。或许如果她自己爬上去,她就能假装自己是某个娇生惯养的贵族。现在,身为一个成年人,她担心地看着那些沿着凹凸不平的表面分布的雕刻,怀抱着明显的不安看着那些透镜。她的母亲警告她关于穹天仪的事是对的。无论它曾经具有何种目的都最好别再探究。

Jonas De Ro作画

"如果你原谅我的小伎俩,我就会原谅你穿上了衣服,"传来了答覆。她的声音既迷人又飘渺。雅琳认为她听起来就像那种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你是馅饼窃贼的村落女舍监。"这座森林里的狼通常都不太守规矩。它们大部分早就发动攻击了。"

雅琳绕过树干。曾经除了树木与灌木丛便空无一物之处,她现在却看见了一块围境:由树枝与兽皮构成的帐篷,装饰着她稍早时见过的同一种月牙与圆球。悬浮的蜡烛使这个地方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光芒,就跟遍布的怪异稻草人一样。雅琳皱眉。烛光向导-雅琳的母亲曾经如此称呼它们。有一则古老的故事讲述烛光向导拯救了一个在森林里迷路的男孩,并且陪着他一路走到收成节庆典会场。另一则故事讲述一群猎人潜行穿越沃文森寻找兽皮。有一年,无人折返。隔年,突然冒出这些向导,因其家人的焦虑而生。她从没想过会亲眼见到一个,更别说是这么多个了。那些刻在它们滴蜡脸孔上的笑容那些东西只有在依尼翠才能令人感到安慰。

不过围境里也有人类-大概有二十四个。有些是女性,有些是男性,有些看似避开了这类标签。戴着精致的头饰,他们在烛光向导面前喃喃念着咒语。一名深肤色的男子正雕着一颗微笑的南瓜,他头饰上不停摆荡的月石在光芒里闪烁着。两名女子围着一个滚烫冒泡的鼎镬。或许是寒冷的空气所致,但雅琳能看见烟从数码远之处升起。而且她也能闻到那美味的酿汤。

有一个女人坐在他们面前长满苔藓的树桩上,大腿上横放着一把手杖。她的白发一圈圈地穿过了头饰上的众多树枝;画在她昏暗肌肤上的苍白新月与圆球只让她的五官与背景融为一体。实在难以分辨是狼群还是雅琳本身吸引了她的注意-不过她认为这一切都非常有趣。

"我们不是一般的狼,"雅琳说道。朝外眺望着围地,她眯起了眼睛。"我想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巫。"

这不可能-雅琳在这里的空气中嗅不到邪恶。无论他们头饰赋予的影子有多骇人,无论身上的图画让他们变得多怪异,毫无疑问他们是人类。这本身就是某种慰借-即使她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为何。这里的魔法闻起来不像典型的魔法。像是某种被留下来发酵的东西,它具有岁月的味道。

"那要看你问的是谁,"凯蒂妲说。"在大天使降临之前,我们是一般的女巫。随着她的到来,我们遁入阴影,既然现在她已离去,我们便再次出现在光芒下。"

雅琳倾斜了她的头。"你看起来没那么老。"

"那并不需要以这个型体,用这个名字,"凯蒂妲说。她用手杖指向雅琳附近的一棵树。"橡实本身并不是橡树。给予时间、水、阳光-它就可能变成一棵橡树。我们也是如此。"

"那么你们正在让某些东西再生,"雅琳说。"你是谁?"

Bryan Sola作画

"我们是过去也是未来。我们是黑暗无法杀害之物。我们是曙鹿集群。"这个女人以三个人的声音说话,她的眼睛随着每一个音节闪耀。她的手杖顶端开始发光。她用它轻拍土地。他们周围的灌木丛都复活了,迅速生长,成为怪异的形状。雅琳在几秒内就认出它了:那只白鹿的高傲头颅。"不过你是谁,狼儿?"

"我的名字是雅琳珂德,"她答覆道。她没有直视那只树枝雄鹿的眼睛,甚至连那双眼睛绽放出花朵时也没有。她太清楚龙葵的气味了。"如果没有任何曙光的话,将不会有任何曙鹿集群-而且照这个速度,将会有很久不会出现黎明。我是来这里寻找答案的。"

"你没有给我一个答案。"手杖再次轻拍了一下-藤蔓窜出填补了雄鹿头部的空隙。它走了两步,然后朝凯蒂妲俯首行礼:宛如在一个怪异君王面前的祈求者。"但我们暂时先不讨论这个。我给你的答案就跟你周遭的森林以及你那颗人类心脏的搏动一样清晰。"

疾纹用尾巴拍打着地面。雅琳觉得自己快失去耐心。这个女巫,这位凯蒂妲-像她这样讲话拖拖拉拉的人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她说。"我的视力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女巫用手杖触碰雄鹿的头。从那里长出了一顶由树枝与花朵构成的皇冠。"正好有个为了这个目的的仪式。"

雅琳没有看着那头鹿蹦跳离去-她一直注视着凯蒂妲。"如果说我有学到什么的话,就是仪式从来就不容易。"

"那里存在着它们的力量-一个以社群和其传统为中心的仪式。随着时间过去,数以百计的人以信念增强其力量,远远超越了一个法师梦想达成的任何事,"凯蒂妲说。"大天使令我们从这些传统上分心。我们必须回归传统-回归收成节。"

艾维欣并没有让任何人从任何事分心-但此刻并不是争论的好时机。无论那在雅琳的胸口燃起多大的怒火。"收成节?就像在古老故事里的那样?"

"正是如此,"凯蒂妲回覆道。

"加了香料的茶和馅饼?"雅琳说道。火焰燃烧得更旺了。身为一位艾维欣僧侣,雅琳非常清楚艾维欣的保护曾经有多强大。"这些东西要怎么拯救我们?"

"收成节不只是那样,"她说。"太阳与月亮在空中都各司其职。收成节是人类的时刻-为了庆祝我们又顽强地度过了一年。我们生活在恐惧中太久了,我们倚靠外部力量的救援太久了。我们必须彼此救助。借由团聚在一起-"

"等等,"雅琳说,一边举起双手。"你打算聚集多少人?"

"愈多愈好,"凯蒂妲以一个村落僧侣拥有的所有耐性说道。"团结一心,我们便能在穹天仪底下提取众人之力,并且透过它来回复平衡。"

雅琳摇了摇头,她的怒意爆发了。"还不如写一封信告诉依尼翠的每一个夜行伏击客。把那么多人类聚集在一个地方等于是乞求他们袭击。我们已经见过够多死亡了;我们不需要把更多生命赌在你从一本书中读到的某则古老故事上-"

"我不是在书里读到的,"凯蒂妲回覆。现在她也变得锐利了,一边从树桩上站起来。令雅琳感到意外的是,她是个高大的女人-就跟她赞扬的橡树一样强壮。雅琳嗅到一股微弱的黑土气味-但那不合理。凯蒂妲不是食尸鬼。"将会有守护,雅琳珂德。守护者们,现在他们能够交流所学以驱逐黑暗。你想找回曙光吗?非常好。但你也必须找回我们失去的希望。"

红牙低声咆哮。疾纹也这么做了。它们的不舒服回荡在雅琳的胸口:这件事不可能顺利进展。不过随着她持续瞪视这位老女巫,她依然没有退让的迹象。

"你甚至没告诉我这个仪式该如何进行,"雅琳说,"假设我们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杀光了。"

"我们?"女巫答道-但她并没有纠结在那句酸言酸语上。她反而用手杖指着穹天仪的拱门。"正如我告诉你的,答案就在这里。我们使用穹天仪。在它中央有一个明亮的黄金锁-我们需要用月银钥来启动它。你难道从没想过它的用途是什么吗?我们的先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使用它-矫正日夜的平衡。"

"在凯锡革森林里,还被敌人包围。"

"没错。为了要激起-"

"希望之火,"雅琳打岔。"要是我们不这么做呢?如果我们找到其他方法-"

"别无他法,"凯蒂妲说道,一如往常地坚定。"如果穹天仪没有被启动-如果它没有被正确地启动-那么夜晚将会接管白昼。游魂、食尸鬼、吸血鬼、狼人-你将会啖噬我们直到-"

"我不是-"

一道穿过森林的声响使她的声音停在喉咙里。一声嚎叫,既粗野又低沉。这个声音点燃了她内在的那头狼。她的狼群做出回应,而且她能感觉到它们的喜悦,感受到它们对狩猎的渴望。

因为她非常了解这声嚎叫。她在几年前第一次听见它,当时她蜷缩在房间里,仰头凝视着那个本应保护她的象征物。但她却冲出了她的家,手脚贴着潮湿的午夜地面,带着她所有的一切朝它狂奔-因为它正讲述着一个无畏的世界。

她第一次听见那声嚎叫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是她尝到鲜血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她体会到自由的第一个夜晚。

即便是现在,它依然让她感到激动。

托瓦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