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特

隨著昆特從一條昏暗的石廊穿越時空來到葉片間斑駁的陽光下,熱氣宛如一捆濕毛巾般地打了他一巴掌。這讓他想起了拘禁沼澤,但這裡的地面不會啪嗒作響,而且攀樹藤蔓上的鐘型花朵聞起來也相當宜人,不像屍體的味道。他慢慢地轉圈,一邊興味盎然地檢視週遭直到他踏入一群小蟲子間。於是他便開始不停吐口水並四處揮舞他的象鼻,接著被一顆石頭絆倒而單膝跪跌於地。

一如往常的笨拙,他斥責自己。至少這裡沒人看見。

除非-不幸地-某個東西看見了。他抬頭發現自己正危險地貼近一個充滿彎曲尖牙的血盆大口。它們屬於一隻長滿明亮羽毛的雙足生物,牠的尖爪在地面上刻出了溝槽。他在恐懼與驚奇中加快了心跳。大部分為恐懼。這大概就是依夏蘭惡名昭彰的恐龍之一。

發出一道介於咆哮與尖叫的聲音,牠跳向他。

昆特躲向一旁,卻來到另一隻恐龍面前。牠們聰明到會進行夾擊。糟糕。

第三隻更巨大的生物加入了。牠們繞著圈,圓亮的小眼睛直盯著他象鼻的每一次抽動。或許他可以用魔法讓樹枝落到牠們身上,或是讓牠們撞成一團?他開始在半空中描繪印記以驅離牠們。就在他完成這道咒語之前,這群恐龍便僵住不動並看向他的左側。

某個人從一座頹圮的石建築中出現。黃褐色的肌膚,深色的頭髮從他看見的一張側臉上往後梳。她的結實手臂、護腕,以及插入腰帶的劍都顯示她是一名戰士,而那光滑的肌膚卻又將她標記為年輕人年紀不超過二十歲,或許是二十出頭。

「潘塔札,過來,」她說。第三隻恐龍順從地小跑步到她身邊,即便牠夠高,但牠的頭仍與她的眼睛等高。她揮動一下手解散了其他恐龍,彷彿牠們是訓練有素的寵物,接著牠們便消失在叢林裡。

這個女孩面向他,她的其中一顆棕色眼睛被一片金屬盤遮蓋,彷彿一副眼罩。「你是昆托力康德嗎?」她問道。

「我是,」昆特答覆道,一邊看著長滿藤蔓的廢墟。一座金字塔嗎?那是石灰岩嗎?他努力把注意力移回到他的救星身上。「叫我昆特吧。謝謝妳的幫忙。妳是?」

「人們叫我薇塔,」她說。「戰士詩人要我們等待你的來訪。」

「我等不及要見她了,」昆特說,一邊用耳朵替他的臉搧風。跟避柱區的乾熱相比,依夏蘭根本就是三溫暖。「難道所有新來的人都會被一群恐龍迎接嗎?」

「不,」她說。「我們一直有陌生人出現在奇怪的地點,因此增加了巡邏。在大戰過後不得不小心。」

「可以理解。」昆特朝廢墟走去。「這就是歐拉茲卡嗎?從莎希莉的描述看來,我預期會有更多黃金。」

薇塔跟著他的視線。「那不是歐拉茲卡。走這邊。」

昆特跟在她後面。穿過樹林間的缺口,金屬反射了陽光。他朝光線走去,一邊遮擋眼睛走出林葉屏障,並且看見位於下方山谷中的黃金城之炫目輝煌全貌。尖塔宛如針一般地探向高聳藍天,拋光的道路與建築向遠方延伸,而在其中心點,一座宏偉的神殿有如閃爍山脈般地升起。

「啊,」昆特說。「沒錯。這個有更多黃金。」他從眼睛裡揉去殘影。「我想妳應該無法帶我參觀吧?妳很忙嗎?妳很了解這座城市嗎?」

「夠了解了,」薇塔回覆道,一邊將雙臂交疊於胸前。

「比我了解,我很確定,」昆特說。

「沒錯。」薇塔露出笑容。「你很容易相信人。」

「妳沒讓那些恐龍把象族當午餐,」昆特說。「那對我來說夠好了。」

他們走下山坡,來到矗立於城市大門上方的拱門前。人們、推車,與恐龍為了空間而相互推擠,由戴著翼冠銀色頭盔與拿著橙色羽飾長矛的守衛看管著。寬闊的中央大道逐漸變窄通往一座市場,攤位與毯子以同心圓的方式排列,從位於中央且以水道供給的噴泉擴散而出。有些人凝視著昆特,但他無視他們並跟在薇塔後方,一邊查看這裡的帶刺粉紅水果,以及那裡的鑲嵌寶石項鍊。難以相信這個地方曾被戰爭蹂躪,但傷痕仍在,展現於倒塌的建築與鑿穿的牆以及他靴子底下那顏色不均的斑塊裡。

他們抵達宮殿入口,而薇塔在此與一名守衛商量,同時昆特則探查牆面的設計,那些隨著年代褪色的紅白漆。他驚訝地發現牆上描繪了一個史芬斯;他沒注意到他們的影響力也延伸到這個時空。這個史芬斯看似正在把某個東西交給一個較小的人,又或許是接受一份禮物?就在他能夠繼續檢視之前,另一名守衛出現並帶領他們-不是進入-而是繞過這座宏偉的金字塔,來到一個位於城市邊陲且部分被魔法損壞的樸素建築。酸蝕孔洞污損了大門,而牆上的燒灼印記則描繪出曾經站在那裡且可能已死亡的人類的可怕輪廓。

「走這裡,」薇塔說,一邊示意要他走到她前方。

昆特踏進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其深處有一座階梯。他在走下階梯的同時聽見聲音傳了上來,接著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充滿壁畫以及浮雕的巨型密室,描繪了從洞穴裡現身的戰士們正在敬拜一位頭部後方有著太陽圖符的人物。地板上鋪著一連串銅板,如果他沒弄錯的話,上面還雕著圖符並嵌入了玉、硃砂,以及寶石琥珀、綠松石、和薔薇石英。沿著另一面牆,這裡裝飾著戰士們對抗某種極為高大的雙足生物,有一扇由金、銀,與銅製成的門從地面延伸至天花板。門上的長方形凹陷處暗示了這些銅板曾經被安裝在裡面。

兩名女子在他走進來的同時停止了交談。她們兩人都擁有棕色肌膚,深色頭髮與眼睛,但相似處就只有這樣。莎希莉比較高,五官較為鮮明,穿著一件深紅色洋裝並戴著精心製作的黃金首飾,而另一位-大概就是華特莉-的舉止就像薇塔,像個戰士,她的銀色鎧甲支持了這個看法。她坐在地上,被銅板所圍繞,直到恐龍潘塔札衝過來把她撞倒,宛如一隻巨大、急躁的小狗。

「昆特,你辦到了!」莎希莉驚呼,一邊衝到他身旁。「歡迎來到依夏蘭。抱歉我無法去迎接你,但預兆路比穿越時空更缺少 …彈性。這位是我的伴侶,華特莉。」

「很高興見到你,」華特莉說,一邊試圖將視線越過恐龍的頭以看見他。「我原本希望潘塔札在經過戶外運動後會消耗一些能量,但顯然我弄錯了。」

「至少牠享受偷襲我的樂趣,」昆特說。「對了,謝謝妳邀請我來這裡。當莎希莉告訴我說妳已經找到硬幣帝國的證據時,我就知道我必須親眼瞧瞧。」

「你已經想出你那位死亡已久的朋友是誰了嗎?」莎希莉問道,同時輕觸他的手臂。

「還沒,」昆特說。「我已追蹤他們穿越不同時空,但他們依然是個謎。甚至他們也不叫硬幣帝國,那只是我用來稱呼他們的名稱 …」他的聲音逐漸減弱,並一邊檢視銅板。「這就是妳需要幫忙的計畫嗎?」

「沒錯,」華特莉說,同時抬起頭朝莎希莉微笑。「我相信它們是打開這個東西的關鍵。」她比向那扇巨大的門。「這些圖符組成一首詩,而且我翻譯好的部分也暗示我們將會在門後面找到人類的誕生地與眾神的家園。」

「那可是不得了的說法,」昆特瞇著眼睛說。當他用象鼻指向其中一個銅板時,他發出了興奮的吼聲。「那些就是硬幣!它們就像那些-」

「華特莉,妳還在下面嗎?如果妳不偶爾出來透透氣的話,太陽將會忘記妳的臉孔。」一名男子走下階梯,體格健壯且全副武裝,同時洋溢著平靜與愉悅。

華特莉對新來的人咧嘴一笑。「因提,歡迎光臨,」她說。「是不是因為我又錯過一頓正餐,所以你的其中一位姊妹就派你來了?」

因提賊笑著搔抓了潘塔札的頭脊。「我聽說我們的賓客已抵達,而且沒錯,我來探望妳和莎希莉。無論妳的頭有多硬,妳都無法食用遠古岩石。」

「昆特,這位是因提,」華特莉說道。「烈陽總管,恐龍騎士,對抗非瑞克西亞人的英雄。」

「也是她的表弟,」莎希莉補充道。

昆特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他的視線偷偷移回到銅板上的硬幣。

「在你發問之前,」華特莉舉起一隻手說,「我還沒找到任何可以用來對付暮影軍團的武器或魔法。」

昆特朝她的方向展開一隻耳朵。武器?暮影軍團?

「皇帝愈來愈不耐煩了,」因提說道,此刻他的聲音已小心地轉為中立,彷彿他正在背誦某個人的話。「他再次詢問是否能用其他方法打開那扇門。」

「他想破壞它,」莎希莉解釋道。

昆特皺起臉。破壞一件無價的神器?怎麼會有人提出這種方法?

「淺根樹將無法撐過暴風,」華特莉搖了搖頭回覆道。「告訴他我就快完成了。」

「那麼我們將繼續進行準備,」因提說。「妳確定這不會只是個衣櫃嗎?如果裡面是一堆橡膠球,我就會永遠拿這件嘲笑妳。」

「我很確定,」華特莉說。「準備好面對一個漫長的旅程,這不是一場遊戲。」

因提離開了,潘塔札蜷縮在角落,而莎希莉則開始按摩華特莉的肩膀。華特莉嘆口氣垂下了頭。

「妳盡力了,」莎希莉說。

「妳也是,」華特莉回覆道。「妳那些創造物還好嗎?」

莎希莉大笑。「我犯了錯並大聲地納悶是否我能讓它們噴火。結果皇帝對此極度感興趣。」

老實說,昆特也是。莎希莉的神器師技能是個傳奇。斯翠海文能為她教的任何課程收取雙倍學費,而且還能夠塞滿整棟房子。

華特莉用一隻手臂環繞莎希莉的腿。「我只是不想要更多戰爭了,」華特莉輕柔地說。「對帝國的戰士詩人來說是一份高貴的情操,對吧?」

「我要妳安然無恙,」莎希利說,一邊蹲下緊緊地抱住華特莉。「隨著每一個時空都致力於發掘新型態的危險,我們更難以想像安全了,不過那也是製造噴火恐龍組構體的目的。」

「我想妳該返回妳的工作室了,」華特莉喃喃說道。

「我想也是,」莎希莉認同。

昆特別開視線以提供她們表面上的隱私。莎希莉在登上階梯的同時朝昆特揮手,並在她離開時向華特莉拋出最後一吻。

華特莉清了清喉嚨,肌膚泛紅。「準備好開始了嗎?」

「當然,」昆特說,一邊準備召喚能幫助他翻譯的魔法。「妳目前有哪些資訊?」

轉眼間,他們就開始執行工作,而且昆特感到無比快樂。


馬科姆

屍體癱倒在叢林裡的半腐落葉間,距離馬科姆能夠以行走取代飛行的陽光灣不遠。調查員在他周圍走動,忙著進行測量與描繪圖片,一邊用刺痛他那塞連聽覺-以及神經-的低沉聲音交談著。

「是你們的其中一員嗎,小李?」現場的負責人問道。

這很難說。一叢叢怪異的蘑菇宛如紅疹般地模糊了這個屍體的五官,並從他的嘴巴以及其中一個眼窩裡竄出。黑色的血管分布於他的灰白肌膚上,有更多真菌沿著他的脖子和手臂生長。他看似正在迅速惡化,不過根據發現他的當地人說,他在幾小時之前還活著。

「我想這個是蘭科,」馬科姆終於開口。「他是市中心的礦工。」他抬起頭看著調查員。「凡絲船長說他收到一張便條?」

這名男子向馬科姆遞出一片折起來的紙,而馬科姆則把它夾在兩指之間,甩了一下打開它。

市中心遭受攻擊,上面寫著。派遣援軍。上面有市長哈維薩爾的簽名,那四濺且不均勻的墨水暗示了他是在倉皇中潦草地寫下。

那解釋了為何來自礦場的貨運減緩,然後在幾天前停止,使陽光灣剩餘的經濟-乃至於整個莽霸聯盟的經濟-猛然停擺。凡絲船長早已命令馬科姆-市中心的公務密使-前往調查,而馬科姆也一直渴望幫忙。他在這個利潤豐厚的礦場中持有股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朋友在那裡。

現在他知道要預期最糟的狀況。

「你有什麼想法?」調查員問道。「邪穢魔法嗎?」

「看似如此,」馬科姆說。但是誰呢?又是為什麼?

莽霸聯盟樹敵眾多。烈陽帝國巴不得將這些所謂的入侵者逐出其領土。川流使不時進行突擊,試圖阻止由挖礦造成的地震與逕流,不過他們最近變得較為安靜-太安靜了。焦炬艦隊對霸司總督的勒令感到惱火,他們可能認為削弱其財源可作為將絕濤城據為己有的方法。甚至連暮影軍團的吸血鬼也設法佔得一席之地,想把財富帶回圖瑞琮:他們寧願像寄居蟹一樣地搬進去並親自經營這個地方。他們的任何一個敵人都樂於在市中心搗亂,但卻還沒有人站出來擔起責任。

遺憾的是,這具屍體並沒有答案。馬科姆得親自挖掘,並希望他能夠找到黃金。


阿瑪利亞

來我身邊,聲音低語著。

一片遼闊的沙海延展於阿瑪利亞面前,點綴著岩石海島,遙遠的海岸消失在陰影中。

來我身邊。

火焰瀑布宛如熔化金屬般地自一座廣闊洞窟的牆上湧下,既明亮又灼熱。

來我身邊。

一座圓形的黃金門聳現,上面以類似烈陽帝國的伊特佐坎語蝕刻著印記,但又不同。

來 …

阿瑪利亞突然從馬鞍上坐挺身體,她的手臂感到疼痛,彷彿她曾被推了一把。她一臉正經地朝保護這趟探險的士兵指揮官克萊維諾眨了眨眼。他怒目而視,露出了他的獠牙。

「妳就快掉下去了,」他以指責的姿態說道,聲音粗糙。

「謝謝你,」她回覆道,同時還在喘口氣。他騎馬離開,一如往常地冷眼。

在她上方,叢林的樹枝相互交織宛如一座由葉片與藤蔓構成的天花板,陳腐的空氣中充滿了因近期雨水而潮濕的土壤氣味。阿瑪利亞突然思念起位於她家族房產中的圖書館。很容易就在書本與平靜的圍繞下夢想著探險。當掛在隱形絲線上的小蟲落到她的衣領,還有恐龍從樹林間向她撲來,加上每天下午的風暴有如規律的鐘響般浸濕了她所有的地圖時,就更難以品味這場探險。

在大戰過後,她依然想在人生中做一些有價值的事,不只是閱讀積滿灰塵的巨著。女王灣連隊的製圖師職位恰好允諾了這一點,於是此刻她就在這裡,為依夏蘭的荒野描繪地圖。

「妳還好嗎?」公司的其中一位高階長官巴洛梅德普西迪奧從她的左側親切地微笑著。

阿瑪利亞不能告訴他任何關於那怪異預視,或是她聽見低語聲的事。如果她正處於血禁儀式的痛苦中,那就能夠理解。但她最近有進食,卻還是持續陷入恍惚狀態,看見與聽見不存在的事物。

「我沒事,謝謝你,」阿瑪利亞回覆道。「我還在習慣這趟 …旅行的安排方式。」

「相當艱困,對吧?」巴洛梅說道。「盡力就好。我有可以緩解疲勞的藥膏。我會在我們停下的時候給妳一些。」

「我非常感激,」阿瑪利亞說。

巴洛梅拉了一下韁繩便騎向隊伍前方。他們總共約有三十人,包括士兵、奴僕,以及尋求赦免於圖瑞琮所犯之罪的懺悔者。在最前方,挺直了腰背坐在他巨大的坐騎上,維托奎哈諾德帕薩蒙正率領這場探險活動。當他們首次相遇時他幾乎沒認出她,他看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與優先事項中,而且那在他們漫長的航行期間,或是在他們離開女王灣的日子裡也沒有改變。當他沒在發號施令或憂鬱地發呆時,他會反覆閱讀一本他不讓別人看的破舊的書。巴洛梅曾經試圖借閱;維托便一把抓住他並將他固定在樹上。

她意識到這兩位吸血鬼的目標並不同,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宣稱擁有共同的目的。

據說有一座阿洛佐茲神殿正在這片大陸深處等待他們。在那座神殿內有一扇門。而在那扇門後方,希望會有一個解方,能夠阻止即將在比叛教戰爭更可怕的暴力中分裂暮影教會的勢力。

難道那就是她預視裡的門?阿瑪利亞要等到他們找到它後才會知道。在那之前,她還有工作得進行。

她把注意力轉回到製圖上,抽出他們那愈來愈詳盡的旅程地圖。來自女王灣的路線是一條在他們當下的位置上閃爍著微光的紅色路徑。她用其中一根獠牙在她的小指上咬了個洞,然後把這根血跡斑斑的手指伸入一小碟火山灰中,將其混勻。依此法混合後,她將此溶液塗抹於地圖表面,把她的意念灌注於其中。緩慢地,宛如墨水在潮濕的紙上暈開,這份血與灰的混合物極其詳盡地擴散填滿了她卷軸上的空白部分。

來我身邊。 …

阿瑪利亞顫抖了一下,希望她知道是誰的聲音在呼喚她。希望-害怕-她很快就會找到答案。


華特莉

翻譯已完成。

華特莉伸懶腰並看了昆特一眼,他正在研究他的筆記。薇塔站在角落,一邊興味盎然地看著他們。華特莉對自己複誦了一次翻譯,同時品味著這首詩的節奏。

吾人為第五勢力之科門族,
守護並開墾這塊
由深邃眾神賜予我們的好地方,
卻因失敗而被放逐至地表。

我們擊敗了大叛徒,
我們對抗背信者、入侵者,
碎星奇密理的囚禁者,
隱藏了她的三相榮光。

烈陽的時代終結於黑暗中
經過了她的十六個完整週期,
直到千月軍打碎了
其監牢那不停旋繞的外殼 …

「什麼是完整週期?」昆特問道。

「二十年,」華特莉心不在焉地說。「一個週期大約是一年。如果他們的系統跟我們的相似,那意思就是320年。」

「三個世紀的黑暗?」昆特驚呼。「難以置信。」

「很可怕,」華特莉喃喃說道。「怎麼會有人囚禁一個神?」

「這就是妳認為與你們相似的那個神嗎?」昆特問道。

「對,」華特莉說。「我們的是三相烈陽,但我們從未稱祂們為奇密理。」她閉上眼睛。「把祂們視為同樣的東西可能是一種異端邪說。」

昆特用象鼻做出類似聳肩的動作。「眾時空的秘密永無止境。新的發現經常改寫舊的歷史。」

華特莉歪著頭看他。「你聽起來對此很有經驗。」

「我確實是。下次記得提醒我告訴妳關於我的導師的事。」昆特點了一下筆記上的一句話。「這個部分呢?」

華特莉審視那塊銅板。

我們留下這段記憶、鑰匙與地圖,
好讓我們的果實種子得以散播
穿過托皮茲耶羅的蜿蜒道路,
來到眾神的黃金門瑪察欄蒂,
然後找到吾人失落的樹根。

「我不認為它指的是這扇門,」華特莉說。「它後面肯定還有另一個。」

「在遙遠的後方,如果『蜿蜒道路』是一項指示的話,」昆特說。「除非我們先打開這個,不然我們永遠也找不到它。」

華特莉檢查這扇門。當寫有這首詩的銅板被發現時,它們已被嵌在金屬中,但她很快就發現它們可以被移除。銅板後方畫著模糊的圖符,每一個銅板凹槽都有一幅,每個圖都是一個字。

「妳有以發現的順序來取代銅板的位置嗎?」昆特問道。

「有,那不管用,」華特莉說。

「或許是口頭號令?」昆特提議。「我透過背誦杰德頌歌的一部分來開啟一扇類似的門。」

「什麼?」

「那是一段重要的象族歷史。別在意,那只是個想法。」

「我能夠背誦什麼?」 華特莉沉思。

「那首詩嗎?」昆特問道。

華特莉若有所思地皺眉。「那首很長,而且我的古語發音可能也不正確。」

「妳說的有道理,」昆特同意。他把一塊銅板翻面。「有趣的是只有門上有符號,這些銅板卻沒有。」

華特莉再次檢視門上的圖符。戰士、葉片、農夫、陰影 …簡單、尋常的字。沒有一個對得上這些銅板的圖符。她再唸一遍這首詩,尋找她可能錯過的模式。

「噢!」她驚呼。「我有想法了。」

她探向寫有這句「我們對抗背信者」的銅板,並將它滑入繪有戰士符號的洞裡。

什麼也沒發生。

「妳可能需要先把它們全部都放在正確的位置,」昆特鼓勵道。

華特莉把寫有「吾人失落的樹根」的銅板放在葉片符號上,然後把「守護並開墾這塊好地方」的銅板放在農夫符號上,接著把「烈陽的時代終結於黑暗中」的銅板放在陰影圖符上。她持續進行,直到所有銅板都被放回到門上。

一道細微的魔法觸碰了她的手指,每個銅板周圍的空間開始發出柔光。光芒擴散到門的邊緣,接著傳來一陣低音,它打開了。

「妳是怎麼-」昆特開始說道。

「門上的圖符對應到銅板,」華特莉說。「不過是間接的方式。符號概念。」

「啊,當然。」昆特用他的象鼻擺出姿勢。「願意盡地主之誼嗎?」

華特莉抓住門的邊緣並開始拉。它在地板上拖行的同時發出了碾磨的噪音,陳腐的空氣從開口竄出。門後方有一條傾斜的隧道正在等候他們,冰冷、乾燥又佈滿灰塵,其寬度足以容納較小型的恐龍群。

Cristi Balanescu作畫

「拿一根火把,」她對薇塔說,而她則迅速聽令。

他們往下走,華特莉帶頭而昆特走在她後方,薇塔和另一名戰士殿後。在隧道底部,他們發現一個足以容納一座金字塔的巨大密室。有一排屍體蹲伏於隧道入口前方的地面上,全身包裹著亞麻布。他們的脖子上掛著一串串玉石和硃砂珠,而且一條條樹皮也被塞在纏繞於他們眼睛周圍的繃帶之間。他們看似是戰士,他們的武器被放在他們的白骨手部附近,但他們的鎧甲卻跟她和薇塔穿的不同。在葬儀亞麻布底下,他們的骨頭發出一種微弱的粉紫色光芒,形成搏動著魔法的怪異圖案。

「那是什麼?」昆特指著前方問道。

一個巨大人形生物的遺骸佔據了密室的另一個角落,它的頭盔-不對,它的犄角-已觸碰到天花板。它身上插著數十支長矛,看起來就跟箭一樣渺小,儘管由金屬所製,但有些矛柄已被折斷。鐵鏽色的鎧甲覆蓋著它的身體,上面的弧線與缺口就像某個介於骷顱與牢籠的東西。底下乾燥的灰色肌膚清楚可見,而跟人一樣大的手部末端則有著彎曲的爪子。

「我從未見過像這樣的東西,」華特莉喃喃說道。「它比最巨大的恐龍還大-除了札卡瑪。」

「可以假設它殺了這些人,」昆特說。「但它穿著鎧甲。那麼就不是一般的野獸。我納悶,他們為什麼要打鬥?」

「或許答案在更深處等著我們,」華特莉回覆道。她向守衛說,「找到總管和帝國鬥士。告訴他們一旦恐龍群準備就緒我們就出發。」

守衛行禮致意並趕忙把這個訊息傳遞給因提和卡帕羅提。華特莉更加緩慢地撤退,讓昆特和薇塔一起檢查這些遺骸,火炬的光芒在牆上照映出神秘的陰影。

她在登上階梯時看了那些跪著的戰士以及角落的怪獸屍體最後一眼。她能否如她所望地找到一條安全的通道深入地底,又或者這場遠古的戰鬥暗示了她的任務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失敗?

莎希莉在上面的房間裡等待著,華特莉愉快地嘆了口氣,一邊把臉埋進她伴侶的脖子。

「我沒離開那麼久,」莎希莉說,她那長繭的手指偷偷鑽入華特莉的鎧甲缺口並輕劃著她的肌膚。

「可是那感覺總像是永遠,」華特莉回覆道。「我們去喝杯咖啡吧,就只有我們。既然門已經打開了,我們很快就會分別。」

「去哪裡?」莎希莉睜大了畫著眼影的眼睛。「妳找到了什麼?」

「死亡與黑暗,」華特莉喃喃說道。「來吧,我的甜心。在我們分開之前我需要好好擁有妳。」她把莎希莉拉進陽光下,手指交纏,一同默默地走在黃金街道上。


馬科姆

「市中心」這個名稱一開始只是個玩笑,不過也就這麼沿用了。這個採礦營地分隔為一座地表哨站以及位於巨大洞窟內的主要地下村落。真正的礦井是一個深入大地的乾燥遠古岩洞井,不同層的隧道延伸進入岩石內,有如一台百輪機器中的輪輻。許多木造建築散佈於巨大洞口的入口處,它們的配置無關特殊押韻與理由,只不過是其建造者的突發奇想。起重機和窄道越過了洞口,支撐著由滑輪運作的升降梯,而液壓升降機與之字形樓梯則靠在牆上。更多滑輪拉起一桶桶的礦石,接著將它們堆在位於地面縱橫交錯的軌道上的推車裡。精煉廠處理化學與魔法轉換,其他加工區域負責管理人工清潔,而貯藏庫則裝滿了準備運往地表的成品。這裡經常以巨型白日光燈照亮一切,既不可思議又平凡,再加上個人的火把、蠟燭與提燈。

Cristi Balanescu作畫

燈具漆黑,而且據他所知,整個市中心空無一人,除了他自己以及他從陽光灣帶來協助他調查的人員。

布里奇用佈滿藍色毛髮的手調整了他的三角帽,同時瞇起他的金色眼睛。「全都不見嗎?」鬼怪尖聲說道。

「全都不見了,」馬科姆同意道,一邊皺起了眉頭。

原礦端坐於軌道半途的礦車中,用桶子和箱子裝著,有些還翻倒了。分揀臺上高高地堆著部分清理過的金屬或水晶,附近放著刷子與鑿刀,彷彿它們的使用者準備稍做休息再折返。宿舍大門敞開,凌亂的床鋪貌似被匆忙地遺棄。食物腐爛在廚房與用餐區,到處瀰漫著發霉的氣味。

唯一的暴力跡象就是某些建築物上的火炬痕跡以及四處散落的武器。馬科姆檢查一根沾有怪異黏稠物質的鐵鎬-血嗎?他可不想為了找出答案而觸碰它。

整個市中心的滑輪升降梯都被固定在各自的起重機頂部,彷彿它們被拉起以對抗下方的一場襲擊。除了一台。

馬科姆舉起提燈朝那台升降梯走去。那裡實在太暗了,他差點就踩上畫在附近地面上的膿水線條。他蹲下來更仔細地檢視它們。只有一個詞,那些字粗厚又紮實。

下去。

他手臂上的羽毛直豎。如果這是個陷阱,那麼他們正直接走進去。但他又該如何找出是什麼讓一整個城鎮消失?就像他提燈內的搖曳火焰,他懷抱著一份微弱的希望:他們可能找到並拯救那些倖存者。

「你,」他說,同時指向其中一位同伴。「返回陽光灣並告訴他們我們的發現。你,」他指著另一個人說道。「待在這裡等我們。」

布里奇站在洞口邊緣,他的鬼怪臉孔露出了謎一般的表情。「下去嗎?」他問道。

「對,」馬科姆直盯著那份訊息說。「下去。」


阿瑪利亞

阿洛佐茲神殿的頹圮遺跡已有部分被叢林回收,藤蔓纏上牆面,樹根撐裂石地,樹枝刺穿了崩落的天花板。隨著阿瑪利亞的血紅色墨水填滿地圖上的另一區,士兵與奴僕們也在由幾天前抵達的人所搭建的前營周圍亂闖。

當維托走到他們之間,同時散發出決心與威脅時,群眾突然噤聲不語。他一隻手裡拿著長槍,槍尖位於他的頭部上方大約五個手掌的距離。他的另一隻手則緊抓著一本書,而且從未離開過他的視線。他的藍色眼睛裡看似燃燒著光芒,吸血鬼們都靠向他,彷彿他是個磁鐵而他們全都是金屬刨片。

「這把長槍,」維托開始說道,一邊舉起這個武器,「曾由聖塔理安所使用,我們跟隨他的腳步。這就是他的日誌。」他舉起這本書。「上面記載了他與聖依蓮達的旅程以及他的啟示,曾受到教會壓制,最近才由真正的信徒取回。」

Nereida作畫

真正的信徒?阿瑪利亞全身僵硬。他肯定不是指安提費克斯的支持者。她聽過某些故事-

「在這座神殿內,」維托繼續說道,「有一座門能夠通往我們的古神與君父阿洛佐茲的歇息地,而祂也是首位吸血鬼的創造者。雖然祂陷入沉眠,但祂能夠被最忠誠的僕人重新喚醒。」

喚醒一位神明?這樣的事有可能嗎?阿瑪利亞咬了自己的嘴唇,並在她的獠牙刺穿肌膚時畏縮了一下。或許並不只有她這樣想,因為群眾之間開始傳出一陣喃喃低語聲。

維托舉起長槍,群眾再次安靜下來。「如果我們讓阿洛佐茲回到圖瑞琮,正如這份經文所允諾的,祂將會治癒信徒並為這片土地帶來和平。教會將會停止分裂,而我們也將再次自由地把我們的教理傳播至這塊野蠻大陸。」

儘管氣溫炎熱,但他的語調裡有某種東西讓阿瑪利亞渾身顫抖。治療與和平聽起來像個正直的理由,但代價是什麼?其他人是否也跟她一樣感到不安?巴洛梅謹慎地以一種中立的表情看著維托,因此她也藏起了她的感受。誰知道當維托受到挑戰時會做出什麼事?

「那麽,繼續前進,」維托說道,同時用長槍擺出姿勢。「邁向我們的命運。」

維托進入這座頹圮的神殿。帶著預兆般的冷顫,阿瑪利亞也加入跟隨他的行列。

裡面是一個岩洞井,又寬又深,雕刻於側壁上的弧形階梯因潮濕而黏滑。有些吸血鬼拿著提燈,其他人利用以長鍊繫在背包或腰帶上的飄浮蠟燭照亮道路。在階梯底部有個入口通往一個密室,其牆面上有多個凹形空間。阿瑪利亞朝其中一個窺看,發現一疊腐朽的骨頭。她往後退,撞上了克萊維諾,而他則斥喝一聲將她往前推。

陵墓持續延伸,一個接著一個密室都堆滿了亡者骨骸。僧侶嗎?古老的祭品?她真的想知道嗎?她身後的火焰在她行走時不停搖曳,於每一面牆上投映出陰影。

最後,他們來到一個充滿了空燭台的巨大圓形密室,一扇金色的門前有一座刻有凹槽的黑曜岩祭壇。據說聖依蓮達是從這樣的一扇門內現身。

令阿瑪利亞感到驚訝的是,這並非她預視裡的那扇門。

其中一名士兵試圖打開它,但它卻頑強地緊閉著。又有兩名士兵加入,但卻徒勞無功。

「或許它無法被打開,」巴洛梅沉思道。「難道我們大老遠跑來卻一無所獲嗎?」

「阿洛佐茲引導我,」維托說道,他的聲音迴盪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克萊維諾,把其中一個搬運工帶來給我。」

克萊維諾聽命行事,很快地其中一位來自營地且臉色蒼白的人類奴僕便走了進來,一邊緊張地抓緊了手。

「別害怕,」維托說。「聖塔理安寫道,『羔羊血將打開通往天堂的門。』我們正在接受考驗,而且我們要堅強。來我這裡。」

搬運工猶豫地走向他。維托把他的手放在這名男子頭上,同時帶著和藹的笑容凝視他的眼睛。

「把他放在祭壇上,」維托說。

克萊維諾遵從指令,以吸血鬼之力將這名男子從地上抬起。搬運工不停掙扎,在這位士兵設法把他放在黑曜岩板上時哀嚎著。克萊維諾不為所動。

維托的視線落到阿瑪利亞身上,接著她打了個冷顫。「妳,」他說。「幫忙固定他。」

阿瑪利亞畏縮了一下,抬起手臂彷彿要遮擋她自己。

「他的犧牲將會代表他的救贖,」維托說。「照我說的做。」

「你腐化了神聖的鮮血儀式,」巴洛梅抗議道。

「教會的儀式只不過拙劣地模仿了阿洛佐茲真正的聖禮,」維托不屑地說道。「這本札記即將幫助我們解開祂的力量,而且你們將會了解。」

阿瑪利亞驚恐地看著巴洛梅,希望他能阻止這場鬧劇。他反而退開了,他的表情再次化為一張面具。

維托比向另一位士兵。「去幫克萊維諾。」士兵聽從他的命令,很快地搬運工便俯臥於祭壇上,伸長了四肢,一邊可憐地哭嚎著。

維托把日誌夾在手臂下並從他的臀部抽出一把刀。「我們把你的生命獻給阿洛佐茲。這份鮮血就是我們的盟約,正如其承諾過我們的生命一樣永恆。我們在祂的黑暗中成聖。」

劃了一刀,維托把這名受害者的喉嚨割開。祭壇閃耀著生機,它的漆黑看似在發光。沒有灑向半空,血液反而流入祭壇裡的凹槽,滲入地板並流到門邊,使它閃耀著相同的黑暗冷光。

門嘎吱一聲地打開。一陣污濁的空氣從門後的隧道裡竄出,宛如一隻邪惡食腐獸的氣息,而密室內的火焰則瘋狂搖曳。

Raluca Marinescu作畫

「讚美阿洛佐茲,」維托吟誦道。

隨著維托號令士兵們準備出發,巴洛梅依然不發一語。

來我身邊 …

阿瑪利亞顫抖地抽一口氣,告訴她自己這道低語聲並沒有比上次更強烈。懸浮在她後方的其中一根蠟燭突然熄滅,加深了她四周的陰影,她希望這不是即將來臨之事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