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卓讨厌等待。

她讨厌这一切:他们都被关在安全屋里;每天都有其他的鹏洛客报到,等着听最坏的消息;知道打击即将来临,却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发生,这种极度痛苦的感觉。在过去的一个星期中,他们毫无过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他们一直在等待。

毕竟这就是计画。他们将在莉莲娜于多明纳尼亚的小木屋等上二週。虽然她发誓这些只是为即将重建的维斯庄园准备的简单安置点,但它们挤满了那种会让恶魔三思而后行的防护措施。茜卓根本不知道莉莲娜竟然知道这麽多防护措施。在追问下,莉莲娜只是说她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投资。

在这两週结束时,如果他们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那麽他们就会假设所有人都死了,并採取相应措施。如果他们在那之前得到消息—嗯,他们会根据消息採取行动。如果是好消息,他们就会告诉其他人没什麽好担心的。

如果不是好消息,他们会告诉其他人准备应战。

有些人比其他人更能接受等待—比她更好。薇薇安外出的次数远比待在室内多,这给了大家一点喘息的空间。她的厨艺也棒极了。芮恩也经常外出,但不会离得太远。据她说,等待对她来说还行,但茜卓知道她越来越无精打采。芮恩也许是一个树灵,但她的内心也有一团火,而火总是渴望更多。

还有莉莲娜,她和茜卓一样讨厌等待。

他们并没有真正地谈论这回事,因为谈论它就像撕开伤口一样,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感觉的到。当下午 茜卓和芮恩谈话后回来,莉莲娜经常会为她准备好一个故事。有时则是安静的陪伴—当茜卓等待时,她会坐在那里读一些古老的大部头,或者複习整修计画。她现在要如何专注于这样的事情呢?每个人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但什麽都不正常,而且也没人愿意提起。

她从来不问有没有消息。如果有人来打听一些消息,通常是莉莲娜来回答,省去了茜卓的麻烦。

但感觉一天比一天更糟了。就像有一把刀抵着她的皮肤,每天有人把它拽的更深一层。每一滴血都是她未曾大声说出口之事,是她不敢去想的想法。

非瑞克西亚的武器。黑色砾油。阿耶尼和多美代,永远失去了他们,和几个月前的他们是如此不同。一整个时空都是这样的人—会对别人做出那种事的人。也许把他们当成人就错了。

她想要反击。至少,如果她于激战关头身处其中,她会知道发生了什麽,即使答案并不好。最近,没有一个答案是好的。如果妮莎是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等待快点结束。

现在,她会和芮恩一起消磨时间。

「你必须专注于你的呼吸。火需要空气,就和我们一样,」茜卓说。当事情变得糟糕的时候,雅亚经常这样告诉她,让她平静下来:如果她能控制她的呼吸,那麽她就能控制她的火,如果她能控制她的火,一切都会好起来。

雅亚死了,阿耶尼杀了她,茜卓不确定是否一切都会好起来。但她只能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芮恩不擅长呼吸。茜卓并不因此瞧不起她—毕竟她是个树灵。他们大多数没有肺。

「与人类的呼吸相比,有点难以掌握,」芮恩说。火焰在她粗糙的皮肤之间轻拍着。儘管她一定有痛感,但她听起来很开心。

「对,」茜卓说。她挠了挠后脑勺。妮莎说的是树。她甚至可能有很多树灵朋友。她总知道该说什麽—但她不在这里。「把它想像成火是你必须塑造的东西。你必须找到其中无用的部分,并将其切断。」

「好多了,」芮恩说。火焰确实闪烁着—但它并没有像茜卓想要的那样退却。

她把手放在芮恩的肩膀上,感觉这是导师该做的事情,但对于如何指导毫无头绪。雅亚留给她的教诲太多了。茜卓不确定自己是否都内化了,她该如何把所有这些都传授给芮恩呢?别人会做得更好,一个更年长的人,

像阿耶尼这样的人。

茜卓浇熄了这个念头。

「让我们一起做吧,」她说。「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有些火不值得浪费空气;关键是要辨别哪些是。」

「好吧,」芮恩说。「虽然这对火来说似乎很失礼。」

茜卓闭上了眼睛。她吸了一口气。在她的脑海深处,能听到贾亚稳定的声音告诉她,要专注于空气通过鼻孔的感觉。她重複着这些话,笨拙而不优雅,当它们来到她面前时。你得对着火说话。找出它想做什麽

接着当泰瓦到来,所发出的粗暴战争号角轰鸣声,像把斧头一样落在他们之间。

二人立即朝安全屋望去,看到两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走进门。茜卓的呼吸在喉咙里停住。

她和芮恩之间不发一语;也没有必要。茜卓向安全屋走去,向灰暗的天空发射了一颗信号弹,希望这足以引起薇薇安的注意。

儘管茜卓讨厌等待,但她发现自己在门口犹豫不决。

只有三个人回来了。可能是前三个,也可能不是。但会是哪三个呢?她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各种可能性,她恨自己这麽做。有消息总是好的,不管是什麽消息。可是谁在门外等着呢?

如果她待在这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茜卓吸了一口气。她闭着眼睛走进安全屋。

「我们对树的看法是正确的,他们有自己的树。它是腐化的、扭曲的—」

「他们超出了我们的计画。有万全的对应方针─」

「把现实塑造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三个声音。没有妮莎。又一个损失。

茜卓嚥了口气。还有别的事要考虑—这个计画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要。魁渡,大致上安好,靠在一个半身像上。在她睁开眼睛时,卡娅和泰瓦正瘫倒在沙发上,二人身上满是血迹、汙垢和油脂。在所有人中,莉莲娜正在照顾伤员—她面前的地板放着小瓶的液体。她倒了些在布上,轻轻擦拭泰瓦的伤口。

是莉莲娜注意到茜卓走了进来。「这不是个好消息。」

「没觉得是个好消息,」茜卓说。「从来没见过比这更邪恶的。」泰瓦说。他脸上浮现出一副不安的表情。「他们用从凯德海姆那偷来的世界树灵华,製造了一个怪物,它甚至不是活的。」

「他们正在用它来入侵其他时空。」卡娅再也坐不住─她站起来,来回踱步。「调动全体大军。你我前所未见的武器。除了那些机械噩梦,新非瑞克西亚几乎没有人类了。很快,它们将无处不在。」

「但我们还有人可以反击,不是吗?我们可以把其他时空上的人都叫来,把他们团结起来,击溃新非瑞克西亚,打倒艾蕾侬,」茜卓在胡言乱语,她心里清楚这一点,但她停不下来。空气,她想,空气—保继续持呼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空气。「这还没完。这不能就这样结束。」

卡娅的眼神里有同情。「不,我们不能这样做。」

「也许我们应该等薇薇安来了再说,」魁渡插话。

茜卓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他们是怎麽控制的?」

「我只是说─」卡娅开了头,尽量让语气保持温柔。

「拜託,卡娅。」茜卓说。她带着痛苦的声音让她很惊讶,「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卡娅吞吐了半天,「他们抓走妮莎。」

就这样,茜卓忘记了该如何呼吸。她勉强吐出了一口气。她知道。某种程度上,她知道,当妮莎没有和这群人一同归队时,她就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麽,身后的门就打开了。

「有消息吗?」薇薇安说。「等等杰斯在哪里?」

「技术性迟到,我猜」莉莲娜说。她繫好泰瓦胸前的绷带。「他随时都会现身。」

卡娅闭上眼睛。「不,他不会。」

至少,莉莲娜的脸上看不出痛苦,她的声音尖锐而痛楚—和茜卓胸口的伤痛一样。「别开玩笑。」

「他英勇战斗,但这些野兽」泰瓦说。

「当你的对手从不疲倦,从不犯错的时候,勇敢就不重要了」,魁渡说。他似乎无法从地上抬起头来。「或者当你离去到那麽远的时候。」

「这说不通,」莉莲娜说。她站起来,拿起一盘小瓶来掩饰颤抖的双手。「这一切废话都是他的主意。他不会就这样失败。他不会这样的。」

「到了最后,我不觉得那是他了。他成了他们其中一员,」魁渡说。

莉莲娜深呼吸,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你是什麽意思?」

「我们没有时间去纠结于细节,」薇薇安插话。「不管发生了什麽,娜希丽去了贊迪卡,漂萍一定已经逃走了,艾紫培一定已经提前去了塞洛斯─」

「我们看到非瑞克西亚人也带走了娜希丽,」泰瓦说。

「艾紫培没能挺过来,」魁渡补充道。「漂萍可能是要回家了,但艾紫培不可能逃出来了。」

 

「艾紫培提瑞不可能死在新非瑞克西亚」,薇薇安说。

卡娅眉头深锁。她的目光掠过莉莲娜。「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最后一次见到艾紫培的时候,她的剑正从杰斯的背上穿出来。」她捏了捏鼻樑,然后继续说道。「那棵乱七八糟的树已经至少连接了十几个时空。如果他引爆了同兆,我们可能会失去它们全部那东西已经滴答滴答地走向末日,那时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她…」

卡娅的声音减弱下去,泰瓦再度接了话,「艾紫培跑过他,拿起同兆,穿梭时空冲进黑暗虚空,这是一场高贵的献祭—她现在肯定在和女武神们开庆功宴。」

「喔,闭嘴,」莉莲娜嘘声说。

安全屋的气氛冷下来,杰斯和妮莎都不见了。娜希丽也是。就连艾紫培最后也没能成功。他们派出的所有人中,只有四个人回来了,而这四人中只有三人在这里。他们所担心的一切都成真:非瑞克西亚的入侵正在进行中。

薇薇安的自信姿态不见了,与他们一起坐在地板上面对现实。「这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

「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你需要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麽。」卡娅说。「整个多重宇宙都必须理解。现在就像我说的─」

「好吧,没有我你们也能继续前进。」一段带着奇怪力量的插话突然冒出,意在减弱发话者的动摇。 莉莲娜已经向门口走过去,「我要给斯翠海文传个话。」

「你应该听听这个故事─」泰瓦开口说,但莉莲娜已经摇头了。

「我已经充分瞭解你讲述的方式,而我从不接受所谓崇高的牺牲。」

茜卓张开手,然后握紧成拳头。「如果我们有办法可以帮助其他人呢?」

茜卓听人说过莉莲娜的锋芒毕露,野心勃勃。这是真的。但同时从某些角度,那些也是。莉莲娜的头倾斜角度一点也不锋利;她眼中的野心,已变成深切的同情。「你想自己回去那儿,对吗?」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茜卓身上。她敏锐地意识到他们看她的方式—他们一定在想些什麽。她当然知道,她的冲动。茜卓能听到说教开始的声音,她对此已经厌倦了。她厌倦了坐在那里等着世界末日来临。

「是的。是的,我愿意,」她说。「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把世界树拆掉。你们都表现得好像这一切都玩完了一样。」

卡娅用手掌后跟压着眼睛,她吸了一口气。「我不能让你回去。」

我?」茜卓说。她朝她走了一步。「你不我做任何事。」

「计画是让其他人知道发生了什麽,」薇薇安说。她更冷静,更泰然自若,但她对茜卓的想法没有任何误解。「我们可以集结力量,想办法反击。但如果我们贸然行动,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你们有很多人可以去做这件事,」茜卓争辩道。「我们在内有够多的人。但如果我们继续对抗已经存在的东西,我们不会有任何进展。我们必须从根源上解决,否则它们会继续来袭。」

其他人交换了眼神。至少他们还在想。莉莲娜,儘管她之前提出抗议,但她还没有离开——她仍然在茜卓和门之间。她能理解,不是吗?她一定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明白这是什麽感觉。下一个说话的是卡娅。「茜卓,我明白你的意思。真的,我明白。但你根本无法理解在新非瑞克西亚发生了什麽。这不是你凭空吹嘘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为此做了计画,结果勉强熬过来了。我当了很多年刺客,差点在里面丢了脑袋。娜希莉对付的是奥札奇,我们也失去了她。如果你去了那里,你不仅会死——你会被剥去肉体,你的骨头会被塑造成金属,你的思想会被扭曲成他们病态的世界观。下次我们见到你时,你会告诉我们与非瑞克西亚合二为一的乐趣。薇薇安说得对,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儘量避免失去任何人。一旦我们在这里结束了,你必须回到卡拉德许告诉人们如何准备。这是我们能为他们所做的最好的事。」

Art by: Jorge Jacinto

茜卓的大脑还没来得及阻止,答案就从她嘴里冒出来了。「你把我当个孩子看。」

「我没有把你当孩子看。我是想为你着想。这和拉尼卡不一样。与艾蕾侬的无肉军团相比,永生者根本不值一提。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想帮助每个人。你想拯救多重宇宙—没问题。但有更好的方法来做这件事,而不是贸然毫无章法的跑去,做一个我们全团队都无法达成的工作。」

卡娅在说些什麽,但茜卓听到的只是更多的千篇一律。卡娅看不出这有什麽意义。泰瓦必须理解,对吧?他喜欢大的挑战。但当她与他的眼神交会时,他把目光移开了。

「勇气值得赞扬,」泰瓦附和道,「但知道哪些战斗是你该打的也是如此。卡娅和我只是来告诉你发生了什麽。去需要你的地方,照顾好你自己,死在你的骨骸所在之处。」

「这是每个人的战斗,」茜卓说。

「这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发言权,」薇薇安说。「我的意见是,我们不要在我们所知没用的事上再浪费更多资源。」

「我知道你的感受。承认自己输了并不容易,」魁渡说。「但我们只是输掉了这场战斗。如果我们能保证家园的安全,我们就赢得了这场战争。」

茜卓吸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要爆炸了。这是世界上最明显的事情,他们要麽不能看到,要麽不愿看到。「那些被困在新非瑞克西亚的人怎麽办?难道我们就把他们留在那里吗?」

没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不直接回答。安全屋的沉默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等待,茜卓讨厌它,就像她讨厌整个情况一样。如果她现在能把一切都烧掉—如果她能在火焰中找到一个新的开始—那麽她就会这样做。站在这里让她的灵魂发痒。

「告诉我。我们要抛弃他们吗?」呼吸变得更困难了,或者更容易了—现在的呼吸又大又急,助长了她肚子里的火,灼热流淌在她的眼角。

「茜卓,」莉莲娜说,像雪上的影子一样温柔,「她会希望你保持安全,不是吗?」

她为什麽要这麽说?茜卓一直很努力地不去想这件事,努力让自己的想像力不受影响,但莉莲娜释放了它。想像妮莎在这里就像召唤火一样容易,茜卓可以看得很清楚:写在妮莎的脸上的决心、变成苍翠天空色的双眼,她耳朵的角度。她能感觉到妮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她能闻到苔藓和松树的味道,她能听到那些话,即使她不想去想像它们。

很痛

天哪,这很痛。

她觉得自己正在他们每一个人面前流血,却没有一个人给她任何帮助。

茜卓又吸了一口气。空气,她想。只要继续保持呼吸就可以了。

「当我们失去某人的时候,我们必须尊重他们的记忆,」莉莲娜说。

「我没有失去她,」茜卓反击。

卡娅的恼怒一秒比一秒加深。她累坏了,这体现在她脸上的每一行线条上,「她已经离开了,茜卓。」

「不,她不是。如果我们阻止非瑞克西亚人,那麽我们就能知道如何阻止如何阻止发生的一切。如何让它变得更好。你不能放弃─」

「这不仅仅关乎任何一个人,」薇薇安插话道。「我们在照料一片森林,而不只是单一棵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说。视野边缘微弱的光芒告诉她,她正在动怒。她不是故意的,但这很好—甚至可能是好事。所有这些感觉总得有个出口。「你以为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在劫难逃吗?这就是为什麽我想回去!如果我们只会逃避他们,我们永远都赢不了!」

「茜卓─」卡亚开始说,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要走了,」她说。「如果你想,你可以去警告其他时空,但我不会丢下我们的朋友。」

「你要独自去?」泰瓦问道。

「既然你们都不去,对,我一个人去,」她说着,回到门口。「但我到了那里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那你的计画到底是什麽?」魁渡叫道。

茜卓没有转身,「把树拆了,在路上边走边釐清所有事来龙去脉,简单易懂。」

沼地在等待着—莉莲娜是这群人中最后一个阻挡她的。儘管如此,莉莲娜并没有完全挡住她,只是靠在门槛上,注视着。

「你是认真的」,她说。

「是。而且你是认真的想要逃跑,对吧?」

不少人会为了为有机会让莉莲娜维斯退缩而杀人,奇怪的是,在茜卓看来,这并不是一场胜利。一点都不像—这是最糟糕的部分。

「你觉得我在做这种事吗?我不是逃跑,我只是能听出葬礼钟声响起了。祝你的小冒险一切顺利。」

「等等,」茜卓说。

但是莉莲娜没有停下。她独自走到沼地上,几乎没有回头看一眼。「哦,没时间等待了。你自己也是这麽说的。」

今天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茜卓再次张开又合上她的手。她想要争辩,或者说清楚她真正的意思—如果莉莲娜来会是一个巨大的帮助,也许他们可以一起找到一些答案,也许直接面对恐惧而不是逃避是件好事。

但是,这将是要求莉莲娜,成为一个不是她自己的人—而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明白,不能这样要求对方。

莉莲娜在墨色的水气中,一眨眼就间就消失了。

茜卓纳拉开始向前走。

当眼泪离开她的眼睛时是热的,但沼地的冷空气很可能将它们冻结在她的皮肤上,为了不瑟瑟发抖,她调高了暖气。她不知道在时空穿梭前自己想走多远。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走远。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这麽做。

但是她想走一会儿。感受一下风,闻闻可怕的沼地味,抬头看看暗灰色的天空。当她离开时,她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天空。那不是卡拉德许那充满活力的蔚蓝。这里的云没有螺旋形。事实上,这里根本没有云,只有四面八方的灰色泥沼。她闻不到臭氧和摊位食物香味;听不到市集的喧嚣。这地方不是家。这个地方不是她会记得的。

没关係。她会回来的。还会有其他地方。她会确保这一点,因为当世界树倒下的时候,他们会有很多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会没事的,之后。

她在她看到的第一棵树前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一棵很强壮的树,甚至不是很健康:树皮已经变黑,树枝空无一物,粗糙得像利爪掠过天空。但它毕竟是一棵树,她觉得这可能已经够好了,可以喘口气了。茜卓坐在并不存在的树荫下,把头往后仰。

去新非瑞克西亚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她很害怕。

会没事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也许还需要一秒钟的哭泣,然后她就会时空穿梭径直进入一个由曾经的挚友们捍卫的邪恶帝国嘴中。她曾倚赖这些人去推翻那个帝国。他们没办法做到。而现在她要一个人去做。

突如其来的凉意和树叶的晃动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人。茜卓抽蓄鼻子,皱着眉头说,「走开。」

「哦,我宁可不要。那我就得回其他人那里去了。」

啊,是芮恩。至少不是卡娅来劝她不要这麽做。儘管如此,茜卓还是想不出什麽好说的。她试着不去哭泣,因为她有了同伴—但她还是在哭。

「我想帮忙。」

茜卓擦了擦她的鼻尖。「你想吗?」

「我想。看你和别人说话感觉好奇怪。我以为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一根树枝腐烂了,你必须先把它砍掉,然后才能评估这棵树的状况。」

她从不知道有人能理解她是一种怎样的解脱。先前,她觉得怒气都要从体内冒出来了—但现在不同了。就像它融化在地下一样。儘管如此,她还是得确定芮恩是认真的。「我们不会有任何后援。」

「不要说的那麽肯定,」芮恩说。「我们有七树妖,我想我们也会有泰菲力。」

泰菲力?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你对此感到困惑,对不对?我想那是你脸上的困惑。有时候光看人们的脸,很难分辨他们在想什麽。」

「你猜对了,」茜卓说。「你应该对自己多点信心。如果我们有泰菲力在身边你觉得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

「我想我知道,」芮恩说。点了点头,七树妖则摆出一考的姿势。「他又让自己陷入了困境—但没有什麽是我们解决不了的。当我们在这里时,我一直在研究他走过的曲折道路。我知道怎麽接近他,但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好吧,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茜卓说。恐惧也在远去,因为希望开始抬头。如果她能把泰菲力从任何地方救出来,他们的胜算就会大大提高。「你会有我,七树妖,还有我们在那边找到的其他人。」

但芮恩看向别处,她的手放在七树妖的树皮上。「七树妖为我做了那麽多,但他不能这麽做。他不能把他没有的力量借给我。一定是火,一定是世界之树。」

雅亚总是说,与火打交道最重要的,是知道它在与打交道。你可以引导它,你可以提出建议,你可以给它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最终它总是会做它想做的事,而它想要的东西每一秒都在变化。如果你想去任何地方,如果你想保护你朋友的安全,你就必须和它对话。这与与树打交道完全相反。

茜卓以前也和妮莎聊过这个。

妮莎曾经告诉她,有时候动盪的成长,那种一下子发生的事情,可能就像火一样。一开始,茜卓并不相信她。火会破坏,自然会孕育。但后来她看到了在贊迪卡上的狂搅是什麽样子的,就开始明白了—有时,它是一样的。她喜欢大自然给她惊喜的感觉。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听妮莎谈论它。

她曾试图用妮莎帮助她的方式来帮助芮恩理清头绪,但教比听难多了,而芮恩的火焰也不是普通的火焰。她能站在那里,完全证明了她的力量。如果她真的要释放它,那麽世界树可能是唯一能承受它的东西。「你确定吗?」

「我确定,」她说。「其他人都错了—那棵树活的。我在这里都能听到他的歌声。那是 . . .遥远的,但很痛苦。没有旋律的嚎叫。他需要帮助,就像泰菲力和其他人一样。如果我无视它,我算什麽英雄?我自身恐惧与其无关。

Art by: Kekai Kotaki

茜卓露出一个悲伤的小微笑。「英雄,嗯?我也很害怕,但不那麽害怕了,因为我有了同伴。」

「你应该给自己找一个像七树妖这样的朋友,」芮恩说。「那样你就永远不会感到孤单了。」

除非这位朋友碰巧在一架满是恶毒敌人的时空迷失了,然后她真的会非常孤单。

茜卓的微笑只显得更加悲伤—她拉长了微笑,好像要隐藏它。她在小七的树皮上拍了一下。「我们启程吧。」

芮恩歪着头,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这一瞬间没有评论的过去了。很快他们就离开了这棵贫瘠的树的阴影。没有人来送行。

无论如何,没有一个他们能看到的人。

但是,有人在监视空地。有人监视着安全屋,监视着屋内挤在一块寻找目标和方向的人,光线的把戏可能会暴露他们,也可能不会。灵敏的鼻子可能会注意到他们的气味,也可能不会。但他们就在那里,观察着。

所有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很熟悉,就像一首歌词早已消逝的歌曲。一遍又一遍,他们试着去回忆,然而歌词却一闪而过。只有旋律还在: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悲歎,一首悲伤的赞歌。

观察者并不孤单。那裏还有其他同伴,看到,或看不到。观察者问其中一个:「我们看到的是什麽?我们为什麽在这里?」

答案就像战争号角的喇叭声传来:我们在这见证末日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