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特莉

因提死了。

空中的战况猛烈,烈阳帝国与欧尔特克战士们正穿梭于宇金礁的翻腾残屑之间,追逐着扭曲的暮影军团士兵。在地面上,华特莉将她表弟的残破尸体抱在怀里,并跪在这片远离家园且血迹四溅的土地上。

她没有保护他。死亡是一名战士的永恒伙伴,但却无人渴望落入它的怀抱。她该如何告诉她的家人?那些她曾对丧生战友的亲人说的安慰言词,如今她却说不出口。

一阵强风与翅膀拍打声表示了敌人的到来。维托带着当她于川流使地底城遇见他时所拿的同一把长枪,但他的形体已被腐化,成为一种人与蝙蝠的邪恶混合体。

「等我把你交给阿洛佐兹后,祂将会非常高兴,」维托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更粗糙,獠牙变得更长。「祂的胜利垂手可得。」

华特莉站起身,准备好她的剑与锯齿外缘护盾。蒂洛纳理,击灭我的敌人吧,她默默祈祷着。

维托绕着她移动,他的长枪瞄准了华特莉的心脏。「等我们回到图瑞琮后,我将会被封圣。我会把纯净鲜血福音带给我的人民,未受我们那懦弱女王与虚假圣人依莲达污染的福音。信徒应当改过自新以接受阿洛佐兹真正的仪式,否则将被整肃。」

如果卡帕罗提还活着,那份资讯将会取悦他;若吸血鬼们早已开始自相残杀,入侵图瑞琮就会更容易。然而,在这一刻,华特莉根本不在乎。

维托进行突刺。华特莉向一旁闪躲并同时往下敲击他的枪尖。他反复戳刺,而她则不停闪躲脱离他的攻击范围。

「沃娜和我将一同辅佐我们的主人,」他持续说道。「我们将永远待在祂的居所,而在祂被拘禁期间侍奉祂的信徒将会统治这里。一种鲜血与权力的联盟。」

难道他永远不会闭嘴吗?华特莉留意着一道缺口。她需要让自己在这场打斗里占上风。

「我应该留你一命,」维托龇牙咧嘴地说。「除了落败敌手的诗人,还有谁更能让我的话成为经典?还有谁更适合向即将消亡成一段回忆的帝国讲述我的胜战传说?」

华特莉把感官向外延伸,以她的魔法探向周围的土地,不停搜寻着。呼唤着。聆听对她的回应。

「你那些精采的演说到哪去了,战士诗人?」维托嘲讽道。「难道阿洛佐兹的重临已让你哑口无言?还是由你那位宝贵的总督之死导致的?」

华特莉以单膝跪地,持续延展她的魔法直到她感觉像是一层如纸片般轻薄的橡胶。她四周的声响消逝。她呼唤山脉与森林,原野与山谷。有更多声音回应,直到她的脑袋因奋力容纳所有声音而晕眩。

「你打算任我摆布吗?」维托问道。他再次出击,枪尖滑过她的上臂铠甲。这份痛楚激发了她的意志。

华特莉站起身,因她召唤的大量兽群负担而前后摇晃。维托打算绊倒她,但她却往后闪;尽管魔法使她分心,多年的训练仍让她变得灵敏。

维托跃向空中,利用高度与距离作为他的优势。华特莉无法接近他,无法击中他,只能继续用她的盾推开他的攻势。她的肌肉早已因费力而疼痛。很快地,她将感到疲倦。很快地,她将倒下。

还没。除非已经替因提报仇了。大地在她的靴子底下颤动着。

「舍弃你那愚蠢的希望,」维托说道,宛如阴森暗影般地盘旋于她上方。「阿洛佐兹正在崛起,而且祂的永久统治将无可避免。」

他把长枪往下戳向华特莉。她以盾牌的缺口拦截它,并将这把武器从他手里扭开。

「只有死亡才是无可避免,」华特莉说。「就连你也躲不过。」

一声叫喊撕裂了空气。维托转身寻找它的来源。有一只飞行恐龙直接撞向他,使他翻落于地。从另一个方向,潘塔札冲进由华特莉的铠甲反射的光芒中,并用它脚上的尖锐巨爪攻击维托。它们在他的灰色肌肤上划出一双长刮痕,而伤口则流出跟他的邪恶之心一样漆黑的脓水。

「你好大的胆子?」维托尖啸。

有更多恐龙自大地与空中现身,以尖牙利爪冲向这个吸血鬼。每当他飞向空中时,他就被赶回下方。在地面上,他已被从四面八方夹击侵扰。

华特莉拾起长枪,一把由邪恶之手操纵的绝佳武器。它值得一个更合适的结局。

维托把一只恐龙甩开,在那群包围他的恐龙墙中留下一个缺口。嘶吼了一声,华特莉向前冲锋,强烈的愤怒与悲伤使她的手臂充满力量。长枪穿过了吸血鬼的板甲,刺穿了他的邪恶心脏并将他固定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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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震惊得无法动弹并感到-华特莉如此希望-疼痛。他跪跌于地,骇人的双手试图拔出长枪却徒劳无功。他自己的鲜血使枪杆过于湿滑而难以抓握。

「阿洛佐兹,」他低语道,「您为什么要遗弃我?」

华特莉静静地站在他上方看着他倒向一旁,鲜血积聚于他底下的漆黑土地上。他那双可怕眼睛中的红色光芒也随之消逝。

已为帝国铲除了一个危险的敌人。不过,华特利却感到空虚。吸血鬼的死并无法让她的表弟复生。

恐龙群就像当时包围维托般地围绕着华特莉。它们没有进行攻击,反而以口鼻部磨蹭她,用羽毛轻擦她的肌肤,安慰她。潘塔札朝华特莉鸣叫,宛如一个父亲对受伤的孩子轻柔地哼唱着。

「谢谢你,」华特莉喃喃说道,一边触碰在她的铠甲上闪耀的三相烈阳光芒。但战斗尚未结束。还有更多吸血鬼存在,而且阿洛佐兹依然使这块土地变得阴暗。

透过心灵发号施令,华特莉派翔空恐龙飞向宇金礁,而其他恐龙则前往总管和她的其他盟友身旁。她爬上自己的蝙蝠并飞离亲人与敌人的尸体,同时向因提保证她会在消灭世界核心内的每一个吸血鬼后归返。


马科姆

智蕈暴君的军队扩散于整个纯净大地,就像 …好吧,就像一场致命的真菌感染,而且基本上就是如此。马科姆感到内疚不已,因为他将这个麻烦带往一个看似恬静宜人的地方-除了吸血鬼与黑暗以及一位远古邪神的归返。

没错,不对,一切都非常糟。

随着他聆听昆特向一位名叫阿布罗-他自称为念世灵-的鬼魂请教,马科姆也想起瓦丝卡和她说过所有关于其他时空与城市和海洋的事。他很想念她。她已死于那场入侵行动中,或者他是这么听说的。他不愿相信其前任船长的遭遇,毕竟她看起来总是如此强大,几近无敌,但战争总是夺走人们的美好幻想并以丑恶的真相取代之。薇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范例,一个被迫长大的小孩,长得比被川流使施咒的水草还快。她站在不远处,而布里奇则一路贪婪地吃着某种当地水果。马科姆也该这么做,但他的胃却因担忧而紧绷。

「我们得尝试才会知道,」昆特说,一边拿起一串奇普结。阿布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坚决的表情。

「他们在做什么?」马科姆询问薇塔。

她耸了耸肩。「魔法。」

昆特把奇普结放在地上并在它上方划出闪烁的蓝色印记。这道魔法扩散至奇普结,蓝色转变为粉红色,而系于这件服饰绳结上的水晶也被点亮。阿布罗一动也不动,彷佛正在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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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蓝绿色的光球成形在这件服饰上方,接着飞升盘旋于马科姆的肩膀高度。光芒延伸翻腾宛如一场微型风暴,然后在一眨眼间,它便化为一个女性的形体。奇普结挂在她脖子上,盖住了她的斗篷。随着她抬头看见阿布罗,充满皱纹的嘴唇也延展为一道笑容。

「原来你在这里!」她惊呼。「我以为你被那个泰坦抓走了。」

阿布罗咯咯笑着。「它确实抓住我了。」

「噢,我想也是。」她环顾四周。「其他科门族人怎么了?」

「我不知道,」阿布罗说。「不过先让我把你介绍给我们的新朋友。各位朋友,这位是阿布菈。」

阿布菈嗅了嗅空气。「智蕈暴君就在附近。我们必须聚集其他念世灵。」

布里奇把他正在嚼的东西一口吞下。「更多鬼魂吗?」他沮丧地问道。

「总比被蘑菰包复的恐龙好,」马科姆喃喃说道。

邻近的山丘顶出现光芒。马科姆飞到空中侦查并看见人群,而他们身上的斗篷与奇普结则暗示了他们就是欧尔特克人。他们拿着顶端镶有粉红色水晶的手杖,有些人身旁还跟着他从未见过的毛茸茸长颈生物。他们的脸上有刺青,有些线条在隐匿太阳的黑暗中发出微弱光芒。

马科姆回到他的盟友身边,却发现阿布菈正兴奋地拍着她的幽灵手掌。

「园丁们已抵达!」她惊呼道。

阿布罗点了点头。「他们来得如此迅速,我们很走运。」

「他们能做什么?」马科姆问道。

宰相回复了,她的声音充满目的性。「从寂静时代开始,他们一直在发展对抗这个敌人的方法。我们曾希望永远不需要用到它们,但我们也期望能有所准备。」

其中一位园丁接近宰相,一边致意并有礼貌地低下她的头。「谭裘隆和他的一些念世灵同伴向您问好。」

多位园丁拿出了不同的物品-一条项炼、一件头饰、一张小型水晶面具、一只锯齿剑,还有更多东西。众鬼魂突然现身,并且定锚于这些物品上。有些不太具有实相,有些不太像人类,但他们全都向宰相鞠躬行礼并等候进一步的指令。

阿卡宰相审视这群鬼魂。「我们的远古敌人已归返。在我们千月军奋战拯救奇密理的同时,你们必须为他们的凯旋保护这块土地。」

「卡司勒尊神将会协助我们,」园丁回复道。「安雄理尊神也会用他的火焰与风暴相助,还有其他尊神。」

站在附近的唯一一个吸血鬼-阿玛利亚,那就是她的名字-往前走了几步,一边紧张地抓着她的裤管。「我或许能帮上忙,」她说。「我能用我的地图改变地貌。」

阿卡宰相指向其他人。「跟那些园丁合作。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凯澜-马科姆只在她身旁见过他-鼓励地捏了一下阿玛利亚的肩膀并向她露出带着酒窝的笑容。

「愿尊神引导我们所有人,」阿卡宰相说道。「拯救奇密理与世界核心!」众人以赞同的嘶吼声作为回应,接着这些新组成的军队成员便出发了。

马科姆朝真菌群飞去,它们终于停止蠕动穿越黄金门。它们的神秘绿光使它们在黑暗中成了明显的目标,不同于自其他来源发散出的白色、粉红或血红色光芒。位于群体中央,有两个巨型蘑菰头生物正高举着纤维网中的智蕈暴君。

马科姆颤抖着审视这片大地,然后折返与其他人会合。

「智蕈暴君离我们不远。他正朝 …」哪个基本方向在这里具有意义?太阳根本没移动啊。「这个方向行进,」他终于说出口,同时指出方向。

园丁转向阿玛利亚,她正从背上的容器内抽出一张地图与鹅毛笔。她在手指上咬一个洞,将它在盛灰罐里沾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血液混合物涂抹于纸张上。马科姆看着这张地图。有一部分已补完,但其他部分还是空白。随着溶液扩散,地图的空白部分也消失,被一份详尽的地貌描述所取代。它甚至用深色污渍来显示蘑菰军团的位置。

「我们可以在联盟里面使用那种魔法,」他对阿玛利亚说。「如果你想跳槽的话。」

阿玛利亚给了他一个虚弱、几近尴尬的笑容。

「等你看完剩下的部分再说,」凯澜说道,一边用臀部推了她一下。

阿玛利亚询问园丁。「你想让这道裂缝出现在哪里?」

园丁用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块特定区域划了一个圈。「那里。让它愈深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阿玛利亚点了点头并将她的鹅毛笔垂到纸上。她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然后用笔尖划过地图。

大地轰鸣晃动。马科姆踉跄了一下。当他再次看着地图时,有一道深邃裂隙出现在大军的路径上,包围了它们而使撤退变得困难。

凯澜在阿玛利亚开始摇晃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肘。「你这招真令人叹为观止,」他说。

阿玛利亚的脸颊颜色变深了-难道她在脸红吗?吸血鬼不会脸红。多么宝贵的小小新手啊。

马科姆往回飞向智蕈暴君和他的部队。第一批小型蘑菰斥侯发现了那道沟,因过于深邃陡峭而难以攀爬,过于宽阔而无法跳越。有更多生物抵达,数十个,数百个,接着他惊恐地发现它们开始跳下峭壁。

不对,它们抓着彼此,相互接殖,形成一条粗厚的真菌链。其中一只飞行生物下潜进入这个空间抓住最后一个蘑菰,并带着它飞往对岸。有更多生物层层堆叠,很快地就出现一座跨越这个裂缝的厚桥。

那个计画就只好作罢了,马科姆心想。

就在他能够靠近智蕈暴君之前,比起看见,马科姆更像是感觉到他上方出现某个东西。一只长满真菌的蝙蝠向下俯冲,差点就撞上他。有更多这样的生物充斥于天空中,跟他相较之下它们的动作既笨拙又歪斜,但它们却能以数量取胜。

「今天休想,臭角箘,」他说道,然后便撤退了。

在他下方,念世灵形成一组鬼影前锋赶在其他人之前追上这群蘑菰。马科姆降落在布里奇和昆特身旁并比向他们。

「他们在做什么?」马科姆问道。

昆特拿下他的护目镜。「看好了。」

拥有一张类似骷髅脸孔的念世灵飘向一个较小的步行蘑菰,而它则看似困惑地停下脚步。念世灵默默地滑进这只生物并消失了。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然后这个蘑菰开始颤抖抽搐,亮蓝绿色的血管分裂了它的肌肤。它消融为一团蓝色烟雾,彷佛被隐形火焰吞噬。

念世灵再次成形并飘向下一个敌人。其他念世灵也跟着做,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真菌军团里的士兵消散了。

「他们把自己变成一种疾病,」昆特解说道。「那只会影响智蕈-那就是他们称呼那些蘑菰的方式。」

「令人大开眼界,」马科姆说。「不过,它们的数量如此庞大。」

「感染反击法只是我们的其中一种手段,」一位园丁说道。「还有另一种。」

众园丁分成三组并肩站着,同时举起了他们的手杖。淡粉红色光环自镶嵌于木杖上的水晶发散而出,以波浪状的涟漪往外扩散。发出一声呐喊,园丁们垂下他们的武器,接着魔法便划穿空气,朝智蕈大军飞去。

这道光芒所触及的每一个真菌都起火燃烧。数十只生物在地上不停翻滚,然后静止不动,瓦解为灰烬。

尽管如此,还是有更多真菌涌现。这场战斗转变为肉搏战,有些智蕈操控长矛或刀刃,而其他真菌则施放咒语以恶臭孢子让欧尔特克人窒息。凯澜待在阿玛利亚附近,一边使用一双魔法剑优雅地击退敌人。有一个未展开的卷轴悬浮于昆特面前,宛如一面护盾-而且就跟护盾一样好用,这份僵硬的魔法纸张粉碎且偏折了来袭的飞箭与长矛。昆特有如鞭子般地操纵另一个卷轴,许多印记发送出一条条金黄色的能量,捆住敌人并如剃刀般地切穿它们。尽管受伤,智蕈仍持续进犯,在行经之处留下一堆堆腐烂的真菌。

泰坦们还在裂隙的另一侧,因过重而无法跨越这座蘑菰桥。智蕈暴君悬挂于它们之间,恶毒的绿色眼睛瞪视着他的敌人。

马科姆发现布里奇正以狡猾的表情盯着那位真菌首领,这跟他估算一个目标的口袋有多深时是同样的表情。他终于露出龇牙咧嘴的狂野笑容并指向前。

「大爆炸!」布里奇惊呼。

「你认为那可以杀死智蕈暴君?」马科姆难以置信地说道。

布里奇点了点头并咧嘴笑着。从他的背包里,他拿出了他在绝涛城作为债务偿还而取得的武器。金属管大约与前臂等长,表面蚀刻着精致的藤蔓图案,并将一个突出的叶片作为扳机,还在末端铸造出许多花瓣。当前任拥有者同意把它交出来时,马科姆也感到相当惊讶。不过,一旦他见过它的功用,他就会断定他宁愿继续使用大炮,不需要这个,谢谢。比起它的价值,它更具有毁灭性而且更不可靠。

此时这些特质可能对他们很有帮助。

马科姆抓起布里奇并跃向空中,从他认定为南方的方向盘旋离去。「我们可能只有一次机会,」马科姆说。「别射偏了。」

布里奇气愤地瞪着他。

马科姆不作争论。它肯定会击中某个东西。他只是不希望是自己。

其中一个抬着智蕈暴君的泰坦转动它那布满皱折的蕈状头看着马科姆和布里奇逐渐飞近。伴随着一声嘶吼,它一把抓起邻近的智蕈并将它抛出,而那只较小的生物则胡乱挥舞其四肢,试图在经过的同时用它的长矛击中马科姆或布里奇。

马科姆往下潜使它从他上方飞过。另一个智蕈紧接着出现,然后又一个;他希望自己在绝涛城边喝酒边向朋友讲述这难以置信的一天。

「许多蘑菰,」他会这么说。「聪明的蘑菰,被当作炮弹。试图要戳我。不,我是认真的。以我的歌曲发誓。」

前提是他得存活,他是如此强烈地希望着。

「随时都可以了,布里奇,」马科姆以紧张的语调说。

布里奇将金属管瞄准智蕈暴君。

一只被真菌复盖的恐龙向下俯冲。马科姆向一旁闪躲,而布里奇则笨手笨脚地捧着这件神器,它正滚动翻转于他的双手之间。他把尾巴往前甩并在它坠向地面前抓住它。不幸的是,凋着花瓣的那一头此时正对准了马科姆的脸。

「注意你用那个东西瞄准哪里!」马科姆大喊。「快点击中那个该死的智蕈暴君!」

「飞好一点!」布里奇回嘴。他用脚接住金属管,然后传到手上,伸长手臂握住这件神器好让两端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马科姆说,「在你击发之前通知我-」

轰隆!

金属管后方冒出烟雾与火花。一颗巨大的热熔火球自金属管前方喷洒而出,如沥青般浓厚黏稠。这个武器的魔法力道使马科姆和布里奇往后喷飞,而且马科姆在让自己恢复平稳之前差点抛下了他的鬼怪乘客。

火球所经之处都被夷为平地。智蕈暴君只有短暂的时间看着死亡逼近,随即这团火球便穿透离它最近的泰坦并直接击中它的身体。它从菌丝网跌落于地,被固定在这颗火焰炮弹底下动弹不得,同时火球也朝四面八方溅洒了火焰。

它周围的每一个真菌生物都同声尖啸,有些宛如被切断绳子的木偶般倒下。其他被黏稠火焰击中的生物则胡乱挥打它们的手臂、四处奔跑或在地上翻滚。有些跳入裂缝里,将阴暗的空间转变为充满摇曳火焰的深渊。

很快地那座蘑菰桥也加入它们的行列,随着众园丁突破前线,他们自身的魔法火焰也扫荡了这个区域。念世灵持续转化蘑菰,无害与刺鼻的烟雾合并。曾经肥沃的土地已变得荒芜、焦黑,散落着一堆堆灰烬与亡者的尸体。

但他们即将获胜,希望这代表市中心也会安全。

竟敢再抱持希望,马科姆差点为此揍自己一拳。他怎么还会有这种念头?

彷佛作为回应,一团阴暗的能量风暴自远处的山脉喷发而出。红色的闪电击闪现,照亮了在山崩中削落的岩石所掀起的尘土。大地晃动,使人们踉跄或彻底跌倒。战场上充斥着担忧的叫喊声,而在上方遥远的宇金礁处,蝙蝠们正发出有如铁钉划过金属的尖啸。马科姆的羽毛也不自主地颤抖着。

随着扬尘落定,包围太阳的外壳缓慢地移开,几乎难以察觉。大部分的土地仍被阴影笼罩,但一束束光线正跟着怪异的黎明照了下来。

欧尔特克人大声欢呼,就连昆特与阿玛利亚和凯澜也加入欢庆的行列。马科姆降落在附近,终于放下布里奇并按摩着酸痛的手臂。他注意到有个人并没有一起庆祝。

薇塔凝视着山区,眯起了她那一颗可见的眼睛。「那是什么?」她问道。

雄伟殿堂的柱子自被削平的山壁上升起。其内部发出血红色的光芒,接着阿玛利亚突然重心不稳,紧抓着她的头畏缩了一下。

「阿洛佐兹,」阿玛利亚说。「那是祂的殿堂。我们必须前往那里阻止他!」

祂还能做出什么比遮蔽太阳更糟的事?马科姆思索着。

阿妮帕卡吹出哨音,然后转向聚集的战士们。「诸位园丁,请继续铲除智蕈暴君的势力。别让任何一颗孢子存活。我的千月军,随我来。我们将会根除宇金食者的疾病并且终结他们。」

阿玛利亚跟着她走,后面跟着小凯和他的魔法剑。阿布罗和阿布菈与其他念世灵四处飞掠,欣喜地将蘑菰转变为烟雾。昆特用他的象鼻抓着一条手帕擦拭护目镜,然后把它塞进腰带上的小袋子里。

「这即将成为一篇不可思议的文章,」昆特说道。

薇塔发出一种窒息的声音,然后开始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马科姆从未见过她那坚忍的举止被彻底改变;她看起来更年轻、更快乐了。可怜的昆特看似一头雾水,但他最后也露出笑容。

布里奇用尾巴将他的帽子往后拉并快乐地叹了一口气。「大爆炸。」

那更像是一场大轰炸,马科姆心想,但他不想毁了这一刻。他感觉这很快就会被某个东西破坏了。


阿玛利亚

通往阿洛佐兹殿堂的道路散落着宇金食者,不论死活。在阿玛利亚与凯澜的协助下,千月军无情地对抗他们遇见的任何宇金食者。真菌恶火的刺鼻烟雾混杂了山崩的飘扬尘土,迫使阿玛利亚眯起眼睛并眨眼以除去细沙。恐龙在大地游荡,它们的羽毛、爪子和牙齿都沾了鲜血,彷佛正在巡逻-或狩猎。

「在你后面!」阿玛利亚大喊。

凯澜在转身的同时弯下身体,将其中一把发光的剑划过一个吸血鬼的膝盖。他让另一只剑的角度朝上,从胯下至锁骨噼开他的敌人。她的另一条腿弯曲了,于是像剪刀般地并拢他的两把剑,凯澜砍下了她的头。

阿玛利亚变得苍白并且把头别开。「你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地善于此道,小凯,」她喃喃说道。

「这些家伙不难处理,」凯澜说。「你有和一只巨鹅起过冲突吗?」

「什么是鹅?」阿玛利亚问道。

「它就像一只愤恨不平的恐龙。」

他们持续前进,坚毅不挠地攀向那座殿堂。战士们带着火炬和发光水晶,而阿玛利亚的飘浮蜡烛依然系在她的腰带上,狂乱地摇曳着。黑暗在上方翻腾,一片比夜晚漆黑的黑暗宛如空气中的污渍,但红色闪光已消失。阿玛利亚害怕他们会发现什么。

一只吸血鬼蝙蝠朝凯澜俯冲,他勉强躲开了这只生物的矛刺攻势。令阿玛利亚惊恐的是,它依然穿着暮影军团的铠甲。维托对她的族人做了什么?如果她能逃出这个地方,她要对米拉达女王说什么?

她得继续前进。为了见证。为了把故事带回家。

从前方传来哨音,有一对相衬的音符做出回应。

「我们已找到入口,千月统帅,」其中一位斥侯说道。

阿妮帕卡点了点头,然后示意阿玛利亚向前。「来吧,」她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某些关于你们神明的事。」

一想到和阿洛佐兹的连结就让阿玛利亚感到畏惧并且朝凯澜的方向露出恳求的眼神。他给了她一个带有酒窝的笑容。

「我会陪着你,」他说。

一座石门隐约地浮现,它被地震裂成两半,留下一个通往前方殿堂的崎岖洞口。阿玛利亚爬入一间屋顶已崩塌的前厅,然后弯身钻过部分倒塌的廊柱,彷佛是这位神明在盛怒中把它们推倒。

在里面,一排排座位往下延伸至一座舞台,一头是一个坑穴,而另一头则是被封死的洞窟。地上四散着长短不一且镶有宝石的锁链,彷佛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扯断。一切都残破不堪,被埋在瓦砾堆以及空气中飘扬的尘土底下。阿玛利亚的感官弥漫着鲜血的气味直到她想大声呐喊。这么多死亡。是为了什么?为了将维托与克莱维诺以及其他人变成怪物吗?

「阿洛佐兹已离去,」阿妮说道。「剩馀的宇金食者也是,还有暮影军团,假设他们有任何人在战斗里存活。」

一名战士清了清喉咙。「其中一个宇金食者已被逮捕并接受审问。」

另外三名千月军把他们的犯人拖了进来。他前面的披风与奇普结上有一条条血痕,他的下巴也是,而且他还挑衅地朝阿妮吐口水。她抹掉这团红色液体并交叠双臂。

「阿洛佐兹在哪?」阿妮问道。

「祂自由了,」宇金食者说道。「祂聚集了祂的子裔,祂很快就会终结第五时代并开启一个崭新的血腥时代。所有追随祂的人将会啖噬弱者以获得永生,而所有反对祂的人将会被吞噬。」

「不,」阿玛利亚恐惧地低声说道。

宇金食者把视线移向她。「你,」他恶毒地说。「叛徒。我们看见你在被召唤时逃跑了。现在你还跟神的敌人结盟?你和你所有同类将会被火焰与鲜血扫荡,而且你的名字将会被遗忘。」

阿玛利亚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曾经强大的信仰羁绊已断裂,宛如四散于地面上的锁链。

「阿洛佐兹在哪?」阿妮重复说道,同时抓住那名男子的下巴。他厉声喝斥她,而她也退缩了。

「你已经找不到祂了,」宇金食者回复道。「不过祂没多久就会找到你。」

阿玛利亚跌跌撞撞地走出殿堂,回到室外,而宇金食者的笑声正如恶犬般地追着她。她停在大门外,用手臂环抱自己并且不停颤抖。

她当初不该离开家。不该踏上这趟被遗弃的旅程。巴洛梅为了保护她和凯澜而死,但他的牺牲都白费了。分裂的教会将永远无法愈合。更糟的是,看来维托一直都是对的。阿洛佐兹会对米拉达女王做出什么事?对圣依莲达呢?还有对她的家人呢?祂是否想把所有吸血鬼都转化为祂自身的样貌?

一只手触碰了她的手臂,让她吓一大跳。阿玛利亚抬起头看着凯澜,他的深色眼睛如此温和。

「抱歉,」阿玛利亚喃喃说道。「我从小就相信我的神虽然遥远,但却仁慈。相信祂赋予我们一份神圣的任务,为了服事并传递祂的赋礼。现在我发现祂 …祂 …」

「不是你所预期的?」凯澜问道。

阿玛利亚点了点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直生活在谎言中。」

「比起这里的任何人,我或许更能理解那份感受。」凯澜向她露出一道哀伤的笑容。「不过,你还是有选择。你没有被困在一个别人为你规划的命运里。」

「我能做什么?返回图瑞琮并警告米拉达女王这一切?我怎么能选择一个女子而非我自己的神明?」阿玛利亚凝视着殿堂、大门,就跟她的信仰一样破损。

凯澜看似在考虑那句话。「如果你不喜欢你的神明的作为,或许你该找另一个?」

「另一个神?」阿玛利亚苦涩地笑着。「你说得倒容易。」

「那可能有点棘手,」凯澜说。「或许昆特能帮上忙。他很聪明,而且他提过的那些大学教授可能更聪明。你可以和他们谈谈。」

其他时空。其他神。其他吸血鬼?这几乎超出阿玛利亚的想象。但话说回来,阿玛利亚也没料到会在她自身的世界底下、内部发现一整个世界,就像酪梨内的种子,牡蛎里的珍珠。她也在自己心中发现某样东西-不是一颗珍珠,或许还不是,但这颗小东西可能会变得更坚硬、强壮。

「你会告诉我关于你的神明的事吗?」她问凯澜。

「我的家乡没有那些东西,」凯澜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仙儿的事。我想,是仅次于神的选择。」他们一同返回到路上,离开这些遗迹并走向那即将到来的黎明。


薇塔

第二批烈阳帝国代表团于战后一周抵达欧特克兰,他们发现即使亡者的火葬柴堆持续燃烧,奇密理已回复其过往荣光。川流使已撤退回到他们的地下海洋,莽霸联盟带着仅存的吸血鬼与她的伙伴回到地表,而欧尔特克人则开始为每个人在他们家园留下的残局善后。

薇塔无所事事地搔抓着眼罩底下的眼睛,同时阿卡宰相正在迎接这群新访客,而阿妮帕卡则站在她身后。甚至连她都认出几个所谓的外交官-他们大部分是战士,有些人的位阶比其他人高。全都效忠于皇帝。

华特莉努力压制怒容。

接着是对谈,目前还是美丽的字句;稍后会有进行协商的时间。摆满食物的长桌正邀请他们享用,聚集了她开始认识且尊敬的人们。她待在昆特以及从吸血鬼与智蕈袭击中存活下来的士兵附近,默默地庆祝着。追忆逝者。

卡帕罗提坐在阿卡宰相的左手边,他已被指派为皇帝于这场会议中的发言人。薇塔茵离得太远而听不见他们的讨论内容,但宰相看起来相当严肃、担忧,而位于她另一侧的妹妹则做出夸张的手势,然后插了一片水果比向天空。坐在阿妮旁边的华特莉僵硬地坐挺身体并向前轻推了一下她的餐盘,完全没碰她的食物。在她的椅子后方,潘塔札正专心地等候剩菜。

昆特用手肘轻推了薇塔,她差点洒出她的果汁。「你知道,」他说,「我有一道窃听咒。」当她没做出回应,他便补充说,「如果你不用的话,我会用。」

薇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在这样的公众场所里,这场对话也不会是隐密的。」

从背包里抽出一个卷轴,昆特清了清喉咙。他展开卷轴并开始悄悄地念诵,每个字都清楚明确,但不知何故却又彼此消融模糊成一团,因此微塔无法理解它们。

「那有效吗?」她问道。

华特莉的声音突然听起来就像在她耳边。「我们确实失去够多了。难道我们就不能重建与哀悼,而非寻找新的战役?」

「阿洛佐兹威胁整个地表,」卡帕罗提反驳道。「你看见祂对这里的吸血鬼做了什么。难道你想在依夏兰面对那样的军队吗?」

「我们可以对抗阿洛佐兹而不必向整个暮影军团宣战,」华特莉说。「如果我们行动得够快,带着一小团兵力,我们应该能在祂聚集更多盟友之前阻止祂-」

「你打算用一小团兵力对抗一个神?」卡帕罗提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会怎么做,用诗句烦死祂吗?」

薇塔皱眉。那一点也不恰当。

「你忘了我既是诗人也是战士,」华特莉冷冷地说。

「不过你的头衔是你的的表弟因提为你偷来的,不是先皇赐予的。」

华特莉起身,一边将双手撑在桌上。「你不准说因提的名字。他比你好太多,你做梦也无法成为这种人,就算你活得跟被烈阳诅咒的吸血鬼一样久也无法。你果然跟他们一样嗜血。」她开始离席,潘塔札跟在她身后,然后停下来瞪视卡帕罗提,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威吓。「别再寻找我了,斗士,因为你会找到我。」

她离开后现场一片静默,比起尴尬或受到威胁,卡帕罗提看起来非常高兴。薇塔有股冲动想命令一只恐龙在他的头上排泄。

阿妮靠向她的姐姐。「无论我们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无法待在这里并忽略地表上发生的事。不能再这样了。」

阿卡宰相紧闭嘴唇。「尤其当阿洛佐兹于该处累积兵力时更不能。若智蕈暴君的任何残馀物已扩散,我们就得持续扫荡它们,就像园丁照料农作物一样。」

「你们愿意提供我们战士吗?」卡帕罗提问道。「念世灵?宇金呢?」

「我们会协调出一个适当的回应,」阿卡宰相回复道。

「千月军已准备好协助,」阿妮说道。

「是你准备好亲眼见识地表吧,」阿卡宰相不动声色地说。「我们会做我们必须做的。」

而那会是什么?薇塔思索着。许多人对「必须」有不同的定义并且急着想套用它们。我们必须击败这个敌人。我们必须坚守这个隧道。我们必须突破这条阵线。每一个必须都是一个承诺,有太多是以鲜血为代价。

薇塔拍了一下昆特的肩膀。「谢谢你让我听见这些。」

「你打算做什么?」昆特问道。

「我必须做的事。」薇塔挺起胸膛跟着华特莉走,此时她站在一座湖边,凉爽的微风正戏弄着她发辫上的一束束头发。总督的剑垂挂在她的臀部,剑柄底端的圆球上还镶着一颗宇金水晶。

华特莉看了薇塔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回水面。他们默默地站了几分钟,波浪拍打着湖岸,潘塔札追逐着在花丛间飞舞的昆虫。

「我曾经想当一名战士诗人,」薇塔说。「当时我很年轻。就在欧拉兹卡被发现与占据之前。」

「现在看起来当时有多单纯,」华特莉喃喃说道。「岩石感觉不到每一滴雨水,但它却依然被侵蚀殆尽。」她向薇塔露出虚弱的笑容。「或许有更重要的命运在等着你。」

薇塔耸了耸肩。「不是每个人都得当一个传奇英雄。虽然一根蜡烛的亮度比不上三相烈阳,但它还是照亮了一个房间。」

「没错。」华特莉的手紧握着她表弟的剑柄。「身为战士诗人就表示我应当领导。我很乐意亲自猎捕阿洛佐兹,但入侵奥塔图瑞琮?这太过分了。当我无法致力于这件事时,我该如何找到文字激发人民心中的火焰?」

薇塔用脚轻推一颗鹅卵石,将它踢入水中。「一名充满智慧的女子曾对我说:真诚的诗比好诗更重要。或许你需要找到你相信的目标,同时也能为帝国效力?」

「或许我会。」华特莉陷入沉思。然后,她解下腰带上的剑并把它交给薇塔。

「总督的剑?」薇塔困惑地问道。「你要把它交给我?为什么?」

「我想因提会这么做,」华特莉回复道。「你想的话可以问他。他现在是个念世灵了。他的灵魂就在这里,在这颗宝石里。」她轻拍了一下剑柄上的宇金水晶。

薇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伸向剑柄。「我感到莫大的荣幸。我会确保他安然无恙。」

「我希望他也能保你平安,」华特莉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愉悦光彩。「你还没死。要坚强,小妹妹。」她远离薇塔一步,又一步,然后持续沿着湖岸走向依然在嬉戏的潘塔札。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薇塔朝她大喊。

华特莉露出笑容。「皇帝的姐姐邀请我前往欧特佩克。邀请函的用词相当谨慎,但我想还有其他人不愿在前一场战事的馀烬依然灼热时点燃一场新的。」

薇塔不知道卡兹塔卡惠钦利会怎么做。如果有人能够说服她的弟弟不要入侵图瑞琮,那个人非她莫属。要是他无法被说服呢?她颤抖地想着可能发生的事。

或许不只有暮影军团会在近期发生一场内战。

Tyler Jacobson作画

马科姆

爬出洞窟几乎比进入洞窟更糟。在下探的过程中,马科姆曾希望能找到市中心的幸存者-无论那里遭遇何种命运。在往上爬的过程里,他很清楚。神秘事件已解决,但地下城市依然空无一人,而他不知道何时-如果可能的话-会有新的居民搬进来接续之前居民的工作。

他和布里奇抵达阳光湾,因旅程而精疲力竭且满身污垢,同时也向阿玛利亚和凯澜道别。他一直梦到洗澡和柔软的床;他会向凡丝报告,也需要通知死者的家属,然后他会狂饮一大杯麦芽酒,直到他从口中洗去失败的滋味。

你哪时才能学会,马科姆苦涩地对自己说,一边停在街道中央并仰头看着暴云密布的天空。

阳光湾就跟市中心一样空无一人,且具有等同于智蕈暴君杰作的迹象:被烧毁的建筑以及被魔法烤焦的墙壁、被遗弃的物品、腐败的食物。蘑菰自随机的裂隙里发芽,群聚于漆黑的角落,一边将它们的孢子甩入空气中,并且发出马科姆自知会永远在恶梦中看见的恼人绿光。

码头没有任何一艘船在等候。他希望那表示他们的船员已在被感染之前安全逃生,但他担心是最糟的情况。只需要一个海盗,一个偷渡客,这个麻烦就会持续扩散。

「我们需要去绝涛城,」马科姆告诉布里奇。「我们得警告他们或查明是否已经太迟了。」

「大船?小船?」布里奇问道。

「任何浮得起来的船,」马科姆回复道。「来吧,或许我们会在离海岸更远的海湾里找到某些东西。」

如果没有的话,他会-怎么做?继续前进吧,他如此推测。向下一个港口的人乞求一艘船。飞往烈阳帝国的一个村落。漫游回到欧拉兹卡并假装这个时空并未再次分崩离析。但他不会停下,不是现在,或许永远不会。如果他停下来,真菌将会追上他。

暴云散去,这座废墟城镇的天空下起温暖的倾盆大雨。马科姆将脸孔往上扬,让雨水冲洗他的羽毛,一边思索他是否会再次真正地感到洁净。


阿玛利亚

即使照依夏兰的标准,阿玛利亚和凯澜身处的这座海岛植被茂密,丛林宛如一面厚墙般地逼近海岸线。随着阿玛利亚踏出将他们从商船载往陆地的补给艇,柔软的沙砾也在她的靴子底下移动。

「你确定这是对的地点吗?」阿玛利亚问道。

「大部分是一种感觉,」凯澜说。「我的运气还没让我失望过。总之,在真正重要的时刻没有。」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她说。「无论如何,你都会持续追寻。」

「会的,」小凯同意道。「如果我现在放弃的话,我会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呢?阿玛利亚思索着。她自身的探索冲动引导她来到这个地方,但她依然心怀担忧、疑虑。她以为她会把它们抛向海中,但她却只是成功地忽略它们一段时间。

而现在,她的时间就快到了。

他们发现一条蜿蜒穿过丛林的泥土道路。树枝与开满花朵的藤蔓形成一座阴暗的屋顶,而阳光也在地上洒出斑驳的光影。

他们利用一棵倒下的巨树跨越一座峡谷,它旁边的瀑布使雾气转为彩虹。在另一侧,位于一片长满高大杂草的原野中央,他们发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东西。

一个奇特的圆圈正盘绕并闪烁着光芒。它比一个人类高而且差不多宽,它一动也不动地悬浮于地面上,彷佛它是个固定在墙上的画作。

小凯低声说道,「就是这个。一条预兆路。」

「你确定吗?」阿玛利亚问道。「它通往哪里?」

「我毫无头绪,」小凯说。「上一个把我带来这里,但这一个或许没那么仁慈了。」

「你认为这可能会通往某个比一座充满愤怒鬼怪与豹族的洞窟更糟的地方?」

小凯耸了耸肩。「我希望它不会,但若原野种得出希望,我们就全都去务农了。」

他们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不停盘绕的通道,同时阳光则烘烤着他们的头。

阿玛利亚看向小凯,却发现他正盯着她看。「怎么了?」她问道。

「你确定要跟我来吗?」他悄悄地问。「这是你的世界。你的家人在这里,还有你的朋友、你知道的一切。你真的准备好抛下一切吗?」

一直被阿玛利亚忽视的问题现在已浮现,既庞大又无可避免。没错,她已承诺过要照顾小凯,但她肯定早就免除了职责。他是个成年男子而且不需要监护人。那是他自己的探寻,她不需要主动承担来陪伴他。

但她已为了探索、为了找到新地方、为了学习新事物而离开家。没错,她想帮助她的族人,因此她已透过仅存的女王湾公司成员把消息传递给她的家人和米拉达女王,让他们知道阿洛佐兹可能掀起的风暴。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想积极避开她的神-前任神?-以及祂那刚愎门徒之间的纷争。她排斥祂的鲜血与镇压福音,因此她宁愿早点离开也不愿见它成真。

「我准备好了,」阿玛利亚坚定地说,并欣喜地发现这句话属实。「看你哪时准备好。」

凯澜牵起她的手,他的肌肤有一种宜人的温暖。她能透过他的拇指感觉到他的脉搏稍微加快。

「顺便告诉你,」他说,「这个东西可能会通往任何一处。下个地方或许不会比这里好。」

「还有什么会比这里更糟?」

小凯耸了耸肩并向她露出一道带有酒窝的笑容。「巨鹅吗?」

阿玛利亚大笑,她的心已经有几周没这么愉快了。不再多说什么,他们跳进预兆路,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昆特

这个被欧尔特克人称作群落尽头的地方突出于山壁上,是一个看似由单块金属浇铸而成的巨型半圆遗迹,尽管它层层堆叠且具有嵴状突起。昆特不该为其庞大的规模感到惊讶,毕竟他曾在欧特克兰见过黑夜之战纪念碑遗迹的大小。他们比对了于欧拉兹卡底下首次尝试洞窟探险期间找到的尸体;他希望有人像这具一样已经替未来的研究保存了那具尸体。

Adam Paquette作画

「殖民者,」布道人对他说。他们的故事描述了巨人的深色巨型船舰出现在天空中,遮盖了奇密理的光芒并将祂囚禁在一座金属监牢内。有时传说会随着讲述而增长,但鉴于昆特曾亲眼见过那座监牢,他倾向于相信欧尔特克人并没有夸大。

他们也警告他远离群落尽头,因为那里既危险又尚未被完整探勘过。不过,他知道如何小心行事。因为他有较好的防范措施,所以他在下潜进入赞塔法的过程中存活,而亚斯特伦却没有。基本上,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完全就是亚斯特伦曾经做过的事;但为了历史奖学金,他打算忽略这个事实。

把围巾宽松的那头塞回他的衣领内,昆特持续攀爬。很快地,他抵达了遗迹侧边,耸现的墙壁超过他身高的十二倍。在他陷入关于比例尺的沉思之前,他发现了引导他来到依夏兰的那个东西:描绘了他在别处发现的那枚硬币图案的浅浮凋。随着他追踪图案来到一个敞开的门口,他也变得愈来愈兴奋,同时倾斜的阳光照亮了一间密室,其外部由相同的金属材质构成。

昆特从背包里拿出一颗光球并开始探勘这座遗迹。不像他探索过的其他遗址,这里怪异地毫无生机,还比一般的山区气候更冷。他愈深入,他那发出回声的脚步底下就愈少泥土与灰尘。没有造成锈蚀的水源,角落也没有霉菌生长。这个地方被封印得比任何坟墓更紧密。

这里也缺少任何居住的迹象。许多高大的椭圆形物体耸现于昆特上方-或许是家具吧,符合其制造者的比例。他考虑要攀爬它们,但还是决定先完成他的地图。

他进入一个个房间,一边用脚步测量空间的尺寸并将它们纪录于卷轴上。多个斜坡通往上面与下面的其他楼层;尽管他感到好奇,他完成了目前楼层的探险并准备前往下一个。上楼还是下楼呢?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硬币并投掷它。

下楼。

下一层跟第一层很像,有高耸的天花板与更多可能的家具,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这些人要怎么生活?他们有进食吗?有睡觉吗?他们在离开时拿走了所有私人物品吗?这就像他发现某种巨型生物的骨头,早已被挑得一干二净,并且正试图查明它眼睛的颜色。

他绕过一个转角后停了下来,震惊地不停眨眼。不像其他的每一个房间,这里摆放着一长排巨型水箱,它们的正面玻璃已破碎,碎片散落于地板上。无论里面装的是何种液体或气体早已流干或蒸发,而且内部的任何物体也消失无踪-或许是被刻意摧毁,或许被幸存者带走了。

昆特叹了一口气。他找到了更多问题而非解答。一如往常。

他看见一道来自他光源的反射闪光。在这排容器的尽头,其中一个水箱完好无缺。那一个是如何存活的?或许他应该在返回欧特克兰时询问布道人。

他走了过去,一边窥看玻璃。内部十分混浊、不透明;里面有任何东西吗?他用手帕擦拭其表面,然后用双手围住眼睛两侧并且把脸贴在容器上以看得更清楚。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哐当声,水箱变亮了。

昆特紧张地往后窜。他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容器里面,烟雾盘绕,然后慢慢消散,露出一只巨型生物的身躯。它如此高大,从昆特所站之处无法看见它的头部,只看到拥有灰色肌肤的粗厚双腿以及长着爪子的双手。

真是个大发现!这个样本比在欧特克兰发现的更加完整。但他要怎么运送它?他得返回其他人身边并且带一组团队回到-

这只生物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它弯曲了手指,伸展手掌,然后紧紧地握起拳头。

或者,昆特心想,或许我该走了。现在。立刻。


智蕈暴君

一心即众,众心归一。

有些尸体需要直接的关注才能运作,而其他尸体则获得足够的自主权而自己行动,但仍顺伏于其原祖的意志。有些尸体更顽固并拒绝服从。就这样吧。总是能形成或吸收更多尸体。

位于一座地表丛林里的殿堂遗迹挤满了吸血鬼,他们清除草木并建造营地。其中一人用刀刃挥砍一颗肿涨的真菌囊,释出一片孢子云并如苍蝇般地停在它的肌肤上。很快地,它就会加入躲在树木后方观察的尸体行列。其他人也是。

来自市中心且已逃脱的海盗此刻正在阳光湾游荡,他们都遮住了自己的脸。他们从一具尸体前往下一具,每个人都提出不同的见解,提供了不同的知识与感官讯息。他们拒绝同化的原因令人费解,而且让人沮丧,不过就这么发生了。他们不懂即将获得的效率。

与欧尔特克人的战役让它们学到一个珍贵的教训:有时候暗中执行才会成功,蛮力只会失败。一具新的躯体站在船只甲板上-船只,如此有用的东西-并看着它靠近绝涛城。这具躯体保留了大部分原来的形体,除了它的眼睛,被漆黑的透镜复盖。最好藏起来,还有计画,并且扩散。

在足够的时间与照料下,每个人都会屈服。一切都会被融入。被操控。新太阳的光芒早已温暖了散布 于地表的霉菌与蕈伞。

每烧去一根蕈柄,就会长出更多。进展无可避免。那只需要时间与耐心。还有更多尸体。


阿洛佐兹

这艘船的货仓散发出绝望的气息。睁大了眼睛的祭品们在黑暗中等待他们的厄运,他们的精神涣散,希望破灭。很快地,信众将会下来享用他们那维系生命的甘露,而且更重要的是,将最上等的珍馐献给他们的崛起神明。

在被囚禁了这么久之后重获自由或许更令人感到喜悦,尽管祂仍需要被拘禁在这个结了一层盐块的沉闷货舱里。

阿洛佐兹渴望伸展翅膀。渴望翱翔。渴望狩猎。

这艘船很快就会抵达图瑞琮,一块羊群之地,正等着应允它们的牧羊人带领它们前往永生。那些与欧尔特克人及其地表私生杂种交战后存活下来的人将成为他的军队将领。他会将子裔中最强大者封圣,把他们塑造为祂自身更完美的形象。

一个祂最渴望见到的吸血鬼:反教义者,伊埃多的沃娜。她已拒绝接受来自祂的次等创造物的伪教并找到通往真理的道途。维托已殒落并且会被遗忘,但沃娜呢?祂会让她成为祂的左右手以执行祂的意志。

一旦祂掌控了图瑞琮,他们将会造访奇密理,最终消灭祂。

这艘船边摇晃边嘎吱作响,阿洛佐兹睁开祂唯一一只恶毒眼睛,使货舱笼罩于一片红光之下。祭品们恐惧地尖叫呻吟,血液在他们体内撞击,宛如切分的鼓声。他们为祂演奏了如此甜美的乐曲。当他们重归寂静,祂几乎已开始想念这首歌曲。