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你們說如果那把鑰匙在瑟班的話,它很安全...

在其他人回應之前,亡者孽物的呻吟聲就已回答了茜卓。卡婭捏住了鼻子。泰菲力早已不使用鼻子;他改用嘴巴呼吸,而且那一樣糟。儘管日正當中,依然聚集了層層雲朵將殘餘的大教堂籠罩在一片陰影裡。即便是天空也為這片景象感到羞愧。

看見它使雅琳的胃開始糾結。在那裡,她曾於陽光明媚的尖塔內閱讀,此刻已成了四散於地的瓦礫;在這裡,她如此珍視的彩色玻璃已碎裂。看著這群不死生物感覺就像更進一步的背叛。她不願思考可能有機會看見她熟悉的臉孔。

她嚥了一口。殭屍環繞著大教堂,宛如螞蟻圍繞著蟻丘。穿越它們絕非易事。

Light Up the Night
照亮黑夜|由Wei Wei作畫

「那很有可能,」艾德琳說。「但要等我們調查完成後才知道。」

於是他們做了一些探查,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卡婭做的。他們幾乎花了一整週的時間才抵達瑟班-有相當充分的時間調查事物。光憑直覺並不足以讓她持續。當他們一抵達瑟班時,她就脫隊前去進行她自己的偵查行動。無論她去了何處,沒多久她就拿著一本布滿灰塵的巨著歸返。

「七十七頁,」她如此宣告。

翻到那頁後出現一個色彩鮮明的頁面與提供了大量細節的版畫:一位貌似凱蒂妲的女巫把一個盒子交給了一個家族。標題將他們標記為來自加渥尼的貝佐德家族。

雅琳在她還待在大教堂的時期知道一位叫沃倫貝佐德的人-他是一位年長的主教,極為嚴格。一想到他就令她的指關節開始疼痛。不過她的心也是,因為她知道如果他就在...好吧,他會在那裡面。伴隨著那群東西。而且誰知道她還有多少老友在那裡。

「我想我看見他了。」艾德琳的聲音打斷了雅琳的思緒。這位護教軍以她入鞘的劍指向大教堂的正廳。有一個身穿聖袍的人影站在講壇前方。令雅琳感到驚恐的是,他看似正在對一群人佈道。長凳上坐滿了殭屍,並且一邊拍手、鞠躬、祈禱。

癲狂劫對這個地方做的事極為邪惡。莉蓮娜曾經喚醒這些殭屍來對抗奧札奇。要跟這些行屍走肉共享這片土地已經夠糟了-更糟的是後續還要處理它們。聽說有人問莉蓮娜該如何處理剩餘的殭屍。傳聞中她回覆,「你知道的,它們有多種用途;試著發揮一點創意吧。」

一想到這就令她感到沉重。這個地方對她所愛的一切來說是種冒犯。她知道它曾經的樣貌。

而且她知道那名男子身穿的長袍。她疲倦地點了點頭。就是他。

「那麼,別無選擇了,」卡婭說。「總得有人開出一條路。」

艾德琳登上馬背-她可能將這匹白馬命名為雷霆或獅盾或某種同等英勇的名字。看見她跨坐於其上,這讓人難以不燃起一點希望。

「妳可以把這件事交給我,」她說。「多年來我和我的護教軍一直在對抗不死生物。你們四人專心接近沃倫。」

茜卓眺望這群殭屍,然後轉向艾德琳。「怎麼,然後讓妳包辦所有的戰鬥嗎?我可不認為,」她說。「我來掩護妳。你們三個去找沃倫。」她周圍的空氣變得模糊,隨著她的熱忱笑容而逐漸增溫。毫無疑問-茜卓即將大展身手。

艾德琳回復了得意的笑容。「好吧。我當先鋒,由妳殿後,茜卓納拉,」她說。

一道戲謔般的行禮便是回應。如果局勢沒有如此危急,那或許會讓雅琳露出笑容。照現在的情況,她們之間的和睦相處讓她感受到一種飄渺的幸福,不過卻在她看見頹圮正廳的那一刻消失無蹤。

沒時間浪費了。

艾德琳和護教軍帶頭衝鋒,宛如一把神聖鐵鎚般地墜落在不死生物鐵砧上。艾德琳的指令就跟她的刀法一樣又快又準。頭顱墜地,就像水果從樹上落下。一個跳向她的殭屍竟慢速停滯於半空中。隨著泰菲力減緩殭屍沿著中列向前推進的速度,他的手杖也拖曳著藍色的光芒。那並沒有很明顯-只造成細微的延遲-但那卻足以讓艾德琳用盾擊退殭屍並把劍插進它的喉嚨。

這條走道不會維持太久。

他們進入這條得來不易的安全走道,卡婭不時現蹤又消失,雅琳則在半途變身。那些逐漸進犯的亡者手臂嚐起來味道很差;她儘量避開它們,改用上天賦予她的利爪揮砍臉孔、牙齒和腳。唾液依然落在她的毛皮上;咆哮聲依然傳入她耳中;它們的惡臭依然令她難以呼吸。

但直到茜卓在後方開始行動才讓雅琳感到安心。她手中竄出兩排烈焰,用某種更為堅實的東西取代了泰菲力那逐漸消逝的屏蔽魔法。就連亡者也害怕火焰,正如莎利雅曾向他們展示過的:它們齊聲尖嘯,一邊從熾熱的火焰旁退開,拓寬了英雄們與亡者之間的缺口。不過她還沒完-隨著其他人往前推進,茜卓轉身面朝不死大軍,召喚出宛如生命本身的火焰吐息。曾經那裡有許多殭屍,現在它們都成了隨風飄散的灰燼。

當茜卓將它們沐浴在橘色的火光中時,艾德琳趁機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這位烈焰術士身處於其火焰中央,被救了他們一命的毀滅浪潮包圍。

雅琳不知道艾德琳的想法,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在任何情況下,她絕對不會惹惱茜卓納拉。

進入教堂並不容易,但在火焰與刀劍的掩護下卻容易許多。他們周圍出現圍牆,接著又崩塌,被癲狂劫破壞並扭曲成某種新東西。沃倫的無語呻吟離他們愈來愈近。火焰舔舐著曾經聖潔的牆壁,雖然這讓她痛心,但雅琳希望這會是某種淨化。

「找到他了嗎?」茜卓大喊。在熊熊的火焰中很難聽見她的聲音,不過雅琳卻辦到了。她往前衝。

艾德琳讓他靠在牆上,漫不經心地唸誦著他曾經教過雅琳的禱詞。隨著雅琳變回人形,他那雙黏濕的不死生物眼睛再次聚焦。當他的嘴巴移動時,嘴形正說著她的名字。他指向她,或是指著她鮮美的血肉。雅琳想要相信是前者。

「沃倫,是我,」雅琳說。「你認得我,對吧?」

「丹尼克?」是他的回應。她轉頭瞥了一眼-茜卓和其他人圍在她身旁。艾德琳和護教軍則繞著雅琳和沃倫排成一圈。

「沃倫,」雅琳說,一邊強迫自己在這個她曾經認識的怪物面前保持鎮定,「我們正在尋找月銀鑰。你知道它在哪嗎?」

他眨了眨眼,一隻接著另一隻。他猛然闔上了無牙的下顎。

沉默。

傳來艾德琳用劍揮砍亡者的聲音,還有熊熊的火焰。卡婭和泰菲力都盯著她看。

「那把鑰匙,沃倫,」雅琳說。天使救救她,她把雙手放在他肩上。現在他不能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丹尼克,」他回答道。

「雅琳,我們沒多少時間了!」艾德琳大喊。

鑰匙,」雅琳重複說道。

「丹...丹尼克...

雅琳低聲咒罵。「我想我們只能從他身上得到這些資訊了!」

「好極了,」茜卓說。「這一次,小艾,換妳掩護我!」

隨著火焰再次吞噬大教堂,雅琳給了沃倫她唯一能提供的安息,一道碎裂聲,一段禱詞,一份好轉的祈願。


你自以為了解一個人,但你通常只了解他們的一部分。在世時的沃倫是個極為嚴格的講師。雅琳不記得曾與他談過任何除了神學以外的事,儘管他的答覆總是經過深思熟慮,但她總會想像他是那種將生命奉獻給教會的人。他偶爾會提到在加渥尼的童年,但最多也就只有這樣了。

但人們鮮少如此單純,當他們抵達被貝佐德家族稱為家園的寧靜加渥尼鎮區時,他們便開始四處打聽。

「沃倫與丹尼克?」一個婦人說道,一邊從她花了一整季種植的南瓜上撢去薄霜。年老並沒有阻攔她照料農作,而且她的雙手展現了純熟精準的技術。「呼。我猜是時候有人來訪了。」

雅琳跪在她身旁。「是這樣嗎?這個嘛,抱歉我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雪減緩了我們的速度。」

「那樣的雪還不夠,」婦人回覆道。「那只是霜。以妳的年紀應該知道別拿那個當藉口。」

雅琳露出得意的淺笑。無論她去過多少世界,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家園。「沒錯,妳說得對,」她回答道。雪非常稀薄-光是碰觸就足以融化它。「反正,妳或許可以告訴我更多。」

老婦人直盯著雅琳看。「妳太遲了。」

「太遲?」雅琳皺著眉重複她的話。

「如果他在癲狂劫之前還活著,他現在已經死了,」她說。「他躲在那座古老的家族宅邸內。他說,是為了安全考量。從那時起就沒見過他了。那個地方鬧鬼鬧得兇啊。」

雅琳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貝佐德家位於一座山丘上,從這裡她能夠看見那些敞開的窗戶。「可是如果那裡鬧鬼的話,為什麼還要過去?」

婦人把手拍乾淨。「因為丹尼克是沃倫的兒子。」


癲狂劫破壞了依尼翠的一切,但有些東西卻被重製了。許多穩健、急切的手將道路上扭曲的艾維欣象徵物重塑為其原本的型態,打掉石頭並以木頭或粗鐵取代。他們經過被拆毀的房子並從鄰近的碎片開始建構,宛如一個拼接師的傑作。這些人都一樣:有的承載著內心的傷痕,有的就只是緊密地看守他們的小孩,有的一邊看著新訪客穿越城鎮一邊緊抱著義肢。

依尼翠破裂。依尼翠重建。依尼翠存活。

這是個好的想法,但那座宅邸卻證實了這個謊言:貝佐德家殘破不堪,而且非常邪惡。雅琳很肯定,邪惡正足以形容它-因為那窗戶俯瞰他們的方式,因為那些藤蔓抓耙其岩石表面以及門口敞開的方式。

雅琳不喜歡看著它。不過她會這麼做。

在他們五人之中,卡婭是看起來最不煩惱的。隨著他們接近這座宅邸,她一點也沒顯示出害怕的跡象。敞開的門並沒有使她驚慌。她上下打量它,眉頭逐漸深鎖,然後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子。「所以,他在這裡面?」

雅琳點了點頭

「伴隨著一群惡意幽靈,是嗎?」

「看來肯定就是這個地方了,」茜卓說。

「我有一些神聖象徵物-」艾德琳開始說,但卡婭卻揮手制止了她。

「不用麻煩了,」她說。「只要在妳跟進之前給我五分鐘。」

Thraben Exorcism
瑟班式驅魔|由Matt Stewart作畫

一如往常,卡婭懶得等候許可。她進入大門。隨著卡婭的刺鼻魔法氣味瀰漫在空氣中,雅琳感到鼻子一陣刺痛,隨之而來的是她開始與之產生連結的低沉嗡響。艾德琳衝向其中一面破碎的窗戶往內窺看。茜卓也跟著這麼做,佔據了同一面窗戶。從她們的反應判斷,那裡有值得一看的東西。

有時候,誘惑難以抗拒。她苦澀地想著托瓦拉也會說出一樣的話。自制是一種人類的產物而非自然。向你的熱情與本能讓步-它們總是最清楚。那就是他教她的事。

教會則教了她不同的東西。

她把臉貼在窗戶上。在內側,一道灰白色的條紋構成了卡婭的魂魅型態。但那不是唯一現身的鬼魂。那個老婦人說得對:這個地方嚴重鬧鬼,但這個狀態不會持續太久。卡婭正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消滅它們。難以跟上她的形體,同時她從其中一個鬼魂身上跳到下一個,在這裡將一把刀插進背裡又在那裡劈砍鬼魂的喉嚨。雅琳不禁納悶那些鬼魂之後會去哪,是否這就是即將降臨在它們身上的受福安眠或其他東西。

或許她稍後再問。

目前房間裡已沒有超自然威脅。茜卓是第一個進去的,艾德琳隨即跟著進入而再來是雅琳。這次由泰菲力殿後。他看似不太在意鬼魂;他帶著跟平常一樣的溫暖自在移動著。

不過還有另一層樓。

他們走上樓,一步步踩著嘎吱叫的地板,屏住氣息,那扇舊門後方的嗡響聲愈來愈大。茜卓動手打開那扇門,但艾德琳卻把手搭在她肩上制止了她。

「讓我來吧,」她說。「妳待在我後面比較安全。」

難道艾德琳是從故事裡走出來的人嗎?沒錯,她展現了書中的英勇,不過她以全身的重量把門撞成碎片的方式也是。在房裡,卡婭漫不經心地靠在其中一個鬼魂附近。她以一個帶有嘲諷意味的鞠躬迎接破門而入的眾人。

「這就是妳要找的人,」她說。「不費吹灰之力。」

泰菲力興味盎然地哼了一聲。「竟然不到五分鐘。」

「你還好意思說,」卡婭答覆道。「難道時間不是你隨意編造的嗎?」

「如果有這麼容易就好了,」他說。泰菲力轉頭查看,他的笑容因為同情而軟化了。他比向那位飄浮的鬼魂-一個不超過三十歲的男子,骷髏被壓在一塊碎瓦礫底下,大概是他的。他們都穿著同一套粗製的服裝。「妳先請。」

雅琳沒有遲疑。她走向他,抗拒著想跟他握手的衝動。「丹尼克嗎?我的名字是雅琳珂德。我是你父親的其中一個朋友。」

看見一個鬼魂睜大眼睛是多麼奇怪的事。「我的父親?他讓妳來找我的嗎?」

Dennick, Pious Apparition
虔敬新魂丹尼克|由a href="https://gatherer.wizards.com/Pages/Search/Default.aspx?action=advanced&o..." target="_blank">Chris Rallis作畫

無論真相有多醜陋,最好還是說實話。「我不能說他這麼做了。你的父親已死。我親手讓他安眠,但你應該知道他直到最後都還在呼喚你。」

「讓他安眠?」鬼魂擔憂地搬弄著手指。「難道說他是...不死生物?」

「他曾經是,」她答覆道。「最好別一直想這件事。不過我是來尋找某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某個由你們家族守護—」

「噢。所以這不是社交拜訪嗎?」

「不,這不是,」雅琳說。「拜託。如果你知道任何關於月銀鑰的事,依尼翠需要它。夜晚變得愈來愈長了;有個儀式需要用它來修正一切。」

「我想對所有人來說,或許這就是社交拜訪,」丹尼克回覆道。持續擺弄手指。「大部分人都想要那把鑰匙。我從未見過它。我父親說我不是真正的貝佐德家成員。」

「那麼他就是個傻瓜,」雅琳說。「你跟任何一位貝佐德家成員都身處於同一座宅邸內。要是你能夠告訴我們鑰匙的下落,那麼你將比其他任何一位成員更完善地盡到你家族的職責。」

鬼魂不知何故嘆了口氣。「我想我會的,」他答覆道。「好吧。這個嘛...我也在這裡進行了一點探索,因為我曾經聽過它而且...結果顯示我們並不持有它。我的曾祖父把它交給其中一個吸血鬼保管了。那不是很蠢嗎?」

卡婭再次捏了一下鼻子。

茜卓倒抽一口氣。她舉起一隻手指。「抱歉,我能問是哪一個吸血鬼嗎?」

丹尼克嘆了一口氣。「如果我告訴妳的話,你們會讓我安眠嗎?」

「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雅琳說。「但如果你知道依尼翠已經沒有危險了,那也會比較容易安眠,對吧?」

他轉動腦袋彷彿正在思考這句話。然後:「是馬可夫家族。他們的那位王子,他拿走了。我的父親有說他想念我嗎?」

「我對此有種最糟的感覺,」茜卓說道,已經朝門口走了一半,但雅琳還留在後方。

丹尼克想要和人說話。她頂多也只能夠傾聽-至少聽一會兒。


依尼翠重建。

就連吸血鬼也是。

正如他們引起的浩劫,正如她的胃隨著氣味隆隆作響,正如她厭惡他們-雅琳得承認它還是有令人欣慰之處。癲狂劫無人倖免。儘管這些黑暗居民設法剷除人類,但不久前,他們全都站在同一陣線。

雅琳希望他們能再次站在同一邊。

其他人持續向前推進。茜卓無精打采;她不喜歡直搗黃龍這個點子。卡婭也不喜歡。不過雅琳理解某些她們不理解的事:這裡曾經是人們找到希望的地方。而且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只是他們不理解。不完全理解。擁有此等慾望卻為了更大的利益而違抗那些兇殘本能...她不喜歡索霖馬可夫,但她能尊敬他。

她也能尊敬給了她希望的那位天使的回憶,當時希望就跟那頭白鹿一樣隱匿。

因此在其他人行進的同時,雅琳停在大門外側。藤蔓已經覆蓋了艾維欣象徵物那破損的一半。用利爪切斷藤蔓,她扶正象徵物並開始唸誦禱詞。

守護我們度過黑夜,噢天使...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出現了另一道聲音,聽起來像是艾德琳。

緊接著是泰菲力的聲音,稍微延遲了一點,畢竟他一邊學這些字詞。

之後加入的是茜卓,有點過快了,不時唸錯,但已經盡力了。

最後-伴隨著輕微的嘆息-是卡婭,在他們快結束時才加入。

當他們結束後,他們相互露出淺笑,然後走了進去。

沒有人問她為何要向一個已經無法再聽見她的天使祈禱。


那些說 遇到橋就會過的人一定沒來過馬可夫莊園。聳立於一座敞開的深峽裂口上方,通往莊園的那一長串岩石在平日已經夠令人卻步了,但癲狂劫也造訪了此處。石橋的碎片飄浮在半空中。在碎片之間跳躍是通往那座傾頹城堡的唯一方法。馬可夫家族長老們的破碎容貌成了劣質的墊腳石。

裡面也沒多好。聖杯上覆滿一層灰塵;使村落赤貧的肩甲成了絆腳的岩石;沒有被撕碎的畫像已褪成一片漆黑。更糟的是-這裡沒有死亡的氣味,也沒有腐臭味,更沒有血腥味-這裡什麼味道也沒有。

「沒人在家的機率有多少?」茜卓問道。

「很低到零,」卡婭說。「這個地方很糟,但不是被遺棄的那種糟。」她指向他們頭頂上方的吊燈。「有人更換了那些蠟燭。」

「可能是個奴僕,」艾德琳說。「但卡婭說得對-我們必須保持警戒。」

「但要是他不在這裡呢?那麼我們不需跟他交談就可以把鑰匙偷走。」

「讓我們祈禱他不在這裡,」雅琳說,「但最好還是假設他在。此外,我相信他是個講理的人。」

但正當她這麼說時,他們經過了一塊特殊的裸岩,與它的鄰居們長得不太一樣。其他的岩石呈現尖銳、扭曲的形狀-宛如眾多瞄準隱形敵人的匕首-這塊裸岩卻是馬可夫莊園表面一道敞開的傷口。這裡的鑿口比其他地方更嚴重,都集中在兩條長型溝槽中。它的外緣也一樣粗糙, 令人不舒服的邊緣看起來彷彿被咬掉了幾塊。一灘灘乾涸的血跡只讓這個景象變得更可怕。

「不喜歡那個樣子,」艾德琳說。

「我也無法說喜歡,」泰菲力說。

卡婭發出了一點聲音。她瞇起眼睛。「無論那是什麼,都不再有殺傷力了。」

「索霖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或許不是只有我們在尋找鑰匙,」雅琳說。

「如果他真的在這裡的話,」茜卓說道。

但他在這裡。他必須在這裡。在經歷這一切後,卻讓他從他們面前溜走...雅琳咬緊牙齒。不管怎樣,她都會找到那把鑰匙。托瓦拉想要把依尼翠的心臟從胸口扯出;她不能讓那件事發生。

「如果他在的話,肯定會在王座間,」雅琳說。

「應該就在前面,」卡婭說。「所有的畫像都沿著這條長廊排列。除了王座間它不可能通往任何地方。」

她講得有道理。沒剩多少畫像,但也夠多了。更不用說他們前方的那扇門:一個巨大、高聳的東西,上面刻著許多蝙蝠的猙獰臉孔,此刻有部分脫離了它的鉸鏈。當他們抵達門前,雅琳得化為狼形才能把門打開。艾德琳看著她變回人形。雅琳則給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

「別擔心,我的家教嚴謹,」她說。開這個玩笑有時會讓人們放鬆,即使在這些日子裡她不確定這樣說是否精確。在森林裡的時候,她幾乎要逃開了。

不過她是今日的雅琳,而且她打算就這樣保持下去-即便此時他們在佈滿灰塵的王座間裡找到了正在等候他們的王子。

索霖坐著並把一隻腳跨在他家族那破損的王座上。他正在閱讀一本古老且無標記的書,某種類似札記的東西。天花板上的一個洞口讓一束月光照耀在他那灰色的肌膚上。被廢棄莊園的空虛輝煌所包圍,他形成了一個怪異的景象。

雖然當他們進來時他沒有抬頭查看,但雅琳能夠嗅到他投射出的憤恨。他的聲音既有力又傲慢。「說明你們此刻前來打擾我的目的,否則我就得請你們出去。」

「索霖,」泰菲力說。當然會是他挺身而出。當然他不會顯示出任何威嚇的跡象。他做出的宮廷式鞠躬會讓任何貴族自嘆不如。「能再次見到你是我的榮幸。我們只不過有一件小事要處理。我們會簡短陳述。」

這位吸血鬼從書頁邊緣往上瞥了一眼。「我知道最好別相信你對於簡短的定義。交代理由,立刻。」

泰菲力聳了一下肩,彷彿在說他盡力了。「我們在尋找月銀鑰。夜晚正逐漸變-」

索霖猛然闔上書本。「不行。」

「你說不行是什麼意思?」茜卓說。「我們找了它好久。你至少可以聽我們說完。」

他凝視著她。茜卓停止說話。這個男人帶有一種掠食氣息,還有某種迷人之處。雅琳曾遇過許多吸血者,但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就像是狗和狼的差別。

而且沒錯,他站立的方式、把書本丟開的方式、跨出的步伐,以及他呈現的姿態都有一種肉食動物的特質-他的手就這樣放在劍柄上。「我不期望如此魯莽的人理解我已經為這個時空犧牲了多少。如果我的家人,」他幾乎咆哮著說出這個詞,「希望沉淪於永夜的無用享樂中,那麼為了阻止他們我已經做得夠多了。就讓他們享用吧。」

泰菲力舉起手,站到茜卓正前方。「如果你不想聽她說,就聽我說吧。這個時空是你的家人,索霖,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做得夠多了。我們尋求鑰匙好讓我們盡一份力。這位雅琳也跟你一樣不想看見永夜啊。」

「是那樣嗎?」他答覆道。「請告訴我你們為這個時空做了什麼。繼續啊,我在聽。」此刻他正逐漸逼近,此刻劍已滑出鞘,此刻雅琳血液中的野獸正要她變身。

但她沒有。還不是時候。她在石地上站穩腳跟。「或許我沒有你那樣的歷史,但這幾年來我一直在這個地方旅行,傾聽人民的聲音。我以為你比任何人清楚為何人類需要存活。你創造了艾維-」

她還沒說完這個名字劍就劃過半空中。就只有她自身的超自然反射動作才能讓她免於受傷-她抬起一隻手臂擋開了劍身。不過,鋼鐵依然劃入肌膚;一條紅色的痕跡染上地板;黑色蒸汽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口中的牙齒變長。那雙金色的眼睛在黑暗裡熊熊燃燒著。

,」他低沉地說,「不准提到她。」

「難道你已經忘了為何要創造她嗎?」她說。茜卓早已點燃火焰;她越過他的肩膀向雅琳示意。只需要一聲令下就能讓其他四人襲擊他,但她不想那麼做。還不是時候。「我們需要天使。我們需要希望,我們需要信仰。我們需要白晝-而且我們需要那把鑰匙。」

「滾出去,」他大喊。空蕩蕩的牆壁將它化為一陣惡毒回音。「立刻。」

「沒拿到鑰匙我們不走,」雅琳答覆道,態度一樣堅定。「或許你已經忘了,但我沒有。」

舉起寶劍,他的怒火戰勝了理智,另一波攻勢也隨之而來。雅琳再次抬起手臂。

但已不需要了。一根羽毛落在他們之間,散發著金色的光芒,隨即出現一把蒼鷺頭鐮刀。索霖的劍碰上這件天使武器;他勃然大怒地收手並看著這位闖入者。

或許這是深夜,或許這是個陰冷、黑暗的時刻,或許這是依尼翠衰亡的開始,但湧入王座間的金光卻讓雅琳呼吸到了希望。還有她眼前那位天使的神聖熱忱。

或許艾維欣已不再傾聽人們祈禱。

但席嘉妲會。

Sigarda, Champion of Light
明光鬥士席嘉妲|由Howard Lyon作畫

「索霖馬可夫,」她說。她的聲音宏亮,些許的回聲透露了其超越人類的身份。「你竟已變得如此墮落。鑿石脫身就只為了生悶氣。」

那個坑-那就是?太奇怪了,我怎麼會同情一個百歲的吸血鬼王子。

更奇怪的是同一個男子竟然把劍舉向天使。「不然妳要我怎樣?顯然妳已經有了全部的答案。繼續說吧,解釋。不然妳就跟他們共患難然後滾出這裡。」

席嘉妲瞇起金色的雙眼。她並沒有把目光從索霖身上移開,不過當她說話時,感覺起來像跟雅琳站在同一邊。「雅琳珂德-妳的信念召喚我來此。妳的心性端正。妳會在索霖位於三樓的私人房間裡找到月銀鑰。去吧。我正想和他談談關於其古老創造物的事。」

茜卓和卡婭不需被告知兩次-她們立刻朝樓梯奔去。「謝啦,席嘉妲!」茜卓大喊,一邊將雙腳踩在奢華的地毯上。泰菲力很快就趕上,只滯留足夠的時間來行禮致意。

但雅琳和艾德琳卻留在原地,即使席嘉妲已揮動鐮刀劈砍他,即使他的容貌在面對危險時已變得更兇殘。某種神聖的恐懼使她們無法動彈。難道信徒不該協助他們的偶像嗎?這兩人互看一眼。艾德琳舉起她的盾。

快走!」天使大喊,索霖的劍劃過她的鎧甲。「如果妳們相信我,妳們就會過去!」

雅琳嚥了一口。她想幫忙。艾德琳捏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們只會礙事,」她喃喃說著,感覺和雅琳一樣沮喪。

或許她說得對。

但這並沒有讓她覺得好過。

雅琳爬上樓梯,跟著艾德琳的腳步,試著不去注意隨之而來的痛苦嚎叫,試著不去計算有多少來自天使以及有多少來自那位吸血鬼。就本質與自然而言,那就是信念。

找到房間的人是茜卓-裡面裝飾著許多書架和古老武器-而泰菲力則找到了月銀鑰。它位於一座雕像伸出的雙手中。索霖肯定把它的頭部削掉了,但鎧甲與翅膀卻清楚地透露了那曾經是誰。這個無頭的艾維欣正位於一幅描繪盛裝打扮的年輕索霖和他祖父的畫像底下。

Moonsilver Key
月銀鑰|由Joseph Meehan作畫

雅琳拿起鑰匙。

那天裡的第二次,她輕聲祈禱。

這次,她祈禱席嘉妲能夠安然無恙而且他們將會及時趕回收成節。

不過為了天使自身的安危而向一個天使祈禱有些奇怪,更怪的是還請求她們扭曲時間。

依尼翠的一切都說不準-但他們會試著生存,試著忍耐,並且再次眺望白晝的神聖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