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難所大屠殺
前篇故事:妮莎瑞文—為了贊迪卡
海戶已陷落,與塞基黎、巴勒格一樣在奧札奇的浪潮之下遭到殲滅。就在城市在毀壞邊緣晃動之時,鵬洛客基定尤拉前去找尋幫助:一個能夠幫助海戶學者們解決「地脈之謎」的思想家,這個謎團能夠拉回贊迪卡的頹勢。他前往拉尼卡,說服了傑斯貝連和他一起回到贊迪卡。
不過,對傑斯來說,讓自己從十會盟的責任中離開得花上一些時間—那些海戶避難者們所沒有的時間。
他們踏進了殺戮之中。
基定的內臟翻攪著,屠殺的暴行在他的心中壓迫。沃瑞的紫色軍旗在風中拍打,風在下方的峽谷呼呼作響,將白塵與黑灰的渦旋吹過荒地。煙霧依然從四處燒灼的灰燼中升起,營火在混沌中散佈,吞沒了一切防衛者構築的其他避難所。奧札奇的腐化覆蓋大地,那是細白絲線所構成的複雜網絡。
還有屍體—到處都是屍體。
其中有些看起來與其他戰爭的死傷者並無二致,鮮血浸滲著他們的胸膛,並在他們的臉上流淌,肢體被撕開,血從腹部的傷口上灑出。但其中更多的—多得多了—則是有部分粉碎,在原本頭、腿、或手臂的部位留下的只有塵土堆。鮮血與內臟的味道與奧札奇的腐肉味混合,翻攪著基定的胃。
在海戶的最後突襲之中,沃瑞指揮官在這裏建構了一座營地,為躲避奧札奇進擊的人們所建的避難所。就基定最後所知,那裡已經安全—或說與贊迪卡的其他地方一樣安全。它在一座狹窄的峽谷之中,其 谷口幾乎完全被一塊巨大的墜落晶石給擋住了,如果沒有其他東西,晶石會阻止靠近營地之物,但沃瑞似乎相信晶石的神奇能力也能夠阻止奧札奇。
但沃瑞的營地顯然不再是個安全的避難所,基定的任務花的時間比預期還久:傑斯在拉尼卡還有工作,而基定需要治療。接著他們前往瑞格沙,徒勞無功地招募茜卓。就在他們晚到之時,奧札奇擊潰了沃瑞與他的防衛者。
「基定!」
他反射性地轉身,看見傑斯蹲著防禦,一隊奧札奇後裔蜂擁包圍著附近牆上的碎片,牠們移動時不斷發出聲音。
基定跳到奧札奇和傑斯之間,他的軟圈劍在身邊伸展開來,將奧札奇逼退,牠們撞上彼此,粉碎了牠們頭上那毫無特色的骨製板甲。接著整個營地再次陷入了沈靜。
基定從白色塵土之中,抓起一把半埋在其中的短圓刃劍。「拿著,」他說道,邊把劍柄遞給傑斯。
有一下子,傑斯看起來就像基定手上拿的是蛇似的,但接著他拿過了劍,在空中揮了幾下。
「這絕對不是我的專業,」他說道。
「盡你所能吧,」基定告訴他。
「那麼,你要我跟他說話的那位學者在哪?」
基定低頭看著這位比自己矮得多的男人,「這就是你能想到的全部?此時此地?」
傑斯聳了聳肩,但他的雙眼告訴基定,這位心靈法師正在隱藏他自己的憂慮。
基定轉過頭去,「我們得移動,」他說道。他環顧四周,試著了解狀況。「峽谷上面,如果有任何人從這次攻擊生還的話,他們肯定會在那裡。」即便在他說出這些話時,他都能感覺到這些話語的重量。萬一沒人生還的話呢?
如果他在這裡的話,這座營地就不會失陷了。
「你確定嗎?」
「相信我,」基定說道。
考量到他的名聲,傑斯點點頭並跟得更近了,準備好跟隨基定的腳步。
營地後方的峽谷變得狹窄而陡峭,小奧札奇遍佈谷中,形成了一條白色網絡的軌跡。基定猜測牠們正在進食,雖然他無法想像在這光禿禿的岩石上,牠們能找到什麼樣的食物。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消滅視線所及的所有奧札奇—但他得顧及傑斯,而且要找尋沃瑞營地的生還者的話,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所以他挑了一條岩地邊上的道路,讓他們避開奧札奇。
只有離開群體的零星幾隻奧札奇會攻擊他們,基定迅速地了結了這些遊蕩者,不久後他登上佈滿岩石的山脊,心情為之一振。
一道高牆阻擋著前方的峽谷,那是個不太牢靠的木製屏障,看起來就像是從某個棚子上撕下來並塞進缺口的東西。長槍豎立在其頂端,至少證明了還有一些贊迪卡人從避難所的大屠殺中活了下來。
但在基定與那些生還者之間,有著數以百計的奧札奇擠在牆前,向上伸著長長的觸鬚以及尖銳的爪子,長槍瘋狂刺著那些伸上來的奧札奇,但很明顯,生還者們寡不敵眾。
基定吼了一聲「贊迪卡!」並往前衝鋒,他的軟圈劍在身前旋轉,在他朝著那搖搖欲墜的高牆前進時,從一大群奧札奇之間清開了一條道路。
障蔽後方有一個聲音附和著他的吼聲,接著是參差不齊的齊誦,長槍的戳刺有了活力。
「基定!」某人大喊道,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看向身後—他對接近生還者的渴望讓他遺忘了傑斯,但傑斯就在他後面,那喊聲來自牆的後方,而再一次,團隊接續著吶喊,音量甚至比第一次還要大。
他靠近高牆,並且將軟圈劍來回甩動,以逼退持續來襲的奧札奇。
「現在呢?」傑斯說道。
基定的軟圈劍以一道寬寬的弧線揮動,為他們清開一些空間,接著他把手指纏在一起,對傑斯點了點頭,「你上吧」。
「是這樣啊。」
傑斯錯失了戰機,奧札奇再次蜂擁而上,來自左方的洶湧攻勢讓他的注意力轉移了一秒—當他轉到右邊時,他看見一隻蠕動的後裔正撲向傑斯,基定太慢了,傑斯舉起手臂擋住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那生物推開,就在牠快用尖銳的附肢把他刺穿之前。那並不是強大的一擊,但足以給基定時間去用軟圈劍繞住奧札奇的頸子了。
接著傑斯腳步蹣跚,就在一條虛弱的藍色觸鬚纏住他腳的同時痛苦出聲。基定將第一隻奧札奇抬到空中,並且用它往下朝那隻有觸手的砸去。
「你還好嗎?」他問傑斯。
傑斯點了點頭,他的雙眼閃動著藍色的光芒,將另一隻後裔用念動力的一擊打到遠處。
基定再次來回揮動軟圈劍來清開道路,奧札奇的屍體越堆越多,拖慢了牠們的進擊速度,他再次纏起手指,這次傑斯立刻到了正確的地方,基定將他拋起,從牆的另一頭出現的手幫他跨過了牆。
背靠著牆,基定面對著剩下的暴徒—蠕動的後裔與無面的奴獸,牠們正是泰坦那異界意志,鎢拉莫無盡飢渴的延伸之物。這些生物不知道牠們面對的是誰,牠們並不在乎他就是基定尤拉、凱夫城的救星、昂度的偉大獵人、以及卡彼拉的鬥士。對牠們來說,他只是另一塊肉身而已,一個有著生命,卻等著被牠們吸光的東西。
但障蔽後方的人們認識他,他是他們的希望,從這恐怖威脅中生還的一個機會,也是他們的救星。他已經在贊迪卡救了不計其數的士兵,現在他得再救一次。
「我只希望還來得及,」他對自己說。
他站定位置開始作戰,來回揮動軟圈劍,他的心靈全神貫注在和生還者說話以及讓傑斯安全地到達裘黎恩那裡。
「基定!」來自牆後的另一道齊誦。
是時候了,頭上戴著沈重骨甲的大型後裔朝著他衝來,他蹲了下來,等待完美的時機,接著縱身一躍。一腳重重地在奧札奇的頭上落地,接著他又跳了起來,往後翻身,跳過了高牆。
他著地之時,塵土隨著雙腳揚起,雙眼看著沃瑞營地中的生還者。
八位憔悴的士兵坐著,他們的背倚在牆上,顯然正在享受基定帶給他們的休憩時刻。牆上的遊掠與撕抓告訴他們休憩已結束,他們再次站起,斜身靠著長槍。
基定的軟圈劍把一隻奧札奇打下牆頂。
「告訴我你們不是唯一的生還者,」他說道。
其中一位寇族士兵把頭扭向峽谷的高處,「沃瑞指揮官帶領著其他人,」她說道,「但大部份人都比我們現在的狀況還要慘。」
考量到這八位士兵身上纏著的繃帶以及夾板,那聽起來很多了,基定皺著眉。
「有多少人?」他問道。
女人搖了搖頭,「幾十人吧。」
「我應該在那的,」基定低聲說道。
她漫不經心的用長槍刺向一隻爬上牆的奧札奇,她的臉告訴基定,她只是假裝沒聽到他說話而已。
「沃瑞有計畫嗎?他把其他人帶去哪?」
「我想離開這個像死亡陷阱般的峽谷會是他的第一要務,我不確定除了這個,他還有沒有想過其他事情。」
傑斯哼了一聲,「什麼樣的隊長—」他開始說道。
「不,他是對的,」基定說道。「我們都得離開這座峽谷,我會儘可能撐住這道牆。」他的軟圈劍刺著,更多奧札奇在他的腳下死去。「去加入其他人,帶上傑斯。」
寇族點了點頭,不用再試著隱藏她的安心。而且基定說了,不用擔心質疑他是否能長時間撐住這座牆,他早已聲名遠揚。
「傑斯,」他說,「當你和其他人會合時,找一位名叫裘黎恩的人魚,告訴她是我帶你來幫忙解謎的,她會告訴你所有她知道的事情。」
「假設她還活著的話,」傑斯說道。
擔憂絞著基定的胃,他還沒想要把那樣的懷疑說出口,他還沒在下方的營地看到裘黎恩的屍體,但那也不代表什麼。她可能已經化為風中的塵土,也許她根本沒逃離海戶,也許他大老遠把傑斯帶來只是徒勞無功。
這讓基定持續的心不在焉顯得更加罪不可恕,他感到噁心,「走!」他大喊道,士兵們盡力從牆上蹣跚著離開。
少了傑斯,基定能夠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奧札奇的身上。現在士兵們離開了,奧札奇破壞牆的速度超越了基定把牠們打下去的速度,他陷入了一種屠殺的簡單節奏,那是種在他肌肉已成為第二天性的舞蹈,他的軟圈劍裂響尖鳴,當他將魔法聯通之時,金色的光線沿著那四片如鞭般的刀鋒閃耀。他的盾牌交替讓攻擊偏斜,讓它本身也成為了一種武器,不斷痛打骨製的板甲,折斷牠們的肢體,能量的波紋沖刷過他的皮膚,讓奧札奇不敢碰觸,守護著他免於受傷。
保持住守勢真的是個更為困難的任務,對抗人類仇敵時,想要預測每一次刺擊很簡單,因此能夠確保任何一次穿越軟圈劍與盾牌的攻勢都會被他那被魔法強化的皮膚給彈回,對抗人類仇敵時,他幾乎可說是萬夫莫敵。
不過在對抗奧札奇時,他變得更容易受傷,特別是在他疲累的時候,而他已經疲倦好幾天了。牠們的移動變得更難以預測,牠們的肢體有的分岔,亦或是一團扭動的觸鬚。他最後常常做出了過多的防衛,那需要花費他的能量,或者他也會誤判情勢而主動出擊,這些狀況在前一週發生太多次了。
即便他討厭承認,但如果不是傑斯前一晚抓著他給拉尼卡的治療師看過,他可能無法對營地的防衛提供那麼多幫助,他可能已經死了。
奧札奇的屍骸在他身邊越堆越多,他往後看,傑斯與贊迪卡人已經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而在他身前,奧札奇的進擊似乎開始慢了下來。
這可能只代表牠們找到了另一條更簡單的路線,通往他後方那些贊迪卡人血肉的路線。他開始退往峽谷,軟圈劍擒砍那些跟著他的奧札奇,偶爾他也會攻擊峽谷的上邊,讓碎石雨或幾個大岩塊落到奧札奇頭上。
接著一隻巨大的奧札奇聳立在他身後—不是鎢拉莫,但與那個巨大泰坦相當類似。牠沒有腳,只有一團觸鬚,用手臂將牠自己沿著破碎的地面扯了過去,每次那巨大而帶爪的手擊打地面時,都讓地面震動起來。骨製的板甲覆蓋住牠的肩膀,而牠的頭只是許多板甲中的另一個而已,觸鬚從牠的頭後方朝空中伸出。
一隻巨大的爪子打到地面,將一隻正在滑行的後裔擠壓成紫色的爛泥迸發四射,但牠和附近的後裔都毫不在意。
基定站穩腳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堅定自己。他想知道,當你的敵人無懼死亡又無牽無掛時,你要如何贏得戰爭呢?牠們從不疲倦,能以任何東西為食—那麼又有什麼能阻止牠們的進擊?只算今天,他已經在這座峽谷殺了多少隻了?而牠們依然源源不絕。
現在奧札奇抬起了牠的上半身,讓牠聳立在基定上方,兩倍的基定身長之高。看起來幾乎就像突出在那東西胸膛上的第二個頭顱與軀幹一樣,獨立地蠕動於更大的身體之外,就好像試著要把自己拉出來一樣。
牠是想透過炫耀自己巨大的體型來嚇唬他?抑或更像是動物性的示威,就像狼把毛皮豎立來讓自己看起來更大?在被骨製板甲保護的腦中,有任何經過算計的企圖嗎?
不重要了,其中一隻巨大的爪子朝著基定揮擊而來,沒有多餘的動作,他用手臂甩出軟圈劍,讓它包圍了那生物的手,接著他一拉,就讓奧札奇失去了平衡。
不。那個動作已經能讓一個人類,或甚至是一個巨人失去平衡,但奧札奇的觸鬚在地上幾乎不會變換動作,這讓牠得以完美地著地。牠立刻用另一隻爪子抓向他,基定用盾牌把爪子擋向一旁,接著往上揮出了軟圈劍,斬擊並圍住了那生物的脖子。
是脖子?還是頭?他不確定對奧札奇來說要用哪些詞才合理。牠是從頭上的一些空洞吸氣,經過牠的脖子一直到胸中的肺嗎?牠腦子的位置是在身體頂端那骨製面甲的後方嗎?牠究竟有沒有腦、肺、心、或者是任何重要而脆弱的器官?在他曾經殺過的奧札奇中,他從來沒有解剖任何一隻並且研究牠們的構造過,而他曾經看過許多以為已經受到致命傷害卻能持續作戰的奧札奇。
這一隻似乎並不在意基定那緊纏在牠脖子上的軟圈劍,一團觸鬚支撐著那生物衝向前包住了他,纏繞並擠壓著他。金色的光芒閃爍,像波紋般在他整個身體閃耀,保護他免於受傷,但維持那樣的防禦將會快速地吸取它的能量,其速度就像奧札奇將最後一口氣擠出毫不抵抗的基定體內的速度一樣快。
踢擊,拍打,他試圖讓那生物的掌握鬆開,讓他能夠拉出軟圈劍,拿下奧札奇的項上人頭。接著他靈光一動,用盾牌往上擊打長在牠胸膛上那較小的第二頭顱。
他的直覺生效了,觸鬚的掌握鬆脫,基定從奧札奇的脖子上拉動軟圈劍,那生物往後蹣跚搖晃,把他放在了地上。隨著另外兩次的快速斬擊,發光的刀鋒首先切過較小的頭顱,接下來是較大的,最後奧札奇死在了地上。
基定沒時間慶賀勝利,就在他和這隻大型奧札奇交戰之時,至少有十幾隻後裔經過了他,跟隨傑斯和贊迪卡士兵們往其他生還者而去,每經過一秒,就有更多的奧札奇跨越同類的屍骸進擊而去。他朝著觸目所及的所有爬行蠕動的後裔揮出軟圈劍,大步邁向峽谷。
隨著地勢升高,峽谷的岩壁越來越靠近,最後,他的身體濺滿了幾十隻奧札奇後裔的黏液與血塊,他到達了制扼點,那裡的寬度只容他一人穿越,他跳上了幾個天然的石階,在狹窄的缺口停留片刻,觀測著在他身後依然湧向峽谷的後裔大軍。
他多跑了幾步以越過缺口,就在峽谷再次變得開闊之時,他停了下來,轉身回頭,甩出了他的軟圈劍—一次、兩次—打在岩壁上,讓缺口兩邊的碎石如雨般落在下方的奧札奇頭上。隨著更多下擊打,那如鞭般的劍就像礦工的鎬子一般打碎了石頭,接著更大塊的石頭從岩壁斷開,擠扁了更多後裔,並且阻擋了後方奧札奇的進路。隨著接下來幾次小心下手的攻擊,他創造了一座防衛牆。
當然,它擋不了太久—比不上那座贊迪卡人在避難所建的牆。他能聽到奧札奇在圓石上鑿孔抓刮,以及攀爬時碎石掉落的聲音。但如果運氣好的話,這座牆便能夠為他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他在奔跑中躍起,在石頭間跳躍接近峽谷頂端,最後,他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喊著命令,再一會,贊迪卡的生還者們就映入了眼簾。
「這麼少,」他自言自語道,幾十人,士兵說過的—非常少,如果他看到整個團隊的話。從峽谷頂端,他們正沿著高山脊走著,他看到跛行的士兵們拿著許多拐杖和臨時擔架,每個活著的人身上幾乎都纏著繃帶。
傑斯的藍色披風在贊迪卡人之間的一片灰色與棕色之中很顯眼,那是素織物與被塵土沾染衣物的顏色。這位心靈法師站在一位全副武裝的人類女性旁邊,基定趕緊加入他們。
「你做到了,」傑斯說道,在他聲音中的是讚賞之意嗎?
女人轉身面對他,他的眉毛因識別揚起,「你肯定就是基定了,」她說道。
「你找到她了嗎?」他問傑斯,「裘黎恩?」
傑斯搖了搖頭,「我問了所有人。」
「她莫非…是不是—」
「她從來沒到過營地,有一位人魚說她從來沒逃離海戶。」
基定的胸揪了起來,「她死在那了?」他把她留在戰事之中,遺棄了她,讓她自己找到去營地的路,而他則去找傑斯。如果她死了,那都是他的錯。
「也許,」傑斯說道,「但也可能不是,跟我談過的那個人說有個小隊被困住了,與逃難隊失去了聯繫。他覺得裘黎恩就在他們之中,而他們可能已經找到了庇護之地。」
「所以她們可能還活著,她們可能還在海戶。」他的肩膀垂下,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那女人清了清喉嚨,「我是塔茲莉,」她說道。
她是個穿著精巧鎧甲的棕膚女性,肩膀上裝飾著小小的翅膀,以及像是天使光環般的發光金屬環,只不過是在她的脖子周圍。一把沈重、帶著凸紋的錘子則掛在她的腰帶上。
「抱歉,」基定說,他伸出了手,軟圈劍的刀鋒拖在地面。
她謹慎地握住他的手,眼睛注視著他的武器。「我很高興你在這裡。」
「沃瑞指揮官在哪?」基定問道。
「就在這,」塔茲莉後面響起一個嘶啞的聲音。
塔茲莉轉身,接著基定就看到了沃瑞,他是個有著強壯身形的男人,皮膚黝黑,頂著一頭修短的灰色捲髮。他那裸露的胸膛裹著繃帶,鮮血滲出繃帶,從他的左胸流下,他倚著手杖,緩緩的走向他們。
「哈囉,基定,」他說道,聲音就像一陣刺耳的耳語。
「長官,」基定說,把心中的擔憂排除在話聲之外,沃瑞是個驕傲的男人,基定知道最好別同情他。「時間不多了,我拖慢了奧札奇的進擊,但我無法讓牠們停下來。」
「基定尤拉,凱夫城的救世主啊,」沃瑞說道,在他的聲音中有一絲驚嘆。「也許現在我們要叫你沃瑞溪谷的防衛者了。」
基定看著地面,「我應該早點到這裡的。」
「是的,」沃瑞平淡地說,「我們能用得上你。」
「長官,你的下一步計畫是?」
沃瑞長嘆一聲,「除了繼續逃,我們又能做什麼呢?山脊下方大概三哩處,在一塊突出的大石前面有另一個掉落的晶石,那裡會是個好營地。」
基定皺眉,「一個被保護好的入口很不錯,但沒有出路?」
「如果無法在那裡擋住牠們的話,那麼我們是死定了,我們無法跑的比牠們快,即便是沃瑞溪谷的防衛者這次在身邊亦然。」
基定環顧山脊,手摸著下巴,他們站在伯瓦克頂端,那裡是圍繞著塔晉的巨型山環,比起海島的另一邊,靠近海戶這一頭的山環地勢較低。在他右邊,地勢往哈利瑪漸漸下降,那是巨大的內海,由塔晉的許多河流匯集而成,海戶城市的水壩把它固定住。在左邊,更陡峭的斜坡往海洋延伸,土地的曲線與廣林的糾結樹木阻擋了外界眺望海戶的視線。
有幾顆晶石靜靜地懸掛在附近的空中,正從塔晉上空的漂浮晶石原半途墜落,基定瞪著空中的晶石原,有數個高度較低的晶石上掛著繩索,連結著徘徊在空中的彼此。
「我有另一個主意,」他說道。
沃瑞對著他皺眉,「你知道更好的地方?」
「我想是的,你看,」他指著最近的晶石所在,「那裡有階梯等著我們。」
「你發瘋了嗎?」塔茲莉說,「這裏有二十幾個幾乎無法走路的人,而你卻期望他們能攀繩登上晶石?」
「是的,對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會比走路還要來得簡單,而只要有足夠的鉤子與繩索,我們就能幫助其他人上去。」他轉身面向沃瑞,「長官,考量到奧札奇在地面上的絕對優勢,我相信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提供類似程度的保護了。」
「好吧,」沃瑞說,「帶路。」
塔茲莉不可置信地看著指揮官,「長官?」
「塔茲莉,基定是對的,」沃瑞說道,「幫他讓所有人準備好。」
基定和塔茲莉一起快速工作,無視於她的保留。首先他們和生還者中的寇族對話,汲取他們對於繩索的技術。有些寇族努力建構能將傷者帶上空中的護帶以及吊索,其他寇族則探查路線,並且修復繩索藉以減緩坡度。接著他們將從海戶及被摧毀的避難所中所帶來的補給品發給生還者,讓他們帶著最低限度的補給,較重的則交給那些足夠強壯的人。幾個小時之後,他們已經準備好攀登晶石了。
由寇族斥侯領軍,基定則負責斷後,他把自己的軟圈劍當作繩索使用,即便這把像鞭子一般的劍並沒有繩索那麼長,他少了纖長的優雅,卻以力量與速度彌補。不過傑斯的攀登技巧並不高明,更不是個體育高手,他落後在基定後方,為那些背負受重傷士兵的寇族提供薄弱的協助。
大部份的晶石都在空中歪斜著,這讓他們有相對平穩的表面可供移動,最簡單的移動方式就是爬行—這也是為什麼基定說對那些受傷的人來說,可能要比走路簡單的原因。跨越晶石之間的繩索則因需要平衡感與勇氣而更具挑戰性,但這些人都是堅強的傢伙,早已習慣在贊迪卡那與危險為伍的人生,他們毫無怨言,未曾失足,更沒有受傷地攀了上去。
一個靠近伊美黎底部的巨大晶石正好提供了一個大而平坦的表面來建構一座新的營地,至少供短期之用。 它也提供了塔晉的絕佳視野,可以看到它的所有河流、繁茂的樹林、以及清澈的湖,哈利瑪在夕陽與海戶中閃耀著—
基定盯著海戶,既久又專注,即便在如此遠的距離之外,他依然能看到奧札奇的腐化橫越城市。建築物崩塌化為塵土,或是變為白色的網狀物。包圍哈利瑪水域的巨大水壩還沒有被腐化的跡象,但這狀況還能持續多久?那裡的燈塔還能聳立多久?
「現在呢?」從沈思中醒來的傑斯問道。
「裘黎恩可能還在那裡,」他說,朝著城市點了點頭,「我得去找她。」如果他找不到,那麼一切都沒意義了。他拋下海戶去找傑斯,這樣傑斯才能幫助裘黎恩解開魔法謎題。花時間在傑斯身上代表他在奧札奇來襲時無法待在沃瑞的營地,而那些人都死了,如果他找不到她,他們的死都變得毫無意義。
「不一定,」傑斯柔聲說道,「考慮到我們聽到的是她可能死了,我們應該找尋其他方法。」
「你應該這麼做,」基定說道,「我們沒有裘黎恩的筆記,但也許你能搞清楚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她說過地脈與晶石,許多晶石圍繞—看看你能學到什麼。而我會找到裘黎恩並把她帶回這裡。」
「那是蠢人的差事,」傑斯說道,基定知道他會這麼說。
「那不重要,我必須找到她,如果找不到的話,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要在原本可以在此防衛營地的狀況下把你帶來這裡?如果你和裘黎恩無法解開她的這道謎題的話,這一切都將了無意義。」
「要是你在找尋她的過程中,死在一座滿是奧札奇的城市,那才是真的毫無意義。」
「傑斯,」基定把手放在心靈法師的肩膀上,「看看我們今天做的,還有更偉大的事蹟在我們兩人前方,相信我。」
傑斯從他手下扭脫,往後掙開了他的碰觸,迎向他的瞪視,他張開了嘴想說話,卻又停了下來。
「相信我,」基定再次說道。
「我會做的,」傑斯說道,語音中帶著一絲好奇,「我依然覺得這樣很蠢,但我會做的。」
「謝謝,我會盡快回來。」
「我相信你會的,」傑斯說道,「祝你好運。」
「你也是。」他轉身,沿著晶石表面的邊緣走去,繞著營地走了一大圈,直到他到達往下的繩索所在。運氣、技巧、他魔法的力量、他的訓練所學—基定會需要這些的,肯定。
「我必須這麼做,」他對自己說,緊握著繩索,「他們不能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