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看起來已多年未清理,角落裡結滿蛛網,褪色的壁紙上拖著污垢的痕跡。隨著搜救隊沿著破舊的地毯行進,以一種謹慎的戰術精準度移動,他們的每一個腳步都揚起了一小團灰塵。隊伍由魁渡領頭,飄萍緊跟在後。兩人都拔出了劍,並持續掃視走廊以尋找哪失的蹤影。琦夢跟在他們後方,她直盯著尼米捷的其中一台掃描儀—她雙手緊抓著它,就像某種能提供安全感的怪異科技品。泰瓦和尼科殿後,兩人都準備好面對突然跳向他們的東西。

燈元吱叫著在魁渡肩上旋轉,並往回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其他人停下來查看它究竟在看什麼—除了琦夢,她持續看著螢幕直到撞上飄萍才停了下來。

「啊?」她提問,同時往上看並嚴肅地眨了眨眼。

「門消失了,」魁渡說。

「那真荒謬。門是靜止的結構,它們不會就這樣—」琦夢轉身並停頓了一下。「門消失了。」

「朋友們,我們從這裡開始小心行進,」泰瓦說。「匿蹤狩獵的掠食者比直接來到你面前的更危險。」

他們繼續沿著走廊前進,比他們之前走得更小心。長廊變寬形成某種起居室,褪色的壁紙轉變為剝落的絲絨,上面的寬翼飛蛾圖案在淺玫瑰色的背景襯托下呈現醒目的綠色與灰色。每一隻蛾的翅膀上都有數個眼點,創造出一種被監視的可怕感受。有更多走廊從這裡分岔而出,每面牆上都裝飾著開口,而牆上較為淺色的方塊則顯示照片掉落或被移除之處。

琦夢皺眉,視線從她的監測儀移往房間又移回來。「哪失的其中一架無人機持續發送信號直到走廊盡頭,」她說。「這不是它記錄的同一個房間。那怎麼 …?」

「最危險的迷宮能夠自行重新排列組合,」尼科說。「那並非塞洛斯獨有。」

魁渡點了點頭。「我們不知道它是否只會在沒人看見時移動。我們要待在一起。要讓某個人一直都能看見你,了解嗎?」

「了解,」尼科說。

燈元吱吱叫著。

待在一起而且絕不背對彼此,隊伍開始探索這個房間,尋找哪失曾來過這裡—或有任何人真的到過這裡的痕跡。

魁渡移向房間中央,同時深吸一口氣。「看著我嗎?」他問飄萍。當她點了一下頭後,他便閉上眼睛。

他的訓練涉及學習比他認為更多關於空氣移動的事。迅腕堅稱理解空間會讓那個空間更容易被利用來滿足一個戰士的需求。在他的指導下,魁渡已學會如何踏入一個房間並感覺到空氣在他皮膚上移動的方式,無論他就是最近干擾氣流的那個人,或者他正走在某個從另一扇門溜出去的人後方。

這個房間感覺就像學院的中央大廳,空氣如此騷亂扭曲,同時朝四面八方流動,永不安定,永不止息。魁渡皺眉並張開雙眼,發現飄萍正專注地看著他,相隔不超過幾呎。

「我不知道哪失是否於近期出現在這裡,但某個人來過,」他說。「到處都是氣流。」

「 …氣流?」尼科問道。

同一時刻,琦夢熱切地點了點頭。「那是個經過充分證實的現象。難道你不曾走進一個房間並且非常肯定你才剛錯過某個人?」

尼科更加不情願地點了頭。「有過。」

「而且當你有那種感覺時,難道不都是正確的嗎?這個嘛,那是因為你的本能在意識頭腦無法感知的層面上與危險的存在做了調和。它們能透過氣流碰撞你肌膚的方式來分辨是否最近有人擾亂了它。有些人能學習在意識層面讀取這份感受。但那非常少見。那需要大量的訓練。」

「那就是我們的魁渡,」泰瓦爽朗地說。「銳敏大師。」

「所以為什麼我要喜歡你?」

「因為我們的敵人如此專注於我的才華,這讓你的工作更容易些,」泰瓦說。

琦夢在他後方眨了眨眼。

「他比他展現的更聰明,」魁渡說。「至於敏銳度,他可沒有。」

「所以有個人剛剛出現在那裡,」尼科說。「我們要試著跟蹤他嗎?」

「那或許不太明智,」飄萍說,同時拾起一個被塞在數個空陶罐後方的畫框。裡面的圖片看似是印刷出來而非畫出來的,並顯示了一家三口—男人、女人和少女—全都面向原本的畫家。成人的臉孔已被刮去,只剩下紙上的白色刮痕,而女兒則持續朝房裡的人們平靜地微笑著。飄萍小心翼翼地把圖片放回架上。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想找到住在這裡的人,」琦夢說。

尼科往前走了一步。「當我們在塞洛斯進行迷宮訓練的時候,我們會用一種模式搜尋以確保我們沒錯過任何東西。我們往右轉並持續朝右側行進,直到我們返回起點。透過那種方式我們不曾迷路,而且我們知道有哪裡尚未查看過。」

「我們不想找到本地人,但我們確實想找到哪失,」魁渡說。

「而且我們想儘可能為研究團隊獲取更多資料,」琦夢說,一邊將她的監測儀瞄準那張圖片。它嗶了一聲,顯然正在記錄東西,然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往右轉?這個策略與簡單的分靈邏輯相符。」

「很高興有妳的贊同,」尼科說,接著指向他們右側的門。「這邊走。」

他們開始步行。其餘成員跟在後頭,魁渡緊繃著等待宅邸再次改變自身,依然對他肌膚上的空氣觸感感到不安。當他們進來時,這個房間感覺不像閒置,而且它現在感覺起來也不像無人在場。他所有的訓練都表示他正把一個敵人留在背後。

儘管如此,他仍繼續前進。


跟隨尼科穿越宅邸的路線帶領他們經過一堆荒謬混雜的房間,毫無道理地彼此相連,廚房連到臥室,臥室通往溫室。一個充滿回音的房間看似被建造來容納一座室內泳池,裡面填了一半的泥濘污水,而水面則生長著藻類和難以置信的寬葉睡蓮。它們的花朵是帶點青黑色的粉白,宛如溺斃的水手肌膚,尼科一看見它就渾身顫抖,趕緊把臉別開。

這跟他想像中塞洛斯深酒色的海洋相去甚遠,而且他在旅程中已見過許多事物—他的想像力很豐富。

卻沒有豐富到足以涵蓋下一個房間,它就位於一組高大玻璃門的另一側,其金屬框內還裝飾著飛蛾。在另一側的遼闊空間裡,一座廢棄遊樂場聳現於一片沙沙作響且未收割的玉米田上方,玉米穗低垂在莖上並於落地之處腐爛。這座遊樂場跟塞洛斯的旅行遊戲沒什麼相似之處,但共通點就足以合理化那些帳篷與粗糙的木造與鋼製結構。除了風,那裡毫無動靜。

「我們找到一個出口,」魁渡說,一邊開始往前走。琦夢抓住他的手臂。他停下來看著她,於是她往上指,指向無光的天空。

「你看,」她說,並召出一個小型分靈算式—一種具現化的數學魔法。它跳離她的手,隨著它懸掛於距離他們頭頂幾呎的半空,它也放出了藍色與綠色光芒。

它發出的光芒不強,但它在遠處的玻璃窗上閃爍,使眾人明白即使這樣難以置信的地方也是宅邸的一部分。玉米田的沙沙聲看似突然變得不祥。如果它們位於室內,就不會有微風,而少了風吹,它為什麼會動?

「我們調頭,」飄萍堅定地說。

「可是—」尼科開始說道。

「我們調頭,」她重複道。

「皇族下指令,平民以行動回應,」泰瓦以足夠和善的語氣說道,於是眾人便轉身離開這座廢棄遊樂場那朦朧、可怕的形體,回到具有泳池的房間裡。

「在我的故鄉,我們會選出領導人,」尼科喃喃說著,而泰瓦則大笑。

在他們回訪後池水看起來並沒有比較不危險,而且同樣有可能把靠得太近的人拖下水。他們緊靠著牆面前進,往回穿過一扇門,它本應通往一個堆滿半空罐子以及大量腐爛的根莖蔬菜的儲藏室。他們卻發現自己正在穿越一間回聲舞廳,纏著蛛網的吊燈懸掛於頭頂上方,窗戶上也爬滿裂痕。

「依然沒有哪失的蹤跡。」魁渡稍作停頓,一邊抬頭看著窗戶。「或許屋頂的視野會有幫助?」

「不行,」飄萍以堅定的態度說。魁渡轉身並揚起眉毛。她搖了搖頭。「你就是那個意識到我們必須看見彼此的人。我們沒有人能夠跟隨你。」

「我或許可以,」尼科說。

「我不會在這樣的地方信任『或許』,」飄萍說。

「反正都不重要了,」琦夢說。他們轉向她。她已將監測儀靠在臀部上,然後從背心裡掏出一份紙本筆記,並迅速移動鉛筆寫下她的計算。「這個地方的建築結構相當不合理。有些角度測量起來不同,取決於你是從左側或右側看。如果你爬到我們上方的窗戶,你很可能會出現在一個地下室或一間閣樓裡—無論如何你還是在這棟宅邸內。」

泰瓦嗤之以鼻。「這只是間房子。它會有多大?」

「龐大,」飄萍說。他們全體把注意力轉向她。她把一隻手按在太陽穴上,一邊搖了搖頭。「這個地方 …我無法再穿越時空了,但我依然感覺得到它們,就像當時它們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拉扯穿過黑暗虛空。這個地方有問題。它感覺被包圍,就像一隻被關在琥珀裡的蛾,並且從內部開始腐爛。我不確定還有任何曾經屬於這裡的東西留存,除了這棟宅邸。」

「如果放任其生長,有些真菌會吞噬整個山坡,」泰瓦猶疑地說。

「沒錯,就像那樣,」飄萍說。「這感覺起來像是一個殼,包圍了曾經存在的一切,而且我擔心它不受限制。我們應該回到失去那扇通往拉尼卡的門之處,並看看我們能否找到再次打開它的方法。」

「那扇門消失了,」尼科說。

「我們非常聰明,」琦夢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全體。我打賭我們能想出找回那扇門的方法。」

「所以,我們原路折返,」魁渡說。「往這走。」

他們開始移動,但才走了幾步就傳來某個人的尖叫聲,來自宅邸深處,就位於他們在方法進展期間一直忽略的其中一個左側門廊之外。泰瓦突然專注,彷彿一隻聽見獵人號角的獵犬。聲音再次尖叫。

救我救我噢甜美的太陽救救我!」它嚎叫著。

泰瓦對自己英勇衝動的薄弱束縛突然斷裂,於是他開始奔跑,一邊大喊著,「不用怕!我會救你的!」

琦夢睜大了眼睛。多年來對付衝動的粹麗低年級生的經驗已精準地磨練了她的反應能力。當有人朝危險衝去時,通常都是由她來把他們拉回來,好讓他們能在她開始於學術上朝危險遊蕩時也把拉回來。她跑在泰瓦後方。

「回來!」她大喊。「泰瓦,回來!我們得待在一起!」當她跑過門廊時,她的頭旁邊有個東西突然粉碎,然後舞廳消失了,只剩下她、泰瓦,以及尖叫聲。

在門的另一側是一個空蕩蕩的走廊。什麼人也沒有。無人遇險,沒人尖叫,只有泰瓦,在他意識到沒有需要救援的人時困惑地放慢腳步。琦夢追上他,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肘。

「我們得回去,」她說。

「但我聽見—」

「我們都聽見了。我認為這棟宅邸正在耍把戲。」她往後看了一眼,然後僵住不動,臉色慘白。「那個東西,或是它聽見我們說我們不想拆散隊伍並認為它能讓我們更容易做決定。」

「房子不會思考,」泰瓦說,同時半笑著轉身跟隨她的視線。

「對啊,這個嘛,顯然妖精王子也不會,因為我們淪落至此,」琦夢說。

在他們後方,原本是返回舞廳的門廊,卻成了一面牆,貼著褪色的藍色壁紙並佈滿更多那永遠存在且更加不祥的飛蛾圖案。這些蛾的後翼上具有弧形長尾,給人一種它們正從壁紙上融化的印象。

泰瓦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並伸手用指尖觸碰壁紙。他一碰到後就把手收回,面露愁容。「實心的,」他說,一邊看向琦夢。「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琦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們得想出辦法。」


「我以為你從不失誤!」魁渡說道,一邊繞著尼科打轉,而他則困惑地凝視著自己的雙手。「為什麼你的碎片沒有阻止她?」

「我 …我不會失誤,」尼科說。「我從沒錯失目標過。」

「你沒失誤,」飄萍說。「門廊在泰瓦穿過的時候移動了。沒移得太遠,卻足以偏折你的目標。琦夢早已開始奔跑,她不假思索就調整了。這是個陷阱。」

「一個房子要如何設陷阱?」魁渡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我們沒多少時間可以弄清楚了。」

魁渡在琦夢一開始奔跑時就開始跟著這個女孩,但現在卻跟其他人相隔幾呎遠,獨自站在許多褪色的大理石磚之間。他皺眉。「他們會回來的。它們必須回來。」

「他們會嗎?」尼科問道。

「我相信泰瓦。」

「那個第一次脫隊就衝進明確險境中的男人嗎?」尼科搖了搖頭。「我曾見過他試圖和一位巨人比腕力,只因為他認為這樣會是個好故事。他或許不崇拜碧爾琪,但毫無疑問,他跟她是同一種人。我喜歡他,但信任他?選擇安全更勝於榮耀?我不認為。」

門廊依然空曠。

「我認為 …」魁渡稍微咬了一下他的臉頰內側。「我認為我們要去追他們。他們不可能走太遠。」

「我們需要待在一起,」飄萍說。

魁渡轉身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狂傲的笑容。「那就是我說『我們』的原因,不是嗎?」

他朝門口走去。

他踏上的地板宛如八目鰻的巨口般敞開,寬闊的圓形嘴巴裡排列著參差不齊且朝下倒鉤的牙齒。魁渡掉了下去,勉強把他的劍塞進殘存的地板木片中,然後失去蹤影。飄萍朝他衝去,在抵達時不停呼喊他的名字。他把手伸向她,他們的指尖幾乎相觸,但地板的裂口卻敞得更開使他的劍脫落,於是魁渡便掉入黑暗中,燈元的眼睛是唯一能追蹤其墜落軌跡的光源。

A由Billy Christian作畫

全身緊繃的飄萍彷彿要隨著他跳下,卻被尼科一把抓住手腕而阻止了。她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他,而他則搖了搖頭。

「不行,」他說。「就算是為了魁渡也不行。他們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能夠獨力逃生的人。他沒事的。」

她絕望地回頭看著洞口,並發現它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地板,彷彿它從未存在過。她將手臂從尼科的手中甩開並跪了下來,一邊凝視著光滑的磁磚。

「可是他孤身一人,」她說。「他獨自待在這個房子裡,而這裡的一切都不對勁,一切都在腐化。」

「所以,我們會找到他,」尼科說,同時伸出手協助她起身。

飄萍茫然地看著他伸出的手一會兒,然後握住它並允許自己被拉起身。

「所以,我們會找到他們所有人,」她說。


泰瓦用雙拳捶打牆壁,傳出可怕的噪音並從牆面頂部的冠頂飾條上震下一連串灰塵。

「魁渡!尼科!非常親切的無名女劍客!」他大喊。「你們能聽見我們嗎?」

「我不認為他們聽得見,」琦夢說。她再次拿出監測儀並背對牆壁。「泰瓦 …」

「怎麼了?」

「有麻煩了。」

「我感覺我們有一堆麻煩,」他說,然後轉身。

他們已不在走廊上。它被一座至少三層樓高的巨大宏偉圖書館取代,他們頭頂上的天花板以某種中央庭院的形式敞開,展露了上方的樓層。呈蛾翼形狀的熟鐵欄杆與延展的分支包圍了每層樓的開口,大概是為了防止人們摔死。牆上排列著書架,每個都在積滿灰塵且強塞至沒有空間的書本重量底下呻吟著。

「它在我們無人察看時改變了,」他說。

「量子疊加,」她回覆道。隨著泰瓦露出茫然的表情,她便解釋道,「這是觀察者效應。它適用於物理學。也適用於某些形式的魔法。有些關於沃札尼猜想的解釋說多重宇宙尋求觀察,透過一種人們能夠同時從多個方向看見它的形式—我還沒證實它,但我推測它部分解釋了為何時空連結的開啟與那些能夠憑自身之力穿越時空的人數呈現反比關係。沒有那些資源的投入,多重宇宙就能保持穩定並且被觀察到。」

泰瓦看起來沒有比較不茫然。

琦夢嘆了口氣。「我們在看的時候它無法改變。或至少改變不多。」

「我明白了。」他回頭看牆壁,然後鬆了一口氣,因為牆還在那裡而且沒有被書架或另一個無限走廊取代。「有任何理由認為這面牆是承重牆嗎?」

「我看不出來,」琦夢說。「為什麼這樣問?」」"

作為答覆,泰瓦的皮膚泛起波紋,呈現出他腳下地板的硬木光澤,接著他把手臂往後抬,並將拳頭重重地砸上牆壁—其力道足以讓壁紙下的木頭產生裂縫。

「啊,」琦夢說。「暴力。」

她或許該好好地看著他對抗這面牆。她清楚這點。把視線移開就會有失去他的風險。但他一路猛擊穿入屋子本體的聲音既響亮又一致,因此她並不特別擔心他憑空消失:有時身為一個妖精版本的衡鑑移石魔像亦有其優勢。於是她便轉身檢視他們周圍的書架,一邊記下她在那裡看見的書名,一邊尋找模式。

傳來一陣強烈的粉碎聲,緊接著是泰瓦的歡呼宣言,「我打穿了!而且另一邊有一座樓梯!」

琦夢彈了一下手指,解開一連串螺旋能量。「拿著這條光索的一端,」她說,同時把它推向他。「我會抓著另一端,希望那表示我們不會弄丟彼此。」

她應該跟他去。她清楚這點。但那些書本—關於一整個時空的佚失知識,無論有多危險,她都無法輕易地拋下它們。緊抓著她這端的分靈光緞帶,她走向最靠近她的書架,並試著決定從哪開始。

泰瓦在接住琦夢的光索末端時稍微皺了眉,一邊看著她移向那些書本。他一眼就能看出誘餌。許多怪獸利用它們來抓捕獵物。給予甜美的外表與真心渴望之物,他們就能獲得那些精明到難以誘捕的東西。

「琦夢 …」

「快點回來就好。這裡的樓層分佈方式讓我覺得你不會離開太久。」

泰瓦眨了眨眼。然後他聳了一下肩並轉向樓梯。他嘗試過了。除了把那個年輕女子拎起來並帶著她走,就是持續被困在此處,他真的沒有其他選項。

他把分靈索繫在手腕上,然後跨過他在牆壁上打穿的洞並開始爬上樓梯。樓梯間的牆上裝飾著普通人的畫像,包括人類與妖精,並且隨著他持續前進而變得更加扭曲失常。牙齒延伸為獠牙,手變為利爪,臉部也無法容納變得過寬的笑容,直到他們的頭部看似要裂成兩半。泰瓦渾身顫抖卻繼續行進。

非瑞克西亞過後,任何未經擁有者邀請便扭曲身體的事物都超越了恐懼,成為一種對自然秩序的侵犯。沒錯,這些人能夠追求自身的轉變,但他們畫像眼睛裡的閃爍絕望卻讓他認為他們並沒有做出這種事。他穿過一座夢魘畫廊,接著非常高興地看見有個門口正位於下一個樓梯平台前方。他加快腳步。

繞在他手腕上的光索跟著他持續延展,既然它沒有反彈且在他皮膚上無用地抖動,他推測琦夢依然緊抓著她那端,安全地待在看似是她的天然環境的圖書館裡。泰瓦繼續行走,跨過一道門並進入一條位於沉重書架之間的狹窄走道。書架上緊密地排滿了積著灰塵的書本。他又回到了圖書館。

他的胃一沉。他持續走向走道盡頭,在此他聽見琦夢的聲音呼喚著,「喂,泰瓦!這裡!」

他往左看。琦夢就在那裡,光索的另一端正繫在她的手腕上,同時激烈地揮動空出來的那隻手。他意氣消沉地走向她。

「恐怕我們已陷入險境,琦夢好友,」他說。

她點了點頭。「我想你大概說對了。來幫我移動這個檔案管理員的梯子。我需要到書架頂層去。」

她拉扯光索,它便如脫落般地消融為閃爍光芒,接著走向圖書館深處。不想再讓她離開他的視野,泰瓦跟了上去。


尼科與飄萍試圖沿著原路往回穿越這棟不停變化的房子,在與先前相符的位置轉彎,並帶著堅決的意志穿過可怕、陌生的房間。經過一連串佈置華麗的起居室與臥室,炎熱的空氣使他們的衣物變得幾乎令人難以忍受,讓他們既悲慘又滿身大汗。接下來是一條具有玻璃牆的長廊,看起來是為了一座皇家溫室所建,供園丁於日常勞動時使用的通道。但這些玻璃牆外卻沒有綠色花園,而是許多浸水房間的水沒世界,充滿了腐爛、漂浮的傢俱以及在不可思議的水流中來回漂蕩的腫脹書本。

「我即將採取大膽的立場說出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尼科說。「其實,它非常糟。」

飄萍擠出淺笑—自從魁渡消失起的第一次。「我想一般人都會同意那個立場。」

「對於妳朋友的事我很遺憾。」尼科稍作停頓,然後補充道,「那個我們來這裡尋找的朋友。」

「哪失,是的。他的母親對我來說很珍貴,而且我欠了他的家人很多。她在大侵攻中死去。」

「很遺憾聽到那件事。」

「殺了她,我很抱歉。」

尼科搖了搖頭。「如果她在大侵攻中死去,你就沒有殺了她。是非瑞克西亞做的。妳只是確定那件事成立。」

飄萍嘆了口氣。「如果那樣相信的話,我或許會好睡點。我的人生多虧有神河的人民,而且她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她或許死於非瑞克西亞之手,但我們見過某些以此法殞落的人回到我們身邊。如果我的防禦能慢一點,堅決少一點,或許她現在就能待在我們身邊。」

「或者神河可能就此消失。」

飄萍眨了眨眼。她沒考慮過那點,因此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她的思緒即將淹沒她。

他們前方出現一道門,是具有結霜鉸鏈的厚重金屬,與脆弱的玻璃牆相比完全格格不入。兩人都皺眉,但尼科卻把手伸向門閂並把門拉開,釋出一陣刺骨寒風。

他們小心翼翼地鑽了過去,接著門在他們後方關上,把他們封在裡面。

他們在一間具有石地板的冰冷房間裡,天花板上吊著沉重的鐵鍊,末端的鉤子上插著巨大肉塊。飄萍審視那些剝了皮的生肉屍體,並在她沒看見類似人類或鼠人的軀體前鬆了一口氣。至少,這棟宅邸不是帶他們來旁觀哪失的死亡。

還沒。尼科與飄萍默默地在垂掛的肉塊之間穿行,謹慎地不讓另一人離開自己的視野。宅邸早已奪走他們之中的三人。他們現在能幫助伙伴的方法只有回到拉尼卡向尼米捷求援。如果第一組團隊失蹤的話,他一定有相應的對策。他一定會提供資源把他們的人帶回家。

一定。

冰冷的房間看起來毫無止境。沒有看得見的牆壁,只有垂掛的屍體以及等待新一波殺戮送達的鐵鍊。尼科突然伸出手臂阻止飄萍繼續前進。她厭煩地看了他一眼,而他則朝房間遠側點了點頭,他們可以看見該處的鐵鍊往後擺盪至定位,彷彿某個龐然巨物已把懸掛的屍體推向一側。

飄萍拔劍並擺出戰鬥姿勢,而尼科則從半空中抽出許多魔法碎片,同時讓它們旋轉於指尖上方。這兩人準備面對即將發生的打鬥,因此,他們完全沒料到會有手從他們後面伸出並用力把他們拽到懸吊得最近的剝皮巨獸後方。

無論它活著的時候是什麼生物,它都形似某種樹懶,全身都是堅硬的肌肉,長肢末端還長著邪惡的爪子。現在它成了可利用的牆。

尼科與飄萍飛快轉身,準備戰鬥。那位把他們拉到野獸後方的窄臉蒼白男子往後退,一邊舉起雙手彷彿正試著要抵擋他們。他把一隻手指按在嘴唇上,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並把它遞給他們。

在紙上,用許多文字書寫的—包括塞洛斯文與神河文,正是安靜這個詞彙。它並沒有被完整地翻譯;神河文寫成別出聲。但無論如何,意思都相同。

這兩人在疑惑的沉默中看著他,然後他誇張地點了點頭便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個彈弓。他從同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團看似染血頭髮的東西,把它塞進彈弓的弓杯內,一邊往後拉並朝他們後方的房間點了點頭。

尼科與飄萍轉身讓視線繞過屍體邊緣,看往那片充滿鐵鍊的陰暗空間。在他們窺探的同時,一個高大結實的人影跨步穿越這些屍體。一張周圍竄出蓬亂毛髮的面具遮住了上半部的臉,只露出兩顆不停搜尋的發狂眼睛。它穿著一件帆布圍裙,上面沾滿了難以說出口的污漬,還帶著一把砍刀。

陌生人把他的彈弓杯更往後拉,接著放開,讓那顆血斑髮球越過人影飛進黑暗中。他沒擊中。他錯過了,而人影則繼續無聲地行走,逐漸朝他們逼近。

然後,那團髮球擊中遠處的其中一條鐵鍊,使它嘎嘎作響,於是人影便以驚人的速度轉身面向聲音來源。它往動靜走去,卻踏入一個被地板上霧氣隱藏的捕熊陷阱。它發出嚎吼,試圖奮力掙脫。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

陌生人把彈弓收進口袋並示意其他人跟隨他,他在屍體之間安靜地穿行時臉上浮現滿意的表情。尼科與飄萍跟在後頭,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解法。

終於,出現一扇門,這次在門上與視線等高處有一個小窗。陌生人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他們便跟著他來到另一間起居室,這一間相當溫暖,彷彿要抵消他們才剛逃出的冰寒房間。 空間另一頭的壁爐內有一盞小火劈啪作響;書架上幾乎已清空,顯然是被拿來燒了。

「銳器人,」陌生人說。「你們在Floodpits內發現的那些人不習慣聽見不是在水中迴盪的聲音。有時候,你能讓他們分心。那是個大傢伙。你們不會想當面對抗它。你們會輸的。」

與此同時,尼科正在明顯地打量這個新人。他有一頭如尖棘般的粗糙黑髮,並穿著一件寬鬆的長夾克背心,罩著看似由十幾種不同來源拼補而成的衣物;尼科非常確定某些片段原本是壁紙。「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Winter。」

「那麼你在這棟宅邸內住多久了,Winter?」

「一輩子,」陌生人說。他聳了聳肩。「沒有別的了。宅邸就是整個世界,而世界就是這棟宅邸,一旦它掌控了你,你就無處可去。如果你還沒明白的話,就快了。」

「現在你已屬於暮悲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