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蓮娜在朦朧的黎明光芒下大步穿過沼澤,泥濘的雜草拖著她的衣服。前方,一群黑鴉四散飛起,自籠罩著一株枯樹的陰影中衝出。她感到憤怒不已,大喊著,「我知道你在這裡!出來面對我啊,該死的傢伙!」她從黎明時分起就一直在沼澤裡尋找。這裡充滿了由柯幫咒語所創造的邪穢畸形生物,但每個與她交會的生物都領教到誰才是真正的威脅。

鴉人一定在這裡,一定知道貝贊洛如何設法將霍蘇轉變為他的巫妖。昨晚當旅店主人攙扶著半清醒的基定回到他們的房間,在她用採集來的草藥治療他的傷口時,她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多年前她原本想替霍蘇這麼做,使他完整,以拯救他哥哥的性命。現在很容易看出她當時對這件事既專一又自私,無視於警告,匆匆忙忙,只想在其他人都失敗的時候獲取成功,以使自己成為家族的英雄。但那只是一個青少年的自私,一種幼稚的自我感覺良好。那不該遭受這種命運。

霍蘇不該遭受這種命運。

而且當她在為基定療傷的同時,她一直無端地懼怕同樣的事情可能會再次發生。害怕她會無故地殺害或轉化她唯一的盟友。不過她已經把他留在旅店裡復原,安然無恙並且沉沉地睡著。

她得找到鴉人。她需要找到答案。

在前面的樹林上方,許多黑鴉在空中盤旋,接著俯衝,以螺旋軌跡在地面上形成一股陰暗的旋風。牠們迅速拍打的翅膀凝聚成一團漆黑的物體,彷彿牠們全都融合成了同一個生物。自那團物體中走出的便是鴉人。

Art by Chris Rahn
Chris Rahn 作畫

他看起來就跟兩人上次見面時一樣,一個身穿黑色服裝的高大蒼白人影,擁有骨白色的頭髮以及銳利的金色眼睛。他已跟著她穿越許多時空,假意想幫助她,但她卻不知道他真正的動機為何。她逼問道,「這是你做的嗎?你是不是告訴貝贊洛我的哥哥是怎麼死的?貝贊洛是如何再次復甦他的?」

「妳早就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了,莉莉,」他說,他的冷靜真令人惱火。

「那是因為你。」她闊步向前。到處都是黑鴉,停棲在每一個岩石或殘根或腐爛的樹枝上。牠們默默且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這場衝突。她從來就不知道鴉人是什麼,或是他為何如此堅決地干預她的人生。他可能是任何東西,從一位強大的鵬洛客到化為人形的龍長老。「這是妳做的。修正它。讓霍蘇安息。」

「辦不到。」他金色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她,彷彿她的痛苦很有趣。「如果妳這麼想念妳的哥哥,妳原本就該同意跟隨我。」

莉蓮娜胸口的怒火逐漸滋長,而鎖鏈面紗裡的歐納克鬼魂則在她一旁低語著。她粗聲說道,「為什麼?你到底想要我怎樣?」他沒有回應,只是在潮溼的風吹拂著鳥羽時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為什麼要跟蹤我穿越一個又一個的時空?為什麼要在我只想幫上忙的時候欺騙我把自己的哥哥變成不死生物-」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逐漸攀升,彷彿它即將破碎,終止。她吸了一口氣。她並不易受情緒影響,她是因渴望撕碎這隻生物而憤怒,無論他是什麼。但她卻不能展露任何可能會被解讀為軟弱的跡象,她可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他說,「我認為妳知道原因。」

沼澤裡一片靜默。莉蓮娜不願回答,無法回答。她知道嗎?她問道,「你是否試圖點燃我的火花?為什麼你要我變成一個鵬洛客?」

他四周的黑鴉騰空飛起而莉蓮娜則衝向前。「噢不,你別-」在她能夠抬起手之前,鳥群開始盤旋並且他和眼前的每一隻黑鴉都突然消失了。

莉蓮娜帶著受挫的怒火咒罵著。「廢物!」

她用力踱步,使蛇類以及沼澤的邪穢小生物們驚恐地竄逃。

她能怎麼幫助霍蘇?不只是貝贊洛將她哥哥作為奴僕來利用這件事使她渾身痛苦不已。而是在多年前她自己進行的那場出了大錯的治療工作。她已受鴉人擺佈,欺騙她施行那項工作,沒錯,但她卻是做了那件事的人,那個將霍蘇變成一個失心不死遺骸的人。而且不知何故這也讓他的遺骸易受貝贊洛的魔法影響,使貝贊洛讓霍蘇再次復生,奴役他,還擁有他完整的心智以及軍事知識。

Art by Daarken
Daarken 作畫

我可以使用鎖鏈面紗,她突然想到。既然霍蘇已轉化為巫妖,就跟摧毀一隻惡魔一樣,那也能夠使他安息 . . .她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低聲咒罵。噢,原來如此

那就是貝贊洛的計畫,他選擇霍蘇來領導卡利戈軍隊的原因。他知道如果莉蓮娜使用鎖鏈面紗來讓霍蘇歸返虛無,這將會耗竭她的體力,於是她就無法利用它來摧毀貝贊洛。

她輕蔑地捲起嘴唇。貝贊洛和過去的她一樣擁有錯誤的過度自信,就在很久以前霍蘇死去的那天。她殺了他的那天。她會使用鎖鏈面紗來讓她的哥哥歸返虛無。我是莉蓮娜維斯,她想著。如果有不使用鎖鏈面紗就能殺了貝贊洛的方法,我會找到它的

不過首先她得讓霍蘇回到維斯莊園,回到他一開始成為不死生物的地點。歸虛的咒語只能在那裡生效;她只能在那裡讓他安息。


當她再次回到旅店時,晨光正穿透了城鎮那些修補過的屋頂。鎮民們已來到廣場上,有些負責守望,而其他人則鏟出了焚毀的市場攤位。他們在她經過的同時向她尊敬地點頭致意,少數幾位年輕人則朝她揮了揮手。她看著他們,感到不知所措,於是便大步穿過他們進入了旅店。

她發現基定已醒來並身處旅店花園的草藥與遍地的蔬菜之間。他正緩慢地用一把借來的劍擺出各種戰鬥姿態,顯然正在測試她對於他肩膀的療效。她停在他面前,準備面對一場衝突,她的臉上露出冷笑,並已備妥一份鋒利的答辯。

基定收起劍並面向她。他溫和地說,「有消息嗎?」

「什麼?」她皺起眉頭。

基定突然彎起眉毛。「旅店老闆說妳在黎明前就出門了。我以為妳去探查貝贊洛的兵力。」

她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我是去打探消息,沒錯,但-」她猛然吸一口氣。她早已預期基定會因為妮莎與茜卓已這麼做,會因為她是什麼人而捨棄她的目標。但他卻沒有,而且她若不請求他的幫忙的話她就是個笨蛋。

在從沼澤折返的路上,她已試著想出一個解釋她的需求但卻不告訴他真相的方式,但她所編出的故事卻一個比一個荒謬。她開始不情願地說道,「可以說,在我家附近 . . .有個麻煩。我告訴過你我住在這裡。」擠出這些話竟是出乎意料地困難。「在這個地區領導柯幫兵力的巫妖就是我的哥哥,霍蘇。」

她不確定自己在期待什麼反應。但基定什麼話也沒說。他不安地皺眉並緩緩地坐在一張長凳上,一邊示意她繼續說。莉蓮娜在庭院裡那不平整的石頭上踱步並發現自己開始解釋。「很多年前,我把霍蘇變成不死生物。那是一場意外。我很年輕、愚蠢、未經世事。我當時正試著要治療他而且 . . .」她突然做了個手勢。「就這麼發生了。那些咒語,黑暗魔法,是點燃我的火花的一部分,接著我便不由自主地穿梭時空離去。我一直都沒回來過這裡。昨天當我前去尋找草藥時,我在我的家族居所遺跡中發現一種強大的死靈咒語證據。不知何故,貝贊洛一定再次復活了霍蘇以利用他來對付我。」她停下來並面向他。「我需要讓我的哥哥安息。」

再一次,她預期基定會離去。這並非他們討論過的內容,並且也無法達成他們摧毀尼可波拉斯的目標。若站在基定的角度,莉蓮娜早就離開了。但他卻點了點頭,露出深思熟慮的表情。「是的,那是我們的下一步,很明顯。」

「很明顯?」她訝異地說。

「貝贊洛正在利用柯幫來威脅整個多明納里亞。如果我們能夠使霍蘇歸返虛無,那不只能讓妳的哥哥解脫,也能使柯幫失去在卡利戈沼澤的領導權。這將會提供賓納里亞重新集結兵力的機會,並將貝贊洛與柯幫逐出艾隆納。」基定往上看了她一眼並擺出陰鬱的笑容。「那是個好的開始。」

已準備好爭論,準備要證明她的理由,但他的贊同卻使她啞口無言。她踱步離開,試圖將她的思緒集中,並想起了她還沒告訴他最糟的部份。「我會需要使用鎖鏈面紗來把霍蘇歸虛。在那之後,我將無力使用它來對付貝贊洛。」

基定考量了一會兒。「那也沒辦法了。我們得想出另一種方法來摧毀貝贊洛。」他稍微聳了聳肩。「這從來就不是簡單,或容易的事。我們都很清楚。」

莉蓮娜緊閉著嘴唇。感到一股惱人的情緒波動是相當愚蠢的事。基定很實際。她只不過是比較幸運地暫時和他擁有共同的目標。她說,「我需要讓霍蘇回到維斯莊園才能將他歸虛,但我不確定該怎麼做。他正率領著柯幫兵力,並被他們重重包圍。」

基定站起身。「關於那部分,我想我完全知道我們需要做什麼。」


基定帶頭進入沼澤,透過來自旅店主人以及其他城鎮防禦團領隊們的方向指引。當他們沿著位於停滯池水與一堆堆腐木殘根之間那隱約可見的小徑前進時,他對莉蓮娜說,「幾天前霍蘇與柯幫才剛在不遠處擊敗一大群賓納里亞軍隊。有些他們的傷者仍在城裡避難,而其他人則分成許多小隊藏匿於這片區域。如果我們召集他們並以維斯莊園作為我們的集結待命區,霍蘇就會前往那裡攻擊我們。」

「你的樂觀真是沒有極限,」莉蓮娜說,聲音裡透著一絲嘲弄。

「我看得出來妳很沮喪,」他對她說。「妳並沒有很認真地在羞辱。」

「我才沒有沮喪!」莉蓮娜怒斥。「我正在 . . .計畫。憑什麼這些人要聽我們的?」

「這個嘛,那就是我的工作了,」基定說道。

前方立著一個正圓形的石台,長草環繞周圍。附近三根光滑的圓柱,每個都有六十呎高,形成了一個半圓。那是一座遠古廢墟的殘跡,一個曾經被濃密森林環繞的地方,但現在已暴露於外並且有部分陷入了沼澤地中。上半部依附著垂死的藤蔓,但就像基定在這裡見過的其他遠古建築,那塊石頭既無髒污也未經風化。棲息於中央圓柱上的就是基定前來會面的人。

那是一位天使,肌膚宛如拋光青銅而頭髮則是一團陰暗的雲霧。她半展開翅膀,耀眼的白羽在尖端處變成深灰色。她在鎖子甲外罩了一件板甲,而躺在她腳邊的劍幾乎與基定等高。他朝上呼喚她,「妳願意和我們談談嗎?維斯鎮的旅店主人傑羅,派我們來這裡找妳。」

有那麼一刻他認為她不會回應。接著她完全展開翅膀並升起,一邊踏離了圓柱。她輕盈地降落,彎起雙膝以乘載重量。這麼近的距離,他能夠看見她的戰袍血跡斑斑,而她的鎧甲則佈滿了近期戰鬥的凹痕與刮擦。她面無表情地說,「你們是誰?」

「我是基定尤拉而這位是莉蓮娜。」他們決定不告訴任何人莉蓮娜過去與維斯的關聯。基定已經有夠多事要應付了。「我們知道妳是蕾爾,戰鬥天使以及卡利戈守護者。妳在這裡率領賓納里亞兵力對抗柯幫。」

蕾爾平淡地說,「那麼你知道我失敗了。」

「妳輸了一場戰鬥,」基定告訴她。「那不表示妳失敗了。」

她揚起眉毛,表情稍微出現一點生機。那是惱怒的表情,但至少是種活力。她的聲音帶了點冷諷,她說,「陳腔濫調無法阻止柯幫。」

「沒錯,他那種方式很令人惱火,」莉蓮娜說道,交疊起她的雙臂。「不過我們是前來提供協助的。」

「你們應該早點來的。」蕾爾陰鬱的目光從基定移往莉蓮娜身上,一邊打量著他們。「我的兵力四散藏身。如果我再次與柯幫開戰,他們將會被摧毀。就讓他們盡力防衛自身與彼此。我們無法在公開的戰鬥中打敗柯幫。」

「我了解,但我們並不只是提供武力而已,」基定說道。「莉蓮娜是一位強大的法師,而且她摧毀了昨晚襲擊維斯鎮的不死騎士。有了妳的協助,我們就有方法擊敗統率此地魔騎的巫妖霍蘇。」

蕾爾垂下了深色的眉毛。「你知道他們指揮官的名字?」

基定瞥了莉蓮娜一眼,她的表情什麼也沒透露。「不只那樣,我們還有辦法可以讓他安息。」

蕾爾猶豫了,希望與屈從正在她的表情上交戰著。基定看著希望勝出。她深吸了一口氣並說道,「告訴我你們的計畫。」


當莉蓮娜準備她的咒語時,基定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都和蕾爾在一起,聚集卡利戈剩餘的賓納里亞兵力。隔天黎明,他們都出現在維斯莊園周圍的高地上,包括一小群賓納里亞士兵、騎士,以及艾文斥侯。

Art by Mark Zug
Mark Zug 作畫

天空密布著厚重的雲層,即將下雨,同時基定與莉蓮娜在房子裡那荒草漫生的圍牆花園遺跡中和蕾爾以及她的副官會面。基定環顧著他們所有人,知道自己需要一份好的防禦策略。有太多士兵和騎士負傷行走,有太多人因為他們同伴的死亡以及柯幫在卡利戈造成的毀滅而灰心喪志。他無意讓他們首當其衝。

「這裡還有其他法師嗎?」基定稍早時詢問。

「有柯林。」蕾爾指向與賓納里亞士兵們站在一起的瘦小蒼白人影。「他是一位陶拉里亞法師。」

柯林看起來非常年輕且意志消沉,他的長袍拖在潮溼的草地上。他的一隻手臂上戴有某種水晶與金屬神器師護手,但他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嚇人。「我明白了,」基定說,並禮貌地點了點頭,一邊暗自決定試著想出某種不需要用到法師的計畫。

使霍蘇安息確實能夠剝奪貝贊洛在賓納里亞這個區域的指揮官,但那對基定剷除尼可波拉斯的計畫而言也至關重要。他不能讓這些疲倦的人們首當其衝以推展他的目標,即使這些目標終究會造福他們的時空。

當然,基定很清楚他的防禦策略大部分還是包括將自己置於任何攻擊的事物以及他的同伴之間。如果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主意,那仍是最棒的解決方法。

「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會面?」提亞哥問道,他是一位賓納里亞騎士,同時也是蕾爾的副手。他仰頭看了一眼聳現於他們上方那面覆滿地衣的石牆。「這棟房子被詛咒了。這裡不是一個上演對戰柯幫戲碼的好地點。」

「在我讓巫妖歸虛後詛咒自會終結,」莉蓮娜告訴他。她的表情既冷漠又高傲,彷彿他們在這裡談論的一切都無法影響她,但基定心裡明白。她在告訴他關於霍蘇的事時已盡力克制她的情緒,但他對她的了解卻足以讓他感應到她真正的恐懼與驚愕。她或許可以利用那一刻來欺騙或試圖操控他,但她卻沒有。這讓他感到意外,並且使他覺得他們或許真的有機會殺了貝贊洛,然後是尼可波拉斯。如果他們真的能像盟友般地合作,一切都是可能的。她補充說,「咒語必須要在這裡施放。」

士兵隊長問道,「這個巫妖是被維斯詛咒創造出來的?」

基定毫無頭緒。他看了莉蓮娜一眼,而她則說道,「它是怎麼被創造的並不重要。這裡就是我將要摧毀它的地方。」

一個艾文替蕾爾帶來一張地圖,她在一張石桌上把它展開。地圖上顯示了沼澤、城鎮、河流,以及周圍的區域。「巫妖奴役了一隻生物,他曾在卡利戈用它來對付我們。它是一個不死殘骸,一個可怖陰魂。巫妖的軍隊裡還有許多人皮女巫。」

基定點了點頭。「這些可怖陰魂和人皮女巫的能力是什麼?」

「我們不太確定。」蕾爾抬起頭看著他,一臉肅穆。「沒有人能夠活著回來向我們報告。」

莉蓮娜說,「噢,人皮女巫並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她們操縱死亡魔法,不過大部分都跟從她們的受害者身上剝下皮膚有關。」基定揚起詢問的眉毛。莉蓮娜加以澄清,「她們穿戴它。」

基定嘆了一口氣。「她們當然會這麼做。」

「妳曾見過人皮女巫?」提亞哥問道,感到不可思議。蕾爾懷疑地注視著莉蓮娜。

「見過一些。」莉蓮娜調整了她的其中一條手鍊,顯然沒注意到周遭。

基定提示著,「那麼可怖陰魂呢?」

莉蓮娜說,「喔,這些就更有趣了。它們能夠改變體型,所以它們不只可以變得極為龐大,還可以縮得夠小以爬入一個死屍並活化它。」她來回擺動手指。「更像是個傀儡。」

基定保持著平靜的表情,而其他人則盯著莉蓮娜,想不透她是如何獲得這些資訊。她環視了他們一眼並用粗啞的聲音說道,「我見多識廣。」

再次若有所思地看了莉蓮娜一眼後,蕾爾繼續說道,「艾文斥候看見一個來自河岸的可怖陰魂,來到這裡。後面會跟著受到它們僧侶操控的魔騎與不死生物。巫妖將會在附近某處等待,一旦可怖陰魂和隨之而來的兵力發動攻擊,他也將對我們出手。」她挺起胸膛,稍微甩開了她的翅膀。「這表示人皮女巫可能不會在今日與我們交戰。巫妖從未同時派她們上戰場。」

「就算只有一個可怖陰魂也夠糟了,」提亞哥如此評論。

隊長說道,「每件事都有第一次;我們不能期望只會面對某一種。」

基定不希望賓納里亞的軍隊面對巫妖的任何一種生物。他問莉蓮娜,「妳能操控一個可怖陰魂嗎?」

莉蓮娜皺眉思索著。「操控,無法。除非霍蘇 . . .不插手。你在想什麼?」

基定反而轉身尋找那位年輕的法師。他不想讓柯林身處險境,但他在這個計畫裡的部分應該足夠安全。「柯林,在莉蓮娜的協助下,你能創造出一個幻影嗎?讓一個可怖陰魂認為我是一個人皮女巫?」

「可以,我辦得到!」柯林向前推擠從提亞哥與隊長之間穿過,顯然因幫得上忙而鬆了一口氣。「我對幻影很拿手。」

莉蓮娜在查看地圖的同時突然彎起了嘴巴。「噢,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了。那真是個好主意。」


蕾爾和其他人離開前去就定位,基定問莉蓮娜,「妳準備好這樣做了嗎?」

她擺出惱火的表情。「我當然準備好了。現在在我對付霍蘇的時候試著別死。」

基定嘆口氣,隨著她悄悄溜出到房子周圍,他也前去與柯林會合。雖然他們做了一些快速的準備工作,但大部分的計畫還是得靠柯林的咒語。

當他們進入位於莊園領地邊緣的森林時,基定將一把柯幫三刃矛掛在背上。蕾爾說過它除了被當成武器以外還具有儀式用途,能使他的表演看起來更逼真。他如此希望。如果這不管用,他就會獨自面對一個可怖陰魂以及柯幫的主要兵力。那將會很有趣。

隨著柯林施放咒語,基定感覺到幻影宛如一張濕毯子般地籠罩著他。他低頭看自己,卻無法看出任何差異。「我看不到它。」

「因為你不受死靈術影響,」柯林解釋道。「我得修改幻影好讓可怖陰魂能夠看見。」他焦慮地猶豫著。「希望這管用。」

「我也希望,」基定表示贊同,並希望莉蓮娜會是一位陶拉里亞法師而非死靈術士。他要柯林與其他士兵們會合並轉身離去。

當基定穿越高大的草叢時,他感覺到草的拉扯,彷彿他正穿著拖在後方的長裙。一種怪異的感覺,不過這也證明了柯林的咒語在某種程度上管用。

推擠穿越泥濘與濃密腐臭的灌木叢,他一路朝河流走去。當他一從纏著藤蔓的死樹叢裡現身時,他看見一片平坦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曾經是河流的一大片爛泥。在一株株腐爛的樹木之間,許多陰暗的形體正懷抱著目的移動著。

那是柯幫的軍隊,一群不死軍團。跛行的屍體,步兵的復靈,攜帶著奪來的武器,而不死騎士則騎著曾經是馬匹的生物。身穿黑色斗篷與黑色鎧甲的魔騎和僧侶們行走於他們之間。至於帶頭的是 . . .

所以那就是一個可怖陰魂的樣貌,基定心想。彷彿他沒有足夠的素材來做惡夢似的。

它是基定的兩倍身高,一個腰部以上赤裸的灰色形體,它的身體像個肌肉結實的乾屍。它的胸口從鎖骨到腰部已被剖開,露出一個發出鬼魅光芒的空腔,而上面則是一張具有寬大利齒下顎的尖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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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host Lee 作畫

基定深吸一口氣並開始向前走,一邊舉起了雙手。

陰魂停了下來,它的頭左右扭動,彷彿想把他看個仔細。一個魔騎走向前大聲呼喊,「女巫,妳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妳要違抗我們主人的命令?」

快速移動並且關緊你的大嘴巴,莉蓮娜曾告誡過他。在幻影引來霍蘇的注意之前你只有很短暫的時間,而且他立刻就會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基定跨步向前,持續高舉著雙手,希望自己的姿勢夠像女巫。

他眼前突然出現卓索斯與歐勒梭的影像,他的朋友們,他那些來自阿喀洛斯異邦人城區的雜牌軍,接著他胸口的心便停止跳動。他們是不死生物,他們的身體殘缺不全,無血色的屍體,不知怎地被貝贊洛帶來這裡。

基定幾乎倒下,卻又讓自己硬撐著。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這股逼近兵力某處的一位柯幫僧侶大範圍地施放了痴呆魔法。這些影像只不過是夢魘,從他的潛意識裡抽出。在陰魂附近的魔騎大喊,「那不是-」

基定向前衝並把長矛筆直地扔向陰魂胸口那敞開的大洞。它正中靶心,接著陰魂開始搖晃並憤怒地嘶吼。基定拔腿狂奔,而陰魂則在他身後追趕著。

在他抵達樹林之前,基定往上瞥了一眼以確定高飛於頭頂上方的艾文斥候有看見他。斥候將會通知蕾爾派出賓納里亞軍隊追擊那些仰賴可怖陰魂打頭陣的魔騎。像這種與陰魂有關的詭計,莉蓮娜告訴過他,就是它們總是飢餓而且它們的腦就跟稀飯一樣。只要引起它們足夠的反感,它就會不顧命令追著你跑。

基定飛奔下坡。他閃閃躲躲地穿過一片溼漉漉的樹林並突然停止滑行。面對著他的是一個類似巫婆的高大人影,身上披掛著人類皮膚的碎片,而在她後方不遠處還有兩個。人皮女巫。所以霍蘇已派出他所有最可怕的武器來追捕他們。

基定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應該閃躲開來讓可怖陰魂與人皮女巫相遇,並認為是其中一個攻擊它的。接著他看見繫於最近一位女巫脖子上的人皮臉孔。他們的眼睛不停滾動並充滿著痛苦與驚駭的淚水。某種邪穢的魔法讓這些受害著活著。於是基定便採用他的第二個念頭,就在她舉起手施放咒語的同時,他抽出了他的劍向前衝刺。

女巫朝基定吐出一片黑暗的劇毒霧氣。出於本能反應,他使用了護盾咒語,永恆庇護,而毒氣便飄散在它周圍,造成不了傷害。他一揮劍便砍下了她的頭。

隨著女巫那吃驚的頭顱彈跳穿越草地以及她的身體沉落地面,可怖陰魂也自他後方的樹叢裡竄出。它跳向它看見的第一個人皮女巫,把她從地面上抓起來並將她緊扣在它胸口的大洞上。女巫開始抽搐,她的身體在皺縮的同時不停抽動著;可怖陰魂正在從她身上吸走生命力。

最後一位女巫憤怒地嘶喊並朝基定拋出另一道毒霧。他再次使用他的護盾咒語並戳刺她的腹部,在她拋出更多咒語的同時用劍朝下將她開腸剖肚。隨著她倒下,基定感覺到他周圍的幻影消失了。

他轉身面對可怖陰魂。希望柯林沒死,他心想著。那位年輕的法師一定是受了傷才會使幻影像那樣瓦解。

可怖陰魂茫然地注視著基定,然後大聲咆哮。

計畫並沒有完全照預期的進行,不過重點是讓陰魂困惑並且遠離賓納里亞的軍隊。基定沒理由不繼續這麼做。他對受驚的陰魂回吼了一聲便朝它衝去。


莉蓮娜站在莊園的邊界上。她聽見遠方的打鬥聲響,看見艾文飛過沼澤。在不遠處,她能夠聽見基定大聲且憤怒地屠殺某種東西,但她只能把注意力放在霍蘇身上。

然後她感覺到某種強大的東西靠近了。一陣冷風吹過沼澤,拂動高大的草叢並吹皺了泥濘的池水,折斷了垂死樹林的脆弱枝幹。她追蹤它的來源,一個充滿痴呆魔法的死靈能量強化中心。以及一股冰冷的憤怒。

莉蓮娜能夠在那份怒意中感應到她哥哥的訊息,許多記憶的片段和一個熟悉的存在。她還不至於期待與曾經是她哥哥的那個人交談。霍蘇真實人格殘餘的部份都已被掩埋,深鎖在貝贊洛那一層層的死亡魔法之下。

她將這股翻湧的情緒轉化為一份鋒利的決心;霍蘇的折磨將於今日終結,而且貝贊洛將會失去他在卡利戈的工具。

她把話語傳入風中:霍蘇維斯,我在這裡。你知道我的

霍蘇突然把注意力轉向她,鎖定了她的位置。憤怒與難以置信流經他們的連結。他的答覆傳入她耳中:這是個圈套

她讓風聽見她的笑聲。你果然很了解自己的妹妹

她聽見一聲心靈怒吼並轉身離開,穿過潮溼的土壤往莊園走去。

她在通往主廳的階梯前停了下來並回頭看。霍蘇已走出樹林的陰影。

當他向前跨步時,她看不見他的臉。將他從一個失心不死殘骸轉化為貝贊洛巫妖將軍的魔法以深色的金屬鎧甲覆蓋了他的形體。他的肩膀與背部突出許多尖棘,沉重的頭盔則遮蔽了他的五官。他停在曾經是這棟房子前院的翠綠土丘中央。所以真的是妳,妹妹

她回覆道,我希望我能夠輕易地認出你來,哥哥。你的主人改變了你

是妳改變了我。他充滿憤怒的語調竟反常地使他聽起來更像他自己,儘管她記憶中的那個霍蘇未曾真的對她發過脾氣。是妳把我變成這樣

他說得沒錯:她那腐化的療傷咒語不知何故使貝贊洛能夠將他復生。你知道我當時只想幫助你。我被騙了,我的魔法-她制止自己。這是個陷阱,為了向這個型態的他說話。要等到她將他從這個詛咒裡解放後他們才能真正地交談。她向主廳踏出了第一步。

他自她身後衝來,而她則跑上階梯,穿過大廳來到貝贊洛施放其咒語之處。她轉身,霍蘇幾乎壓到她身上,聳立在她面前,高舉著他的戰斧。她抓住了鎖鏈面紗。

在她提取強大力量的同時,束縛於鎖鏈面紗中的歐納克族正在她心中低語著。她隱約意識到當面紗抽走活化它們的死靈之力時,整座沼澤的不死生物都如石頭般倒落於地。她身上的紋路開始燃燒,不過她現在能夠清楚地看見霍蘇,埋在鎧甲裡的一個較小的形體,在被她的咒語毀掉人生之前,被貝贊洛轉化之前的那個男子。他那漆黑的頭髮與蒼白的肌膚,和她自己如此相像的五官。那不可能,她明白了。他正在對她使用痴呆魔法,蒙蔽了她的視覺。她得立刻行動。

鎖鏈面紗中歐納克族的力量宛如一團火焰般地流經她全身。

它在一瞬間就消失了,也把她的力量全帶走。她踉蹌了一下,她的身體突然跟一個斷了線的傀儡一樣無力。她想要倒在地上,但癱倒在她面前鋪路石上的卻是她哥哥那逐漸腐爛的屍體。他用空洞的雙眼往上看著她。

灰白色的日光使她能夠透過他那脫水肌膚的縫隙看見底下的骨頭。感到眩目,她抬起頭,才發現整個主廳的上半部都不見了。貝贊洛的死靈力量讓它保持完整,而鎖鏈面紗卻把這一切抹除,使房屋老化直到成為一座傾頹的廢墟。她不確定已經過了多久,但透過前牆的大洞,她能夠看見蕾爾和她的賓納里亞士兵們聚集在前院,而基定則小心翼翼地攀上了階梯。

她因精疲力竭而顫抖著,血液也自她的條約紋路中流出。她知道霍蘇此刻的存在是暫時的,只是他的靈魂與肉體那逐漸消散的殘跡。再過一會兒他就會消失無蹤,永遠安息。不確定他是否聽得見她的話,她說,「霍蘇,沒事的。都結束了。維斯家族的詛咒已經終結了。」

但他卻張開白骨下顎粗聲說道,「它無法結束,莉蓮娜。只要妳還活著就無法。」

他聲音裡的強烈恨意使她感到驚訝。「那是什麼意思?」

他殘存的嘴唇形成一道冷笑。「妳毀了維斯家族,莉蓮娜。」

她搖了搖頭。他一定是搞錯了,他的記憶受到貝贊洛咒語的影響。「霍蘇,我那時不在這裡-」

「妳當然不在。」霍蘇的聲音變得有力,即使他的身體已崩垮。「妳以為在妳離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死了。他們所有人。父親試著要讓我安息。我親手殺了他。母親帶著我們的姊妹離開,為我尋找解藥。而且也在找妳。她認為妳還活著,認為妳被擄走了。她聽信謠傳有一種魔法能夠救我,而那趟旅程卻要了她的命。其他人擔起這份重任,我們的姊妹們,我們的表親,試著要阻止我,或是摧毀我。他們全都死了。」現在他正在消逝,他身體的許多部分消散在隨風飄揚的塵土裡。「妳殺了我。妳殺了他們。是妳,莉蓮娜。一直都會是妳。就是維斯家族的詛咒。」

然後他消失了。

莉蓮娜因他沉重的話語而震驚不已。這段時間,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不死生物。一陣寒意淹沒了她。這好恐怖。更糟的是,她的家人,全都是為了要終結她所創造的邪惡而死。那是一場意外,她告訴自己。我被騙了。但那也不重要了。結果都是一樣的,彷彿她是刻意要毀掉她的家人。

基定走向她。帶著一臉震驚的表情,他說,「莉蓮娜,很遺憾-」

他聽見了,他聽見了一切,她心想著,突然一陣暈眩。但她卻咬緊牙關並且拒絕被羞辱。當他伸手要穩住她的時候,她搖了搖頭並往後退了一步。她強迫自己抬頭挺胸。她不會示弱。她已從比這個更糟的情況中活了下來。而且貝贊洛將會為他參與的部份付出代價。為了他哥哥所受的苦付出代價。為了她明白自己造成她家族的毀滅付出代價。

她堅毅的聲音裡滿是怒火,她說,「如果貝贊洛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他就是個蠢蛋。我會撬開他的城塞,屠殺他的魔騎,並且摧毀他的遺產。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如果我一定要成為詛咒,就讓我成為貝贊洛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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