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特

随着昆特从一条昏暗的石廊穿越时空来到叶片间斑驳的阳光下,热气宛如一捆湿毛巾般地打了他一巴掌。这让他想起了拘禁沼泽,但这里的地面不会啪嗒作响,而且攀树藤蔓上的钟型花朵闻起来也相当宜人,不像尸体的味道。他慢慢地转圈,一边兴味盎然地检视週遭直到他踏入一群小虫子间。于是他便开始不停吐口水并四处挥舞他的象鼻,接着被一颗石头绊倒而单膝跪跌于地。

一如往常的笨拙,他斥责自己。至少这里没人看见。

除非-不幸地-某个东西看见了。他抬头发现自己正危险地贴近一个充满弯曲尖牙的血盆大口。它们属于一隻长满明亮羽毛的双足生物,它的尖爪在地面上刻出了沟槽。他在恐惧与惊奇中加快了心跳。大部分为恐惧。这大概就是依夏兰恶名昭彰的恐龙之一。

发出一道介于咆哮与尖叫的声音,它跳向他。

昆特躲向一旁,却来到另一隻恐龙面前。它们聪明到会进行夹击。糟糕。

第三隻更巨大的生物加入了。它们绕着圈,圆亮的小眼睛直盯着他象鼻的每一次抽动。或许他可以用魔法让树枝落到它们身上,或是让它们撞成一团?他开始在半空中描绘印记以驱离它们。就在他完成这道咒语之前,这群恐龙便僵住不动并看向他的左侧。

某个人从一座颓圮的石建筑中出现。黄褐色的肌肤,深色的头发从他看见的一张侧脸上往后梳。她的结实手臂、护腕,以及插入腰带的剑都显示她是一名战士,而那光滑的肌肤却又将她标记为年轻人年纪不超过二十岁,或许是二十出头。

「潘塔札,过来,」她说。第三隻恐龙顺从地小跑步到她身边,即便它够高,但它的头仍与她的眼睛等高。她挥动一下手解散了其他恐龙,彷彿它们是训练有素的宠物,接着它们便消失在丛林里。

这个女孩面向他,她的其中一颗棕色眼睛被一片金属盘遮盖,彷彿一副眼罩。「你是昆托力康德吗?」她问道。

「我是,」昆特答复道,一边看着长满藤蔓的废墟。一座金字塔吗?那是石灰岩吗?他努力把注意力移回到他的救星身上。「叫我昆特吧。谢谢你的帮忙。你是?」

「人们叫我薇塔,」她说。「战士诗人要我们等待你的来访。」

「我等不及要见她了,」昆特说,一边用耳朵替他的脸搧风。跟避柱区的乾热相比,依夏兰根本就是三温暖。「难道所有新来的人都会被一群恐龙迎接吗?」

「不,」她说。「我们一直有陌生人出现在奇怪的地点,因此增加了巡逻。在大战过后不得不小心。」

「可以理解。」昆特朝废墟走去。「这就是欧拉兹卡吗?从莎希莉的描述看来,我预期会有更多黄金。」

薇塔跟着他的视线。「那不是欧拉兹卡。走这边。」

昆特跟在她后面。穿过树林间的缺口,金属反射了阳光。他朝光线走去,一边遮挡眼睛走出林叶屏障,并且看见位于下方山谷中的黄金城之炫目辉煌全貌。尖塔宛如针一般地探向高耸蓝天,抛光的道路与建筑向远方延伸,而在其中心点,一座宏伟的神殿有如闪烁山脉般地升起。

「啊,」昆特说。「没错。这个有更多黄金。」他从眼睛里揉去残影。「我想你应该无法带我参观吧?你很忙吗?你很了解这座城市吗?」

「够了解了,」薇塔回复道,一边将双臂交叠于胸前。

「比我了解,我很确定,」昆特说。

「没错。」薇塔露出笑容。「你很容易相信人。」

「你没让那些恐龙把象族当午餐,」昆特说。「那对我来说够好了。」

他们走下山坡,来到矗立于城市大门上方的拱门前。人们、推车,与恐龙为了空间而相互推挤,由戴着翼冠银色头盔与拿着橙色羽饰长矛的守卫看管着。宽阔的中央大道逐渐变窄通往一座市场,摊位与毯子以同心圆的方式排列,从位于中央且以水道供给的喷泉扩散而出。有些人凝视着昆特,但他无视他们并跟在薇塔后方,一边查看这里的带刺粉红水果,以及那里的镶嵌宝石项鍊。难以相信这个地方曾被战争蹂躏,但伤痕仍在,展现于倒塌的建筑与凿穿的牆以及他靴子底下那颜色不均的斑块里。

他们抵达宫殿入口,而薇塔在此与一名守卫商量,同时昆特则探查牆面的设计,那些随着年代褪色的红白漆。他惊讶地发现牆上描绘了一个史芬斯;他没注意到他们的影响力也延伸到这个时空。这个史芬斯看似正在把某个东西交给一个较小的人,又或许是接受一份礼物?就在他能够继续检视之前,另一名守卫出现并带领他们-不是进入-而是绕过这座宏伟的金字塔,来到一个位于城市边陲且部分被魔法损坏的朴素建筑。酸蚀孔洞汙损了大门,而牆上的烧灼印记则描绘出曾经站在那里且可能已死亡的人类的可怕轮廓。

「走这里,」薇塔说,一边示意要他走到她前方。

昆特踏进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其深处有一座阶梯。他在走下阶梯的同时听见声音传了上来,接着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充满壁画以及浮凋的巨型密室,描绘了从洞穴里现身的战士们正在敬拜一位头部后方有着太阳雕符的人物。地板上铺着一连串铜板,如果他没弄错的话,上面还凋着雕符并嵌入了玉、硃砂,以及宝石琥珀、绿松石、和蔷薇石英。沿着另一面牆,这里装饰着战士们对抗某种极为高大的双足生物,有一扇由金、银,与铜製成的门从地面延伸至天花板。门上的长方形凹陷处暗示了这些铜板曾经被安装在里面。

两名女子在他走进来的同时停止了交谈。她们两人都拥有棕色肌肤,深色头发与眼睛,但相似处就只有这样。莎希莉比较高,五官较为鲜明,穿着一件深红色洋装并戴着精心製作的黄金首饰,而另一位-大概就是华特莉-的举止就像薇塔,像个战士,她的银色铠甲支持了这个看法。她坐在地上,被铜板所围绕,直到恐龙潘塔札冲过来把她撞倒,宛如一隻巨大、急躁的小狗。

「昆特,你办到了!」莎希莉惊呼,一边冲到他身旁。「欢迎来到依夏兰。抱歉我无法去迎接你,但预兆路比穿越时空更缺少 …弹性。这位是我的伴侣,华特莉。」

「很高兴见到你,」华特莉说,一边试图将视线越过恐龙的头以看见他。「我原本希望潘塔札在经过户外运动后会消耗一些能量,但显然我弄错了。」

「至少它享受偷袭我的乐趣,」昆特说。「对了,谢谢你邀请我来这里。当莎希莉告诉我说你已经找到硬币帝国的证据时,我就知道我必须亲眼瞧瞧。」

「你已经想出你那位死亡已久的朋友是谁了吗?」莎希莉问道,同时轻触他的手臂。

「还没,」昆特说。「我已追踪他们穿越不同时空,但他们依然是个谜。甚至他们也不叫硬币帝国,那只是我用来称呼他们的名称 …」他的声音逐渐减弱,并一边检视铜板。「这就是你需要帮忙的计画吗?」

「没错,」华特莉说,同时抬起头朝莎希莉微笑。「我相信它们是打开这个东西的关键。」她比向那扇巨大的门。「这些雕符组成一首诗,而且我翻译好的部分也暗示我们将会在门后面找到人类的诞生地与众神的家园。」

「那可是不得了的说法,」昆特眯着眼睛说。当他用象鼻指向其中一个铜板时,他发出了兴奋的吼声。「那些就是硬币!它们就像那些-」

「华特莉,你还在下面吗?如果你不偶尔出来透透气的话,太阳将会忘记你的脸孔。」一名男子走下阶梯,体格健壮且全副武装,同时洋溢着平静与愉悦。

华特莉对新来的人咧嘴一笑。「因提,欢迎光临,」她说。「是不是因为我又错过一顿正餐,所以你的其中一位姐妹就派你来了?」

因提贼笑着搔抓了潘塔札的头嵴。「我听说我们的宾客已抵达,而且没错,我来探望你和莎希莉。无论你的头有多硬,你都无法食用远古岩石。」

「昆特,这位是因提,」华特莉说道。「烈阳总管,恐龙骑士,对抗非瑞克西亚人的英雄。」

「也是她的表弟,」莎希莉补充道。

昆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偷偷移回到铜板上的硬币。

「在你发问之前,」华特莉举起一隻手说,「我还没找到任何可以用来对付暮影军团的武器或魔法。」

昆特朝她的方向展开一隻耳朵。武器?暮影军团?

「皇帝愈来愈不耐烦了,」因提说道,此刻他的声音已小心地转为中立,彷彿他正在背诵某个人的话。「他再次询问是否能用其他方法打开那扇门。」

「他想破坏它,」莎希莉解释道。

昆特皱起脸。破坏一件无价的神器?怎麽会有人提出这种方法?

「浅根树将无法撑过暴风,」华特莉摇了摇头回复道。「告诉他我就快完成了。」

「那麽我们将继续进行准备,」因提说。「你确定这不会只是个衣柜吗?如果里面是一堆橡胶球,我就会永远拿这件嘲笑你。」

「我很确定,」华特莉说。「准备好面对一个漫长的旅程,这不是一场游戏。」

因提离开了,潘塔札蜷缩在角落,而莎希莉则开始按摩华特莉的肩膀。华特莉叹口气垂下了头。

「你尽力了,」莎希莉说。

「你也是,」华特莉回复道。「你那些创造物还好吗?」

莎希莉大笑。「我犯了错并大声地纳闷是否我能让它们喷火。结果皇帝对此极度感兴趣。」

老实说,昆特也是。莎希莉的神器师技能是个传奇。斯翠海文能为她教的任何课程收取双倍学费,而且还能够塞满整栋房子。

华特莉用一隻手臂环绕莎希莉的腿。「我只是不想要更多战争了,」华特莉轻柔地说。「对帝国的战士诗人来说是一份高贵的情操,对吧?」

「我要你安然无恙,」莎希利说,一边蹲下紧紧地抱住华特莉。「随着每一个时空都致力于发掘新型态的危险,我们更难以想像安全了,不过那也是製造喷火恐龙组构体的目的。」

「我想你该返回你的工作室了,」华特莉喃喃说道。

「我想也是,」莎希莉认同。

昆特别开视线以提供她们表面上的隐私。莎希莉在登上阶梯的同时朝昆特挥手,并在她离开时向华特莉抛出最后一吻。

华特莉清了清喉咙,肌肤泛红。「准备好开始了吗?」

「当然,」昆特说,一边准备召唤能帮助他翻译的魔法。「你目前有哪些资讯?」

转眼间,他们就开始执行工作,而且昆特感到无比快乐。


马科姆

尸体瘫倒在丛林里的半腐落叶间,距离马科姆能够以行走取代飞行的阳光湾不远。调查员在他周围走动,忙着进行测量与描绘图片,一边用刺痛他那塞连听觉-以及神经-的低沉声音交谈着。

「是你们的其中一员吗,小李?」现场的负责人问道。

这很难说。一丛丛怪异的蘑菰宛如红疹般地模糊了这个尸体的五官,并从他的嘴巴以及其中一个眼窝里窜出。黑色的血管分布于他的灰白肌肤上,有更多真菌沿着他的脖子和手臂生长。他看似正在迅速恶化,不过根据发现他的当地人说,他在几小时之前还活着。

「我想这个是兰科,」马科姆终于开口。「他是市中心的矿工。」他抬起头看着调查员。「凡丝船长说他收到一张便条?」

这名男子向马科姆递出一片折起来的纸,而马科姆则把它夹在两指之间,甩了一下打开它。

市中心遭受攻击,上面写着。派遣援军。上面有市长哈维萨尔的签名,那四溅且不均匀的墨水暗示了他是在仓皇中潦草地写下。

那解释了为何来自矿场的货运减缓,然后在几天前停止,使阳光湾剩馀的经济-乃至于整个莽霸联盟的经济-猛然停摆。凡丝船长早已命令马科姆-市中心的公务密使-前往调查,而马科姆也一直渴望帮忙。他在这个利润丰厚的矿场中持有股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朋友在那里。

现在他知道要预期最糟的状况。

「你有什麽想法?」调查员问道。「邪秽魔法吗?」

「看似如此,」马科姆说。但是谁呢?又是为什麽?

莽霸联盟树敌众多。烈阳帝国巴不得将这些所谓的入侵者逐出其领土。川流使不时进行突击,试图阻止由挖矿造成的地震与迳流,不过他们最近变得较为安静-太安静了。焦炬舰队对霸司总督的勒令感到恼火,他们可能认为削弱其财源可作为将绝涛城据为己有的方法。甚至连暮影军团的吸血鬼也设法佔得一席之地,想把财富带回图瑞琮:他们宁愿像寄居蟹一样地搬进去并亲自经营这个地方。他们的任何一个敌人都乐于在市中心捣乱,但却还没有人站出来担起责任。

遗憾的是,这具尸体并没有答案。马科姆得亲自挖掘,并希望他能够找到黄金。


阿玛利亚

来我身边,声音低语着。

一片辽阔的沙海延展于阿玛利亚面前,点缀着岩石海岛,遥远的海岸消失在阴影中。

来我身边。

火焰瀑布宛如熔化金属般地自一座广阔洞窟的牆上涌下,既明亮又灼热。

来我身边。

一座圆形的黄金门耸现,上面以类似烈阳帝国的伊特佐坎语蚀刻着印记,但又不同。

来 …

阿玛利亚突然从马鞍上坐挺身体,她的手臂感到疼痛,彷彿她曾被推了一把。她一脸正经地朝保护这趟探险的士兵指挥官克莱维诺眨了眨眼。他怒目而视,露出了他的獠牙。

「你就快掉下去了,」他以指责的姿态说道,声音粗糙。

「谢谢你,」她回复道,同时还在喘口气。他骑马离开,一如往常地冷眼。

在她上方,丛林的树枝相互交织宛如一座由叶片与藤蔓构成的天花板,陈腐的空气中充满了因近期雨水而潮湿的土壤气味。阿玛利亚突然思念起位于她家族房产中的图书馆。很容易就在书本与平静的围绕下梦想着探险。当挂在隐形丝线上的小虫落到她的衣领,还有恐龙从树林间向她扑来,加上每天下午的风暴有如规律的钟响般浸湿了她所有的地图时,就更难以品味这场探险。

在大战过后,她依然想在人生中做一些有价值的事,不只是阅读积满灰尘的巨着。女王湾连队的製图师职位恰好允诺了这一点,于是此刻她就在这里,为依夏兰的荒野描绘地图。

「你还好吗?」公司的其中一位高阶长官巴洛梅德普西迪奥从她的左侧亲切地微笑着。

阿玛利亚不能告诉他任何关于那怪异预视,或是她听见低语声的事。如果她正处于血禁仪式的痛苦中,那就能够理解。但她最近有进食,却还是持续陷入恍惚状态,看见与听见不存在的事物。

「我没事,谢谢你,」阿玛利亚回复道。「我还在习惯这趟 …旅行的安排方式。」

「相当艰困,对吧?」巴洛梅说道。「尽力就好。我有可以缓解疲劳的药膏。我会在我们停下的时候给你一些。」

「我非常感激,」阿玛利亚说。

巴洛梅拉了一下缰绳便骑向队伍前方。他们总共约有三十人,包括士兵、奴僕,以及寻求赦免于图瑞琮所犯之罪的忏悔者。在最前方,挺直了腰背坐在他巨大的坐骑上,维托奎哈诺德帕萨蒙正率领这场探险活动。当他们首次相遇时他几乎没认出她,他看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优先事项中,而且那在他们漫长的航行期间,或是在他们离开女王湾的日子里也没有改变。当他没在发号施令或忧鬱地发呆时,他会反复阅读一本他不让别人看的破旧的书。巴洛梅曾经试图借阅;维托便一把抓住他并将他固定在树上。

她意识到这两位吸血鬼的目标并不同,儘管如此他们还是宣称拥有共同的目的。

据说有一座阿洛佐兹神殿正在这片大陆深处等待他们。在那座神殿内有一扇门。而在那扇门后方,希望会有一个解方,能够阻止即将在比叛教战争更可怕的暴力中分裂暮影教会的势力。

难道那就是她预视里的门?阿玛利亚要等到他们找到它后才会知道。在那之前,她还有工作得进行。

她把注意力转回到製图上,抽出他们那愈来愈详尽的旅程地图。来自女王湾的路线是一条在他们当下的位置上闪烁着微光的红色路径。她用其中一根獠牙在她的小指上咬了个洞,然后把这根血迹斑斑的手指伸入一小碟火山灰中,将其混匀。依此法混合后,她将此溶液涂抹于地图表面,把她的意念灌注于其中。缓慢地,宛如墨水在潮湿的纸上晕开,这份血与灰的混合物极其详尽地扩散填满了她卷轴上的空白部分。

来我身边。 …

阿玛利亚颤抖了一下,希望她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呼唤她。希望-害怕-她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华特莉

翻译已完成。

华特莉伸懒腰并看了昆特一眼,他正在研究他的笔记。薇塔站在角落,一边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华特莉对自己複诵了一次翻译,同时品味着这首诗的节奏。

吾人为第五势力之科门族,
守护并开垦这块
由深邃众神赐予我们的好地方,
却因失败而被放逐至地表。

我们击败了大叛徒,
我们对抗背信者、入侵者,
碎星奇密理的囚禁者,
隐藏了她的三相荣光。

烈阳的时代终结于黑暗中
经过了她的十六个完整週期,
直到千月军打碎了
其监牢那不停旋绕的外壳 …

「什麽是完整週期?」昆特问道。

「二十年,」华特莉心不在焉地说。「一个週期大约是一年。如果他们的系统跟我们的相似,那意思就是320年。」

「三个世纪的黑暗?」昆特惊呼。「难以置信。」

「很可怕,」华特莉喃喃说道。「怎麽会有人囚禁一个神?」

「这就是你认为与你们相似的那个神吗?」昆特问道。

「对,」华特莉说。「我们的是三相烈阳,但我们从未称祂们为奇密理。」她闭上眼睛。「把祂们视为同样的东西可能是一种异端邪说。」

昆特用象鼻做出类似耸肩的动作。「众时空的秘密永无止境。新的发现经常改写旧的历史。」

华特莉歪着头看他。「你听起来对此很有经验。」

「我确实是。下次记得提醒我告诉你关于我的导师的事。」昆特点了一下笔记上的一句话。「这个部分呢?」

华特莉审视那块铜板。

我们留下这段记忆、钥匙与地图,
好让我们的果实种子得以散播
穿过托皮兹耶罗的蜿蜒道路,
来到众神的黄金门玛察栏蒂,
然后找到吾人失落的树根。

「我不认为它指的是这扇门,」华特莉说。「它后面肯定还有另一个。」

「在遥远的后方,如果『蜿蜒道路』是一项指示的话,」昆特说。「除非我们先打开这个,不然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它。」

华特莉检查这扇门。当写有这首诗的铜板被发现时,它们已被嵌在金属中,但她很快就发现它们可以被移除。铜板后方画着模糊的雕符,每一个铜板凹槽都有一幅,每个图都是一个字。

「你有以发现的顺序来取代铜板的位置吗?」昆特问道。

「有,那不管用,」华特莉说。

「或许是口头号令?」昆特提议。「我透过背诵杰德颂歌的一部分来开启一扇类似的门。」

「什麽?」

「那是一段重要的象族历史。别在意,那只是个想法。」

「我能够背诵什麽?」 华特莉沉思。

「那首诗吗?」昆特问道。

华特莉若有所思地皱眉。「那首很长,而且我的古语发音可能也不正确。」

「你说的有道理,」昆特同意。他把一块铜板翻面。「有趣的是只有门上有符号,这些铜板却没有。」

华特莉再次检视门上的雕符。战士、叶片、农夫、阴影 …简单、寻常的字。没有一个对得上这些铜板的雕符。她再唸一遍这首诗,寻找她可能错过的模式。

「噢!」她惊呼。「我有想法了。」

她探向写有这句「我们对抗背信者」的铜板,并将它滑入绘有战士符号的洞里。

什麽也没发生。

「你可能需要先把它们全部都放在正确的位置,」昆特鼓励道。

华特莉把写有「吾人失落的树根」的铜板放在叶片符号上,然后把「守护并开垦这块好地方」的铜板放在农夫符号上,接着把「烈阳的时代终结于黑暗中」的铜板放在阴影雕符上。她持续进行,直到所有铜板都被放回到门上。

一道细微的魔法触碰了她的手指,每个铜板周围的空间开始发出柔光。光芒扩散到门的边缘,接着传来一阵低音,它打开了。

「你是怎麽-」昆特开始说道。

「门上的雕符对应到铜板,」华特莉说。「不过是间接的方式。符号概念。」

「啊,当然。」昆特用他的象鼻摆出姿势。「愿意尽地主之谊吗?」

华特莉抓住门的边缘并开始拉。它在地板上拖行的同时发出了碾磨的噪音,陈腐的空气从开口窜出。门后方有一条倾斜的隧道正在等候他们,冰冷、乾燥又佈满灰尘,其宽度足以容纳较小型的恐龙群。

Cristi Balanescu作画

「拿一根火把,」她对薇塔说,而她则迅速听令。

他们往下走,华特莉带头而昆特走在她后方,薇塔和另一名战士殿后。在隧道底部,他们发现一个足以容纳一座金字塔的巨大密室。有一排尸体蹲伏于隧道入口前方的地面上,全身包裹着亚麻布。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串玉石和硃砂珠,而且一条条树皮也被塞在缠绕于他们眼睛周围的绷带之间。他们看似是战士,他们的武器被放在他们的白骨手部附近,但他们的铠甲却跟她和薇塔穿的不同。在葬仪亚麻布底下,他们的骨头发出一种微弱的粉紫色光芒,形成搏动着魔法的怪异图案。

「那是什麽?」昆特指着前方问道。

一个巨大人形生物的遗骸佔据了密室的另一个角落,它的头盔-不对,它的犄角-已触碰到天花板。它身上插着数十支长矛,看起来就跟箭一样淼小,儘管由金属所製,但有些矛柄已被折断。铁鏽色的铠甲复盖着它的身体,上面的弧线与缺口就像某个介于骷颅与牢笼的东西。底下乾燥的灰色肌肤清楚可见,而跟人一样大的手部末端则有着弯曲的爪子。

「我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东西,」华特莉喃喃说道。「它比最巨大的恐龙还大-除了札卡玛。」

「可以假设它杀了这些人,」昆特说。「但它穿着铠甲。那麽就不是一般的野兽。我纳闷,他们为什麽要打斗?」

「或许答案在更深处等着我们,」华特莉回复道。她向守卫说,「找到总管和帝国斗士。告诉他们一旦恐龙群准备就绪我们就出发。」

守卫行礼致意并赶忙把这个讯息传递给因提和卡帕罗提。华特莉更加缓慢地撤退,让昆特和薇塔一起检查这些遗骸,火炬的光芒在牆上照映出神秘的阴影。

她在登上阶梯时看了那些跪着的战士以及角落的怪兽尸体最后一眼。她能否如她所望地找到一条安全的通道深入地底,又或者这场远古的战斗暗示了她的任务从一开始就註定要失败?

莎希莉在上面的房间里等待着,华特莉愉快地叹了口气,一边把脸埋进她伴侣的脖子。

「我没离开那麽久,」莎希莉说,她那长茧的手指偷偷鑽入华特莉的铠甲缺口并轻划着她的肌肤。

「可是那感觉总像是永远,」华特莉回复道。「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就只有我们。既然门已经打开了,我们很快就会分别。」

「去哪里?」莎希莉睁大了画着眼影的眼睛。「你找到了什麽?」

「死亡与黑暗,」华特莉喃喃说道。「来吧,我的甜心。在我们分开之前我需要好好拥有你。」她把莎希莉拉进阳光下,手指交缠,一同默默地走在黄金街道上。


马科姆

「市中心」这个名称一开始只是个玩笑,不过也就这麽沿用了。这个採矿营地分隔为一座地表哨站以及位于巨大洞窟内的主要地下村落。真正的矿井是一个深入大地的乾燥远古岩洞井,不同层的隧道延伸进入岩石内,有如一台百轮机器中的轮辐。许多木造建筑散佈于巨大洞口的入口处,它们的配置无关特殊押韵与理由,只不过是其建造者的突发奇想。起重机和窄道越过了洞口,支撑着由滑轮运作的升降梯,而液压升降机与之字形楼梯则靠在牆上。更多滑轮拉起一桶桶的矿石,接着将它们堆在位于地面纵横交错的轨道上的推车里。精炼厂处理化学与魔法转换,其他加工区域负责管理人工清洁,而贮藏库则装满了准备运往地表的成品。这里经常以巨型白日光灯照亮一切,既不可思议又平凡,再加上个人的火把、蜡烛与提灯。

Cristi Balanescu作画

灯具漆黑,而且据他所知,整个市中心空无一人,除了他自己以及他从阳光湾带来协助他调查的人员。

布里奇用佈满蓝色毛发的手调整了他的三角帽,同时眯起他的金色眼睛。「全都不见吗?」鬼怪尖声说道。

「全都不见了,」马科姆同意道,一边皱起了眉头。

原矿端坐于轨道半途的矿车中,用桶子和箱子装着,有些还翻倒了。分拣臺上高高地堆着部分清理过的金属或水晶,附近放着刷子与凿刀,彷彿它们的使用者准备稍做休息再折返。宿舍大门敞开,凌乱的床铺貌似被匆忙地遗弃。食物腐烂在厨房与用餐区,到处瀰漫着发霉的气味。

唯一的暴力迹象就是某些建筑物上的火炬痕迹以及四处散落的武器。马科姆检查一根沾有怪异黏稠物质的铁镐-血吗?他可不想为了找出答案而触碰它。

整个市中心的滑轮升降梯都被固定在各自的起重机顶部,彷彿它们被拉起以对抗下方的一场袭击。除了一台。

马科姆举起提灯朝那台升降梯走去。那里实在太暗了,他差点就踩上画在附近地面上的脓水线条。他蹲下来更仔细地检视它们。只有一个词,那些字粗厚又扎实。

下去。

他手臂上的羽毛直竖。如果这是个陷阱,那麽他们正直接走进去。但他又该如何找出是什麽让一整个城镇消失?就像他提灯内的摇曳火焰,他怀抱着一份微弱的希望:他们可能找到并拯救那些倖存者。

「你,」他说,同时指向其中一位同伴。「返回阳光湾并告诉他们我们的发现。你,」他指着另一个人说道。「待在这里等我们。」

布里奇站在洞口边缘,他的鬼怪脸孔露出了谜一般的表情。「下去吗?」他问道。

「对,」马科姆直盯着那份讯息说。「下去。」


阿玛利亚

阿洛佐兹神殿的颓圮遗迹已有部分被丛林回收,藤蔓缠上牆面,树根撑裂石地,树枝刺穿了崩落的天花板。随着阿玛利亚的血红色墨水填满地图上的另一区,士兵与奴僕们也在由几天前抵达的人所搭建的前营周围乱闯。

当维托走到他们之间,同时散发出决心与威胁时,群众突然噤声不语。他一隻手里拿着长枪,枪尖位于他的头部上方大约五个手掌的距离。他的另一隻手则紧抓着一本书,而且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他的蓝色眼睛里看似燃烧着光芒,吸血鬼们都靠向他,彷彿他是个磁铁而他们全都是金属刨片。

「这把长枪,」维托开始说道,一边举起这个武器,「曾由圣塔理安所使用,我们跟随他的脚步。这就是他的日誌。」他举起这本书。「上面记载了他与圣依莲达的旅程以及他的启示,曾受到教会压制,最近才由真正的信徒取回。」

Nereida作画

真正的信徒?阿玛利亚全身僵硬。他肯定不是指安提费克斯的支持者。她听过某些故事-

「在这座神殿内,」维托继续说道,「有一座门能够通往我们的古神与君父阿洛佐兹的歇息地,而祂也是首位吸血鬼的创造者。虽然祂陷入沉眠,但祂能够被最忠诚的僕人重新唤醒。」

唤醒一位神明?这样的事有可能吗?阿玛利亚咬了自己的嘴唇,并在她的獠牙刺穿肌肤时畏缩了一下。或许并不只有她这样想,因为群众之间开始传出一阵喃喃低语声。

维托举起长枪,群众再次安静下来。「如果我们让阿洛佐兹回到图瑞琮,正如这份经文所允诺的,祂将会治癒信徒并为这片土地带来和平。教会将会停止分裂,而我们也将再次自由地把我们的教理传播至这块野蛮大陆。」

儘管气温炎热,但他的语调里有某种东西让阿玛利亚浑身颤抖。治疗与和平听起来像个正直的理由,但代价是什麽?其他人是否也跟她一样感到不安?巴洛梅谨慎地以一种中立的表情看着维托,因此她也藏起了她的感受。谁知道当维托受到挑战时会做出什麽事?

「那么,继续前进,」维托说道,同时用长枪摆出姿势。「迈向我们的命运。」

维托进入这座颓圮的神殿。带着预兆般的冷颤,阿玛利亚也加入跟随他的行列。

里面是一个岩洞井,又宽又深,凋刻于侧壁上的弧形阶梯因潮湿而黏滑。有些吸血鬼拿着提灯,其他人利用以长鍊繫在背包或腰带上的飘浮蜡烛照亮道路。在阶梯底部有个入口通往一个密室,其牆面上有多个凹形空间。阿玛利亚朝其中一个窥看,发现一叠腐朽的骨头。她往后退,撞上了克莱维诺,而他则斥喝一声将她往前推。

陵墓持续延伸,一个接着一个密室都堆满了亡者骨骸。僧侣吗?古老的祭品?她真的想知道吗?她身后的火焰在她行走时不停摇曳,于每一面牆上投映出阴影。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充满了空烛台的巨大圆形密室,一扇金色的门前有一座刻有凹槽的黑曜岩祭坛。据说圣依莲达是从这样的一扇门内现身。

令阿玛利亚感到惊讶的是,这并非她预视里的那扇门。

其中一名士兵试图打开它,但它却顽强地紧闭着。又有两名士兵加入,但却徒劳无功。

「或许它无法被打开,」巴洛梅沉思道。「难道我们大老远跑来却一无所获吗?」

「阿洛佐兹引导我,」维托说道,他的声音迴盪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克莱维诺,把其中一个搬运工带来给我。」

克莱维诺听命行事,很快地其中一位来自营地且脸色苍白的人类奴僕便走了进来,一边紧张地抓紧了手。

「别害怕,」维托说。「圣塔理安写道,『羔羊血将打开通往天堂的门。』我们正在接受考验,而且我们要坚强。来我这里。」

搬运工犹豫地走向他。维托把他的手放在这名男子头上,同时带着和蔼的笑容凝视他的眼睛。

「把他放在祭坛上,」维托说。

克莱维诺遵从指令,以吸血鬼之力将这名男子从地上抬起。搬运工不停挣扎,在这位士兵设法把他放在黑曜岩板上时哀嚎着。克莱维诺不为所动。

维托的视线落到阿玛利亚身上,接着她打了个冷颤。「你,」他说。「帮忙固定他。」

阿玛利亚畏缩了一下,抬起手臂彷彿要遮挡她自己。

「他的牺牲将会代表他的救赎,」维托说。「照我说的做。」

「你腐化了神圣的鲜血仪式,」巴洛梅抗议道。

「教会的仪式只不过拙劣地模彷了阿洛佐兹真正的圣礼,」维托不屑地说道。「这本札记即将帮助我们解开祂的力量,而且你们将会了解。」

阿玛利亚惊恐地看着巴洛梅,希望他能阻止这场闹剧。他反而退开了,他的表情再次化为一张面具。

维托比向另一位士兵。「去帮克莱维诺。」士兵听从他的命令,很快地搬运工便俯卧于祭坛上,伸长了四肢,一边可怜地哭嚎着。

维托把日誌夹在手臂下并从他的臀部抽出一把刀。「我们把你的生命献给阿洛佐兹。这份鲜血就是我们的盟约,正如其承诺过我们的生命一样永恆。我们在祂的黑暗中成圣。」

划了一刀,维托把这名受害者的喉咙割开。祭坛闪耀着生机,它的漆黑看似在发光。没有洒向半空,血液反而流入祭坛里的凹槽,渗入地板并流到门边,使它闪耀着相同的黑暗冷光。

门嘎吱一声地打开。一阵汙浊的空气从门后的隧道里窜出,宛如一隻邪恶食腐兽的气息,而密室内的火焰则疯狂摇曳。

Raluca Marinescu作画

「赞美阿洛佐兹,」维托吟诵道。

随着维托号令士兵们准备出发,巴洛梅依然不发一语。

来我身边 …

阿玛利亚颤抖地抽一口气,告诉她自己这道低语声并没有比上次更强烈。悬浮在她后方的其中一根蜡烛突然熄灭,加深了她四周的阴影,她希望这不是即将来临之事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