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特莉

因提死了。

空中的戰況猛烈,烈陽帝國與歐爾特克戰士們正穿梭於宇金礁的翻騰殘屑之間,追逐著扭曲的暮影軍團士兵。在地面上,華特莉將她表弟的殘破屍體抱在懷裡,並跪在這片遠離家園且血跡四濺的土地上。

她沒有保護他。死亡是一名戰士的永恆伙伴,但卻無人渴望落入它的懷抱。她該如何告訴她的家人?那些她曾對喪生戰友的親人說的安慰言詞,如今她卻說不出口。

一陣強風與翅膀拍打聲表示了敵人的到來。維托帶著當她於川流使地底城遇見他時所拿的同一把長槍,但他的形體已被腐化,成為一種人與蝙蝠的邪惡混合體。

「等我把妳交給阿洛佐茲後,祂將會非常高興,」維托說道,他的聲音變得更粗糙,獠牙變得更長。「祂的勝利垂手可得。」

華特莉站起身,準備好她的劍與鋸齒外緣護盾。蒂洛納理,擊滅我的敵人吧,她默默祈禱著。

維托繞著她移動,他的長槍瞄準了華特莉的心臟。「等我們回到圖瑞琮後,我將會被封聖。我會把純淨鮮血福音帶給我的人民,未受我們那懦弱女王與虛假聖人依蓮達污染的福音。信徒應當改過自新以接受阿洛佐茲真正的儀式,否則將被整肅。」

如果卡帕羅提還活著,那份資訊將會取悅他;若吸血鬼們早已開始自相殘殺,入侵圖瑞琮就會更容易。然而,在這一刻,華特莉根本不在乎。

維托進行突刺。華特莉向一旁閃躲並同時往下敲擊他的槍尖。他反覆戳刺,而她則不停閃躲脫離他的攻擊範圍。

「沃娜和我將一同輔佐我們的主人,」他持續說道。「我們將永遠待在祂的居所,而在祂被拘禁期間侍奉祂的信徒將會統治這裡。一種鮮血與權力的聯盟。」

難道他永遠不會閉嘴嗎?華特莉留意著一道缺口。她需要讓自己在這場打鬥裡佔上風。

「我應該留妳一命,」維托齜牙咧嘴地說。「除了落敗敵手的詩人,還有誰更能讓我的話成為經典?還有誰更適合向即將消亡成一段回憶的帝國講述我的勝戰傳說?」

華特莉把感官向外延伸,以她的魔法探向周圍的土地,不停搜尋著。呼喚著。聆聽對她的回應。

「妳那些精采的演說到哪去了,戰士詩人?」維托嘲諷道。「難道阿洛佐茲的重臨已讓妳啞口無言?還是由妳那位寶貴的總督之死導致的?」

華特莉以單膝跪地,持續延展她的魔法直到她感覺像是一層如紙片般輕薄的橡膠。她四周的聲響消逝。她呼喚山脈與森林,原野與山谷。有更多聲音回應,直到她的腦袋因奮力容納所有聲音而暈眩。

「妳打算任我擺佈嗎?」維托問道。他再次出擊,槍尖滑過她的上臂鎧甲。這份痛楚激發了她的意志。

華特莉站起身,因她召喚的大量獸群負擔而前後搖晃。維托打算絆倒她,但她卻往後閃;儘管魔法使她分心,多年的訓練仍讓她變得靈敏。

維托躍向空中,利用高度與距離作為他的優勢。華特莉無法接近他,無法擊中他,只能繼續用她的盾推開他的攻勢。她的肌肉早已因費力而疼痛。很快地,她將感到疲倦。很快地,她將倒下。

還沒。除非已經替因提報仇了。大地在她的靴子底下顫動著。

「捨棄妳那愚蠢的希望,」維托說道,宛如陰森暗影般地盤旋於她上方。「阿洛佐茲正在崛起,而且祂的永久統治將無可避免。」

他把長槍往下戳向華特莉。她以盾牌的缺口攔截它,並將這把武器從他手裡扭開。

「只有死亡才是無可避免,」華特莉說。「就連你也躲不過。」

一聲叫喊撕裂了空氣。維托轉身尋找它的來源。有一隻飛行恐龍直接撞向他,使他翻落於地。從另一個方向,潘塔札衝進由華特莉的鎧甲反射的光芒中,並用牠腳上的尖銳巨爪攻擊維托。牠們在他的灰色肌膚上劃出一雙長刮痕,而傷口則流出跟他的邪惡之心一樣漆黑的膿水。

「妳好大的膽子?」維托尖嘯。

有更多恐龍自大地與空中現身,以尖牙利爪衝向這個吸血鬼。每當他飛向空中時,他就被趕回下方。在地面上,他已被從四面八方夾擊侵擾。

華特莉拾起長槍,一把由邪惡之手操縱的絕佳武器。它值得一個更合適的結局。

維托把一隻恐龍甩開,在那群包圍他的恐龍牆中留下一個缺口。嘶吼了一聲,華特莉向前衝鋒,強烈的憤怒與悲傷使她的手臂充滿力量。長槍穿過了吸血鬼的板甲,刺穿了他的邪惡心臟並將他固定在地上。

Marta Nael作畫

維托震驚得無法動彈並感到-華特莉如此希望-疼痛。他跪跌於地,駭人的雙手試圖拔出長槍卻徒勞無功。他自己的鮮血使槍桿過於濕滑而難以抓握。

「阿洛佐茲,」他低語道,「您為什麼要遺棄我?」

華特莉靜靜地站在他上方看著他倒向一旁,鮮血積聚於他底下的漆黑土地上。他那雙可怕眼睛中的紅色光芒也隨之消逝。

已為帝國剷除了一個危險的敵人。不過,華特利卻感到空虛。吸血鬼的死並無法讓她的表弟復生。

恐龍群就像當時包圍維托般地圍繞著華特莉。牠們沒有進行攻擊,反而以口鼻部磨蹭她,用羽毛輕擦她的肌膚,安慰她。潘塔札朝華特莉鳴叫,宛如一個父親對受傷的孩子輕柔地哼唱著。

「謝謝你,」華特莉喃喃說道,一邊觸碰在她的鎧甲上閃耀的三相烈陽光芒。但戰鬥尚未結束。還有更多吸血鬼存在,而且阿洛佐茲依然使這塊土地變得陰暗。

透過心靈發號施令,華特莉派翔空恐龍飛向宇金礁,而其他恐龍則前往總管和她的其他盟友身旁。她爬上自己的蝙蝠並飛離親人與敵人的屍體,同時向因提保證她會在消滅世界核心內的每一個吸血鬼後歸返。


馬科姆

智蕈暴君的軍隊擴散於整個純淨大地,就像 …好吧,就像一場致命的真菌感染,而且基本上就是如此。馬科姆感到內疚不已,因為他將這個麻煩帶往一個看似恬靜宜人的地方-除了吸血鬼與黑暗以及一位遠古邪神的歸返。

沒錯,不對,一切都非常糟。

隨著他聆聽昆特向一位名叫阿布羅-他自稱為念世靈-的鬼魂請教,馬科姆也想起瓦絲卡和她說過所有關於其他時空與城市和海洋的事。他很想念她。她已死於那場入侵行動中,或者他是這麼聽說的。他不願相信其前任船長的遭遇,畢竟她看起來總是如此強大,幾近無敵,但戰爭總是奪走人們的美好幻想並以醜惡的真相取代之。薇塔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範例,一個被迫長大的小孩,長得比被川流使施咒的水草還快。她站在不遠處,而布里奇則一路貪婪地吃著某種當地水果。馬科姆也該這麼做,但他的胃卻因擔憂而緊繃。

「我們得嘗試才會知道,」昆特說,一邊拿起一串奇普結。阿布羅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堅決的表情。

「他們在做什麼?」馬科姆詢問薇塔。

她聳了聳肩。「魔法。」

昆特把奇普結放在地上並在它上方劃出閃爍的藍色印記。這道魔法擴散至奇普結,藍色轉變為粉紅色,而繫於這件服飾繩結上的水晶也被點亮。阿布羅一動也不動,彷彿正在屏住呼吸。

Zoltan Boros作畫

一顆藍綠色的光球成形在這件服飾上方,接著飛昇盤旋於馬科姆的肩膀高度。光芒延伸翻騰宛如一場微型風暴,然後在一眨眼間,它便化為一個女性的形體。奇普結掛在她脖子上,蓋住了她的斗篷。隨著她抬頭看見阿布羅,充滿皺紋的嘴唇也延展為一道笑容。

「原來你在這裡!」她驚呼。「我以為你被那個泰坦抓走了。」

阿布羅咯咯笑著。「它確實抓住我了。」

「噢,我想也是。」她環顧四周。「其他科門族人怎麼了?」

「我不知道,」阿布羅說。「不過先讓我把妳介紹給我們的新朋友。各位朋友,這位是阿布菈。」

阿布菈嗅了嗅空氣。「智蕈暴君就在附近。我們必須聚集其他念世靈。」

布里奇把他正在嚼的東西一口吞下。「更多鬼魂嗎?」他沮喪地問道。

「總比被蘑菇包覆的恐龍好,」馬科姆喃喃說道。

鄰近的山丘頂出現光芒。馬科姆飛到空中偵查並看見人群,而他們身上的斗篷與奇普結則暗示了他們就是歐爾特克人。他們拿著頂端鑲有粉紅色水晶的手杖,有些人身旁還跟著他從未見過的毛茸茸長頸生物。他們的臉上有刺青,有些線條在隱匿太陽的黑暗中發出微弱光芒。

馬科姆回到他的盟友身邊,卻發現阿布菈正興奮地拍著她的幽靈手掌。

「園丁們已抵達!」她驚呼道。

阿布羅點了點頭。「他們來得如此迅速,我們很走運。」

「他們能做什麼?」馬科姆問道。

宰相回覆了,她的聲音充滿目的性。「從寂靜時代開始,他們一直在發展對抗這個敵人的方法。我們曾希望永遠不需要用到它們,但我們也期望能有所準備。」

其中一位園丁接近宰相,一邊致意並有禮貌地低下她的頭。「譚裘隆和他的一些念世靈同伴向您問好。」

多位園丁拿出了不同的物品-一條項鍊、一件頭飾、一張小型水晶面具、一隻鋸齒劍,還有更多東西。眾鬼魂突然現身,並且定錨於這些物品上。有些不太具有實相,有些不太像人類,但他們全都向宰相鞠躬行禮並等候進一步的指令。

阿卡宰相審視這群鬼魂。「我們的遠古敵人已歸返。在我們千月軍奮戰拯救奇密理的同時,你們必須為他們的凱旋保護這塊土地。」

「卡司勒尊神將會協助我們,」園丁回覆道。「安雄理尊神也會用他的火焰與風暴相助,還有其他尊神。」

站在附近的唯一一個吸血鬼-阿瑪利亞,那就是她的名字-往前走了幾步,一邊緊張地抓著她的褲管。「我或許能幫上忙,」她說。「我能用我的地圖改變地貌。」

阿卡宰相指向其他人。「跟那些園丁合作。我們必須同心協力。」凱瀾-馬科姆只在她身旁見過他-鼓勵地捏了一下阿瑪利亞的肩膀並向她露出帶著酒窩的笑容。

「願尊神引導我們所有人,」阿卡宰相說道。「拯救奇密理與世界核心!」眾人以贊同的嘶吼聲作為回應,接著這些新組成的軍隊成員便出發了。

馬科姆朝真菌群飛去,它們終於停止蠕動穿越黃金門。它們的神秘綠光使它們在黑暗中成了明顯的目標,不同於自其他來源發散出的白色、粉紅或血紅色光芒。位於群體中央,有兩個巨型蘑菇頭生物正高舉著纖維網中的智蕈暴君。

馬科姆顫抖著審視這片大地,然後折返與其他人會合。

「智蕈暴君離我們不遠。他正朝 …」哪個基本方向在這裡具有意義?太陽根本沒移動啊。「這個方向行進,」他終於說出口,同時指出方向。

園丁轉向阿瑪利亞,她正從背上的容器內抽出一張地圖與鵝毛筆。她在手指上咬一個洞,將它在盛灰罐裡沾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血液混合物塗抹於紙張上。馬科姆看著這張地圖。有一部分已補完,但其他部分還是空白。隨著溶液擴散,地圖的空白部分也消失,被一份詳盡的地貌描述所取代。它甚至用深色污漬來顯示蘑菇軍團的位置。

「我們可以在聯盟裡面使用那種魔法,」他對阿瑪利亞說。「如果妳想跳槽的話。」

阿瑪利亞給了他一個虛弱、幾近尷尬的笑容。

「等你看完剩下的部分再說,」凱瀾說道,一邊用臀部推了她一下。

阿瑪利亞詢問園丁。「你想讓這道裂縫出現在哪裡?」

園丁用她的手指在地圖上的一塊特定區域劃了一個圈。「那裡。讓它愈深愈好。剩下的就交給我們。」

阿瑪利亞點了點頭並將她的鵝毛筆垂到紙上。她停頓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然後用筆尖劃過地圖。

大地轟鳴晃動。馬科姆踉蹌了一下。當他再次看著地圖時,有一道深邃裂隙出現在大軍的路徑上,包圍了它們而使撤退變得困難。

凱瀾在阿瑪利亞開始搖晃時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妳這招真令人嘆為觀止,」他說。

阿瑪利亞的臉頰顏色變深了-難道她在臉紅嗎?吸血鬼不會臉紅。多麼寶貴的小小新手啊。

馬科姆往回飛向智蕈暴君和他的部隊。第一批小型蘑菇斥侯發現了那道溝,因過於深邃陡峭而難以攀爬,過於寬闊而無法跳越。有更多生物抵達,數十個,數百個,接著他驚恐地發現它們開始跳下峭壁。

不對,它們抓著彼此,相互接殖,形成一條粗厚的真菌鏈。其中一隻飛行生物下潛進入這個空間抓住最後一個蘑菇,並帶著它飛往對岸。有更多生物層層堆疊,很快地就出現一座跨越這個裂縫的厚橋。

那個計畫就只好作罷了,馬科姆心想。

就在他能夠靠近智蕈暴君之前,比起看見,馬科姆更像是感覺到他上方出現某個東西。一隻長滿真菌的蝙蝠向下俯衝,差點就撞上他。有更多這樣的生物充斥於天空中,跟他相較之下它們的動作既笨拙又歪斜,但它們卻能以數量取勝。

「今天休想,臭角箘,」他說道,然後便撤退了。

在他下方,念世靈形成一組鬼影前鋒趕在其他人之前追上這群蘑菇。馬科姆降落在布里奇和昆特身旁並比向他們。

「他們在做什麼?」馬科姆問道。

昆特拿下他的護目鏡。「看好了。」

擁有一張類似骷髏臉孔的念世靈飄向一個較小的步行蘑菇,而它則看似困惑地停下腳步。念世靈默默地滑進這隻生物並消失了。

一開始,什麼也沒發生。然後這個蘑菇開始顫抖抽搐,亮藍綠色的血管分裂了它的肌膚。它消融為一團藍色煙霧,彷彿被隱形火焰吞噬。

念世靈再次成形並飄向下一個敵人。其他念世靈也跟著做,於是一個接著一個,真菌軍團裡的士兵消散了。

「他們把自己變成一種疾病,」昆特解說道。「那只會影響智蕈-那就是他們稱呼那些蘑菇的方式。」

「令人大開眼界,」馬科姆說。「不過,它們的數量如此龐大。」

「感染反擊法只是我們的其中一種手段,」一位園丁說道。「還有另一種。」

眾園丁分成三組並肩站著,同時舉起了他們的手杖。淡粉紅色光環自鑲嵌於木杖上的水晶發散而出,以波浪狀的漣漪往外擴散。發出一聲吶喊,園丁們垂下他們的武器,接著魔法便劃穿空氣,朝智蕈大軍飛去。

這道光芒所觸及的每一個真菌都起火燃燒。數十隻生物在地上不停翻滾,然後靜止不動,瓦解為灰燼。

儘管如此,還是有更多真菌湧現。這場戰鬥轉變為肉搏戰,有些智蕈操控長矛或刀刃,而其他真菌則施放咒語以惡臭孢子讓歐爾特克人窒息。凱瀾待在阿瑪利亞附近,一邊使用一雙魔法劍優雅地擊退敵人。有一個未展開的卷軸懸浮於昆特面前,宛如一面護盾-而且就跟護盾一樣好用,這份僵硬的魔法紙張粉碎且偏折了來襲的飛箭與長矛。昆特有如鞭子般地操縱另一個卷軸,許多印記發送出一條條金黃色的能量,捆住敵人並如剃刀般地切穿它們。儘管受傷,智蕈仍持續進犯,在行經之處留下一堆堆腐爛的真菌。

泰坦們還在裂隙的另一側,因過重而無法跨越這座蘑菇橋。智蕈暴君懸掛於它們之間,惡毒的綠色眼睛瞪視著他的敵人。

馬科姆發現布里奇正以狡猾的表情盯著那位真菌首領,這跟他估算一個目標的口袋有多深時是同樣的表情。他終於露出齜牙咧嘴的狂野笑容並指向前。

「大爆炸!」布里奇驚呼。

「你認為那可以殺死智蕈暴君?」馬科姆難以置信地說道。

布里奇點了點頭並咧嘴笑著。從他的背包裡,他拿出了他在絕濤城作為債務償還而取得的武器。金屬管大約與前臂等長,表面蝕刻著精緻的藤蔓圖案,並將一個突出的葉片作爲扳機,還在末端鑄造出許多花瓣。當前任擁有者同意把它交出來時,馬科姆也感到相當驚訝。不過,一旦他見過它的功用,他就會斷定他寧願繼續使用大砲,不需要這個,謝謝。比起它的價值,它更具有毀滅性而且更不可靠。

此時這些特質可能對他們很有幫助。

馬科姆抓起布里奇並躍向空中,從他認定為南方的方向盤旋離去。「我們可能只有一次機會,」馬科姆說。「別射偏了。」

布里奇氣憤地瞪著他。

馬科姆不作爭論。它肯定會擊中某個東西。他只是不希望是自己。

其中一個抬著智蕈暴君的泰坦轉動它那布滿皺摺的蕈狀頭看著馬科姆和布里奇逐漸飛近。伴隨著一聲嘶吼,它一把抓起鄰近的智蕈並將它拋出,而那隻較小的生物則胡亂揮舞其四肢,試圖在經過的同時用它的長矛擊中馬科姆或布里奇。

馬科姆往下潛使它從他上方飛過。另一個智蕈緊接著出現,然後又一個;他希望自己在絕濤城邊喝酒邊向朋友講述這難以置信的一天。

「許多蘑菇,」他會這麼說。「聰明的蘑菇,被當作砲彈。試圖要戳我。不,我是認真的。以我的歌曲發誓。」

前提是他得存活,他是如此強烈地希望著。

「隨時都可以了,布里奇,」馬科姆以緊張的語調說。

布里奇將金屬管瞄準智蕈暴君。

一隻被真菌覆蓋的恐龍向下俯衝。馬科姆向一旁閃躲,而布里奇則笨手笨腳地捧著這件神器,它正滾動翻轉於他的雙手之間。他把尾巴往前甩並在它墜向地面前抓住它。不幸的是,雕著花瓣的那一頭此時正對準了馬科姆的臉。

「注意你用那個東西瞄準哪裡!」馬科姆大喊。「快點擊中那個該死的智蕈暴君!」

「飛好一點!」布里奇回嘴。他用腳接住金屬管,然後傳到手上,伸長手臂握住這件神器好讓兩端都保持一定的距離。

馬科姆說,「在你擊發之前通知我-」

轟隆!

金屬管後方冒出煙霧與火花。一顆巨大的熱熔火球自金屬管前方噴灑而出,如瀝青般濃厚黏稠。這個武器的魔法力道使馬科姆和布里奇往後噴飛,而且馬科姆在讓自己恢復平穩之前差點拋下了他的鬼怪乘客。

火球所經之處都被夷為平地。智蕈暴君只有短暫的時間看著死亡逼近,隨即這團火球便穿透離它最近的泰坦並直接擊中它的身體。它從菌絲網跌落於地,被固定在這顆火焰砲彈底下動彈不得,同時火球也朝四面八方濺灑了火焰。

它周圍的每一個真菌生物都同聲尖嘯,有些宛如被切斷繩子的木偶般倒下。其他被黏稠火焰擊中的生物則胡亂揮打它們的手臂、四處奔跑或在地上翻滾。有些跳入裂縫裡,將陰暗的空間轉變為充滿搖曳火焰的深淵。

很快地那座蘑菇橋也加入它們的行列,隨著眾園丁突破前線,他們自身的魔法火焰也掃蕩了這個區域。念世靈持續轉化蘑菇,無害與刺鼻的煙霧合併。曾經肥沃的土地已變得荒蕪、焦黑,散落著一堆堆灰燼與亡者的屍體。

但他們即將獲勝,希望這代表市中心也會安全。

竟敢再抱持希望,馬科姆差點為此揍自己一拳。他怎麼還會有這種念頭?

彷彿作為回應,一團陰暗的能量風暴自遠處的山脈噴發而出。紅色的閃電擊閃現,照亮了在山崩中削落的岩石所掀起的塵土。大地晃動,使人們踉蹌或徹底跌倒。戰場上充斥著擔憂的叫喊聲,而在上方遙遠的宇金礁處,蝙蝠們正發出有如鐵釘劃過金屬的尖嘯。馬科姆的羽毛也不自主地顫抖著。

隨著揚塵落定,包圍太陽的外殼緩慢地移開,幾乎難以察覺。大部分的土地仍被陰影籠罩,但一束束光線正跟著怪異的黎明照了下來。

歐爾特克人大聲歡呼,就連昆特與阿瑪利亞和凱瀾也加入歡慶的行列。馬科姆降落在附近,終於放下布里奇並按摩著痠痛的手臂。他注意到有個人並沒有一起慶祝。

薇塔凝視著山區,瞇起了她那一顆可見的眼睛。「那是什麼?」她問道。

雄偉殿堂的柱子自被削平的山壁上升起。其內部發出血紅色的光芒,接著阿瑪利亞突然重心不穩,緊抓著她的頭畏縮了一下。

「阿洛佐茲,」阿瑪利亞說。「那是祂的殿堂。我們必須前往那裡阻止他!」

祂還能做出什麼比遮蔽太陽更糟的事?馬科姆思索著。

阿妮帕卡吹出哨音,然後轉向聚集的戰士們。「諸位園丁,請繼續剷除智蕈暴君的勢力。別讓任何一顆孢子存活。我的千月軍,隨我來。我們將會根除宇金食者的疾病並且終結他們。」

阿瑪利亞跟著她走,後面跟著小凱和他的魔法劍。阿布羅和阿布菈與其他念世靈四處飛掠,欣喜地將蘑菇轉變為煙霧。昆特用他的象鼻抓著一條手帕擦拭護目鏡,然後把它塞進腰帶上的小袋子裡。

「這即將成為一篇不可思議的文章,」昆特說道。

薇塔發出一種窒息的聲音,然後開始放聲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馬科姆從未見過她那堅忍的舉止被徹底改變;她看起來更年輕、更快樂了。可憐的昆特看似一頭霧水,但他最後也露出笑容。

布里奇用尾巴將他的帽子往後拉並快樂地嘆了一口氣。「大爆炸。」

那更像是一場大轟炸,馬科姆心想,但他不想毀了這一刻。他感覺這很快就會被某個東西破壞了。


阿瑪利亞

通往阿洛佐茲殿堂的道路散落著宇金食者,不論死活。在阿瑪利亞與凱瀾的協助下,千月軍無情地對抗他們遇見的任何宇金食者。真菌惡火的刺鼻煙霧混雜了山崩的飄揚塵土,迫使阿瑪利亞瞇起眼睛並眨眼以除去細沙。恐龍在大地遊蕩,牠們的羽毛、爪子和牙齒都沾了鮮血,彷彿正在巡邏-或狩獵。

「在你後面!」阿瑪利亞大喊。

凱瀾在轉身的同時彎下身體,將其中一把發光的劍劃過一個吸血鬼的膝蓋。他讓另一隻劍的角度朝上,從胯下至鎖骨劈開他的敵人。她的另一條腿彎曲了,於是像剪刀般地併攏他的兩把劍,凱瀾砍下了她的頭。

阿瑪利亞變得蒼白並且把頭別開。「你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地善於此道,小凱,」她喃喃說道。

「這些傢伙不難處理,」凱瀾說。「妳有和一隻巨鵝起過衝突嗎?」

「什麼是鵝?」阿瑪利亞問道。

「牠就像一隻憤恨不平的恐龍。」

他們持續前進,堅毅不撓地攀向那座殿堂。戰士們帶著火炬和發光水晶,而阿瑪利亞的飄浮蠟燭依然繫在她的腰帶上,狂亂地搖曳著。黑暗在上方翻騰,一片比夜晚漆黑的黑暗宛如空氣中的污漬,但紅色閃光已消失。阿瑪利亞害怕他們會發現什麼。

一隻吸血鬼蝙蝠朝凱瀾俯衝,他勉強躲開了這隻生物的矛刺攻勢。令阿瑪利亞驚恐的是,它依然穿著暮影軍團的鎧甲。維托對她的族人做了什麼?如果她能逃出這個地方,她要對米拉達女王說什麼?

她得繼續前進。為了見證。為了把故事帶回家。

從前方傳來哨音,有一對相襯的音符做出回應。

「我們已找到入口,千月統帥,」其中一位斥侯說道。

阿妮帕卡點了點頭,然後示意阿瑪利亞向前。「來吧,」她說。「或許妳可以告訴我們某些關於你們神明的事。」

一想到和阿洛佐茲的連結就讓阿瑪利亞感到畏懼並且朝凱瀾的方向露出懇求的眼神。他給了她一個帶有酒窩的笑容。

「我會陪著妳,」他說。

一座石門隱約地浮現,它被地震裂成兩半,留下一個通往前方殿堂的崎嶇洞口。阿瑪利亞爬入一間屋頂已崩塌的前廳,然後彎身鑽過部分倒塌的廊柱,彷彿是這位神明在盛怒中把它們推倒。

在裡面,一排排座位往下延伸至一座舞台,一頭是一個坑穴,而另一頭則是被封死的洞窟。地上四散著長短不一且鑲有寶石的鎖鏈,彷彿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扯斷。一切都殘破不堪,被埋在瓦礫堆以及空氣中飄揚的塵土底下。阿瑪利亞的感官瀰漫著鮮血的氣味直到她想大聲吶喊。這麼多死亡。是為了什麼?為了將維托與克萊維諾以及其他人變成怪物嗎?

「阿洛佐茲已離去,」阿妮說道。「剩餘的宇金食者也是,還有暮影軍團,假設他們有任何人在戰鬥裡存活。」

一名戰士清了清喉嚨。「其中一個宇金食者已被逮捕並接受審問。」

另外三名千月軍把他們的犯人拖了進來。他前面的披風與奇普結上有一條條血痕,他的下巴也是,而且他還挑釁地朝阿妮吐口水。她抹掉這團紅色液體並交疊雙臂。

「阿洛佐茲在哪?」阿妮問道。

「祂自由了,」宇金食者說道。「祂聚集了祂的子裔,祂很快就會終結第五時代並開啟一個嶄新的血腥時代。所有追隨祂的人將會啖噬弱者以獲得永生,而所有反對祂的人將會被吞噬。」

「不,」阿瑪利亞恐懼地低聲說道。

宇金食者把視線移向她。「妳,」他惡毒地說。「叛徒。我們看見妳在被召喚時逃跑了。現在妳還跟神的敵人結盟?妳和妳所有同類將會被火焰與鮮血掃蕩,而且妳的名字將會被遺忘。」

阿瑪利亞只能默默地看著他,曾經強大的信仰羈絆已斷裂,宛如四散於地面上的鎖鏈。

「阿洛佐茲在哪?」阿妮重複說道,同時抓住那名男子的下巴。他厲聲喝斥她,而她也退縮了。

「妳已經找不到祂了,」宇金食者回覆道。「不過祂沒多久就會找到妳。」

阿瑪利亞跌跌撞撞地走出殿堂,回到室外,而宇金食者的笑聲正如惡犬般地追著她。她停在大門外,用手臂環抱自己並且不停顫抖。

她當初不該離開家。不該踏上這趟被遺棄的旅程。巴洛梅為了保護她和凱瀾而死,但他的犧牲都白費了。分裂的教會將永遠無法癒合。更糟的是,看來維托一直都是對的。阿洛佐茲會對米拉達女王做出什麼事?對聖依蓮達呢?還有對她的家人呢?祂是否想把所有吸血鬼都轉化為祂自身的樣貌?

一隻手觸碰了她的手臂,讓她嚇一大跳。阿瑪利亞抬起頭看著凱瀾,他的深色眼睛如此溫和。

「抱歉,」阿瑪利亞喃喃說道。「我從小就相信我的神雖然遙遠,但卻仁慈。相信祂賦予我們一份神聖的任務,為了服事並傳遞祂的賦禮。現在我發現祂 …祂 …」

「不是妳所預期的?」凱瀾問道。

阿瑪利亞點了點頭。「我覺得自己就像一直生活在謊言中。」

「比起這裡的任何人,我或許更能理解那份感受。」凱瀾向她露出一道哀傷的笑容。「不過,妳還是有選擇。妳沒有被困在一個別人為妳規劃的命運裡。」

「我能做什麼?返回圖瑞琮並警告米拉達女王這一切?我怎麼能選擇一個女子而非我自己的神明?」阿瑪利亞凝視著殿堂、大門,就跟她的信仰一樣破損。

凱瀾看似在考量那句話。「如果妳不喜歡妳的神明的作為,或許妳該找另一個?」

「另一個神?」阿瑪利亞苦澀地笑著。「你說得倒容易。」

「那可能有點棘手,」凱瀾說。「或許昆特能幫上忙。他很聰明,而且他提過的那些大學教授可能更聰明。妳可以和他們談談。」

其他時空。其他神。其他吸血鬼?這幾乎超出阿瑪利亞的想像。但話說回來,阿瑪利亞也沒料到會在她自身的世界底下、內部發現一整個世界,就像酪梨內的種子,牡蠣裡的珍珠。她也在自己心中發現某樣東西-不是一顆珍珠,或許還不是,但這顆小東西可能會變得更堅硬、強壯。

「你會告訴我關於你的神明的事嗎?」她問凱瀾。

「我的家鄉沒有那些東西,」凱瀾說道。「但我可以告訴妳關於仙兒的事。我想,是僅次於神的選擇。」他們一同返回到路上,離開這些遺跡並走向那即將到來的黎明。


薇塔

第二批烈陽帝國代表團於戰後一週抵達歐特克蘭,他們發現即使亡者的火葬柴堆持續燃燒,奇密理已回復其過往榮光。川流使已撤退回到他們的地下海洋,莽霸聯盟帶著僅存的吸血鬼與她的伙伴回到地表,而歐爾特克人則開始為每個人在他們家園留下的殘局善後。

薇塔無所事事地搔抓著眼罩底下的眼睛,同時阿卡宰相正在迎接這群新訪客,而阿妮帕卡則站在她身後。甚至連她都認出幾個所謂的外交官-他們大部分是戰士,有些人的位階比其他人高。全都效忠於皇帝。

華特莉努力壓制怒容。

接著是對談,目前還是美麗的字句;稍後會有進行協商的時間。擺滿食物的長桌正邀請他們享用,聚集了她開始認識且尊敬的人們。她待在昆特以及從吸血鬼與智蕈襲擊中存活下來的士兵附近,默默地慶祝著。追憶逝者。

卡帕羅提坐在阿卡宰相的左手邊,他已被指派為皇帝於這場會議中的發言人。薇塔茵離得太遠而聽不見他們的討論內容,但宰相看起來相當嚴肅、擔憂,而位於她另一側的妹妹則做出誇張的手勢,然後插了一片水果比向天空。坐在阿妮旁邊的華特莉僵硬地坐挺身體並向前輕推了一下她的餐盤,完全沒碰她的食物。在她的椅子後方,潘塔札正專心地等候剩菜。

昆特用手肘輕推了薇塔,她差點灑出她的果汁。「妳知道,」他說,「我有一道竊聽咒。」當她沒做出回應,他便補充說,「如果妳不用的話,我會用。」

薇塔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在這樣的公眾場所裡,這場對話也不會是隱密的。」

從背包裡抽出一個卷軸,昆特清了清喉嚨。他展開卷軸並開始悄悄地唸誦,每個字都清楚明確,但不知何故卻又彼此消融模糊成一團,因此微塔無法理解它們。

「那有效嗎?」她問道。

華特莉的聲音突然聽起來就像在她耳邊。「我們確實失去夠多了。難道我們就不能重建與哀悼,而非尋找新的戰役?」

「阿洛佐茲威脅整個地表,」卡帕羅提反駁道。「妳看見祂對這裡的吸血鬼做了什麼。難道妳想在依夏蘭面對那樣的軍隊嗎?」

「我們可以對抗阿洛佐茲而不必向整個暮影軍團宣戰,」華特莉說。「如果我們行動得夠快,帶著一小團兵力,我們應該能在祂聚集更多盟友之前阻止祂-」

「妳打算用一小團兵力對抗一個神?」卡帕羅提難以置信地問道。「妳會怎麼做,用詩句煩死祂嗎?」

薇塔皺眉。那一點也不恰當。

「你忘了我既是詩人也是戰士,」華特莉冷冷地說。

「不過妳的頭銜是妳的的表弟因提為妳偷來的,不是先皇賜予的。」

華特莉起身,一邊將雙手撐在桌上。「你不准說因提的名字。他比你好太多,你做夢也無法成為這種人,就算你活得跟被烈陽詛咒的吸血鬼一樣久也無法。你果然跟他們一樣嗜血。」她開始離席,潘塔札跟在她身後,然後停下來瞪視卡帕羅提,漆黑的眼睛裡燃燒著威嚇。「別再尋找我了,鬥士,因為你會找到我。」

她離開後現場一片靜默,比起尷尬或受到威脅,卡帕羅提看起來非常高興。薇塔有股衝動想命令一隻恐龍在他的頭上排泄。

阿妮靠向她的姊姊。「無論我們做出什麼決定,我們都無法待在這裡並忽略地表上發生的事。不能再這樣了。」

阿卡宰相緊閉嘴唇。「尤其當阿洛佐茲於該處累積兵力時更不能。若智蕈暴君的任何殘餘物已擴散,我們就得持續掃蕩它們,就像園丁照料農作物一樣。」

「妳們願意提供我們戰士嗎?」卡帕羅提問道。「念世靈?宇金呢?」

「我們會協調出一個適當的回應,」阿卡宰相回覆道。

「千月軍已準備好協助,」阿妮說道。

「是妳準備好親眼見識地表吧,」阿卡宰相不動聲色地說。「我們會做我們必須做的。」

而那會是什麼?薇塔思索著。許多人對「必須」有不同的定義並且急著想套用它們。我們必須擊敗這個敵人。我們必須堅守這個隧道。我們必須突破這條陣線。每一個必須都是一個承諾,有太多是以鮮血為代價。

薇塔拍了一下昆特的肩膀。「謝謝你讓我聽見這些。」

「妳打算做什麼?」昆特問道。

「我必須做的事。」薇塔挺起胸膛跟著華特莉走,此時她站在一座湖邊,涼爽的微風正戲弄著她髮辮上的一束束頭髮。總督的劍垂掛在她的臀部,劍柄底端的圓球上還鑲著一顆宇金水晶。

華特莉看了薇塔一眼,然後把視線移回水面。他們默默地站了幾分鐘,波浪拍打著湖岸,潘塔札追逐著在花叢間飛舞的昆蟲。

「我曾經想當一名戰士詩人,」薇塔說。「當時我很年輕。就在歐拉茲卡被發現與佔據之前。」

「現在看起來當時有多單純,」華特莉喃喃說道。「岩石感覺不到每一滴雨水,但它卻依然被侵蝕殆盡。」她向薇塔露出虛弱的笑容。「或許有更重要的命運在等著妳。」

薇塔聳了聳肩。「不是每個人都得當一個傳奇英雄。雖然一根蠟燭的亮度比不上三相烈陽,但它還是照亮了一個房間。」

「沒錯。」華特莉的手緊握著她表弟的劍柄。「身為戰士詩人就表示我應當領導。我很樂意親自獵捕阿洛佐茲,但入侵奧塔圖瑞琮?這太過分了。當我無法致力於這件事時,我該如何找到文字激發人民心中的火焰?」

薇塔用腳輕推一顆鵝卵石,將它踢入水中。「一名充滿智慧的女子曾對我說:真誠的詩比好詩更重要。或許妳需要找到妳相信的目標,同時也能為帝國效力?」

「或許我會。」華特莉陷入沉思。然後,她解下腰帶上的劍並把它交給薇塔。

「總督的劍?」薇塔困惑地問道。「妳要把它交給我?為什麼?」

「我想因提會這麼做,」華特莉回覆道。「妳想的話可以問他。他現在是個念世靈了。他的靈魂就在這裡,在這顆寶石裡。」她輕拍了一下劍柄上的宇金水晶。

薇塔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把手伸向劍柄。「我感到莫大的榮幸。我會確保他安然無恙。」

「我希望他也能保你平安,」華特莉說,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愉悅光彩。「妳還沒死。要堅強,小妹妹。」她遠離薇塔一步,又一步,然後持續沿著湖岸走向依然在嬉戲的潘塔札。

「妳現在有什麼打算?」薇塔朝她大喊。

華特莉露出笑容。「皇帝的姊姊邀請我前往歐特佩克。邀請函的用詞相當謹慎,但我想還有其他人不願在前一場戰事的餘燼依然灼熱時點燃一場新的。」

薇塔不知道卡茲塔卡惠欽利會怎麼做。如果有人能夠說服她的弟弟不要入侵圖瑞琮,那個人非她莫屬。要是他無法被說服呢?她顫抖地想著可能發生的事。

或許不只有暮影軍團會在近期發生一場內戰。

Tyler Jacobson作畫

馬科姆

爬出洞窟幾乎比進入洞窟更糟。在下探的過程中,馬科姆曾希望能找到市中心的倖存者-無論那裡遭遇何種命運。在往上爬的過程裡,他很清楚。神秘事件已解決,但地下城市依然空無一人,而他不知道何時-如果可能的話-會有新的居民搬進來接續之前居民的工作。

他和布里奇抵達陽光灣,因旅程而精疲力竭且滿身污垢,同時也向阿瑪利亞和凱瀾道別。他一直夢到洗澡和柔軟的床;他會向凡絲報告,也需要通知死者的家屬,然後他會狂飲一大杯麥芽酒,直到他從口中洗去失敗的滋味。

你哪時才能學會,馬科姆苦澀地對自己說,一邊停在街道中央並仰頭看著暴雲密佈的天空。

陽光灣就跟市中心一樣空無一人,且具有等同於智蕈暴君傑作的跡象:被燒毀的建築以及被魔法烤焦的牆壁、被遺棄的物品、腐敗的食物。蘑菇自隨機的裂隙裡發芽,群聚於漆黑的角落,一邊將它們的孢子甩入空氣中,並且發出馬科姆自知會永遠在惡夢中看見的惱人綠光。

碼頭沒有任何一艘船在等候。他希望那表示他們的船員已在被感染之前安全逃生,但他擔心是最糟的情況。只需要一個海盜,一個偷渡客,這個麻煩就會持續擴散。

「我們需要去絕濤城,」馬科姆告訴布里奇。「我們得警告他們或查明是否已經太遲了。」

「大船?小船?」布里奇問道。

「任何浮得起來的船,」馬科姆回覆道。「來吧,或許我們會在離海岸更遠的海灣裡找到某些東西。」

如果沒有的話,他會-怎麼做?繼續前進吧,他如此推測。向下一個港口的人乞求一艘船。飛往烈陽帝國的一個村落。漫遊回到歐拉茲卡並假裝這個時空並未再次分崩離析。但他不會停下,不是現在,或許永遠不會。如果他停下來,真菌將會追上他。

暴雲散去,這座廢墟城鎮的天空下起溫暖的傾盆大雨。馬科姆將臉孔往上揚,讓雨水沖洗他的羽毛,一邊思索他是否會再次真正地感到潔淨。


阿瑪利亞

即使照依夏蘭的標準,阿瑪利亞和凱瀾身處的這座海島植被茂密,叢林宛如一面厚牆般地逼近海岸線。隨著阿瑪利亞踏出將他們從商船載往陸地的補給艇,柔軟的沙礫也在她的靴子底下移動。

「你確定這是對的地點嗎?」阿瑪利亞問道。

「大部分是一種感覺,」凱瀾說。「我的運氣還沒讓我失望過。總之,在真正重要的時刻沒有。」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她說。「無論如何,你都會持續追尋。」

「會的,」小凱同意道。「如果我現在放棄的話,我會是什麼人?」

到底是什麼人呢?阿瑪利亞思索著。她自身的探索衝動引導她來到這個地方,但她依然心懷擔憂、疑慮。她以為她會把它們拋向海中,但她卻只是成功地忽略它們一段時間。

而現在,她的時間就快到了。

他們發現一條蜿蜒穿過叢林的泥土道路。樹枝與開滿花朵的藤蔓形成一座陰暗的屋頂,而陽光也在地上灑出斑駁的光影。

他們利用一棵倒下的巨樹跨越一座峽谷,它旁邊的瀑布使霧氣轉為彩虹。在另一側,位於一片長滿高大雜草的原野中央,他們發現了他們正在尋找的東西。

一個奇特的圓圈正盤繞並閃爍著光芒。它比一個人類高而且差不多寬,它一動也不動地懸浮於地面上,彷彿它是個固定在牆上的畫作。

小凱低聲說道,「就是這個。一條預兆路。」

「你確定嗎?」阿瑪利亞問道。「它通往哪裡?」

「我毫無頭緒,」小凱說。「上一個把我帶來這裡,但這一個或許沒那麼仁慈了。」

「你認為這可能會通往某個比一座充滿憤怒鬼怪與豹族的洞窟更糟的地方?」

小凱聳了聳肩。「我希望它不會,但若原野種得出希望,我們就全都去務農了。」

他們默默地注視著那個不停盤繞的通道,同時陽光則烘烤著他們的頭。

阿瑪利亞看向小凱,卻發現他正盯著她看。「怎麼了?」她問道。

「妳確定要跟我來嗎?」他悄悄地問。「這是妳的世界。妳的家人在這裡,還有妳的朋友、妳知道的一切。妳真的準備好拋下一切嗎?」

一直被阿瑪利亞忽視的問題現在已浮現,既龐大又無可避免。沒錯,她已承諾過要照顧小凱,但她肯定早就免除了職責。他是個成年男子而且不需要監護人。那是他自己的探尋,她不需要主動承擔來陪伴他。

但她已為了探索、為了找到新地方、為了學習新事物而離開家。沒錯,她想幫助她的族人,因此她已透過僅存的女王灣公司成員把消息傳遞給她的家人和米拉達女王,讓他們知道阿洛佐茲可能掀起的風暴。然而,她卻發現自己想積極避開她的神-前任神?-以及祂那剛愎門徒之間的紛爭。她排斥祂的鮮血與鎮壓福音,因此她寧願早點離開也不願見它成真。

「我準備好了,」阿瑪利亞堅定地說,並欣喜地發現這句話屬實。「看你哪時準備好。」

凱瀾牽起她的手,他的肌膚有一種宜人的溫暖。她能透過他的拇指感覺到他的脈搏稍微加快。

「順便告訴妳,」他說,「這個東西可能會通往任何一處。下個地方或許不會比這裡好。」

「還有什麼會比這裡更糟?」

小凱聳了聳肩並向她露出一道帶有酒窩的笑容。「巨鵝嗎?」

阿瑪利亞大笑,她的心已經有幾周沒這麼愉快了。不再多說什麼,他們跳進預兆路,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昆特

這個被歐爾特克人稱作群落盡頭的地方突出於山壁上,是一個看似由單塊金屬澆鑄而成的巨型半圓遺跡,儘管它層層堆疊且具有脊狀突起。昆特不該為其龐大的規模感到驚訝,畢竟他曾在歐特克蘭見過黑夜之戰紀念碑遺跡的大小。他們比對了於歐拉茲卡底下首次嘗試洞窟探險期間找到的屍體;他希望有人像這具一樣已經替未來的研究保存了那具屍體。

Adam Paquette作畫

「殖民者,」佈道人對他說。他們的故事描述了巨人的深色巨型船艦出現在天空中,遮蓋了奇密理的光芒並將祂囚禁在一座金屬監牢內。有時傳說會隨著講述而增長,但鑑於昆特曾親眼見過那座監牢,他傾向於相信歐爾特克人並沒有誇大。

他們也警告他遠離群落盡頭,因為那裡既危險又尚未被完整探勘過。不過,他知道如何小心行事。因為他有較好的防範措施,所以他在下潛進入贊塔法的過程中存活,而亞斯特倫卻沒有。基本上,他獨自一人來到這裡完全就是亞斯特倫曾經做過的事;但為了歷史獎學金,他打算忽略這個事實。

把圍巾寬鬆的那頭塞回他的衣領內,昆特持續攀爬。很快地,他抵達了遺跡側邊,聳現的牆壁超過他身高的十二倍。在他陷入關於比例尺的沉思之前,他發現了引導他來到依夏蘭的那個東西:描繪了他在別處發現的那枚硬幣圖案的淺浮雕。隨著他追蹤圖案來到一個敞開的門口,他也變得愈來愈興奮,同時傾斜的陽光照亮了一間密室,其外部由相同的金屬材質構成。

昆特從背包裡拿出一顆光球並開始探勘這座遺跡。不像他探索過的其他遺址,這裡怪異地毫無生機,還比一般的山區氣候更冷。他愈深入,他那發出回聲的腳步底下就愈少泥土與灰塵。沒有造成鏽蝕的水源,角落也沒有黴菌生長。這個地方被封印得比任何墳墓更緊密。

這裡也缺少任何居住的跡象。許多高大的橢圓形物體聳現於昆特上方-或許是傢俱吧,符合其製造者的比例。他考慮要攀爬它們,但還是決定先完成他的地圖。

他進入一個個房間,一邊用腳步測量空間的尺寸並將它們紀錄於卷軸上。多個斜坡通往上面與下面的其他樓層;儘管他感到好奇,他完成了目前樓層的探險並準備前往下一個。上樓還是下樓呢?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硬幣並投擲它。

下樓。

下一層跟第一層很像,有高聳的天花板與更多可能的傢俱,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這些人要怎麼生活?他們有進食嗎?有睡覺嗎?他們在離開時拿走了所有私人物品嗎?這就像他發現某種巨型生物的骨頭,早已被挑得一乾二凈,並且正試圖查明牠眼睛的顏色。

他繞過一個轉角後停了下來,震驚地不停眨眼。不像其他的每一個房間,這裡擺放著一長排巨型水箱,它們的正面玻璃已破碎,碎片散落於地板上。無論裡面裝的是何種液體或氣體早已流乾或蒸發,而且內部的任何物體也消失無蹤-或許是被刻意摧毀,或許被倖存者帶走了。

昆特嘆了一口氣。他找到了更多問題而非解答。一如往常。

他看見一道來自他光源的反射閃光。在這排容器的盡頭,其中一個水箱完好無缺。那一個是如何存活的?或許他應該在返回歐特克蘭時詢問佈道人。

他走了過去,一邊窺看玻璃。內部十分混濁、不透明;裡面有任何東西嗎?他用手帕擦拭其表面,然後用雙手圍住眼睛兩側並且把臉貼在容器上以看得更清楚。

伴隨著一道低沉的哐當聲,水箱變亮了。

昆特緊張地往後竄。他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容器裡面,煙霧盤繞,然後慢慢消散,露出一隻巨型生物的身軀。它如此高大,從昆特所站之處無法看見它的頭部,只看到擁有灰色肌膚的粗厚雙腿以及長著爪子的雙手。

真是個大發現!這個樣本比在歐特克蘭發現的更加完整。但他要怎麼運送它?他得返回其他人身邊並且帶一組團隊回到-

這隻生物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它彎曲了手指,伸展手掌,然後緊緊地握起拳頭。

或者,昆特心想,或許我該走了。現在。立刻。


智蕈暴君

一心即眾,眾心歸一。

有些屍體需要直接的關注才能運作,而其他屍體則獲得足夠的自主權而自己行動,但仍順伏於其原祖的意志。有些屍體更頑固並拒絕服從。就這樣吧。總是能形成或吸收更多屍體。

位於一座地表叢林裡的殿堂遺跡擠滿了吸血鬼,他們清除草木並建造營地。其中一人用刀刃揮砍一顆腫漲的真菌囊,釋出一片孢子雲並如蒼蠅般地停在它的肌膚上。很快地,它就會加入躲在樹木後方觀察的屍體行列。其他人也是。

來自市中心且已逃脫的海盜此刻正在陽光灣遊蕩,他們都遮住了自己的臉。他們從一具屍體前往下一具,每個人都提出不同的見解,提供了不同的知識與感官訊息。他們拒絕同化的原因令人費解,而且讓人沮喪,不過就這麼發生了。他們不懂即將獲得的效率。

與歐爾特克人的戰役讓它們學到一個珍貴的教訓:有時候暗中執行才會成功,蠻力只會失敗。一具新的軀體站在船隻甲板上-船隻,如此有用的東西-並看著它靠近絕濤城。這具軀體保留了大部分原來的形體,除了它的眼睛,被漆黑的透鏡覆蓋。最好藏起來,還有計畫,並且擴散。

在足夠的時間與照料下,每個人都會屈服。一切都會被融入。被操控。新太陽的光芒早已溫暖了散佈 於地表的黴菌與蕈傘。

每燒去一根蕈柄,就會長出更多。進展無可避免。那只需要時間與耐心。還有更多屍體。


阿洛佐茲

這艘船的貨倉散發出絕望的氣息。睜大了眼睛的祭品們在黑暗中等待他們的厄運,他們的精神渙散,希望破滅。很快地,信眾將會下來享用他們那維繫生命的甘露,而且更重要的是,將最上等的珍饈獻給他們的崛起神明。

在被囚禁了這麼久之後重獲自由或許更令人感到喜悅,儘管祂仍需要被拘禁在這個結了一層鹽塊的沉悶貨艙裡。

阿洛佐茲渴望伸展翅膀。渴望翱翔。渴望狩獵。

這艘船很快就會抵達圖瑞琮,一塊羊群之地,正等著應允牠們的牧羊人帶領牠們前往永生。那些與歐爾特克人及其地表私生雜種交戰後存活下來的人將成為他的軍隊將領。他會將子裔中最強大者封聖,把他們塑造為祂自身更完美的形象。

一個祂最渴望見到的吸血鬼:反教義者,伊埃多的沃娜。她已拒絕接受來自祂的次等創造物的偽教並找到通往真理的道途。維托已殞落並且會被遺忘,但沃娜呢?祂會讓她成為祂的左右手以執行祂的意志。

一旦祂掌控了圖瑞琮,他們將會造訪奇密理,最終消滅祂。

這艘船邊搖晃邊嘎吱作響,阿洛佐茲睜開祂唯一一隻惡毒眼睛,使貨艙籠罩於一片紅光之下。祭品們恐懼地尖叫呻吟,血液在他們體內撞擊,宛如切分的鼓聲。他們為祂演奏了如此甜美的樂曲。當他們重歸寂靜,祂幾乎已開始想念這首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