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故事。

远在亿万年以前,有一个伟大的巫师,名叫克撒。他是如此的睿智,以至于多重宇宙的法师们都涌向他寻求建议;他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只有他的兄弟米斯拉可作为潜在的竞争者。但是米斯拉对他恨之入骨,不久一场战争就爆发了。

这场战争持续了几十年,夺去了无数生命。更糟糕的是,它让无与伦比的邪恶得以开花结果。一种可怕的痛苦在米斯拉的军队中蔓延—一种改变所到之处一切事物的黑油。

多美代知道这个故事。这只是故事的开始;还有更多,更多。多年前,她背下了故事每一个字,后来,就像克撒的金属继承人开始着手製造时空一样,她也给自己设定了记录的任务。就像砾油一样,她发现这个故事已经渗透进了她的心智,开始把它变成她不喜欢的东西。某种危险的东西。

她已经把它密封起来。

这真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

徘徊在都和市的霓虹天空,手里拿着卷轴。砾油从她的手指渗出到羊皮纸上。用不了多久,上面的任何一个字符都无法阅读—但对于像她这样的人来说,这不是问题,她对这些故事的瞭解比对她自己的故事还要多。

一个非瑞克西亚百夫长猛砸一栋建筑的屋顶。人们像蚂蚁一样四散而出。不,不像蚂蚁,蚂蚁的甲壳赋予他们力量,它们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一体的。当被肉体和致命的恐惧所困时,人们永远不会如此可靠。不,当他们尖叫着从大楼里涌出来时,驱使他们的只有肺腑,肉体——他们存在中最虚假的部分。

有一个铁环捆绑着卷轴。多美代把它滑了下来。它从空中坠落,像许多其他大块的金属一样落在某人毫无防备的皇冠上。

故事继续。

法术师克撒用纯淨的、未经凋琢的金属创造了一个继承人。他给他起名叫卡恩。孕育他的创造之火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同样的,卡恩,必须去创造。如同凋刻家在大理石上敲打一样,他形塑了自己的世界。当一切完成时─生物被命名并授予恩赐, 气候被精心凋琢,大地被塑造和打亮——他任命自己的继任者蒙纳珂来监督这一切。

都和市的灵魂不喜欢她的入侵,也不喜欢她的同伴的入侵。树枝弯曲,蒸汽灼伤筋骨,树叶像剃刀一样割开。其他的故事有助于保护她,较小的故事,没有目的的故事,没有颂扬她现在如此清楚地看到有关荣耀和美德的故事。存在的每一段历史、每一个故事、每一个寓言,不是支持一统,就是反对一统。

她可以捨弃那些不再重要的历史。这段历史的确如此;她必须让它画上句号。

Art by: Artur Nakhodkin

当她的眼睛扫视卷轴时,字符都亮了起来—即使是那些现在被黑油吞噬的字符。她读到的每一个音节都轰隆而响,震撼着都和市的摩天大楼。火车从摇摇欲坠的铁轨上倾斜,俯冲到地面。大地撕裂着自己,在这座只为自身空间存在的城市里开出了裂缝。河流滚滚而来,带走了船隻和渔民。水面点缀上黑色的条纹,非瑞克西亚的符号在悬挂于仍屹立不摇的建筑上的纸上,蚀刻下自身之名。<

这不会太久了。故事还在继续。

蒙纳珂,继承人的继承人,是一个副本的副本—克撒本人的褪色形象。它渴望着祖辈挥洒的力量,就像诗人挥洒画笔一样轻松。它渴望父辈的创造能力。它渴望看到更多。年復一年,它汲取生命从这个时空到那个时空,把它们都安置在这个花园中,等待花朵绽放。它们确实开了,但并不是蒙纳珂所期待的那种花:这些花在黑油中盛开。它们令人窒息的根包裹着活着的、完整的东西。很快,整个花园都淹没在油之下。继承人回来时发现他的家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故事不止如此。有被赶出家园、被践踏在脚下,他们的灵魂被从肉体上剥离,他们的肉体被改造成超乎任何已知存在。一位女王从淤泥中崛起,统治她的人民。一个光荣的,永恆的一统—没有战争或冲突的生活。继承人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一切。

当多美代写下这个故事时,她害怕这一切。她不理解成为更大家庭的一员所带来的平静。这不是她现在要讲述这个故事的方式。但它几乎要完成了,她将继续讲述它。

母圣树,这棵曾经支撑起这个时空的树,爆裂了。就像酒从桶里溢出来一样,油从碎片之间流出,滴到乾渴的大地上。一声邪恶的尖叫刺穿了所有愿意倾听的人的耳朵:神明,从他们的家园被撕碎,散落在 这个地区。有些人在长矛的尖端找到自己的终点,有些人发现自己被完化过的渔民与渔获一起撕裂了,但结果总是一样的:神明溶解成细雾。卷鬚般的烟雾,从发黑的土壤中升起,从溶解成虚无的桥樑中升起,直到整个地区被死去神明的雾气所吞噬。

看着这一切,她内心深处某一部分正在尖叫。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指尖传来阵阵发麻。但她不能说自己怕了。这对神河来说是正确的。经过几个世纪的战争,他们还没有赢得和平吗?这难道不是成为完整的另一个步骤吗?

卷轴本身在多美代的手中变成了油,在她的指间滴落。

这是故事的结局,也是它一直以来该有的结局:非瑞克西亚的胜利。


当你抠多了,结痂就会变成疤痕;得不到适当的护理,伤口就会留下疤痕。

神河正在流血,拉尼卡也是。但拉尼卡有很多鹏洛客来保护它的安全。这就是泰佑的全部任务,开始─而拉尔已经构思对策好一阵子了,他说他有种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他们可以在那边待一阵子处理事情,至少。

卡娅和瓦丝卡本该维持拉尼卡的稳定,而杰斯协调其他时空。现在这不会发生了。

少了他们,还是得继续下去。魁渡请她帮忙止血神河,在他们经历了这些之后,帮忙是她最起码能帮做到的。

即使她也有自己的伤口要担心。

卡娅不确定她的记忆还能撑多久,这些记忆会改变你来世的样子吗?如果是的话,她已经无可救药地迷失了。看到新非瑞克西亚已经够惨了。但身处入侵之中─看着新非瑞克西亚把时空撕成碎片?唯一不让自己受伤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对眼前的景象麻木。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无法拯救每一个人;地面随着百夫长坑坑洼洼脚步声而嘎嘎作响。咆哮的机械猎犬在街道上游荡,有些人被困在他们的骨架里。几个世纪的历史在瞬间蒸发—数以百计的潜在未来瞬间一下子被扼杀。

没有时间去思考,没有时间去苦恼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麽她是那个必须把守护者拉到一起的人,没有时间去思考可能会出什麽问题。人们在坠落。没有时间去适应她在穿梭时空后胃扭曲的方式,只有动作,只有做。

她必须採取行动。

卡娅跑起来,一跃而起,跳上阳臺,阳臺就裂开了;再一次跳跃,她落在远处摇摇欲坠的地板上。恐惧在一秒钟后展开:室内植物、散落的衣服和被毁的厨房证实了她最大的恐惧,这是一栋住宅大楼。希望大部分居民已逃出生天。一碗吃了一半的麵,至少说明这个空间的人逃出来了,但还有其他人,不是吗?

一声被持续混乱掩盖住的尖叫声引起她的注意,卡娅穿过牆面,掠过牆上小玩意和纪念品,儘量不去想今天过后这些东西会如何被遗弃。在另一边的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和他的狗在颤抖。倒下的支架把他们俩困在原地。虽然有足够的空间让狗挤过去,但男孩会有更大的麻烦。

卡娅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她没有太多的撤退计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怎麽出去,但她可以边做边想。毕竟,这不会比想清楚如何应对这次入侵更难。

穿过倒下的支架很容易。一般情况下,让男孩离开他的位置则很困难─但当男孩自己也想离开时,就像她想帮他一样,这就容易多了。她向他伸出援手。当男孩伸出手,她拉着他穿过倒下的横樑。男孩咧嘴一笑─狗儿也跟在他们身后挤了过去。

「我们怎麽下去?」他问。

这是个好问题。考量到他眼前的景象:整栋楼的一侧都被撕裂了。都和市若隐若现—或者说是它的残馀部分。地板和傢俱翻倒,烟雾从地面升起,卡娅不愿意想太细,这是一种刺鼻的油烟。街道上挤满了反对入侵与支持入侵的人群。黑油从攻击者的嘴巴和眼睛中渗出,肮髒的非瑞克西亚符号在每一个表面上发光。更糟糕的是—每隔几分钟,雷鸣般的轰鸣声再次震动时空,预示着艾蕾侬骨瘦如柴、闪光发光的军团来袭。

Art by: Titus Lunter

如果卡娅是个孩子在看这一切,她也会问同样的问题。

但是她现在是成年人了。她的工作就是在没有答案的地方找到答案。

「我们要从一个地方跳到下一个地方,」她说。男孩把他的狗塞进上衣里。「你擅长跳吗?」

「最好的,」男孩说。

她希望他是。她拉着他的手,两个人走近剩馀楼层的边缘。前面有一个摆动地阳臺遗迹—如果他们能爬上去,那麽也许他们可以顺着一个雨水管线滑到安全地带。

「数到三,」她说。他点点头。

一、二

三!

两人同时跳起来,卡娅把男孩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但就在他们应该降落时,阳臺掉下。

卡娅,男孩和狗急遽下降。

当你觉得自己快死了,你会有很多想法。当你要负责拯救别人的时候,想法就少一点。卡娅脑海飞转,如果她能减慢飞速,她可能可以救下那男孩。这是首要任务。当他开始尖叫时,她把他紧紧抱在胸前。

她闭上眼睛。

撞击从未到来。

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向上推着他们,减缓他们的坠落。在他们落地前几秒,反而在地面上方盘旋。不管抓住他们的是什麽东西,都撑不了太久;二个人在不知名的控制下颤抖着。一个非瑞克西亚人?

「下次儘量别那麽鲁莽。」

魁渡。

卡娅睁开眼看着他。他的念力勉强支撑着他们;汗珠在他额头上。处理一个人类大小的物体,更别说三个人,肯定是把他的能力发挥到了极限。他光滑的盔甲上溅满了血、油和汙垢。他向她点了点头。

男孩第一个行动,跳到地上。附近的一个女人喊他—他头也不回地跑了。他的上衣发出的汪汪声,告诉她狗也没事。

卡娅站起来,用拇指轻轻弹了弹鼻尖。「谢谢,」她说。「要是没有你,我就不行了。」

他没有反驳这句话,她认为这很公平。

「我们必须快速行动。母圣树地区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整件事,这棵树

魁渡声音越来越弱,但卡娅可以自己找到答案。都和市上方的树被撕开了,一条恶臭的瀑布从它身上倾泻而下。

「那是 . . .那真是太可怕了。」卡娅说。

「是啊,」魁渡点点头。「更糟的是,是多美代做的。打开了一个卷轴。你可以看到她。」魁渡指着多美代,漂浮在城市上空,靠近母圣树垂垂的树枝。「她还在念。如果没人把她带走,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真该死,他们现在在谈论要干掉朋友。并不是说卡娅对暗杀很陌生,但这次还是有些不一样。偏偏是多美代。「我们都有这方面的技能。由我来处理,还是你来?」

「这是我私人事务,」魁渡点头说道。「神明们会和我们一样想要战斗的—那些可以战斗的。看看你是不是能说服他们来。」

「说到帮助,飘萍在哪?」

卡娅并不是有意,但魁渡似乎认真被刺到了。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正在来,」魁渡说。

「你是说她不在这里?」

「她会这里,」他说。「只要有点信心。」

在他们周围,神河正在崩溃。他说要有信心。这就像一个冷笑话,不是吗?

或者一个他们一直在抠的痂。


多美代浮在他们上面。或者说是曾经是多美代的东西。她没有俯视他们,看起来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像不在乎自己在做什麽。与魁渡在大田原遇到的那个女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打量了一下这棵树油滑的树皮。不管他之前对她有什麽看法,这不仅仅关乎他一个人。魁渡将脚抵在树皮上,往上爬了大约三步,就有人叫住他。

「你—你是要上去和她打吗?」

这个声音很小,很胆怯。儘管他很想忽略这声音,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此外,如果有个孩子在这附近游荡,他们得尽快疏散。「我是,你该走了。」

「我不能走,」那个声音说。他低头一看,看到了那个孩子:一个穿着杂色金属盔甲、戴着遮住脸的自製头盔的小鼠人。这一定是他用废品拼凑出来的。等一下 . . .「那是我妈妈在上面。」

「哪失?」他问道。

当然,他点点头。

魁渡让自己从树上下来。「你不会想待在这里的,」他说,「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但你不会伤害她,对吗?」哪失手足无措地问。「她看起来不一样了,但那还是她。我想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我想,也许如果我和她谈谈

魁渡用手揉了下头发,「我不觉得有那麽简单。」

「你得让我试试,」哪失说。他把自己拉到他的全部高度—并不是很高。「当我听说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时,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帮忙。妈妈说那是英雄该做的。如果你能把我带到她能看到的地方,我相信她会听的。不管她是谁,她都会永远爱我。她承诺过的。」

魁渡的胸口一紧。他不想这麽做。但如果上面是荣子呢?魁渡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性,但他知道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荣子救回来。即使让她回来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选项。多美代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他至少可以试试看这个计画。

「好吧,」魁渡说。「你的攀登能力怎麽样?」

「还行,」哪失说。「当树上有这些 . . .东西时,就不够好。这看起来不是我应该碰的东西。」

「你不应该,」魁渡说。他从腰带上取下了一个反重力器。哪失可不会很重,对吧?魁渡把它夹在哪失的腰带上,开启它。当他开始漂浮时,发出一种柔和的嗡嗡声。「往你想去的方向走。虽然有点慢,但你能跟上。如果你再按一次按钮,它就会保护你。之后就不要再按了,除非你想掉下去。」

哪失点点头。

魁渡吞了口口水,甩掉恐惧感。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会叫哪失离开。但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有办法突破这一切。更奇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需要尝试。

母圣树不让自己容易被攀爬。从头顶倾盆而下的砾油洪流和背后的混乱之间,没有多少仁慈可言。通常情况下,有些神灵居住在离地面较低的树枝上,但现在所有这些树枝都裂开了。适合他们的第一根树枝要高得多,而且只是半稳定性的。当他们最后落在树枝上时,空气又冷又稀薄;如果不是他有过的训练,魁渡会感到晕眩。

哪失就没那麽幸运了。当他的爪子碰到树皮的时候,从一边晃到另一边,紧紧抓住自己肚子。魁渡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着前方,多美代还在那盘旋。「如果你需要,可以稍等片刻,但她就在那里。也还没注意到我们。」

哪失做了两次稳定的呼,魁渡跟着他呼吸;有时,遇到这种事情,有人作伴会很有帮助。

「好,我准备好了。」哪失说。

魁渡希望他准备好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拔出了剑,「我支持你。」

哪失迈着不稳的步伐走到树枝的尽头。魁渡跟在后面一两步。他的心砰砰直跳。多美代的某些东西必须保留下来。某些东西会留在她心中,对吧?

「妈?」

多美代的头持续绕着脖子旋转,那注视他们的眼神,已经不是魁渡曾经熟悉的那双善良、好奇的眼霜眼了。它们是另一种东西,完全被黑框包围住,脸颊上的泪痕是她变成什麽样的证明。

多美代没说话,她周围的卷轴在旋转,光线从她利爪的锋利边缘闪闪反射。

「是我,哪失,你记得我,对吧?」他问。「我─我不认为你想做这些事。我认为你犯了一个错误。但我知道有人在逼你。我只是想让你记住。就像那些迷失王子的故事一样。」哪失颤抖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说话都很困难。

「哪失」,多美代说。「你在这里做什麽. . . ?」

魁渡伸出手稳住小鼠人。

就在这时,多美代身体的其馀部分猛地扭过来配合她的头,接着她的脸扭成一副怒容。一块金属碎片朝他们射来,从多美代周围漂浮的卷轴轨道上抛来的。只有魁渡久经磨练的本能能救他:他用念力使碎片偏转,就像他让老师扔向他的所有石头偏转一样。金属环铿锵声在他耳边响起。

「我只想要你加入我,哪失」,多美代说。她的声音在魁渡听来很不对劲,像一隻扭曲的蝉叫声。「你害怕只是因为你不明白。没什麽好怕的。在新非瑞克西亚的光下,万物一体。」

魁渡走到哪失前头,「回到树那边去。」

「我不能离开她。」

「这不是你妈妈,」魁渡厉声说。「现在去!」魁渡把哪失往后推。如果事情要变得暴力,他绝不想让哪失看到。

魁渡刚把哪失推开,多美代就突然扑向他。多美代是一个尽自己所能去支持别人之人。一个讲故事的人,一个调查者,一个献身于家庭的女人。但是现在呢?

非瑞克西亚改变了她。把那个好奇的说书人扭曲成了残酷的显圣者,那双流油双瞳后空无一物。

多美代的利爪划破空中,紧接着,武器化的卷轴抓住了魁渡的脖子和手臂,威胁着要将他捆绑和压倒。魁渡一边切开纸,一边把金属挡在边缘—他立足在光滑的树枝很危险的。他滑倒了。在魁渡设法回稳前,多美代的爪子掠过盔甲激起火花。只要他的脚稍微一滑,这些爪子就会在他的脖子上找到去处。他设法恢復了平衡,只在盔甲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魁渡将剑举在面前。

多美代目不转睛地瞪着他,「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或许是对你来说,」魁渡说。「你根本不可能赢这个。」

多美代连个手势都没做就又发了五个碎片朝他飞来;魁渡格挡了四个。第五个碎片划过他的脸颊。

「我可怜你,」多美代说。「为了维护你的孤独感而与和平对抗。你阻碍了自己的启蒙。你像个孩子,与全心欢迎你的父母作对。」

听到她这麽说,他泪流满面。魁渡希望哪失听不到她的声音。他也希望,当他把全身重量投入一个箭步时,哪失没有在看。多美代向后摇摆,反击—一个卷轴缠绕在他的腿上。他试着转移体重,让自己松开。

多美代一拉。

魁渡还不知道发生什麽,就已头脚翻转,高悬在都河是上方。熊熊燃烧的城市烟雾刺痛了他的双眼。不知道为什麽,他紧紧握着他的剑。

「魁渡,我给你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非瑞克西亚可以给你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回家吧,让我欢迎我的家人。」

血液涌向他的头部。思考。如果他把自己砍下来,他就会掉下去。也许他能靠什麽东西把自己接住;也许不能。但是他没有太多更好的选择。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他说。

魁渡挥剑。

他往下掉,冲击未曾出现。相反,他感觉到身下有一种凉爽柔软的东西。一些熟悉的东西。「我们已经有三个人了,如果你有在算的话。」

这个声音。他的眼睛还没睁开,就有了一丝笑意─是帝皇。她在一片寂静的布中降落在树枝上,她的剑在她身边。这意味着他一定落在香醍身上─神河的守护神,香醍的灵魂与帝皇连结再一起。

「这样算跟我扯平了?」卡娅的声音告诉魁渡他并不孤单。她就在他旁边,两人一同共乘。

「暂时,」魁渡说。「我告诉过你她会来的。」

香醍向多美代扑去,他们现在和树枝齐平了。他的眼睛紧盯着与多美代对峙的帝皇。每一步都谨慎而优雅,困扰魁渡的圆滑对帝皇来说不是个问题。当她面对面前的怪物时,她最初问候时的幽默感就消失了。

「这真的是打架的地方吗,多美代?」帝皇问。

「你应该问你自己。」多美代回答。

一串碎片朝她飞来,每一块都被皇帝的剑噼成两半。皇帝每朝她走一步,多美代就后退一步—正好停在受惊的哪失旁边。

多美代的手落在哪失的头上。

魁渡的胃扭曲。他想知道是不是该把目光移开。与之相反,他鼓起勇气大声喊出来。「哪失,转过来!」

多美代伸手去拿腰间的卷轴,一卷用铁带绑着的卷轴。她用一根手指头华开卷轴,将丝绸纸张展开了。

「香醍!」帝皇喊道。

他们下方的大神飞到她身边,帝皇拿着她的剑对着她的同伴,香醍对着剑吹了口气。剑刃上闪耀着白色的线条;字符漂浮在她周围的空气中,香醍的力量流经帝皇。

多美代的嘴开始动了。

哪失终于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转过身去。

一道白光闪现,刀锋脱鞘的声音,远处大风的呼啸。

Art by: Tran Nguyen

多美代坠落。

魁渡瞬间站了起来。哪失现在孤身一人在上面—他需要有人陪伴。当魁渡拉近距离时,飘萍在那里迎等着他们,魁渡紧紧拥抱哪失。

「那不是她,」哪失重複道。「那不是—为什麽她像—为什麽她不. . . ?」

没有任何简单的答案—当然,没有魁渡能召唤出来的。他的喉咙里有块石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帝皇悲伤地低下头。「你的母亲会永远活在你的记忆里,与有你讲述关于她的故事中。」

这是明智的建议,但对处于极度痛苦中的人来说,不一定是安慰。哪失的呜咽声越来越大。魁渡无法怪他。

另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奇异的又轻又冷。卡娅似乎从来不是流泪重逢的那类人,但也许在新非瑞克西亚上看到这一切后,她转性了。现在任何安慰都是受欢迎的,就连香醍也把他们环绕起来。有那麽一瞬间,感觉好像他们在努力把时空维繫在一起。也许在这个小男孩的情况下,他们是。

安静持续到他们听见,哪失的母亲在呼唤他。

多美代的声音不是从帝皇打倒的那堆金属上飘出,而是从他们中飘来的。不是冰冷的非瑞克西亚低语,而是她旧时温暖、熟悉的语调。

「哪失,我很抱歉。」

魁渡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哪失。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密密麻麻麻捆的漂浮字符构成了一个女人的剪影。它们忽明忽暗,彷佛在呼吸。当他们接下来听到多美代的声音时,中心的一盏灯发出更亮的光。随着他的探究,字符忽明忽暗地出现与消失。都和市的投影霓虹灯可以实现各式各样的技巧,但这是截然不同的,它移动方式太刻意而不随意,太不完美而不像人为的。比起都河市的任何技术奇蹟,裏头闪耀的光芒让他想起了神明。

「我了解你可能对我心存戒心,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多美代说。

「你是什麽东西?」魁渡问道。

「不是鬼,这是肯定的,」卡娅喊道—她在树枝的边缘,「你想要什麽?」。

人影转向他们每个人,然后点点头。「我是多美代的遗留物—她的故事尚未结束。你可以把我当作她的记忆。许多年前,她在预知自己的死亡时创造了我,并把我密封在一个卷轴里,用一枚铁环捆住,直到需要我为止。」多美代的记忆—她的故事—停顿了下。「我曾希望我永远都不需要。」

「我们怎麽知道你不是—」魁渡说。

但是哪失已从他身上挣脱,走向古怪的字符聚集,当他遇到它们时,它们蜂拥而上,安坐在他的怀里。

魁渡朝男孩走去,但帝皇示意他停下来。帝皇转过身—向着尸体,向着神川,向着夜色的废墟。「她说的是实话。」

「你怎麽知道?」魁渡问道。「你怎麽知道这不是另一个非瑞克西亚的计画?」。

「你有仔细看吗?在我动手之前,多美代用嘴说了些什麽。」

「我看到了,但她可能在做任何事。我以为她正在准备诅咒。」

「她不是,」飘萍说。「她扔给我的所有碎片都太宽了,无法造成任何伤害—你没注意到吗?」她把手放在香醍众多面具之一上,神也反过来摸了摸她的面具。在这样的战场上,一个来之不易的温柔时光。「多美代是在提出一个要求,用她唯一能做到的方式。」

魁渡回头看了看。哪失依然被字符包围着—未完待续的故事。这不是一场乾淨俐落的胜利,甚至不是一场非常好的胜利。魁渡在母圣树受伤的树冠下俯瞰着燃烧的城市。太多的人死了,太多的人正在死去,更多的人将会死去。

在远处,他看到一些形状在奇怪的烟雾中移动—巨大的机甲笨重地朝撞击倒钩走去。皇室军队集结反击非瑞克西亚的进攻。

他们能做多少?他们能救多少?

多美代倒下了,但哪失活了下来。

想到未完待办的工作,他会承担的。


有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巨大的恶魔,威胁着要吞噬整个多重宇宙的各个时空。冷酷无情,缺乏怜悯,感染了所有遇到的心灵。

有人起身对抗。

有个白衣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