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裡要小心,雅琳。」他說。

她父親的聲音既強大又堅定,但裡面卻帶著些許嘶聲-就像一根受到壓力而打呵欠的橡樹枝。他站在工作室裡-此刻她已能清楚看見-被他用雙手創造出來的作品包圍。神聖象徵物淹沒了牆面,宛如許多覆蓋著提燈的飛蛾。他沒抬起頭看她。

當她眨了眨眼,他便消失了。

幾年後,在她旅行穿越多重宇宙之後,她終於得到足夠的勇氣返回家鄉。巨岩與疾紋知道她打算做的事有多重要。當然,如果她的人類父母不接受她的話,至少她還有狼群。牠們一直都在,牠們的忠誠得來不易。她引導牠們,而牠們也臣服於她。這裡面有種力量存在。

因此,她前往位於山丘上的古老鍛爐。

但那裡什麼也沒有。迎接她的是一座空殼:突出於地表的焦黑地基。還有一面她孩童時期曾經在上面塗鴉的牆。

村民們認不出她,因此他們對於告訴她發生什麼事有所顧忌,但她終究還是找出答案了。

一場火。肯定是鍛爐引發的某種意外。整棟房子著了火。真遺憾-幫不上忙。

她眨了眨眼。回到當下。

Duel for Dominance
奪權決鬥|由Ryan Pancoast作畫

托瓦拉在她面前。無論他的外型發生多大的變化,他的眼睛一直都沒變:熾熱、靈敏,跟烙印一樣明亮。他齜牙咧嘴。她想,那是一道笑容吧。

這不是第一次了。多年前當他們於同胞們圍成的半圓內相遇時也發生過一次。她試著要殺他卻失敗了;他試著要留住她也失敗了。他穿著那頭白鹿的毛皮。那場打鬥破壞了鹿皮,她依稀記得自己在一氣之下將它從他的肩膀上扯下。當時她也很憤怒。

但比不上她此刻的怒意。

雅琳珂德唯一的念頭就是從托瓦拉臉上抹去那道笑容。

向前衝鋒。強力的雙腿使她飛越半空;她的下顎準備好緊咬他的喉嚨。不過,她卻咬上了及時舉起的前臂。鮮血一樣填滿了她的口-充滿濃郁的銅味。她張大了鼻孔,即使托瓦拉正利用她的動量扭身將她甩向地面。

但你無法壓制一頭飢餓的狼太久。當她的後腳掌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她早已起身,早已再次向他猛衝。

他展開雙臂。他胸膛上的疤痕也出現在這個形態上。當她眨眼時,他的皮毛上沒有一處是白色的,傷口正在滲出紅色、紅色、紅色。

「回家吧。」他說。

這就是他當時說的話嗎?

不重要了。

她放聲嚎吼。她再次衝向他,抓耙他,她繃緊了胸口與手臂上的肌肉。

他沒有移動。爪子撕裂了毛皮與肉,重新把他撕開,但他卻依然微笑著。怎麼可能?

沒時間細想了;此刻他發動攻勢,猛然撲向她的腰部。她的肋骨疼痛不已,即將斷裂;短時間內他不會放手。她雙腳深深地踩進泥土裡。如果他打算把她抬起來,為了做到這件事他就得放棄許多;從這裡,她能夠猛擊他的背部。一條條鮮血從他的毛皮上流下,每一道新傷口都驅使她陷入荒野的深淵。

不過,正如他無法阻止她,她也阻止不了他。她只擊中三次,接著他就把她舉至頭頂上並將她砸向一棵裂開的樹幹。蠟燭飛散,因這份衝擊而翻落;火焰舔舐著樹木那現已撕開的裂口。

如果他認為這樣能困住她,那麼他就是個笨蛋。無視於埋進她肩膀的大塊木頭。雅琳用腳踩穩樹幹的一角並用肩膀固定另一角。她咕噥了一聲以足夠的力氣掙脫。她扯下肩膀上的木頭並直接將它插入托瓦拉的腿。

至少,這次成功地抹除了他臉上的笑容。一聲嘹亮的嚎吼傳遍了節慶場地-那是一道穿透戰場喧囂的吼聲。當時他用巨大的手顫抖地握住那塊木頭;懷抱著小小的滿足感,野獸雅琳珂德發現自己已經整個刺穿了他。

勝利很短暫。利齒埋入她的肩膀,重量把她往下拉。需要同時留意太多東西了。她往下倒-她的頭撞上了一頂由陣亡守衛棄置的頭盔。她的耳朵嗡嗡作響。有那麼一刻她什麼也聽不見-聽不見四處逃竄的慶典參與者的尖叫聲,聽不見艾德琳發號施令的聲音,聽不見茜卓的烈焰咆哮。

也聽不見聳現在她面前的狼群嘶吼聲。

牠們的臉孔是多麼熟悉啊!她是多麼常在狩獵途中看見牠們啊!那裡是紅牙,果然沒有辜負牠的名字,豎起了領毛;在她腳邊的是巨岩;還有疾紋牢牢地咬著她受傷的肩膀。她經常於玩樂時看見的口鼻部此刻正帶著一種掠奪者的駭人樣貌脅迫她。

然後托瓦拉再次矗立於她前方。

她試圖起身。暈眩卻讓她往後倒,隨之而來的是即將撕裂的肩膀。感到一陣反胃。

他的嘴巴正在移動。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她耳中的嗡響聽起來太像教堂的鐘聲。

這真是個怪異的教堂,嘶喊聲成了讚歌而戰場的污穢則成了焚香。

她閉上眼睛。

瑟班的大教堂。辦公桌旁的沃倫。這個世界自黑暗中誕生,而且它渴望回歸黑暗。因此我們每個人都需要照料好自己的光芒。

他就是推薦她去找大法師的人。

現在他會如何看待她?當他的遊魂看見她的時候會知道嗎?

耳鳴止息。托瓦拉正在說話-她能夠聽見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房間-但不只如此,她還能聽見她的狼群。牠們經常對下一頓餐點發出的低沉咆哮。

但它算不上是那種咆哮,對吧?

她再次張開眼睛。

他就在那裡,正把一塊木頭從他的腿上拔出。鮮血滴到她的口鼻部。

「家園...

這不是家園。

她設法坐起身,試圖用頭撞他,但巨岩的牙齒卻咬了下來並把她往後拉。

「不需要打鬥。」他說。

天使憐憫,她想要嘔吐。她口鼻部裡的舌頭就跟鉛塊一樣。在頭部沒受傷的情況下,狼語就已經夠難理解了。

「加入這場狩獵吧。」他說。「這就是妳的真面目。妳還不懂嗎?妳不需要再躲藏了。」

現在他朝她伸出了獸掌。她內心的一切都想把它拍開。這只向她展現出他能夠控制自己但卻選擇不這麼做。那就是他設法以這個形態說話的方式。

「教會厭惡這部分的妳。」他說。「但我不會。狼群不會。」

就在那時候-或許是透過神恩-雅琳意識到某件事。

耐心並不在她的狼群之間。

雅琳吞回怒意。如果她嘗試的話...沒錯,她能夠嗅到耐心就在附近。雖然那個氣味比起上層的血液與汗水更為薄弱,但它就在那裡。她依然頭昏眼花,但若她嘗試,她就能夠專注並且-

在那裡,在逐漸消逝的日光下,耐心正在等著她。她坐得離其他狼稍遠,雅琳的右手剛好碰不到牠,但在她們四目相交的那一刻,耐心便開始跑向她。

托瓦拉相當堅持。「告訴我妳會回家。立刻。告訴我妳會回家,我就會放妳走。」

手掌觸摸著柔軟的皮毛。她的胃恢復平靜,就只有一會兒。

「雅琳。拜託。我們要妳加入我們。妳屬於我們。」

她再次閉上眼睛。就在那裡:大教堂的染色玻璃。

光芒變換。樹林間的一塊空地,還有裡面的四匹狼。

她向前走,進入光芒底下,然後牠們圍繞著她。

雅琳張開眼睛。現在她理解了:除非她說出他想聽的,否則他不會停止。

「我回家了。」她說。即使這幾個字有點含糊,即使這耗費了很大的氣力,但她還是設法這麼做了。

這不是謊言。

樹林就是家園,狼群就是家園,教會就是家園,全部都是。

即使他協助她起身,即使他緊緊擁抱她-這也是家園。對一個才剛變身的年輕雅琳來說,這個簡單的動作曾代表了整個世界。而它在此刻也是,讓她知道他內心還有這些溫和存在。

但殘暴與無情-它們早已掌控了他。他此刻所展現的仁慈並不能抹除他今天做的事。那位照顧她的托瓦拉已變成攻擊無辜民眾的托瓦拉,而她則疏遠了他。

不過她也知道,他沒有疏遠她。

在她這樣暈眩又失血的狀態下,她沒多少時間或機會來取得一個更好的角度。這相當卑鄙。有的人甚至會說這不恰當。

倘若這能夠阻止這場攻擊行動,那就沒有什麼是更恰當的了。

她把爪子插入他的胸骨。

托瓦拉突然往前踉蹌。明白得太晚了;如果要說的話,他把她摟得更近了。

「依尼翠就是家園,托瓦拉。」她說。「只要我還能呼吸,我就會保護它。」

一聲驚呼是她唯一的答覆-他的抓攫變得惡毒,同時他的爪子埋入了她早已受傷的肩膀。

她站在原地,她的手依然埋在他身體裡。「取消這場攻擊。」

Defend the Celestus
守衛穹天儀|由Andrey Kuzinskiy作畫

看著他的眼睛以這種方式變得黯淡還真奇怪。她相當確信他強大到足以生存,而且很可能在祭師們查看他之後存活-但她卻從未見過他的這種踉蹌方式。就算他們首次在空地裡打鬥時也沒見過。不只是因為她讓他的身體受傷了。他內心的某個東西也破碎了,某個她無法從這裡感覺到的東西。

「妳騙人。」他嘶聲說道。

「取消它。」她重複說著。

他閉緊眼睛。她納悶他看見了什麼。是那天他在樹林裡發現的女孩,還是別的東西-使他變得如此難以想像地殘酷?

無論那是什麼,那都讓他回復了理智。以一種哽塞的咕饗聲,他說,「好。」

她把他放下來,抽出她的手,並確保他坐挺身體。如果其他狼發現他往前彎著身體,牠們就會把他活生生地吃了。

他再次看著她,接著她搖了搖頭。

沒多久嚎吼再起,那是只有狼群才了解的撤退呼喊。

他沒有要求她跟隨。


就像眾多螞蟻爬過一個身體,但是反過來:狼群離開了收成節大屠殺的白骨殘骸。

名稱早已誕生。從此刻站立且傷痕累累的護教軍口中,從在屍體間搜索需要幫助的人的巫婆口中,這個詞早已成型:大屠殺

雅琳無法看著這個景象太久。太像癲狂劫了。在某種程度上更糟,現在所有的童趣裝飾品都有如風暴廢棄物般地散落一地。雕好的南瓜被亡者的屍體壓碎;蘋果酒恣意地湧入一池池鮮血中;簡樸的攤位被其看守者們的屍體破壞成兩半。

在不到一小時前,這裡曾是個希望之地。

現在成了什麼?

雅琳嚥了一口。她想要幫忙。她的任務是跟巫婆和護教軍一起照料倒下的人,但若凱蒂妲沒有完成她的儀式,那麼也將不再有人能讓他們照料了。她四周被壓碎的肖像冷酷地提醒了她這件事。

依尼翠撐了過來。

她得繼續前進。


在巫婆和剩餘的守衛照料傷者的同時,蠟燭嚮導依然保持它們那怪異的笑容,一邊替亡者指引方向。

而且有好多亡者。

以一種最糟的方式,凱蒂妲的慶典是一場振奮人心的成功。同時看見這一大堆屍體讓雅琳無法思考。她的父母絕對不會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參加,絕對不會接受並且會喃喃說著隔離才是安全之道的話。然後,到了現在,她才知道他們真正的意思-安全和恐懼是一樣的。

他們錯了。

每個人不與人交流,獨善其身,依尼翠就這樣發展至此。吸血鬼踩著凡人的背攀向永生;狼人則獵捕他們本應保護的人們。分化造就了這個結果。要是狼群明白維持日夜平衡的重要性,牠們原本可以保護這場慶典。

但那個念頭非常痛苦。

她向前躍進。之後還有時間哀悼,還有時間讚揚亡者並向他們的家人解釋出了什麼錯。為了讓這一切有意義,儀式必須要完成。

那些聚集在穹天儀底下的人一定知道這值得。

她的身體疼痛,她的前掌和肩膀隨著跨出的每一長步而尖叫,但她卻依然往前衝刺-唯一一隻衝向穹天儀的狼。不理會哭喊,無視於尖叫-跑就對了。

但有個聲音卻不可能完全忽略。

「雅琳!」

茜卓正在呼喚。艾德琳的白馬從雅琳的右側趕上,拼了命地朝穹天儀奔馳。幾個小時前,她會極為厭惡被一匹超越,但現在她只感覺到鬆了一口氣。

因為茜卓伸出了一隻手。「妳的狀況很糟,跟我們一起來吧!」她大喊。「泰菲力已經和其他人出發了,我們得趕上他們!」

伸手,相伴。

這是唯一的辦法。

變回她的人類型態,雅琳握住了茜卓的手。


他們先聽見的是吟誦。雅琳聽不出文字,但那些聲音卻擁有高聳橡樹與古老河川的形狀。一道光芒沿著穹天儀的指針往上移動,她癱軟地靠著艾德琳,一邊在心裡想著它們看起來就像她父親剛從火焰中抽出來的火鉗。

Raze the Effigy
夷毀肖像|由Cristi Balanescu作畫

這讓她浮現一道輕狂的笑容。但那也可能是失血的關係。

「茜卓,難不成那看起來...

「看來他們幾乎要完成了,耶。」她回應道。沒必要糾正她了。雅琳看向前方。

茜卓說得對:無論他們在忙什麼,那肯定已將近完工。聚集在中央平台周圍的濃密雲霧使她難以看清細節,但比起擔心那更值得高興。

她們直接進入人群中。艾德琳的鎧甲和茜卓的火焰充當了她們的地位象徵;一團團火焰同時表明了離她們遠一點以及戰鬥尚未結束。處於暈眩的狀態,雅琳無法完全看清楚她周遭的臉孔-但他們眼中都閃耀著希望的光芒。

而且他們全都跟著一起吟誦。

它呈現的抑揚頓挫好奇特啊,輕快且逐漸攀升,既桀驁又怪異。拉長的音節爬入她的耳朵並在那裡飛舞,一邊拉扯著她的思緒。如果這是魔法,那麼它確實是古老的魔法。此刻它已存在於她的血管中。

離中央平台愈來愈近了。她們現在能看見它,看見曙鹿集群的面具四處移動著。位於平台邊緣的五個人隨著吟誦擊鼓;他們之間的五人則帶領一段不和諧的舞蹈。在中央有兩人:凱蒂妲,她的臉被面具遮去了大半,她手中的月銀鑰就像某種神聖且純淨之物;卡婭,站在一旁準備就緒,一邊眺望地平線尋找她們的身影。

當卡婭看見她們時,她開始揮動手臂並示意她們過來。

她們前方的木橋打開了。茜卓第一個下馬並迅速地協助艾德琳下馬。她們兩人試圖支撐雅琳攀下馬背。一邊是護教軍而另一邊是烈焰術士,雅琳沒有多少搖擺的空間。這樣更好。

一步。再一步。她們底下的木頭變形,嘎吱作響,還有部分是森林裡的那首詭異歌曲-那段吟誦現已存活在她們的肺裡。

一步,再一步。天使們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教會會作何感想?這完全不像頌歌,完全不像祈禱;它是某種不同的東西,但一樣真實。既然她從未聽過,那些字句怎麼能讓她朗朗上口?難道它們一直被蝕刻在她的骨頭上嗎?

一步,再一步。巫婆聚集在她們面前。她們同時轉向茜卓、艾德琳,和雅琳。視線在彎曲的樹枝與骨頭底下交會。巫婆的虹膜內出現銀色漩渦-沒錯,這確實是古老的魔法。

眾巫婆立刻齊聲說道:「雅琳珂德。」

她嚥了一口。

茜卓和艾德琳隔著她互看了一眼。她們一起協助她走向祭壇。她面前有一個金缽,適合用來乘載陽光與蜂蜜,四周還圍繞著乾草藥與枯骨。

依尼翠之眼正在看著她。

「我來了。」她回應道。這感覺像是適當的話。

「血與牙之子。妳站在黎明的邊界上,亦為黑夜與白晝交會之處。妳將會借給我們妳的力量。」

我已經不是孩子很久了,她幾乎要這麼說,但妳不能打斷古老的儀式。凱蒂妲一定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妳需要什麼?」

她對凱蒂妲說話,因為雖然此刻聚集的巫婆們都齊聲開口,但她確定在幕後操縱的就是凱蒂妲。這一切都帶有她的氣味。

「妳願意為白晝濺血嗎?妳的牙是否會保護那些生活在恐懼中的人?」

她的視線從一個巫婆移到另一個巫婆,移到泰菲力和卡婭,然後移到茜卓和艾德琳身上。看來沒有人理解這到底代表什麼。

「我願意。」她回答道。她很確定這點。

Secrets of the Key
鑰匙奧秘|由Alix Branwyn作畫

「為旭金鎖抹膏。」

血和牙,是嗎?依然感到暈眩,一邊倚靠在祭壇上做為支撐,雅琳觸碰了她肩上的疼痛傷口。然後她把血塗在缽的內側-它的表面竟出乎意料地溫暖。接下來,她拿起其中一片草藥並咬了一口。她口中充滿苦味,緩解了金屬的味道。她把草藥置於那一小團紅色污漬上。

缽開始嗡嗡作響。

穹天儀也開始發出嗡響。巨大的齒輪隨著再次復生而呻吟著;在上方高處,隨著指針奮力對抗束縛住它們的鐵鏽與樹根,陰影也開始移動。她腳下的大地晃動,但她一直用手扶著祭壇。這也是件好事,不然她就會摔下去了。

當凱蒂妲用手示意時,卡婭便把月銀鑰擺下。

「集群獻上樹根與靈魂。」

她拾起一條與雅琳的手臂一樣粗的多節樹根,這個東西可能和依尼翠自身一樣古老。有時當你看見的時候就會知道它的年齡。就在雅琳開始納悶它來自何處時,凱蒂妲用手指彈了一下根尖。轉眼間它便化為塵土。凱蒂妲把塵土塗在缽的內側,位於雅琳血跡的正對面。

那就是樹根的部分。那麼靈魂呢?雅琳不喜歡這個用詞。

當她準備發問時凱蒂妲就與她四目相接。她身上散發出靈氣-不准發問,不准干涉。儀式必須繼續。

不過凱蒂妲的雙眼卻給出了答案:一片銀色光芒籠罩了它們,然後流出。她張開嘴巴並且那裡也有一串銀色光芒-接著這些光芒合併,湧入了缽內。

其他巫婆們串起凱蒂妲的手臂支撐她,同時她的身體也開始癱軟。雅琳感到一陣恐懼。這不是...永久性的,對吧?她的視線從巫婆看往卡婭。她用口型表示,這沒問題嗎?

但她卻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卡婭正仰頭看著某個東西,而一道陰影正聳現於祭壇上方。

某個聞起來像死亡的東西。

人類的眼睛跟不上它發生的速度,但它卻剛好快到足以讓雅琳看見:從天空降下一道宛如閃電般的紅色與金色光芒;凱蒂妲被這難以置信的色彩吞沒。在那道光芒裡:奧莉薇亞沃達連。毫無疑問;她絕對不希望有人認不出她。那隻伸向月銀鑰的手上裝飾著沃達連印記,而她其餘的鎧甲也是。

他們不能讓她奪走鑰匙。

雅琳衝向鑰匙,在撞上地面時將它緊抱於腹部。為了保護它的安危,她肌膚的灼燙感是個小小的代價。那時候,奧莉薇亞往他們上方的天空飛升。她懷裡摟著凱蒂妲那癱軟的身體。奧莉薇亞對著下方的他們冷笑,她的肩膀隨著刺耳可怕的笑聲上下起伏。

「看來我們已陷入僵局,」她說。「我逮到妳的巫婆;妳拿走了我的鑰匙。」

雅琳以跪姿起身,依然緊抱著鑰匙。現在感覺不一樣了-變得更涼了。「沒有一樣屬於妳。」

「正好相反,」奧莉薇亞答覆道。「那個鑰匙極有可能是我的。妳知道,我急切地需要它。我需要的是一個皺巴巴的老巫婆。」

卡婭立刻就出現在雅琳身旁。她很高興有人作伴,即使卡婭帶來的消息讓雅琳的背脊感到一陣寒意。「凱蒂妲的靈魂出了一點狀況。在那場儀式期間,我看見它離開了她,然後...

「然後?」雅琳說。

卡婭皺眉。「奧莉薇亞就現身了。難以看見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接下來是茜卓,雙手不停抖動,眼睛直視著飄浮的吸血鬼。「我們轟擊她,對吧?」

「不能那麼做。可能會擊中凱蒂妲,」卡婭回應道。

在上方,奧莉薇亞誇張地嘆了一口氣。以一個極度無聊的寡婦所具有的才華,她將爪子耙過凱蒂妲的胸口。血液濺灑在那群畏縮的巫婆以及看得入迷的群眾身上。「這是個非常簡單的提議。我已經等答案等得不耐煩了。不是妳把鑰匙給我讓我規劃我的慶典,就是妳繼續猶豫然後讓妳的朋友死去。」

雅琳怒目而視。「要是我們把儀式完成呢?」

「我們還有時間嗎?我們知道該如何進行嗎?」卡婭悄悄說道。

時間。她想起了泰菲力,他就在這裡某處,但即使她能夠找到他,他也無法替他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減緩日落可不是件小差事-如果他有幾天無法工作也不會令她感到意外。

一定有另一種解法。

她把目光移向其他巫婆。「儀式呢?」她大吼。

但她們卻搖了搖頭。「非她不可。」其中一人回答道。「對我們來說這道咒語太古老-」

好無聊啊!」奧莉薇亞大喊。她舉起手準備再次出擊-

時間就是不夠。來不及考慮周詳,來不及通過這一切找到其他方法,來不及強行突破。

依尼翠必須存活。

雅琳用她完好的手臂拋出鑰匙。

奧莉薇亞眼睛一亮。這再次迅速地發生-她用空出來的手從空中一把抓住鑰匙。仔細端詳它只激起了她欣喜的火焰,甚至連她的指尖都竄出了煙。

「丟下凱蒂妲!」雅琳大喊。

欣喜轉為嫌惡。「那可不是對待一位準新娘的態度啊,」她說。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卡婭說。雅琳有點意外聽見她這麼說,沒料到她竟是理解她的人,但她會接受這份協助。「把她交出來。」

「很好,」奧莉薇亞答覆道。「接著。」

Olivia's Midnight Ambush
奧莉薇亞午夜突襲|由Chris Rallis作畫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雅琳會思考關於這一刻的事以及她還能採取什麼不同的作法。如果她移動得快一點,情況還會這麼糟嗎?如果她早點採取行動,如果她選擇了別的方法-又會發生什麼事?

因為從高處墜下是一回事,而被一個吸血鬼拋出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凱蒂妲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朝祭壇衝去。

雅琳只能做這件事來阻止她墜落-把自己拋向他們之間-但即便是那樣也幫助有限。當她撞上雅琳時骨頭裂開了,而雅琳也撞上了祭壇。

等這個世界停止旋轉時,吸血鬼早已不見蹤影。看來是飛走了-成了早已變暗的天空遠處的一個黑點。

鑰匙已隨她而去。

穹天儀也安靜下來。

這是依尼翠的夜晚。

從此刻起黑夜將永恆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