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ga

在众人喧闹又不舍的送别声,以及奥立佛又一场关于英雄承担英勇使命的演讲声中,玛贝尔一行人前往池畔村。

这几天Helga辗转难眠,虽然归心似箭,但也害怕面对她预想的景况。村民是不是在清理瓦砾、重建房舍,一起分食着残存的榖物和鱼呢?在受夜枭攻击带来的混乱和恐惧中,家园受损的程度是否比她想象的还轻微?

大家会感谢她去求援,还是责怪她逃跑?

Helga骚动不安的内心,与晴朗怡人的天气形成强烈对比。阳光和煦地照在她被露水滋润的表皮上,蓬松如棉的云朵带来零星遮荫。井然有序的甜菜、胡萝卜、芥菜和芜菁田,已成为野生蓝风铃、矢车菊和驴蹄草的家园。比人还高的长草弯着腰,随风摆荡,而蒲公英种子也贯彻着他们飘泊的使命。

玛贝尔在黑蝠民Zoraline观测绘制的星地图中,标记出一条溪边小路。Hugs,有着帅气白条纹的獾民,背着倒挂在他背上的Zoraline缓步前行。蜥民Gev小快步跟在Hugs身侧,而殿后的则是深褐兔民Finneas,兴高采烈地打量四周。Helga身在其中,感觉自己像个拖油瓶,而就跟一位奇怪的梦境预言者一样,她对这个角色定位也不满意。

「那么,Helga,」Finneas边问边漫步到她身旁。「你有什么故事?」

「有关灾兽?」Helga问。

「不,关于你的生活!说一说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吧。」

「哦。」Helga揉搓着手臂。「我出生在靠近Three Tree City的一座池塘里,某年夏天池塘干枯了,所以我们全家搬到柳树镇附近。而我父亲那边的祖父母觉得那里人太多,所以他们再搬去池畔村。我跟着祖父母他们一起走。」

「这真是很剧烈的变化。你想念留在柳树镇的家人吗?」

「会,」Helga的回答也让自己很意外。「但我喜欢和祖父母住。他们鼓励我画画和研究魔法。其他家人 …我不想继续让他们失望。」

「你无法讨好每个人。有些植物的茎长得笔直,有些歪七扭八,但炖起来都很好吃。」Finneas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你说你学过纺咒术?格拉博国王亲自教你?」

「是。」

「你能施展刮起落叶、把自己抛到空中的旋风咒语吗?或是可以驱使土壤开个地洞,把人埋起来,却不留半点痕迹?」

「不、不行,这些我都做不到。」虽然Helga已掌握了最有趣的咒语,但还没学会更复杂的纺咒术。而且,她也有点害怕那些关于纺咒师走火入魔、丧失理智的故事。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想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更不用说,在那场让格拉博国王赶走她的意外发生之后。

「Finneas,别再逼问她了,」玛贝尔轻柔地开口。「为什么不讲讲你自己呢?」

Finneas自嘲地开口。「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夫。我的父母是农夫,他们的父母也是,再往上追溯也都是。我一直住在美丘镇—而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村落。我人虽然平淡无奇,但射箭的技术可不是。」他深情地拍拍他的武器。「说实话,我差点就放弃这次机会了,但这难道不是个能讲给我孩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听的好故事?玛贝尔已经有故事了,Hugs也有,就算他不会随便提那段他与Gev一起穿越外林区(the Outer Woods)的旅程—」

「我很乐意详述条纹无赖的冒险旅程,」在Helga身边冒出的Gev说道。玛贝尔叹了口气。

「条纹无赖?」Helga问。

「Hugs和我,」Gev解释。「还有一位叫琪琪(Kiki)的臭鼬民和我们同行,但她已经不在了。」

「我很难过。她什么时候 …过世的?」

「哦,她没死。爱上一名浣熊民,然后安定下来养瓢虫。」Gev边纺咒,边晃着尾巴迅速迂回行进。「然后,当我们穿越灾兽坟场时,发现有松鼠民正在搜集骨头。」

「你们去过灾兽坟场?」Helga嘶哑地叫道。

「两次。」Gev鼓起胸膛。「恶心的地方,不适合可爱的小蛙民。那些松鼠民以为我们是来,那个词叫什么?偷盗,所以他们纺咒把那些骨头变成一个比Hugs还巨大的可怕怪物,有着四条带爪的腿和六颗长颈尖牙头。它的动作迅如闪电,如此快速。嚓!」他猛地扑向Helga,让她尖叫并绊倒。

「Gev,」玛贝尔斥责道。

Helga稳住自己,有点难为情地说。「你们怎么逃脱?」

「我朝那东西喷出一道火焰—扰乱战术,这样Hugs就可以从后方攻击。」

「琪琪呢?」

「她追赶松鼠民,让他们夹着尾巴逃走。Hugs从尾巴那端抓起怪物,然后嘎啦!他一把拆开怪物,抛开残骸。」

Bloomburrow card art by Steve Prescott
Hugs, Grisly Guardian | Art by: Steve Presco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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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可思议。」也许太过于不可思议?其他人似乎都无动于衷;也许他们先前已经听过这个故事?

「Gev,你可以到前方侦察吗?」玛贝尔问。「你是身手最矫健、最杰出的登山高手。」

Gev使劲点头,消失在远处草丛中。玛贝尔放慢脚步,直到Helga追上。

「Gev会编故事,」她轻声说。「他说的不全是事实。」

「你确定?」Helga问。多次被指控编造故事的经历,让她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猜想。

「Hugs也这么说,」玛贝尔说。「不管事情经过,我认为对他们来说都痛苦到无法言喻。Hugs个性较腼腆,而Gev面对的方式则是讲故事。」

在与死亡擦身而过后,Helga能理解这位蜥民的痛苦,就算不是他自愿选择这种方式。

保持理智、继续过生活需要耗费心神。她试图以艺术家的眼光观察四周,将景象储存在脑海里,等之后有精力时再尝试画出它们。

这也是为了摆脱那些令她不安的幻象,那种不安几乎让她的心脏从胸口一跃而出,直上云霄。


他们在中午前抵达残破的池畔村。

Helga一面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一面检查破碎的家园:烧焦的藤制品、沾满烟灰的碎陶堆、倾圮破裂的木板墙、毁坏的砖造烟囱。某人的针线裱框作品落在街上,染满尘土。一扇门嘎吱作响地打开又砰地关上,一遍又一遍,挑动Helga紧绷的神经。

「你不是在说笑,」Finneas彷佛下结论般说道。

「我曾希望 …」Helga难过得说不出话。

Gev爬到一座叶片毁损,掉到地面的风车顶端。

「他们往南走,」Hugs用低沈又粗哑的声音说道。

玛贝尔在他身旁蹲下,研究地上留下的踪迹。「可能是干草原。那里比美丘镇更近。看来他们带了些手推车和一朵高丽菜。」

Helga从某栋房屋的残骸中挖出一个罐子。是覆盆子果酱。

「嘘!」Gev在她身后悄声示警。Helga尖叫出声,手中罐子摔落,碎成一沱血红色的烂泥。

「怎么了?」玛贝尔问。

「靠近水边那,」Gev回应。「有松鼠民在挖瓦砾。」

「松鼠民?」Helga问。「我印象中没有松鼠民住在池畔村。」

「一起去确认,」玛贝尔说。「大家慢慢、安静地跟着我。」

他们沿着小路潜行,闪避夜枭利爪在地上留下的碎石和凿痕。随着他们接近池塘,泥土和植被的气味越来越浓,湿气也覆上Helga的表皮。那些她在池边打发时间、画画或思考烦恼的回忆,也跟着池水上粼粼的波光一同变得朦胧。

当Helga在一片脱落的花瓣屋顶旁潜行时,她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但直到她靠近到足以看清他们时,才能听懂对话内容,其中一位松鼠民是石板般的灰色,另一位的毛色则比玛贝尔更红。两位松鼠民都穿着骨头装饰的黑衣,一位身着连帽披风和树叶裙,另一位是下摆破烂的拖地长袍。他们放肆地在蛙民残破的家园里挖掘—不过,不是Helga的那间。哦,池塘渣滓,那间也遭殃了吗?

「那只枭的确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连帽披风的那位说。

「就跟之前那里一样。」另一位附和。

Helga浑身起鸡皮疙瘩。之前那里?所以她的预言梦是真的?夜枭目前袭击了多少村庄?

「为什么Cruelclaw要我们浪费时间来翻瓦砾堆?」披风那位抱怨道。

「谁知道。这整份工作一直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Cruelclaw?工作?

长袍松鼠民把一个撞凹的金属杯踢进坏掉的桌子里。「我们在其他人到达Three Tree City前跟他们会合吧。这里没什么好带走的。」

「你说的很对。」披风松鼠民捡起一幅小孩画的硬树皮画,将它甩出、落入水中。随着这个纪念物逐渐沉入水底,另一位松鼠民也笑得开怀。

「欸!」Helga满腔怒火,喊叫出声。「你们太过分了!竟敢对痛失一切的村民下手。」

披风松鼠民先吃了一惊,接着开始冷笑。「走开,乡巴佬。」

「我们应该教教她,管别人的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长袍松鼠民在旁火上加油。

玛贝尔迎向前去,爪握剑柄。「小偷虫子一个样。」

「虫子对土壤有益,」Finneas推波助澜道。「小偷则一无是处。」

Gev嘶嘶作响,舞动双锤。Hugs在Gev身后,步步进逼,Zoraline仍在他背上熟睡。

「二对六,」披风松鼠民沉吟道。「很难赢。」

「还好我们有带援军。」长袍松鼠民举起爪子,掌心向上,另一位也如法炮制。魔力从他们指尖漫出,像是枯叶的茎,蔓延着诡异的紫色叶脉。

玛贝尔一行人周围响起沙沙声。在Helga的左边,浮出两道紫色光点,接着又出现两个。瞬间,许多闪闪发亮的眼睛将美丘镇的队伍团团包围。那些嘎啦、劈啪作响的人影在阳光下现出原形,是被松鼠民召唤出的魔法枯叶茎脉操控的一群骷髅。

「死灵法师,」Gev吐了口水。

Zoraline自睡梦中惊醒。「什么?谁?」

Helga僵在原地。玛贝尔挡在她面前,一手持利剑,一手执五瓣锦葵花铁盾牌。死灵法师们朝对手轻挥爪子,骷髅们就前仆后继地扑向他们。一只骷髅老鼠民逼近,张嘴将它泛黄、破裂的牙齿对准Helga。

玛贝尔向左闪身,施展魔法遮蔽自己的行动。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骷髅老鼠民闭上嘴。玛贝尔一剑砍落,一道橘色的闪光穿透骷髅老鼠民脖颈的缝隙。Helga大气还来不及喘,骷髅老鼠民的头就掉在地上,眼中的紫光随之消散。

远处,Finneas跳到空中,一个转身,向一具骷髅鸟民射出一对箭。一支箭弹开,另一箭则穿透骷髅鸟民一边的空眼窝。

Gev踏着像在玛贝尔派对上一样的舞步,旋转他的火焰双锤,让火花也随之起舞。他猛力甩尾,绊倒一只骷髅家鼠民,同时打倒另一只骷髅。再一个转身,Gev用双锤重击第一只骷髅家鼠民的头,发出令人不悦的破裂声。

Bloomburrow card art by Mark Zug
Art by: Mark Zug

Helga身后传来一声咆哮,让她迅速蹲下闪避并护住头。Hugs双爪举起一具骷髅水獭民,将其撕成两截。他把骷髅的上半部重摔在地,其余部分则丢入池塘。一脚又一脚,Hugs不断用力踩踏骷髅,直到挫骨扬灰。

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是Zoraline俯冲直下,轻抚其中一位死灵法师的脖颈。他的靛蓝色魔力受到干扰,随后向后回流到这只蝠民的体内,使她从眼睛、嘴巴中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Zoraline朝着一群骷髅飞去,边哀唱着扣人心弦的祷歌,边用声波释放出她偷来的魔力。这群骷髅全身颤栗,崩塌倒地。

更多鸟民骷髅现身,对着Hugs又啄又抓,驱赶Zoraline,和成功闪避Finneas的弓箭,让他越感挫败。Finneas下一支箭的尖端插着的不是箭头,而是个神秘的布袋。就在箭击中目标前,他快速地踩出脚步。布袋展开成一团藤蔓,将骷髅鸟民的身躯和翅膀团团围住。骷髅纷纷摔到地上,被等在地上的Hugs用靴子狠狠消灭殆尽。

玛贝尔化为模糊残影,迅速穿梭在敌人间,给予致命斩击。

Helga直起身。她不知道任何能派得上用场的魔法,也从未拿过武器,但一定有她能做的事。

灵光乍现,就像水獭民的石火电光。「玛贝尔,」Helga大喊。「那些鸟!」

「亲爱的,那里对我来说有点高,」玛贝尔回答。

「我可以做出阶梯。你看!」Helga把手放入水中,拉出一个水球,再分成数个水珠。她将水珠凌空压平,变成一道道漂浮台阶,直达空中那群骷髅鸟民。

玛贝尔提着剑与盾牌冲上水珠台阶。Helga试图一边关注玛贝尔,同时紧盯敌人,但这很困难。她无法专注,又太晚察觉自己没有继续施法,让拾级而上的玛贝尔的脚陷入半途的水珠台阶里。

「不!」Helga无法呼吸。她对失败的恐惧—再次—阻碍她集中精神。水珠台阶坠落在地,泥土飞溅,发出如同泡泡破裂的声音。

玛贝尔靠着本能反应脱险。她跳向最近的骷髅鸟民,用盾牌卡住它的翅膀,并把剑戳入对方的肋骨间。骷髅鸟民笔直坠落,重摔在地,在地面拖行,而玛贝尔紧攀在旁。她一扭骷髅鸟民肋骨间的剑,沿着脊椎砍下。剑锋像是拿刀割纸般轻易划破骨头,橘色火焰绕着剑身闪耀着。

战场重回宁静。Hugs边活动着肩膀,边咕哝着。Zoraline将翅膀收起,覆着全身,降落在他身边。Finneas维持两支箭搭在弦上,但箭尖朝地。Gev用尾巴扫过一个头骨,使它滚向池塘。玛贝尔先快速一个转身,然后放缓速度。最后,她收剑入鞘,并将盾牌收回包袱绑带上。

「大家都撑得住吧?」玛贝尔问。

她收到各种表示同意的响应,直到Gev嘶声说道。

「我就跟你说不要踩,」Gev边拍打着Hugs的靴子边说。「看看这些碎骨。我又要花一辈子才能清掉它们。」

「又要?」Finneas震惊地问。

「靴子才不会自己长出来,但—」

「有人看到死灵法师吗?」玛贝尔突然插话。

「他们逃走了,」Zoraline回答。「往Long River方向。」

Helga弯腰环抱自己,先是因为松懈,接着则感到惭愧。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法。为什么她总是无法在最关键的时刻集中精神?

「我非常抱歉,」她对玛贝尔说。「我的咒语—」

「不要紧,」玛贝尔温和地说。「难免会失手。」她转向其他人:「我们得决定接下来该去哪。」

「我们不去帮村民吗?」Helga震惊地问道。

「有可能。」玛贝尔用手帕轻轻擦拭手臂上流血的伤口。「但我们也可能改成跟着松鼠民。」

Helga提出异议,但仍考虑了玛贝尔的建议。那两位死灵法师似乎知道Maha袭击池畔村的原因,也许还是这起事件的主谋。他们在盘算什么?她想知道答案。但是,她也担心她的邻居。

「如果跟着那些家伙,我们可能会遇到哪些敌人?」Finneas问。「我们能抵抗更多骷髅,或者更强大的敌人吗?」

Gev一面从Hugs的爪子和皮毛上取出骨头碎片,一面说道:「条纹无赖不怕那些骷髅靴子破坏者。」

「我现在没办法读星象,」Zoraline打着哈欠说道,「但是星星在黎明时的动向,暗示我们未来将遭遇更多危险。」

更多危险?Helga的胃一阵纠结。

「池畔村的居民可能已经抵达干草原了,」玛贝尔说。「我认为最好去Three Tree City,试着打探出关于Cruelclaw和他计划的更多信息。」她与众人眼神交会,最后直视Helga。「如果另一场灾兽的阴谋正在酝酿,而我们可以避免悲剧再发生?」

「我们真的可以吗?」Finneas问。

「如果不是我们,还有谁能?」玛贝尔抓住剑柄回答。「Helga,这是你的村庄。你的想法是?」

Helga犹豫着,热血与寒意同时在她血液里流窜。某些时刻代表人生的转折点,而此时此刻感觉就像是其中一个。

「我们跟着松鼠民,」她说。「去Three Tree City。」

玛贝尔点点头,然后开始下达指令。Finneas去收集未损坏、可再使用的箭。Zoraline绘制了一个沿着Long River行动的路线图,然后爬回Hugs的背,进入梦乡。Gev帮Hugs打理完毕后,正享用他的脆甲虫饼。

Helga压抑着情绪,去了祖父母家。

蜡纸圆形屋顶像蛋壳般裂开了。部分弯成弧形的宽阔叶子被削去,在白日下晒到枯萎。阳光从破碎的屋顶照进,让墙壁熠熠生辉,彷佛屋里有人开着灯。尽管如此,这地方还是令人感到心寒和空洞。

Helga强迫自己进入屋内,收拾干净的衣服和适合旅行携带的食物。她告诉自己她会再回来;他们只是去Three Tree City,除非松鼠民的踪迹带他们前往更远的地方。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要恭敬地伸手触摸祖母的蚀刻铜球收藏品,将她最喜欢的那颗放进行李里?又为什么她要带走祖父的短杖,戴起他的宽檐帽?

对于Helga短暂的离席,玛贝尔并未过问,很快地,他们转向前往北方。Finneas并没有再次与Helga交谈,就算他们就着夜色扎营时也没有。Zoraline飞回美丘镇传达他们的发现和新目的地,她的长袍就像一串星星,消失在夜空中。Helga心想,她会不会也消失了呢。


玛贝尔

一群好心的水獭民看到一行人在Long River边奋力行走,便邀请他们登上两艘有着鲜艳彩绘的鱼形船。玛贝尔和Finneas与水獭民攀谈,得知他们这个大家族将齐聚Three Tree City庆祝婚礼。Hugs远离船缘,Zoraline在他背上睡着,而Gev的早餐搭配着他痛苦的呻吟,不受欢迎地回归。Helga一手拿着铅笔,另一手拿着日记,孤独地凝视着泡沫形成的尾迹。

Bloomburrow card art by Grady Frederick

Three Tree City因其郁郁葱葱的树而得名,如今这些树出现在视野里,树枝交错,就像牵着手的恋人。没有人知道,究竟橡树、梧桐和柳树如何在Long River两岸一同生长。最初,代代建造这座城市的动物民们追求着和谐;在某些角落,这种追求会表现在精心布置的优雅建筑和真菌小径上,这些小径会安身在树冠间、缠绕在树干上,或从拱形的树根上冒出。在其他地方,和谐则是不同风格混搭拼凑而成的大杂汇:木雕配彩绘黏土、羽毛搭珠子、刺绣加上绳结棍。城市就像植物一样,常常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生长。

他们抵达垂柳下的港口,两艘船在一大堆木筏、码头和浮体结构中航行,最后停泊在一个拥挤的系船柱。叽叽喳喳的鸟民物流士拾起待递送的小包裹和邮件;水獭民把货物交给可以轻松地扛起大箱子和麻袋的浣熊民;有的蛙民们在浅滩上玩泡泡球,有的则和在树荫下休息的水貂民一起享用香气扑鼻的烤小鱼。

在玛贝尔一行人向船主道谢并下船后,发现人潮也像河水般湍急。Finneas抽动的双耳透露出他对众多陌生人感到焦躁不安。Hugs如一块巨石般矗立,人流会自动朝他周围绕开。为了看得更清楚,Gev爬过Zoraline,到Hugs的肩上,而Helga紧贴在他身侧。

玛贝尔的父母正拜访住在绗缝区(Quilted District)某处的友人,他们在象征着所有动物民团结一心的巨大缝线旗帜下,享受着市中心的喧闹欢快。Helga也有亲人在城里。可惜没时间去找他们。

「Finneas,」她说。

兔民紧张地跳着。「请说?」

「你能帮我跟当地人打听关于我们的死灵法师朋友,或是Cruelclaw的消息吗?Hugs和其他人可以在这里等。」

「对,好的,」Finneas答道。被指派一项任务似乎能安定他的心神。他很快就跟一群蛙民热络地聊起天来,玛贝尔则走近两位码头工人,他们正盯着某人对一团乱的鱼网低声念着纺咒术。

与十几个人交谈后,玛贝尔和Finneas都一无所获。她准备带一行人往下游移动,经过一间间仓库和交易办公室,来到一幢幢挂着鲜红色三角旗,有着防水布屋顶的旅馆区域,这时一位老蛙民让她驻足。

「你是今天第二个寻人的外地人,」他发出牢骚。

「第二个?」玛贝尔问。

「是啊,」老蛙民继续说。「那边那个家伙几乎烦过每个人。说也奇怪。他不断用尾巴打人,就像他忘记那是自己的尾巴一样。」老蛙民用他那根珍珠饰顶的手杖指着。

那个方向有两位水獭民僵持不下。其中一位有着白色条纹参差在黑色毛皮中,姿态生硬,身穿蓝色外衣束着红色腰带,头上还有个奇怪的护目镜。右臂以铜制护腕围住,左腕则绑着一段白布。

「我保证,」他说,「我对这个状况觉得更火大。」

「是这样吗?」另一位水獭民回答。「你甚至无法说出他是哪种动物民。」

「我刚刚说过了,他可能穿着蓝色斗篷—」

「可能?」一位鼬鼠民重复道。

「—他还有特别的纹身—」

「纹身?」某人插了嘴。「是什么样的纹身?」

那位外来水獭民叹了口气。「还是算毛皮纹路?条纹?他嘴边有两条白色纹路延伸到下巴,更多白色纹路散布在他一边脸颊 …脸 …你就不能看一下我的画吗?」他一定不是很会画画,因为围观者都笑到直不起腰来。

「算了,」他说。「非常感谢您们完全没帮上忙。」

没礼貌玛贝尔暗忖,而在目睹外地水獭民转身,用尾巴扇打鼬鼠民后,她更加坚信这个看法。雪上加霜的是,外地水獭民几乎撞倒Helga。她把日记本像盾牌一样挡在身前,她的绿皮肤泛着灰色,挂起紧张的微笑。

「条、条纹,」Helga结结巴巴地说。

水獭民停下脚步。「没错,我刚刚是这样说。」

Helga略带笨拙地在日记中翻找。手指停留在某页并举起日记本。外地水獭民抓住她的手臂,拉近书页。

「贝连曾路过这里?」他质问Helga。「走了多久?他有同伙吗?」

「放开她,」玛贝尔握着剑柄厉声说道,「不然你的豪华护腕也保护不了那只手。」

水獭民灰蓝色的双眼掠过一道闪电,但他放开了Helga并退开。

「别逼我动手,」他说。「几天来我在这个鬼地方游走,你朋友是第一条线索。」

「她叫Helga。」玛贝尔冷酷地说。「我是玛贝尔。你是?」

「拉尔,」他回答。「拉尔·查雷克。我在找杰斯贝连。」

玛贝尔瞥了眼Helga的日记。蛙民画的是一张狐狸民的脸。脸上的确有那个外地水獭民—拉尔—描述的标记。除此之外,Helga还描出一件带有诡异环状图案的斗篷。

「他出现在我的梦里。」Helga低声说着,但语气逐渐坚定。「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绿色和黑色鳞片的黄眼蜥民。以及另一只小到快看不见的生物。他们身后跟着一片乌云。」她抬头望,像是预期在空中看见雷雨云,但她眼前只有扶疏柳叶间的蔚蓝晴空。

「你确定?」拉尔问。

Helga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玛贝尔不禁猜想,究竟Helga的预言能力曾被奥利佛和旁人质疑过多少次,才让现在的她如此羞于开口。

「他为什么来这里?」拉尔嘀咕。「蜥蜴 …而不是蛇?难不成 …?」

玛贝尔不知道他在碎念什么,总之无关Cruelclaw。她必须在冬天来临前继续前进。

「如果您不介意,」玛贝尔说,「我们得先上路了。希望您顺利找到朋友。」她领着Helga走向其他伙伴。

「哦,不,你们不能走,」拉尔说,大步走到她身边。「在青蛙解决我的问题前,你们哪都不能去。」

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Helga有私事要忙,就不耽误您—」

Helga打断玛贝尔,小声说:「你相信我?」

拉尔用一边爪子揉搓他的胡须。「我相信我亲眼所见的证据。你现在是我找到贝连的唯一线索,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玛贝尔还来不及回答,上游处就响起了嘎啦作响的贻贝警报声。码头工人纷纷暂停手中的工作,朝彼此吼叫出指令,横冲直撞,焦躁的气氛显而易见。有些人拉长绳子,绑紧松散的货箱和木桶,将它们牢牢固定在嵌入木地板或船甲板上的铁环。其他人也动作一致,将所有船只绑在码头上或互相系在一起,像是一群水獭民互相握爪似的。

「出了什么状况?」拉尔一边问道,一边滑下护目镜戴在脸上。

「我不确定。」玛贝尔试着向跑过的浣熊民发问,但他们直接略过她。

Finneas伸出手。「我的地啊,看看那些水。」

河水水位已远远超过了旁边木桩上的满潮标记,甚至还不断暴涨,迅速漫过河岸。波浪越过河堤,从木栈道的缝隙渗出,先是淹过玛贝尔的靴子,再来是腿。绑在一起的船随波紧扯着停泊处,而来不及固定的船只则被带往下游。有些船相互撞击,船身像坚果般碎裂。

「有东西靠近!」Gev大喊,在Hugs头上稳住自己。

一个蜿蜒的生物在水面下移动,银色的鳞片在斑驳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条鱼太长了,不像是鲦鱼或孔雀鱼,而玛贝尔甚至看不见它的尾巴或背鳍。魔法记号在它身侧闪现,其玫瑰色的光泽受汹涌的波涛影响而变形。一波巨浪托起这个生物,使整个港口笼罩在它的阴影下。凶狠的眼神炫耀着力量,一张长嘴大开,露出一排排恶毒的利齿。

Bloomburrow card art by Samuele Bandini

「是厄洪雀鳝!」Helga惊叫道。

它猛地挥出一道水鞭,将一群动物民卷入河中。拉尔举手朝向灾兽,闪电绕着他的护腕劈啪作响。

「不!」玛贝尔挡住他。「除了像你这样的水獭民,其他在水里的人都会遭到电击!」

「那正常来说,你会怎么做?」他回嘴。

「这一点都不正常!」

一道水鞭再次袭来,将玛贝尔和拉尔推向Hugs。獾人摇摇晃晃,勉力保持站姿。令人惊讶的是Zoraline尚未惊醒,依旧在Hugs背上安睡。

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阴影笼罩他们:那是一道高如接骨木丛的波浪。随着它轰然落下,吞没了玛贝尔并把她拖离码头。对抗雀鳝的狂野魔法不啻是场挫败的战斗,但她勉力坚持,一边忍受肺部燃烧般的疼痛,一边朝她盼望的水面奋力游去。

一只有力的爪子拉起她。玛贝尔狂吸一口气,紧抓Hugs,在她身边的拉尔也是,其他伙伴或攀附在Hugs的身侧或上方,就像玛贝尔派对中那些孩子一样。暗流把众人拉往河中央,远离安全,Hugs拚尽全力与之抗衡。

「你能让潮水转向,带我们回岸边吗?」在载浮载沉的空档间,玛贝尔朝拉尔提问。

「转向?」拉尔气急败坏地回问。「我操控雨,不是河。」

无法掌控水流的水獭人?奇怪但玛贝尔没有精力细想。一行人像漂流物般被河水随意地抛来甩去,寒意沁入玛贝尔体内。他们迅速地被带离Three Tree City,翻搅着转向一条往西南方的支流。他们要漂到哪里才能逃过一劫?究竟他们能成功脱身,或是这段旅行就此止步在Long River底?

不。玛贝尔无法容许就此失败。即使她找不到Cruelclaw,并揭发他的阴谋,她都会活下去。克莱姆和孩子们都等着她,而她绝对不会抛下他们。

彷佛这世间有魔法垂怜,听见玛贝尔的誓言,河道竟开始变窄,湍急的河流也放缓成平稳的流水。岩石的河岸再度现出水面,覆盖着沉积物和成群的贻贝,粗糙的底部就像张开的手般从其中探出。岸上散落的空蜗牛壳和被水磨平的骨头,阴郁地提醒一行人,如果没有Hugs让大家保持在水面上,他们也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

精疲力竭的獾人把众人带到泥泞的河岸上,倒在一个不受水流影响的潮水潭旁,在淤泥里大口喘气。一行人从Hugs身上滑下或爬下来;连Zoraline也总算惊醒,并抱怨起湿淋淋的毛皮。玛贝尔迅速打量周遭环境:有个沼泽洞穴,阳光从长满青苔的顶部石缝间洒落,稍稍驱赶洞中黑暗。虫子在石壁上爬行,消失在裂痕和岩缝中,未完全封闭的空间中弥漫着硫磺和腐烂的气味。

「有人受伤吗?」玛贝尔问。

「我的自尊有,」拉尔说。一只蛤蜊在更往淤泥里钻前,朝拉尔吐出泥浆。

「我想我刚灌下一整桶水,」Finneas呻吟道。

橘色光芒点亮了Gev的尾巴,些微热气从他的身体散发出来。他轻快地为Hugs擦干身体,而他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干硬。

「这是哪里?」Helga问。

「我不—」玛贝尔起了头,而后戛然而止,她的耳朵转向洞穴入口传来的沙沙声。转瞬间,黑暗的身影从暗处浮现。一群穿着连帽斗篷,不怀好意的鼠民包围了一行人,用恶毒的匕首和带刀的法杖指着他们。

「入侵者,」其中一只鼠民嘶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快点离开,不然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