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柯一行人逃离银光社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但凯澜依旧坐立不安。他把手插进铺有羊毛内衬的口袋里,双膝焦躁地抖动着。面前的营火上焖着一锅炖菜,火焰在附近的岩石上投射出阴影。

被掳来的莽野帮成员坐在远处,由凯雷威克和拉铎司看守着。他的外套由兽毛、苔藓和仙人掌盔甲组成,络腮胡则杂乱无章地朝着各个方向蜷曲着。他的双眼被厚布蒙住,双手也被绳子绑着,不过其实他也不需要。艾纶缇的魅惑魔法让他几乎处于狂喜的状态,若没有外力帮助,诺兰根本无处可逃。

莽野帮是出了名的独行侠,要是真有什么东西会来找他,那也会是一群狼、秃鹰,或特别忠诚的美洲狮。不过凭借安妮的视力和马科姆在空中巡逻的能力,就连数英里外的危险,都会被他们看到,因此完全不需要担心。

但 …

凯澜把指甲戳进手掌。瓯柯已经偷了贝特伦灰水的东西两次了,这代表所有成员都成了目标。不只是银光社,所有想靠着赏金获利的不法之徒都会为了他们项上人头的赏金,而将他们视作目标。一想到自己会成为通缉犯,就让凯澜的胃部翻腾。

一把木汤匙突然伸进炖菜里,吓得他跳了起来。布里奇舀了一些到锡碗里,因为太过心不在焉,没注意到细骨就在他身后,正伸手在他的外套口袋里翻找瓶子。找到后,他打开盖子,将内容物倾倒出来。琥珀色的液体哗啦哗啦地流过他的胸腔,在布里奇的脚边聚积成小水滩。

布里奇惊慌地咆哮起来,一不小心就将炖菜洒了出来。他气得鼻孔撑开,爪子也因愤怒而弯曲了起来,接着开始追着细骨跑。细骨在岩石上跳来跳去,骨头随着跳跃发出了愉悦的颤抖。

梅泽悟压抑着的嚎叫声在他们避风的山坡上回荡着,「你怎么这么慢?我阿嬷缝完一件被子的速度都比你快!」

基拉夫叹了口气,目光却仍然专注。他的手指在梅泽悟的伤口上方舞动着,彷佛在穿一根隐形的针。「把肉缝合是一种艺术,不要动。」

梅泽悟紧咬着牙说:「你看起来享受了吧。」

基拉夫说:「你在胡说什么」,但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狂喜。

基沙装出痛苦的样子说:「你这是在折磨这个可怜的家伙,而且还不有趣!」她靠向梅泽悟,用像是唱歌的声音说:「我可以让你不再痛苦。」

基拉夫翻了一个白眼,挥手要她离开,接着说:「重点是要治好他,不是杀死他。」

说着又在他的皮肤上缝了一针,梅泽悟死死的闭着眼睛。「要是我昏过去了,千万别让你姐靠近我。」

基沙撅起下唇。

一阵微风吹过山丘,让营火摇曳不定。阴影汇聚在凯澜的身后,他则转身看着安梭苛朝那位莽野帮的人走去。

安梭苛将双手高举过莽野帮成员的头,试图用魅惑魔法钓出他要的秘密。他的手指缓慢而从容地动着,诺兰脑海中的记忆被抽出,在空中形成一条条银色丝线。这位莽野帮众已经太出神,不知害怕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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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澜的肌肤因担忧而有些刺痛。

「别担心」,瓯柯说,并在凯澜身旁坐下,向后微躺,直到火光映照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安梭苛很擅长在不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取得我们需要的答案。」

凯澜把脚跟深深踩入土里,他父亲观察他多久了?

凯澜说:「我不同意,你说过不会伤及无辜的。虽然他被施了法,但并不代表他不害怕。安梭苛不是个你,或任何人,应该信任的人。」他回头看了安梭苛一眼,想起他们在艾卓的对战,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安梭苛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凯澜在那。

「计划出错不是我的问题,而且那个莽野帮的人同意帮灰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事了。他要是不想惹麻烦,根本就不应该蹚这个浑水。」

凯澜反驳:「他被武装的警卫包围着,我们可以推测,他是在胁迫下被迫坐上火车的,我不认为他有选择。」

瓯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这么觉得吗?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一阵热血涌上凯澜的头,让他的双颊显得更黑。「我……我没这么说。」

瓯柯眼中的质疑消失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般,接着微笑握住凯澜的肩膀。「每个人都下了火车,你可能觉得我抛下了那些人,但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处理得来,你是我儿子,我信任你。」

尽管瓯柯抽回了凯澜身上的手,但凯澜的紧张情绪并没有随之消失。他想要相信自己的父亲,也想要获得他的认可。但他在火车上看见了瓯柯的脸,瓯柯并不相信他,而且已经准备好抛下他了。

也许只是误会,凯澜的思绪汹涌了起来,满怀希望。 他是你父亲,就算他打算抛下那些人,也不会抛下

如轻烟一般的丝带在沙子上轻轻摆动,凯澜突然跳起来。安梭苛握着双手,一边等待着,他的角在地上形成了阴影。

瓯柯站了起来,等不及想要知道获得了什么信息。「你发现了什么?」

安梭苛斜歪着头,嘴唇紧闭,「跟我们想的一样,那个神器是一把钥匙。但共有六把,这只是其一。」

瓯柯用一根手指拂过额头,凯澜意识到这是一种掩饰沮丧的习惯动作。「其他秘钥在哪里?」

「阿库尔握有另外五个,他把这些钥匙藏在他脖子上戴着的徽章里」,安梭苛解释道,附近有伙伴发出了不满的低语。「但我在这个莽野帮的脑海里发现了其他东西,是通往恶狱镇入口的地图,被埋在愚贼冢里。」

营火的另一端,基沙欢欣地尖声乱叫起来。

「你有听过这个地方吗?」瓯柯疑惑地问道。

基拉夫在梅泽悟不断消失的伤口上方哼着曲子,一边将最后的一道伤口缝合。「那是探矿者的墓地。」

基沙咧嘴露出她森森的牙齿,眼里闪着满是恶意的渴望。「有好多骨头,好多美丽的尸体可以挖。」

瓯柯在决定要找这对死灵术士姐弟前,仔细研究过每一位成员。「你们两个有兴趣执行一个小支线任务吗?」

基沙急切地拍了一下手,基拉夫则是利落地点了点头。

「等我们回到酒馆再来详谈吧」,瓯柯转身看向细骨,他正忙着想要吃炖菜,但炖菜却从他空无一物的胸腔中滴落。「你能挥旗示意安妮和马科姆下来吗?我们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其他人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装备,这时凯澜突然蹦出一句话,因为他觉得太重要了,无法忍住不说。「那诺兰呢?」

「他怎么了?」瓯柯问着,但完全没有看向他。

凯澜有些局促地耸起肩膀,「嗯……我是说……有人会带他回家吗?」

有些成员窃笑了起来。

瓯柯挑起一边眉毛,彷佛凯澜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是莽野帮的人,他们在荒野中也能活得好好的。」

凯澜再次脱口说:「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硬鬃镇离这边有好几天的路程,他又没有任何补给品,或水,或……」

安梭苛向他走近一步,沙漠地上的阴影随之隆隆作响,像是正在接受考验一般。「你担心他的生命」,这不是个问句。

凯澜张开了嘴,但想说的话太过纷乱,不知从何说起。

安梭苛卷起长爪,说:「别担心,我没想要让他死。」

「看到我们大家都有共识真是太好了」,瓯柯有些不耐烦地说。

安妮的声音自暗处响起,「我可以和凯澜一起护送莽野帮的人到最近的绿洲,相信他有办法从那里找到回家的路。」

凯澜浅浅地微笑了一下以表感谢。

瓯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相信你很清楚不要被抓到或被跟踪,对任务而言很重要。」

安妮点了点头,「我们不会被看到的。」

凯澜随着她一起走离营火。当他确定其他人都听不到时,便说:「你帮了我两次了,谢谢你。」

安妮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沿着小路走下去,并用舌头弹了一下上颚,呼唤福琼。他在夜晚的微风中跨步而出,身体因充满信任而呈现放松的状态。

凯澜问:「是什么让你决定加入瓯柯的?」

「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凯澜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玩笑,「你不信任他?」

安妮皱了皱眉,「信任是为了互助,但这只是一份工作,而且我承认我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会雇用不法之徒来做肮脏工作的人。」

凯澜盯着地面,「说实话,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不法之徒,你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以为……嗯,我不知道。」

「我更像你吗?」

凯澜没有回答。

她摇了摇头,好像在试图摆脱某个记忆。「不久前,我曾是畅行帮的一员,我们犯了一个错,抢了阿库尔和炼刺帮的东西,他连续好几个星期不眠不休的追击我们,我们因此失去了很多伙伴。后来我们跟他们达成了协议,归还我们偷来的东西,但我的侄子在交换过程中受了重伤。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从此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不久前才又回到我们帮众里。」她的眼神变得坚定,「阿库尔本来没有打算放过我们,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在乎我们偷了什么。他只是想见到血流成河,并利用我们的信任来达到这个目的。」

「我并没有觉得我比营火旁的那些人好多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但阿库尔……他是另一种等级的罪犯,最恶劣的那种。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到跟我侄子一样的伤害。要是那个宝库里真有原始力量,但落入阿库尔的手里呢?」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凯澜回头看向远处的营火,他的父亲正与瓦丝卡和安梭苛热烈得讨论事情。

最恶劣的不法之徒 …

他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瓯柯,久到连安妮都注意到了。

「家人关系是最麻烦的,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她平静地说。「了解一个人的内心很不容易,但以我的经验来说呢?」她耸了耸肩,「时间虽然会有所帮助,但也不能忽视直觉。」

凯澜眨了眨眼以掩饰他的困窘。

安妮牵起福琼的缰绳。「我想一天之内讲这么多故事也该够了,我们去带那个莽野帮的人回家吧?」

他们走到诺兰身边,扶他上马,然后沿着蜿蜒的小路下山。凯澜在他们身边飞着,小心地不让自己落后。虽然他很想再看营火最后一眼,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怕会看到父亲在看着他……而且满是怀疑之情。


酒馆的门被猛地打开,基沙和基拉夫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双眼圆睁,神情恍惚。他们向室内走了几步,靴子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头顶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映照出他们脸上满满的新瘀痕和血淋淋的伤口。

基拉夫整了整眼睛上的皮带,确保皮带没有歪掉,基沙则用手理了一下她凌乱打结的头发。

「欢迎回来」,瓯柯倚着吧台大声说道,「看来愚贼冢有好好款待你们。」

基拉夫抠着指甲下干涸的血迹,说:「我不想讨论这件事。」

基沙将皮革护腕上的沙子吹掉,沙子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团小小的烟雾,她则做了个鬼脸。

基拉夫从外套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并举起来拿给瓯柯,「我相信这就是你在找的东西。」

瓯柯将地图摊开在吧台上,仔细研究所有奇特的标记。

他终于到手了:通往恶狱镇和玛格塔拉瑙的地图。

「这是我以为的那个东西吗?」瓦丝卡问,接着从安梭苛有棱有角的影子中走了出来,倾身从吧台另一边探头看。「所以……宝库浮在城市上方。」

瓯柯的思绪已完全沉浸其中,「如果我们没拿到钥匙,知道宝库在哪也没有意义,而要能够拿到那个徽章,我们必须和阿库尔身处在同一间房里。」他抬起头环视整间屋子,寻找安妮,发现她和凯澜坐在远处的一张桌子旁。自从火车那件事之后,他们俩几乎形影不离。

瓯柯的表情沉了下来。他并不反对成员们彼此交朋友,但清楚每个人的立场才更能掌控他们,凯澜不断升温的友谊很可能会成为一个隐患。他不喜欢这样。他不信任这两人的友谊。

但他还是挤出了笑容,「安妮……你认得阿库尔核心圈子里的炼刺帮成员,对吗?」

她用指甲敲了一下玻璃瓶,「应该认得。」

「如果我们能够在恶狱镇里跟踪其中一个,你觉得他能带我们到阿库尔的据点吗?」

安妮说:「也许可以,但你不能像去度假胜地一样直接大喇喇走进恶狱镇。只有炼刺帮的人知道那座城在哪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不让外人进去,当然也不会让人们离开。」

瓯柯回道:「我们都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只要我们穿上炼刺帮的衣服并保持低调,就可以混入他们之中。」

「我不觉得我们的成员低调」,安妮说,「首先,我们有一个体型巨大的恶魔和一个骷髅,再多的炼刺帮服装也无法让他们融入。」

「我们将成员分组,只有一组四人小队进城」,瓯柯用一种彷佛这件事再简单不过的态度说着。「其他人可以在恶狱镇外面,等到我们准备好打开宝库再进来。」

「算我一个」,瓦丝卡说。

「太棒了」,瓯柯同意瓦丝卡加入。「安妮,你也要一起来。」

她一口气喝掉瓶子里剩下的酒,表示知道了。

瓯柯很清楚第四个应该要是谁,早在死灵术士姐弟将地图带回之前,他就想好了。

但他又多等了一下,目光在所有成员之间不断游移。

最后终于说出:「凯澜」。

他儿子脸上的惊讶神情溢于言表,「你想要帮忙吗?」

「我需要你来帮我,你的能力在恶狱镇会很有帮助」,瓯柯说,「尤其是在我们找到阿库尔之后。」

凯澜轻咬嘴唇,但无论是什么事让他的良心不安,都已经不重要了。瓯柯将凯澜视为不可或缺的成员,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失望。

男孩点了点头。「好吧,我做。」

瓯柯装出感激的样子,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凯澜渴望获得他的注意,他想要被接纳。看来,大量赞美是让凯澜继续站在他这边的关键。

Fariba Khamseh作画

在很多他不打算多谈的面向中,他都需要这个孩子的协助。而凯澜愿意无条件,不带一丝疑问地帮助他,都只因为瓯柯是他的家人。除了血缘关系之外,他们完全是陌生人,但对凯澜来说,这样就够了。这样忠诚吗?这是瓯柯曾感到感激的一件事。他只需要确保这份忠诚能持续下去。


一块边缘呈锋利锯齿状的巨大岩石盘旋在天空中,云雾绕着岩石的最高处旋转,彷佛被困在其轨道上;熔岩自边缘流出,汇入恶狱镇曲折的河流里。无论从哪一面看去,该岩石都带着一抹愤怒之感,像新生火焰的余烬一样闪熠着光芒。

玛格塔拉瑙,传说中的宝库。

宝库之下的城市里,奠基在奇岩怪石地基上的迷宫遍布整座城,四周还环绕着圆形峡谷。到处都是由凝固熔岩和削尖的木头打造而成的建筑,许多人家的门窗用动物骨当作外框,里面隐隐透着彩色灯笼发出的亮光。

凯澜调整了一下他的帽子,和流向街道的细细熔岩流离得远远的。四周充斥着烟雾,还有多到数不清的炼刺帮众。

在他左边的空地上,有人正在进行街头决斗,两个体型壮硕如山的炼刺帮众正在用斧头互相砍杀。两人的斧刃都因残留的光雷而闪着光芒,每次相交时都会迸发出火花。一小群围观的人不断在旁边嘻笑吼叫着,而当其中一人的斧头终于砍向另一个人的胸口时,围观的群众以胜者的姿态举起了双臂。凯澜看着他们将尸体拖向一个巨大的火坑,并丢到烧红的煤碳上时,感到相当不舒服。

「这里的人都这样解决纷争的,至少没有到杀死别人全家那样野蛮」,瓯柯在注意到凯澜一直盯着他们看后这样说。他一派轻松的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往前走到一家大门边缘因余烬而闪着光芒的酒吧前。他已经用变形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粗犷的人类,完美混入其他阿库尔手下之中,胸膛上覆盖着制作精美的骨制盔甲。

他们已经去过三间酒吧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看起来像是炼刺帮核心成员的人。安妮在不远处整理了一下遮住她半张脸的黑色头巾,凯澜忍不住猜想她是害怕被认出,或是因为终于要面对那些从伤害她侄子的人而害怕。

安妮、瓯柯和瓦丝卡都走入门内后,凯澜默默吸了一口气,数到五,然后也同样跨步而入。

天花板像是橡木桶的内部一样弯曲着,所有东西都散发着一股金属和酸腐的水果味,让凯澜有些退缩。他顺着安妮的目光看向一位坐在吧台边的女子,她穿着一件带有尖刺的锻铁肩甲,每一个尖刺顶端都带有一些红热的余烬,身上其余的衣服全是酒红色,且边缘都磨损了,腰带上则别着一把小把的光雷手枪和斧头。她的身体散发出轻烟,彷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安妮整个人变得很僵硬,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她是推丝特梵丹果,阿库尔的亲信之一。」

瓯柯轻轻地点了点头,经过安妮身边,朝酒吧走去,瓦丝卡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安妮退到房间的角落里,以便离那位炼刺帮成员越远越好。

凯澜用手拂过斗篷,以免碰到正在燃烧的边缘。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是混在一群士兵里的稻草人,但最重要的是,他只希望炼刺帮的人不会注意到他。

凯澜在酒馆后面找到了一个沙发位并坐下,桌子底下的双手不安的拨动着。另一边,瓯柯正忙着与调酒师攀谈,彷佛扮成别人是件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了。

「这不是你的桌子」,有人粗声粗气地说道。

凯澜抬起头,发现有三名炼刺帮的人正低头怒视他。说话者的皮肤像熔岩一样发红,另外两人则戴着铁面罩,除了火红的头发外,整张脸都被遮住了。

「我……我很抱歉」,凯澜结结巴巴地说。他想要站起来,但皮肤像熔岩的那位炼刺帮众把他推了回去。

「你很抱歉?」他一边重复,一边露出锋利的牙齿。「恶狱镇里没有人会在意礼貌的,我看你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他掏出一把看起来很重的光雷手枪,对准了凯澜的胸口。

「我和人约在这里!」凯澜说得很急,但有些结结巴巴,「他们要跟我说工作上的事。」

那三人咯咯笑了起来。

男人吐槽:「孩子,任何一个炼刺帮的人都宁愿相信一团余烬,而不是你。要嘛有人把你拖来这里要狠狠揍你一顿,要嘛就是你在胡说八道。」

凯澜举起双手,「我不想惹麻烦!」

他们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更加刺耳,凯澜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溜出了沙发座。但才刚走了三步,其中一位炼刺帮众就把他推倒在地。他的脸撞到了木板,发出爆裂声。他抿了抿嘴唇,能尝到血的味道。

炼刺帮的人吼道:「站起来,你这个懦夫,我才刚开始而已。」

瓯柯踩着嘎嘎作响的马刺走了过来,然后停下,挡住了凯澜的视线,「饶了这孩子吧。」

凯澜颤抖地将自己从地上撑起,如释重负的心情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炼刺帮的人眯起了眼睛,「他不是炼刺帮的人,你少管闲事。」

瓯柯没有离开,「他说了他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对吧?应该是阿库尔找他来的吧。」

那男人哼了一声,「阿库尔轻轻松松就能把这个矮子折成两半,他找一只田鼠也好过找这个瘦皮猴。」

瓯柯的嘴角扬起,嘲讽地说道:「你想要赌赌看,看我们谁对吗?」

炼刺帮的那三个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瓯柯将凯澜推到旁边,好让他不会挡住那名炼刺帮众的路,「让他去处理找他来的人的事,我们其他人就开心喝酒就好了。」

男人的眼里燃起熊熊怒火,向前迈出一步,「不然你打算怎么办?」

另外两个戴着铁面具的炼刺帮众将刀拔出。

「三个打一个?」瓯柯啧了一声,「现在谁才是懦夫啊?」

炼刺帮的人低沉地笑了一声,接着用他巨大的拳头朝着瓯柯的头部挥出一拳。瓯柯闪身,以些微的距离躲过这一拳,顺势用手肘击中男人的脖子。

酒馆陷入一团混乱,角落里演奏音乐的人加快了吉格舞音乐的节奏。玻璃碎裂和光雷轰鸣声不断,凯澜摀住脸,震惊得无法动弹。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目光注视着他的父亲和瓦丝卡,两人正攻击着身旁所有炼刺帮成员。

瓦丝卡的速度很快,炼刺帮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将武器转向她时,她就将手里的长刀砍向他们。其中一个戴着铁面罩的人向她冲来时,瓦丝卡就用光雷手枪的枪背猛击他的脸,将面具击落到地上,再用靴子踩住他的脖子,让他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并用瞪视将他变成石头。

有一些炼刺帮的人警戒地往后退,但大部分的人却反而把这看成是火上浇油的动作。他们怒吼着,在酒馆到处发射光暴械,把这间骷髅状的酒吧砸成了碎片。

瓯柯不断变形成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炼刺帮成员,他时而出拳,时而移动到炼刺帮众的身边,在敌人之中引起不小骚乱。炼刺帮的人都还来不及细看,瓯柯就又挥拳打向下一个还没被打中的下巴。

正当凯澜屈起双手,准备变出两把能量剑时,安妮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她说,「我们要去跟着推丝特,她要是逃走了,我们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找到阿库尔了。」接着指了指酒馆大开的窗户。

凯澜坚定地说:「我不能丢下他。」

安妮的双眼如炬,「他难道不会跟你说任务第一吗?」

「我找他找了很久,我不会在这时候丢下他!」凯澜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金色藤蔓甩向一位炼刺帮众,因为她正举起斧头准备砍向瓯柯不起眼的身躯上,藤蔓将她撞到了房间的另一端。

瓯柯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就在这时一道光雷将酒馆的门炸穿,木头向四面八方飞散。站在门框中间的正是推丝特梵丹果,卷曲的头发冒着火焰。她身后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陌生人,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炼刺帮众,全都是阿库尔的亲信。

其中一人在凯澜还来不及反应前就抓住了他,用一对铁手铐将他的手腕扣住。他惊讶地抽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魔法已经被削弱。他焦急地在房间里搜寻瓯柯、安妮和瓦丝卡的身影,才发现他们也都被抓起来了。

凯澜感到自己的胃不断下沉,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其他成员才不会在恶狱镇里到处乱窜只为了救人,他们是受雇的罪犯,不是朋友。推丝特向前走来,冷笑了一声,用小斧头抵住了瓯柯的喉咙。他感觉到有东西在他的皮肤上嘶嘶作响,于是赶紧吐了一口口水,迫使这个幻觉消失。

就像是一剂慢性的毒药般,推丝特缓慢地说:「所以,你就是那个我们久闻大名的小仙儿啊。有位我认识的人非常想要见你一面呢。」

「我挺爱我的粉丝的」,几乎喘不过气的瓯柯勉强挤出这句话,他身后两名抓住他的炼刺帮成员把他抓得更紧了。

推丝特转身面向其他人。「把他们绑起来,一起带走,阿库尔要亲自处理这些入侵者。」


凯澜努力想要站稳,脚趾却一直摩擦到地板,手臂被高举过头,与其他成员一起被锁在房梁上。

「请告诉我你的计划还有第二部分」,瓦丝卡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不断晃动锁炼,「或至少有个备案吧。」

瓯柯抬起头,眯眼看着从高耸的天花板透进来的唯一一束阳光。这座监狱是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四周散落着碎石块。「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古老的采石场。」

「确实是」,安妮冷冰冰的回答,「也就是说,我们身在整座城的最深处。就算我们能够挣脱这些手铐,也必须杀出血路穿越整个城市。」

瓦丝卡摇摇头,「我说过了,带这个小鬼来是个坏主意。就连一只小白兔都比他看起来更像炼刺帮的人。」

凯澜张嘴正想道歉时,房间突然震动起来,墙上的尘土纷纷掉落。隆隆的脚步声从敞开的门口传来,阿库尔从浓重的黑雾中大步走过,低着头,爪子不断刮过石地板。他的亲信们跟着进到房里,等不及想看一场好戏。

阿库尔仔细端详着每一个被吊在那的囚犯,金色的双眼扫视每张脸,然后突然认出了一个人。

「电闪安妮」,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他的胸口深处响起,「我还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再相见,你那个侄子怎么样了?」

安妮脸上的愤怒神情将她无法言说的一切都展露无遗。

低沉的隆隆声从阿库尔的喉咙传来,「那孩子是条汉子,至少这点值得我赞赏,我看过不少体型比他大两倍的废物,只被我螫了一次就死了。」接着这只蝎子龙将注意力转向瓯柯,滚烫的热气从他的鼻孔喷出,「你手上有一些属于我的东西。」

瓯柯比了比铁链,「帮我松绑,我就去拿给你。」

阿库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举起爪子抓住瓯柯的脖子,差一点点就要让瓯柯流出血来,然后慢慢将爪子往下拖动到瓯柯的心脏处。「我还以为得要来硬的才能套出真相,但你却自己把钥匙带来我门口了。」他把爪子伸进瓯柯的骨制背心里,将神器拿出。

瓯柯绷紧下巴,眼睁睁看着阿库尔伸手取下脖子上的链子,一个徽章就挂在链子中央,五个高度不一的尖刺从边缘突出。徽章的中心有个奇特的刻纹,上面有六个玻璃的半球体,除了其中一个之外,其余的半球体都亮着不同的颜色。

阿库尔将第六把钥匙插入徽章,徽章边缘形成另一个尖刺,最后一个玻璃球体亮起了斑斓的紫罗兰色。徽章发出了喀喀声并开始移动,不停转动直到那些尖刺形成一个图纹。

凯澜瞪大了双眼,原来他们不是六把钥匙,而是一把钥匙的六个零件。

而现在他们结合在一起了。

阿库尔开始吼叫,一道光芒从他身体深处发出,照亮了他胸口的每一个鳞片,就像在浓重的乌云中隐隐闪着雷电一般。接着,他全身上下都开始迸发出火花,爪子大张。

瓯柯的目光一直盯着这头龙,「我看你应该没有打算放我们走吧?」

阿库尔的声音充满杀气,「如果我放你们走,我就没办法享受看你们被折磨的乐趣了,我打算慢慢来。」

凯澜疯狂地扫视着房间,安妮看起来像快吐了一样,他的父亲,还有瓦丝卡 …

不!我不能让这件事成为我的过错,我不能让他们因我而受苦。

他回想起在街上看到的那场战斗,那是他们在这里看到最接近光荣战斗的一场对战。凯澜咬紧牙关,努力挤出血液中每一丝尚未被唤醒的勇气,「我们来决斗吧!」他突然说道。

阿库尔惊讶地将脖子后缩,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轻蔑之色,身后的炼刺帮众们也爆出阵阵的嘲笑声。

「你在做什么?」安妮惊恐的用唇语问他。

凯澜的双眼紧盯着阿库尔,「如果我赢了,你的人就必须让我和我朋友们离开。」

瓦丝卡的卷须因感到有趣而竖起。

瓯柯则毫无反应,只用一种在盘算着什么,且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

「我不需要和囚犯决斗」,阿库尔拖长了声音慢慢地说,「现在是你任我摆布,不是我。」

凯澜的心狂跳起来,「就算是罪犯也有规矩要遵守,不是吗?」

阿库尔说:「你看来很想死得快一点,但我不打算让你如愿。不过,最后要把你们的尸体丢进火里的时候,我保证会第一个把你丢进去。你可以把这看作是我的善意」,他的眼睛发出精光,「一个接着一个。」

凯澜环顾四周,着急地想要找到一个点子、一个想法,或者……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阿库尔竟然会这么怕一个小孩」,瓯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说道。

阿库尔迟疑了一下,透过他尖锐的牙齿将空气大口吸入,「?」

瓯柯挑起一边的眉毛,「还是你怕的是他的魔法,又或者你比较喜欢更容易取胜的目标。」

凯澜可以感觉到随着张力不断堆栈,房里的压力也悄悄改变。阿库尔胸前坚硬如钢的鳞片,开始发出带有病态的黄色光芒。就好像他充满了能量,充满了光雷

瓦丝卡用力抵住锁链,「你刚刚一直在说要折磨我们,现在倒宁愿直接杀了我们,也不愿和那孩子比一场?」她尖酸的说,「难怪你需要宝库里的东西,没有了手下,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安妮眨了眨眼,定睛看着其他人,「你这个懦夫」,她慢慢地说道,双眼炯炯地看着阿库尔。「你追杀我侄子的原因,就跟你追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和低级不法分子的原因一样,因为他们是你一定能得手的目标。虽然你很喜欢制造麻烦,但我相信,当麻烦不请自来时,你一定高兴不起来。」

「那就是你把这个地方藏起来的原因,不是吗?」瓯柯继续进逼,「就为了避开不是你自己选的战斗?」

阿库尔整个人从体内烧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会从齿隙中喷出烟来,而房里的其他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对阿库尔这样的罪犯来说,名声就是一切;

而瓯柯这群人刚刚挑战了他的名声。

停了好一阵子后,这头龙低下头看向凯澜,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并对着炼刺帮的人说:「把他们扔进拘留室里,决斗会在午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